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都疫病-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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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人想要喝水。她怀疑的晃荡着刚刚在城中打来的水,然而清水在水囊里所发出声响只是让她变得更加口渴。这里的食水她都不想碰,因为一路走来诗人已经看到了太多这方水土养出来的人。形容枯槁的人们满眼望着太阳,像是某种偶像的崇拜。

  斯林特尔抬眼望了下天空,就被炽烈的光耀得满眼生花。

  传说是依托于现实的流言,而诗歌则是把散碎的传说收集,编织成让人听得又勾得住魂魄的故事。

  简而言之,就是胡说八道。

  “卡蒂玛小姐。”诗人光是看了两眼太阳就觉得舌尖上的水分在急速蒸发,忙着将自己的注意力挪开,“您可以为我们说说北边的……异状吗?”

  “我们”这个词语只是礼节性的包括了陆仁,反正他似乎对这些事情毫不关心——这些路上移动的沙子,被风聚拢着形成的涡旋都比现在的对话有意思的多。不过诗人倒是由得他去发呆,免得和现在临时的靠山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卡蒂玛没有立即回应,但步子比之前慢了几拍。

  “在克林菲尔的北边有一个古王国的废墟。”卡蒂玛落了几步,与两名旅者并行,“依托着这附近较浅的暗河与露出地表的小型湖泊,那里也曾经是一个绿洲城市,但因为沙暴而毁灭了。

  “有人在那个方向看到了怪异的光芒。”女性侍卫的眉头紧紧锁着,搭在制式长刀上的手让她的烦躁沉重的可以坠落到地面,“但是关于光芒的报告都发生在这半个月内,也就是瘟疫发生之后。不过出于谨慎,我们还是派出了卫兵前去探查。”

  看得出来,派兵探查应该算是走投无路之时的举动。于这些城民而言,这场灾难降临的无始无因,仿佛是某位神明降下的惩罚;现今把希望寄托在捕风捉影的事情上,或许只是想为自己觅个方向,好过茫然无措。

  “那些病人,总是看着太阳……和那些光有关系?”陆仁似乎也不是完全的神游物外,但似乎结巴的毛病又犯了。诗人为他糟糕的语序和含混的表达着急,最后只好从鼻里出了口气。侍卫摇了摇头,只是表示自己没有得过病并不清楚。

  “那你身边有人,得病吗?”陆仁一下子似乎抓到了点什么语病,像是出了口恶气。

  女侍卫的表情很快阴沉了下来。

  “说说看?”陆仁语气轻快,随即被诗人斗篷掩饰的一脚踹在了膝弯处。不过话已出口也塞不回去,诗人只好又拧了把陆仁的手指。自己是怎么答应和这种队友组队的——

  “她对我来说是妹妹一样的存在……虽然这么说并不恰当,”卡蒂玛似乎咬着牙,语音都变得有点含混不清,长刀从刀鞘里滑出了一点,“但我会保护她。”

  诗人拍了拍她的手臂,打破了侍卫紧张的架势。“我们会尽力帮您解决问题的,请您放心。”

  陆仁似乎是从那一脚里回过神来,又开始穷追不舍:“我们能见见她吗?”

  “把这场瘟疫解决了之后吧。”卡蒂玛垂下了手,加紧了两步就与旅人们错开了。好在陆仁只是从鼻子里出了句像是随你之类的抱怨,并没有多说什么。诗人从后面打量着他,思考有什么不容易被发现又好下手的位置。

  

***

  

  “早在在王宫前队中四人齐聚,还有两人在外平安,不知宫中是否会有变故,留着应变也是好的。”诗人的笔尖在莎草纸上发出像抓挠似的声响,“此处水源丰富,与外界迥然相异,可惜这次瘟疫,必会对经济造成打击。”

  “见到了克林菲尔的名义统治者,似乎是精灵却有着褐色的皮肤;以及她的侍卫卡蒂玛,将类人种族的女王视为妹妹。”诗人顿了一下,在类人的地下划了道细细的线,“这座城市所遭受的瘟疫太过古怪,仅能推断出大致的源头,而传染方式与疾病症状均无法与现今已知的任何瘟疫相较——与信仰也无明显关联。”

