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个防爆的段子】百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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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儿的声音甜润且朝气蓬勃,杂在海风之中,如同水族轻捷的歌曲。比起阿梓来,她对音乐没那么擅长,因而只得勉强的跟着旋律哼唱,朝着无尽的、隔绝一切又隐藏一切的大海悄声诉说。很小的时候,她总觉得阿梓的声音能召来温暖的海风——这种感觉一直绵延至今,以致她觉得风已经开始流过她张开的手指,圆润的流淌如同她脚下海水浸透的沙。

  她脚上被植物和石头伤到的地方在海水里泡的刺痛发痒,但这些事情此刻的确毫不重要。 

  阿梓的手指也犹如海风般的缠着她的,女孩儿们挽着手看着海面上回旋盘绕的海鸟,认为相伴的时光如同海滩上无法穷尽的沙粒,只在坟上的那捧黄土后终结。

  在那一刻,她们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也无从得知以后将会发生什么。

   

  斯林特尔有点晃神了,她在海上旅行的那么多年间,从未在船上见过如此形同狂欢的人潮。被那美艳的海盗船长一推,她失去了平衡。很快她便感觉到如同置身于漩涡之中,比在德莫拉最繁忙的卸货港口来的更加令人恐惧。在人群的缝隙间,她能够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一个显然具有逻辑结构的——石头,之类的。诗人边忧心自己伸出手会不会被人踩断,边快速的把那东西勾进自己怀里,入手黏滑,沾着些让人不太想明白的东西。

  又糟蹋了件衣服,诗人哀叹着。甲板上算不得干净,在上面滚上两滚,也就没了什么整洁可言。甲板的另一段有人在大声说话,斯林特尔忽而就觉得人群的骚动稍微平息了一些。

  “不过,请各位相信,这艘晨曦之星号一定会送各位安全抵岸的——更何况,现在我们又有了能够击退海怪的英雄!”一个富有鼓动性的男声在甲板的另一段响起,诗人趁着这会儿爬了起来,听到这话,不由得鼻子里出气,只觉得被人耍了。她站直了身体,在人潮的缝隙中和队友交换了个眼神。

    

————

    斯林特尔用手指和自己脏脏结团的头发奋斗了几下,便放弃了。刚换上的自己的衣服也又糟蹋了——看样子比参加战斗的其他人狼狈不少。幸亏琴没带在身上,不然在一片混乱之中,诗人简直不知道应该是保住自己的手还是自己的琴。最后她妥协了,只把头发朝后拢了拢,把身上擦了擦,勉为其难的换上了借来的裙子。

    

     当她提着裙子随着客人走入餐厅的时候,忽然就产生出了一种错位感:当年在那个偏僻的小渔村打滚的泥猴子被塞进了不怎么实用的长裙中,摆在了堂皇的晨曦之星上,像是个提线的木偶,被放置于舞台之间。

    不过看起来吉泽尔相当适应这种场面——与其说是适应,不如说是适合。女性们轻柔的耳语和笑声围绕着精美的菜色与看上去比一般情况花式更多的甜点,男士们已经喝了不少酒,就着惊悸之后的兴奋谈论着上午发生的事情。或许是和船长互呛完的陆仁没在的缘故,诗人能发觉有些人希冀的看着入口处,目光逡巡。

    她看着那个船形的酱汁碟和航海的时候少见的果蔬,最终拍了拍自己空空的腹囊,勉强接受了现在的情况。除了吉泽尔之外,其他队友都只是默默的进食着,倒是萨米尔被一群年轻女性围着,从诗人这儿的角度看去,他被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楚表情。里德在离得稍远的地方,对着一碟子青黄色的酱汁默默流着泪。

    “⋯⋯嘿,那触须上的吸盘,足有这碟子那么大。”一名满面泛着沱红的年轻男人把沾着褐色酱汁的骨头砸在餐盘里,看上去喝了不少的酒;照他的说法,不知名怪兽袭来的时候他应该是站在船舷附近,看了个一清二楚,“那少年的长刀可是了不得,仅仅一提一振,那腕足便——便——”

     斯林特尔听着他舌头打结,不由得好笑起来,若不是这一句磕巴,她恐怕就要掀起桌布,找找此人的座椅边是不是靠着把琴。年轻人的叙述多是在谈论战斗的激烈,大抵是引不起女性的兴趣——于是他身边围了圈儿大老爷们,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也不太在意。

     “武器再锋锐难当,也得握在稳定有力的手中。”另一个稍微年长些许的男子插嘴,此人棕色马甲的上面两颗扣子正敞开着,显然也是喝了不少,袖下一截手腕都通红了,“那少年后来被触须卷了拖到海里,还能驱走那海兽,才是真的了不得!”

      诗人心里暗道那家伙险些没淹死在海里,就他那连布鲁诺都不及的泳技,只够在风平浪静的浅海扑腾两下,更别提什么驱走海怪。那年轻人看见了站在一边心不在焉的斯林特尔,大声嚷嚷着叫她来评谁说的有理,她只好低下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目光就没从那只塞满了香料的松鸡上离开过。

    “你是和那个少年一起浮上来的姑娘!”不知道谁认出了斯林特尔,随后便有人在她的手里塞了杯苹果酒,被那棕马甲猛的一拍肩膀,洒了大半,“姑娘,你说说,到底是谁说的对?”

