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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加糖,很没味道。只是偶然陪行过一段的过路人。

狐的灯·狐白&稻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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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难得出来玩,稍微开心一点啊。”   

打扮随意的男人握着方向盘,偶尔瞟一眼上方的后视镜,而一旁副驾驶座上的女人笑得温和。   

“再坚持会儿,马上就到了。”   

灯没回话,她将手里的抱枕端端正正地放在一边,转身摇下车窗。   

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后退,风扬起她的长发,路边的街灯一盏盏次第亮起为他们指引着去往目的地的方向,山川在视线的尽头层层叠叠,庄严而肃穆。   

-   

“哈啊——果然泡温泉是最舒服的,本来开了一天车累到不行呢。”   

带着出浴后的舒爽,男人盘腿坐在矮脚桌边满足地说。   

“是啊,这地方虽然偏僻,但用来避暑确实不错。”   

女人技术娴熟地泡着茶,茶香逐渐充斥了这个六叠半大的部屋。   

“说起来,你知道吗灯,据说神明们会在这附近举办热闹的祭典吸引无知的人类,居然还有这种恐怖的传说呢哈哈哈。”   

“好了,孩子他爸,你就不要吓她了。”   

母亲用带笑的声音轻声制止父亲,之后的言语犹如隔着雾气,朦胧的不清晰。   

灯跪坐在榻榻米上,远方锣鼓喧天,铺天盖地的喧嚣踏着尘埃而来,让人无法忽视。   

她站起身,努力地踮起脚将上半身趴在红衫木的窗框上探出脑袋,离旅馆最近的山顶上有火红的什么在蔓延,渐渐连结成一片灼目的海洋。   

她沉默地看着,眼睛里倒映着跳跃的火光。   

“…真是的,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像谁,对什么都兴趣缺缺的样子。”   

“好了好了,毕竟还是小孩子嘛。灯,过来睡觉,乖。”   

咔哒一声,黑暗涌了进来,将光明取代。   

-   

父母都睡着了。   

特别是父亲,鼾声震天。   

灯睁开眼睛,摸索着爬出了被窝。   

八月,蝉鸣不息,脚下的泥土有着清新的冰凉,灯有点后悔贸然外出却没有穿好木屐。   

山风带着闷热吹起浴衣的下摆,无人走过的山道两侧零碎的树枝划伤了她的侧脸与脚踝,激起隐约的痛感。   

但灯只是专注于必经路上碍事的枝叶,将它们不断地分开,闭合。   

拨开最后一簇灌木,骤然增大的亮度让灯抬手捂住了眼睛。   

暂失了视觉,嗅觉变得异常敏感,章鱼烧鲷鱼烧苹果糖…各种熟悉的不熟悉的气味刺激着神经,促使她迈出脚步。   

然而下一秒钟,有什么覆上了她蒙着眼的手,把它们轻轻移开。   

眼前灯火辉煌,红纸糊成的灯笼沿着高悬的丝线分两列排开,发出的光点亮了周遭的林木。   

小贩们的吆喝声,人们的欢笑声,一切呈现在眼前的时候反而显得极端的不真实。   

“小姐,抽支签么。”   

灯回过头的一瞬间一个有她半臂高的签筒被塞进她怀里,面前的少年单膝下跪,稻荷的面具斜戴在他的脑袋上,固定住了他翘起的头发,他眯着眼睛,嘴角上扬勾出一个妖冶的笑。   

灯平静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将摇出来的竹签递给少年。   

“恭喜,是大吉哦,小姐今晚可以玩的开心一点。”   

他托起灯的手,将拇指长短的签子置于其上。   

“那么小姐,这个,还请妥善保管。以及,这么漂亮的祭典,如果不好好看着会不会太可惜了呢?”   

少年微笑着起身,转眼没入了汹涌的人流。   

灯没有动,她没有打算追上去,虽然对方是个奇怪的家伙,但他说的没错,今晚,应该是尽情享受夏日祭的时间。   

随手将竹签放进浴衣的口袋里,她朝着灯火辉煌的方向而去,如同扑火的飞蛾。   

-   

夜渐深。   

灯把脸埋在松软的棉花糖里,手指钩着的塑料袋里,金鱼在盛了一半的水中游动,一旁商铺里的风铃叮当作响,宣告着夏日祭即将进入尾声。   

——即将进入尾声,也就是最后的高潮来临的前兆。   

灯闭着眼,屏息等待着第一发烟火在空中炸裂时人群爆发的呼声,企盼着一抬头就能看见火树银花。   

“…这么漂亮的祭典,如果不好好看着会不会太可惜了呢?”   