  

  这间大房已经被不透光的帷幕分割开来,将四名旅人安置在此处。斯林特尔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就着自己灰扑扑的行囊垫在膝上写字。陆仁看着她从行囊里拽出稀里哗啦的一大卷纸和墨水的时候,脸都绿了,还没说出口的话被诗人的瞪视堵得严严实实,只好逃到阳台上去,不知在做些什么。

  吉泽尔在隔间内洗浴,本以为在这种地方或许只能用细沙含混过去,却用的起大量的清水进行擦洗——不过看样子这些水还是需收集起来另作他用;萨米尔早就没了声息,估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了过去。

  诗人从晚餐时各种奢侈的瓜果里顺了个苹果,放在床铺上。两名女孩儿似乎都遂了女生的天性,在行囊里带了换洗的衣物,简直让人疑心到底带了什么有用的东西没有。

  “这里的病人终日向着日光,据里德和克鲁鲁打听到的消息所言,应当是想要获取热量,但最终因日光脱水而死。”她咬了口顺来的苹果,因为沙漠里昼夜的温差和充足的水份而使得它清甜脆嫩,“加之病情怪异,或许可以推定为鬼神之力为乱。”

  诗人潦草的用左手写着,边写边就将潮湿的字迹抹成了一道黑乎乎的虚影,“本不想过多的搀和这些事情,但也还算得上是有趣。”

  苹果的汁水滴到了纸上,把原来就歪歪扭扭的模糊字迹彻底变成一团团墨渍。斯林特尔一口嚼干净了果核,拎着刚写完的东西上了阳台。外面黑沉沉的,居民区里只有健康者点起零星的灯光,夜里的沙漠阴凉刺骨,让远处的那些沙丘更像是沉眠着的背脊。诗人有那么一点后悔穿着单衣就冒冒失失的出来,让奇怪的凉风穿过自己的骨头。

  “嗨,陆仁,借个火。”

  “作甚?”黑发黑眼的佣兵本身倒是隐蔽,可惜一身浅色的衣服太过惹眼。陆仁像是半梦不醒,好一会儿才咕哝着应了一声。他将长刀慢慢出鞘,在刀尖上噗的点上了一小撮火焰。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用法。”诗人抚掌,“我本来是想让你替我将灯接过来。”

  陆仁吊着个眼看着斯林特尔将纸卷掷在地上,淋上杯烈酒,用纸将火引来,将纸卷快速的焚烧。这里使用某种肥厚的多浆植物酿酒,再经上一道蒸馏,不比麦子和玉米酿的酒差。一股让人晕晕乎乎的酒味随着火焰腾起,迅速的将纸张烧成红热的残骸。

  “热。”陆仁干巴巴的说,“那些是什么?”

  “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刚写下来的。”诗人离那堆火焰远了点,朝热烘烘的黑灰里吹了口气。含在口里的苹果籽落在火里,发出噼噼啪啪炸开的声响。她为这个意外笑了出来,没有眼镜遮拦的灰色眼瞳里映着燃着的火。

  “不带回去?”

  “带回哪里去?太重了。”

  “你把它们带出来就不嫌重了?”

  陆仁看了看诗人的表情,觉得她并不是在开玩笑。女孩儿仔细的看着火里蜷曲变黑的细长字迹,表情认真又严肃,仿佛看着什么神圣的事情。书稿在火里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大概是潮气被加热之后的爆鸣。“没想到你还带着酒。”

  “酒可是好东西。相比起纯净的饮用水,酒是更加廉价和安全的饮品。”诗人用手指搅着空气,希冀得到小小的火卷,“至于这些东西嘛,就只是和别人学的坏习惯。”

  纸卷只是稍微挣扎一下之后就燃尽了,浅青的焰色猛然向上拔高了许多,然后化为纤维燃烧的气味在空中飘散了。红色的明亮痕迹在灰烬上逡巡一阵子之后,就变小消失了。这堆火起得快又尽得快,似是被某种假想的暴雨压灭在地,到了明天只会在原地留下一团灰灰黑黑的印子,没几日就会消磨干净。

  “这可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事实了,从此之后能听到的,只会是诗人口中粉饰加工,反复折叠之后的故事了。”诗人似乎对自己的琴不在手边有所不满,冒出些奇怪的音调来装点脑子里的想法,“果然遥远的城市之类,还是永远留在诗人的故事里比较好,对不对?”