     他还没能等到诗人做出回答,就被起哄的人给轰到一边儿去了,似乎每个人都喝多了,而每个喝多了的人都想知道关于陆仁更多的事情。诗人只好喝了口金棕色的酒,用她自己都害怕的那种细声细气的腔调帮陆仁树立高大的形象。

    “我和我的同伴们之前被歹人混上了船,谈不拢了才被丢在了海中,陆仁之前就受了伤,我担忧他一个人应付不来,便一时冲动也下了去,不过好在也没多生什么事端。”她话音未落周围的男女便一并的起哄,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响,中间还夹杂着一声“你担心他!”之类的声响,伴着猛锤桌子的动静,诗人敢肯定,那一震之下,松鸡离开碟子足有半寸之多。

      气氛倒是越来越热闹了,似乎上午的惊险已经全数化为刺激和酒,将人们搞得神智不清。似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些可怖的事情和死去的人都已经过去,只是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了一痕。诗人趁着气氛发酵,把闲置了许久的鲁特琴抽了出来。它已经被精心的清理过,但浸过了海水还是对它的音色造成了影响。她将碍事的长裙挽到了膝上打了个随意的结,露出相较于同龄人更加纤弱但也同样挺拔的小腿线条。诗人的体格犹如停滞在多年前家乡的雨夜,除了个子,还是稍微拔高了些许。

    斯林特尔原本是想要用水族的语言现填一首轻短的小调,最后却还是改用了通用语,唱了点关于自己家乡的风土人情。和陆仁他们在一起时候的经历太过奇诡,又怕地理风土上出些什么太大的岔子,只好唱唱在海上漂泊的孤单时光,又觉得气氛不对,让歌中的旅者到达了热闹繁华的德莫拉,见到了光怪陆离的新地域。随着曲调逐渐轻快,斯林特尔的心却在下沉着,一股说不清是思念或者遗憾的情感如同被海水浸透的沙子,带着立足其上的人缓慢的下沉着。

    她好像已经混入了这群人当中,幼童一般的面容和吟游诗人原本的特性轻而易举的让人产生好感,四周环绕着的热闹人群却让她觉得——

    忽然崩断的琴弦在诗人的手上抽了一条血痕,她猛的缩手,又幸而另一只手抓着琴颈没有松开,才免除了她把自己的心肝砸在地上的悲剧。不过好在琴音虽然停止了,人群却由着惯性自由的热闹着,谁也没在意灰发的诗人收起了琴离开了原来所在的位置,也没人注意到桌上的松鸡少了条腿。

    诗人稍微离开了些快乐的人们,发现棕马甲被人轰开了之后好像几次三番的想回到人群中间未果,只好转头对付桌上摆着的小橄榄。

    “⋯⋯遇到这样的事情,这儿的船长可是辛苦了。”斯林特尔用勉强在这样的环境里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棕马甲还在尝试着用尖利的叉子把橄榄串起来。

     “姆?是你啊。”诗人等了有一会儿,棕马甲才注意到是在与他搭话。他高兴的放下被折腾得体无完肤的橄榄,卷起袖子露出了更多因喝酒而变红的皮肤,“船长虽然年轻,但在这样的年纪就能拥有自己的船,是决计不会被这点⋯⋯小困难难住的。”

      他扭过头去打了个嗝,害得诗人假装对自己的手指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给他多留几秒钟缓冲,“听您这么说,应该不是第一次接触船长了吧?”

      棕马甲闻言擂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好似想要说出什么标榜自己的话,却一下打得他自己面容扭曲,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不⋯⋯不瞒你说,自从船长拿下的晨曦之星号,我就成了这船的乘客,往来于这条固定的航线,几乎没什么大的变动。”他忽然一改之前评论家一般的口吻,前倾着身子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道,“据说晨曦之星客运只是辅业,真正赚钱的大宗生意都是货运⋯⋯嘿,看船长近几年那么阔绰,不知道是怎样的好买卖啊。”

    诗人摸了摸被他的声音震得发麻的耳朵,权衡了下他酒醉的程度,觉得他的话要掰一半扔进海里之后再听。她随意的和棕马甲搭了几句,也不知道是之前吓得不轻还是太过兴奋,他醉得已经开始重复之前说过的话了,只好摸了块水果在手,心不在焉的啃食着。她的心里满是某种奇妙的不安感,或许是绷断的琴弦,或者是别的事情。

    人们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总是毫无知觉的,在所能知晓的每一刻,他们尽情的活着。甲板上传来些许的嘈杂,但客人们只当是正常的运行工作,他们笑、谈话、相互致意,他们生、死亡、携手相伴,斯林特尔只是看着,抚摸着已经损坏了的鲁特琴,如同行进在开满繁花的平原之上,除非躺下就此死去,令尸骨与百花相伴,否则终是要不断前行,直至长路的尽头。

   “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吗?”诗人记得救自己上船的女性这么问过她,她当时不知道该是怎么回答,只好支吾了过去。其实她自己更像是长路之上散落的尸骨,被埋葬在百花之下,陆仁一行人如同旅者,短时的相伴就便如那长路前行时的擦肩而过,徒留目光相交后重又直视目标的悲苦。

     她在鲁特琴上拨出一个低沉的残音,琴声在木制的牢笼里冲撞,震动,犹如一名低泣着的人类。

2015/11/02 库瑞比克 在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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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夜九 :

    好吃!!!多谢款待!【抹嘴

    2015/11/02 12:12:27 回复
  • 狼T :

    干嘛这么悲观嘛!!

    2015/11/02 12:16:18 回复
  • X君 :

    野鸦文里这种冰冷荒凉的感觉实在太好吃了(安定

    恭喜防爆成功

    2015/11/03 11:49:16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