突然,少年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灯猛地睁开眼睛。   

四周不知何时起安静得可怕,失去了商贩与人流的祭典像是死了一般寂静,风卷起地上的废纸将它带往远方。   

啪嗒。   

棉花糖从手中脱落,灯几乎是下意识地飞奔起来,这是一个无人的祭典。不,或许从最开始这里就不存在人类!   

-   

…哈啊哈啊…   

大口大口的氧气被汲取着。   

到刚刚为止,灯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但道路两旁大小不一的红色鸟居依旧看不到尽头。   

灯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停下来的后果她不敢想象,可即使不停下…那样的后果,她也没有勇气去思考。   

不断重复着奔跑的动作,就在这动作近乎变成了机械的重复时,灯听见了风中微弱的低语。   

那种语言,不是灯的母语,灯听不懂,完全,她只知道要向那边去,向生的希望而去。   

风中裹挟的声音越大,灯心中的不安就越强。直到终于可以清晰地将那声音收入耳中时,灯却再前进不了一步。   

缀满红纸灯笼的舞台上,头戴珠冠的女人化着浅淡的妆容,身披樱色的唐衣,大团大团艳丽的牡丹盛开其上,从衣领透出的五衣颜色层层迭进,完全不一的色彩显得华美而又艳丽,但于人的观感却不是那种单单亮色堆砌出的明艳,丝毫不落俗套;在她的身后,绸缎般的黑发被修剪得整整齐齐,与绫制的裳一并拖曳于地,秋青色的波浪纹路在上面翻滚不息;衣饰自腰间一握收出曲线后便两侧分开,露出女人光裸的双腿,她手中翻飞的衵扇反射着灯笼的余光,洒满金箔的薄纸覆盖着桧木的骨架,将它严实地包合。   

这样繁复华丽到夸张的衣饰穿在女人身上却完全不显累赘,她在台上忘我地歌舞,一颦一笑都摄人心魄,白色的狐狸与狸猫蹲守在舞台两旁各自演奏着不尽相同的乐器,为女人的独舞助兴。   

台下,戴着稻荷面具的人形黑影攒动着拥在一处,却安静得出奇。   

这样的场面完全超出了常识的认知,灯想要逃开,但沉溺歌舞之中的女子实在太过于夺人视线,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同其他人一起围在了台下。   

不知过了多久,声乐渐渐停歇,狸猫与狐狸轻轻一跃跳下了高台,分别衔起一只纸灯笼在前方开路。   

它们的身后,头戴狐狸面具的家伙们井然有序地跟了上去,荷花灯在他们的怀里摇曳着烛光。   

灯只来得及匆匆看了一眼舞台中央目送他们离去的女人,便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了队伍末尾,但这并非她的真实想法,此时的她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切本该能根据自我意识活动的身体部位都不受她的控制,只有思维还属于她自己。   

怀里的河灯芯里跳动的火焰不能温暖灯的心,反而像是在灼烧她的胸膛一般的滚烫,而山路已经快要走到尽头。   

路的尽头是一条狭长的河流,河面平静无波,荷灯置于其上激起了层层涟漪。   

狸猫与狐狸将嘴里纸灯笼放下,然后看着黑影一个个上前将属于每人自己的河灯顺水漂走,本身的存在则无声地消融在空气中,只有稻荷的面具掉在地上被狸猫拾起。   

尽管人数不少,但每人需要经历的流程耗时并不长,灯很快就被轮到了。   

感受着腿部由于刚刚的奔跑带来的酸软,灯别无选择,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上前去,准备迎接自己的消逝。   

“啊!”   

酸痛的腿难以支撑灯迈出步伐,她猝不及防地被绊了一跤,惊呼出声。   

手中的河灯脱手而出滚了开去,碎石滩上的石头停住了它,但里面的烛焰却化为了一缕淡淡的青烟。   

灯看到的最后一幕是白色的狐狸与狸猫围着自己那盏熄灭的河灯窃窃私语、焦虑不安的背影。   

能让神明感到焦虑,大概是今天最值得开心的事了。   

或许是心底已经决定顺应命运,灯此刻反而感到一阵解脱。她胡乱想着,使出最后的气力勉强勾了勾唇角,意识陷入了深沉的黑暗。   

-   

“……”   

”…………“   

“在这里!我们找到她了!”   

“快!快过来这边!”   

耳边传来络绎不绝吵杂的噪音,和哗啦啦的水流声。   

灯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前一片白晃晃的明亮,母亲身上好闻的青草香环绕着她,还带着雨后朝露的潮湿。   

灯张了张嘴,突然弯了眉眼。   

她伸出手,平生第一次拥抱了自己的母亲。   

-   

「相传农历八月十五,史称盂兰盆节,与夏日祭同日。人们点燃水旱灯将其放至江河湖海随波漂流,为无人奉祀的孤魂野鬼引导归去的路,而每一盏河灯之上,都承载着生命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