  佣兵不太想深究这类人的脑子里到底装着写什么东西,只好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斯林特尔也觉得与块只会发怒的木头说这些太过无趣,伸了懒腰之后就回进了屋里,丢下一言半语,大抵不过是些催人休息的絮叨。

  “哟,算是遇上个能治你的了?”沉默了片刻,陆仁的弦月碎片里发出噗的一声轻笑。“队友?”

  “边儿去。”陆仁木然,把弦月用手掌盖住以示不满,“队里的诗人。”

  “……噢。”对方显然已经习惯了佣兵说话的逻辑,只是长出了口气。“似乎也挺话唠的。”

  “诗人呗。靠说话吃饭。”陆仁半天蹦出了两句评价,却想起诗人之前对他进行的各种踢打阻挠,再结合上她对卡蒂玛各种义正词严的承诺,令他分外不舒服起来。

***

  他大概是高估了常在野外入睡的人的睡眠能力。斯林特尔发现叹气就快成了自己的习惯,只好硬生生收住,将气息转化成一声不屑的鼻音。

  陆仁和萨米尔发出的声音加在一起简直可以吵醒十里之外一头沉睡的鹿。

  发现吉泽尔仍在睡觉的诗人大惊失色。

  不出所料,陆仁和萨米尔都不知去了哪里——说是不知去了哪里,一不会夜袭女王,二不会夜访老友,大概只能去北面的废墟里探险。大半夜的跑去出现异状的地方探险,足够别出心裁,和各种能治小儿夜啼的故事里说的一样,是种让人无法判别到底是胆子太肥还是脑子太瘦的行为。

  将四面分隔的帘子都掀了个遍之后,诗人又窝回了床铺。她在脑中慢吞吞的为自己念诵新诗自嘲的只言片语,不由得困顿起来。然而迷迷糊糊的三五刻钟,并未给人带来疲倦的缓解,斯林特尔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枕边重重的敲打了一下,使她忽然醒转,抬眼看到了推门而入的卡蒂玛。

  女孩立马起身,一只手按住了枕头底下的小刀。

  “怎么了?”她一边问,一边摸索着将皮质刀鞘的合扣解开,沉重的刀子被抽到了适合的位置。

  “病人失控。”卡蒂玛似乎没有发现这些小动作,“你的同伴呢?”

  “大概去了北面。失控的具体情况?“

  吉泽尔睡眼惺忪的咕哝了两句,掀起帷帘问道:“怎么回事?”

  诗人从枕头底下抽回了手,抓起外衣就往身上披。卡蒂玛似乎也不打算多费口舌,只是道:“病人开始随意攻击,不似活人,都在向皇宫涌来;平民也奔向皇宫寻求庇佑,但因为疫病的缘故,克林菲尔兵力不足,只得死守,无力压制。”

  是个人估计都能想到,城北的废墟和半夜跑出去“游玩”的两人难辞其咎。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追究谁是谁非,陆仁说城北墟城里有什么旅团,想来就算是不对付,把火引到别人身上还是做得到的。

  当然要是没什么深仇大恨那就更不错了。诗人暗暗腹诽。

  卡蒂玛执拗不过一门心思朝外走的两名女性,当下也就不再花费心思,由着她们朝方便观察的宫墙边移动。正值午夜,城中大部分正常人都已睡下,只有些长明的灯火星星点点的亮着。不过此刻城中东方燃起一片火炎,病人们在城下团团围住,攻击着其他人,乃至互相攻击,却放过逃离的人们,并不追击。

  仿佛宫中有什么八辈子的仇家,或是什么甘美的诱饵。本应黑暗寂静的城中被火光照亮,就在诗人的脚下,人类的哭泣、哀嚎和已经不似人能发出的咆哮杂在一处,让人辨不清自己身处地狱还是人间。火灾照亮着低垂的雨云,站在远处,感觉到的只有闷热的水汽夹杂在风里。诗人把眼镜按回到自己脸上,辨着远处人流的涌动。

  “点火!点火!”斯林特尔被她披在身上的斗篷绊了一跤,抓着吉泽尔才勉强让自己保持平衡,“下面那些东西怕火!他们在避着火场!”

