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191「下沉」《花是什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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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旬夜       

   

原作:《棋魂》-剧版           

   

CP:俞亮×时光        

   

   

1、

 

时光吐花了,吐的那天春光明媚,头顶鸟啾啾啾叫得和刚来宿舍的小猪嘴似的。

他走在路上,正准备去战队,嘴里还叼着个包子和褚嬴说着话,忽然哇一声。

 

十几秒后。

“……这是什么?”

褚赢低下头,看了眼那堆快把包子都埋起来的花瓣。

“花……花吧?”

“可是小光。”褚赢拿着扇子一指。“你怎么会吐出这么多花啊?”

 

“我哪儿知道……这花瓣还怪新鲜。”时光抓起一片放在鼻下闻了闻,那花瓣清清爽爽还带点香气,像意识到什么,他视线一落张了张嘴。

“kao……不是吧。”

 

-

 

“按拍片来看,你现在的确是花吐症早期症状。”

“花吐症是什么?”褚赢站在显示器前面一脸好奇宝宝。

时光看着诊断书,整张脸都皱了。“……大夫,您确定吗?”

 

“按检测结果来说是这样的。主要这类病毒因人而异,有些少男少女运气不好就会感染。按你现在的状态,检测呈阳性,肺部有阴影残留,但无明显纤维化想象,可以推定是花吐早期。”

 

“所以我真的会死吗?”时光表情都快憋歪了。

哪怕恋爱神经粗如时光,也曾经在自家青梅江雪明嘴里听说过这个病。

花吐症。据说是因为暗恋求而不得,肺部被病毒感染后开始加剧纤维化症状,导致口中会吐出花瓣状的感染物。就像是难以言喻的爱恋通过另一种方式交托而出,一点点侵蚀掉身体,最后得不到心上人的回应,甚至会怀揣满心花瓣死去。

当初江雪明说起这病的时候,眼里还闪着金亮亮的光,说着要是能这么死,真的也太浪漫了。

时光当场就觉得江雪明脑子坏了,这可要命呢,浪漫啥呀?

 

“我不想死,我战队才刚签,一个月两千五呢。”时光嘴一瘪,脸一皱头一歪,当场就要自闭。

医生指着时光的胸部CT道。“那也不一定,纤维化的恶化速度和增长量因人而异。你看你现在胸腔的阴影是比较少的。”

 

“可我刚刚吐了可多花了,都够装一花篮了。”时光说着从包里抽出一片,白色花瓣散发这一种木槿的气味。“您看看,这速度哪够我吐啊——”

 

“第一次吐出的花瓣会比较多,是因为前期病变累积,你现在是吐完了,进入发病初期。初期发病之后可能就一两瓣,但是伴随着少量咳嗽。

花吐症的成因比较复杂,不过大部分属于青春期少男少女对于某个人的爱恋,加上相关病毒感染,复合叠加就会造成纤维化,但情感会变,有致死案例,也有不需要治疗自愈的。”

 

“自愈?”

“有的。”

 

“怎么自愈?”

“不喜欢了。”

 

“啊?”

“你现在首要是要搞清自己喜欢的人是谁。”

 

2、

 

秋风萧瑟百草凋零。

在这入秋的大街上,一位少年低眉搭眼满脸阴云;身后还飘着一个谁也看不见,一样低眉搭眼的南梁棋圣。

 

“怎么办……”少年忽然抱住自己的脑袋。“褚赢!!”

“哎哎哟,小光你大声吓我一跳。”

 

刚回神的褚大人虚虚用扇子捂着自己胸口。“怎么了,你怎么了。”

 

“你说我喜欢的到底是谁啊。”

少年人当场都快哭了,他是真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什么人,最还搞笑还是暗恋?

他这刚定段,好不容易签了战队,满心都是练棋打比赛的事。多努力一个他,一心搞事业,除了棋就没别的了。他是做梦都没想到,怎么就这时候能发病呢。

这不闹么?

 

“对了。”时光恍然大悟。“我该不会是爱上围棋了吧!?褚嬴,是不是你最近每天老给我说努力努力,结果把我努力魔怔了?”