  女孩儿乱糟糟的拉扯着自己的斗篷,最后只好抓着领子把它整个儿脱了下来。卡蒂玛闻声而来,却看见她正在从斗篷的内袋里往外倒着东西。这些小小的口袋似乎都是自己缝的,大部分扁扁的,像是什么都没装,诗人接连摸了两个口袋,亮晶晶的东西撒了一地。

  最终她倒出了片一指宽灰白色的东西,在地面上狠狠的摩擦了两下,露出白银似的光亮。“吉泽尔、吉泽尔,借个火?”诗人到处觅着明火,却只有平时照明的油灯、固定在墙上。她将磨过的面在火焰上端燎了,那一小条物质迅速的燃烧了起来,发出异常炽烈的白光。

  燃烧的物质熔化着,白光和剧烈的燃烧朝着城墙下的东西滴了下去,将下面黑压压的东西逼退了不少。很快诗人将那团烫的捏不住的物质掷了出去,落在病人中间,引起了一阵惊恐的咆哮和骚乱。卡蒂玛大声吩咐着士兵将本用以照明的火油和干柴之类制作成简易的火团进行投掷,一边令城中正常的居民返回家中,点燃火烛,紧闭门窗。

  “有他人来了。”吉泽尔也在观察着状况,“北面!”

  火光之上可见雨云低垂,风雷之声从遥远的地平线出裹挟而来。空气燥热而湿润,压得满城皆是一窒。就在城墙之下,失去理智的臣民除了发出哀嚎与咆哮之外,也渐渐闻得到肉的焦臭与血液烘干的气味。人形在火焰与前进之间徘徊不前,像是被逻辑的漩涡捉住,也像是旷野中野狼围绕着火堆盘绕不前。近处野兽徘徊伺机,远方之人不辨敌我,城内的士兵皆是惶惶,却无一人退却。满耳荒唐的呼啸,人声、兽声、火焰与沉雷之声交错重叠,逼得人就连呼吸都似大不敬。

  卡蒂玛同士兵一同守着王宫去了,城墙上仍有人不断的在往下投掷着燃烧着的火球;城墙下站着曾是城民的人,咆哮怒吼,悍不畏死。大部分普通人都退了去,在居民区里,躲在墙壁背后,从那些小眼睛似的窗户里向外投射着摇动的火光。吉泽尔与斯林特尔站在城墙上,被狂风灌满衣袍,却又像是谁人看着、扼着,空气像是流动的固体,自她们的身边遥遥而去。

  火在饱含着水汽的风中压低,但雷云之中电光萦绕,又将整片城照的雪亮。人类的残肢和人混杂,人与非人的人混杂,在接连却短暂的电光之中异常清晰,像是个巨大的漩涡,拽的一切沉郁的向里塌陷,脱逃不得。据说有一种暴雨,风雷异起,声势惊人,仿若天神暴怒,雨却在半空中蒸发殆尽,无法落至地面,只余下扼住所有人鼻息的水汽。

  诗人呼吸沉重,但却把一切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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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狼T :

    吉泽尔就是傻人有傻福的典型……虽然卡了很久但是还是好吃,摸摸你

    2015/08/15 15:49:57 回复
  • X君 :

    计字:5046字。

    基础分:30

    质量分:25

    2015/08/15 23:32:10 回复
  • 锅锅炖粉丝 : 回复 狼T:

    …为什么我在评论里都能看到黑枪啦!!

    2015/08/16 03:35:06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