 

“我可去你的……”南梁棋圣软乎乎得白了他一眼。“人医生说了,这得病的对象要是人,而且是你认识很久的,否则不会累积这么多花瓣一次性吐出来。所以……吴迪,谷雨,明明,白潇潇反正是个你熟的人都有可能。”

 

“等等。”时光阻止。“为什么还有吴迪谷雨啊,他俩男的啊。”

“……小光,我也想给你找个女孩子。”褚赢望了望天,怜悯垂眸。“主要是你熟的也就明明和白潇潇,但是偏偏明明是最没可能的。”

“为什么?”

 

“毕竟花吐症的成因是求而不得啊……”

“这……那这和江雪明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明明她对你……哎算了,你这榆木脑子。”南梁第一人扇子一开遮住了脸。“哎。“他恨铁不成钢。”还是让我想想!你最有可能喜欢上谁吧。”

 

-

 

那日,训练回来的洪河一开门就觉得哪儿不对。

屋还是那个屋,这厅,也还是他家那厅。

只是厨房里,咕嘟咕嘟有煮泡面的香气。房间大厅沙发上摆着蜡烛,傍晚夕阳中,烛光摇曳。

而他的时光,他的舍友,他的弈江湖的同期生,他至交好友,此刻正靠在沙发上朝他挑眉笑。

“来来来,洪河洪河你过来。”

 

“哟。”洪少侠把包一放,估摸着味笑了起来。“不是,你,时光你干嘛呢?还烛光晚餐啊。”

时光脸上笑得和个弥勒佛似的。“哎呀你先过来!”

 

“不对。”机敏果断的洪少侠立刻察觉到了异样,他退了一步。“时光,没事献殷勤,八成肯定没好事儿。我不过去,今儿我要是吃了你这顿饭,我估计我得整个人搭进去。”

说罢,他抓了包就想跑。

身后的时光哪里能放过他,三步做俩,眨眼间狼似的就扑过来……可怜的洪河最后的记忆是他那吃错药的室友撅起来放大的嘴……

三分钟之后。

 

“呜呜呜……”洪少侠蜷缩在他的沙发边,边哭边用力擦着他的脸。“我不干净了……”

而时光初段在一旁表情凝重。他看着褚赢到。“你看,我说了不是他了吧!”

 

“怎么可能呢。”褚赢表情也十分凝重“没道理啊。”他摸着扇子道。“思来想去,平时和你相处最多的也只有洪河了。除了他还能是谁?”

 

“不是时光,你怎么能这样呢!”洪河委屈得眼睛都快嗷嗷没了。“虽然我知道我洪少侠豪气善良且迷人,你也不能就……就硬来啊!”

 

“行行行,算我这次对不起你。”少年人整个头顶算是乌云密布,他伸手拉起桌上的塑料袋,拆开了里面的抑制剂,最后把脉冲注射器对着脖子按下去才算把事儿了了。

洪河也不是傻子,抓了他的诊断书一看,人都清醒了。“花吐症?!什么情况。”

 

“兄弟这回是要死了。”他伸手晃了晃手上的心率仪。“喏,最惨的是我连喜欢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那这是?”洪河指了指他手上表似的东西。

“医院买的测试仪,说是当和心上人有亲密接触的时候就会响,我就知道我喜欢的是谁了。”时光说着说着整张脸又皱巴起来。“个破测试仪花了我大半月工资,我这到手的钱还没热乎。现在是命要没了,钱也没了……洪河我也太惨了吧……”

 

他嗷了半天,见没人理他,抬头一看洪河一脸认真又欣慰的眼神,凝望着他。

“时光,我是真没想到,我洪河在你心里有这么重要的地位。就冲你这么看重兄弟,我一定要把你喜欢那人给找出来。我马上就给沈一朗打电话!”

 

“不是你毛病吧人家在日本。还有你打给他干嘛!”

“让他赶紧回来一趟啊!放心吧,大老师说了他最近有小假。你看咱仨感情好,你试过我了你当然得试试他了。”他信誓旦旦。“时光你放心,这个病,你包在兄弟身上!”

“不是,你怎么就能确定是沈一朗?!”

“哎哟兄弟。”洪河叹了口气,一脸这倒霉孩子。“你就祈祷着是他吧,我还担心是岳智呢,那你不得死定了。”

时光蓦得松了手,抬头和褚嬴面面相觑。两人忽然“哎哟我去”得打了个冷战。

 

3、

 

要说这花吐症,其实也不是什么太大毛病。

主要现在医疗发达,医院有相关的抑制剂和治疗方案。

 

虽然说没有特效药,但是治疗手段还有。近几年为爱要死要活的不多,致死率也很低。所以只要不消极治疗,基本不会把你送到坟墓里。

于是时光一面嗷嗷着自己要没,一面战队训练也没落下。

 

“一天三次胶囊,每三天一针抑制剂,不可间断。没问题没问题。”完成了今天的份,时光念着自己的处方,抬头向褚嬴嚷嚷。“褚嬴,你觉得我最近吐花多吗?”

 

“嗯……”褚嬴俯用他的小扇子抵着下巴思考着。“我给你数了,昨天咳了三次,一共12片。今天才咳嗽了一次,两片花瓣。”

 

“嘿嘿。”傻孩子乐滋滋的。“你看,洪河这就是杞人忧天。他还巴巴叫沈一朗赶紧回来,人两周后才有小假,给我好说歹说才肯买两周后的机票。你说我时光大人这么个福大命大还能被这区区花吐症给难倒?”

 

“你前两天求谷雨给你亲一口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去!”时光垮了个脸。“少说两句,我老大劲才给他骗过来,那脸都没贴着呢就给我打了一顿。”

 

“那是因为你没事要和明明对视。”

“那我有什么办法。”他摊开双手朝褚嬴摆了摆“。江雪明一个女孩子我怎么好意思亲她,我就只能对视30秒确定一下。我这不是在对自己生命负责吗?”

“是是是。”褚嬴怕了他。“不过现在,洪河,明明,谷雨,吴迪我们也排除了好几个了吧。”

 

“嗯,接着就是道场的人了……主要我们弈江湖的人太多了,洪河说等过两周沈一朗回来了办个聚会。然后……”他伸出手往空气中用力一抓。“让我大杀四方!”

 

“这好好的是要杀谁呢?”

许厚出现在练棋室的时候就看见自家三台备选,正一个人边打谱边碎碎念。时不时乐呵还时不时犯恶心。

他心想着是不是最近高强度训练给孩子折腾坏了。刚上去一问,对方发现是他之后,忽然深情款款地握住了他的手。“啊,师兄……”

“怎么了小伙子,这新秀赛还没开始呢,就给你感激师兄成这样了。”

“不……”时光缓缓摇摇头。“我只是忽然觉得,认识你不久真的是太好了。”

 

一旁褚嬴“啊——”一下恍然大悟。“对啊,小光,这样你就不用亲他了。”

两个算盘精隔空对视嘿嘿嘿得笑。

许厚手上还拿着刚买的烤鸭忽然觉得背后一凉。“得了,我先走,你继续练吧。”

他踩着那股妖风就要跑,刚走到门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东西落地的闷响。

 

少年人整个身子砸在地上,手上还下意识抓着一枚棋子,摔落的黑白棋子跳跃着。

他整张脸惨白,闭着眼,嘴唇被抽干血色惨白一片。

 

“时光!!”

 

-

 

“不科学。”

“……我也觉得不对劲啊!”时光靠在急救室的床上输液,医生拿了个检查报告过来,一脸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的表情。

“近年的确没有几个案例能像你恶化得这么快的。”医生看着他。“你这一周真的有定期服药和注射抑制剂吗?”

 

“还能不吗?!”时光晃悠着他没插针的手,掰着指头搁那数。“不是您说的,每天三次药,两颗白的一颗黄的,三天一针抑制剂。看具体情况,下周药量减半。我这都等着减半了,这怎么还加重了呢?”

 

医生露出一副见了鬼的神情。“那你这周,都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你暗恋的人做了什么事情,刺激到你的心情了?”

 

“不可能!”时光脑门晕着胸口堵着还是言之凿凿。“我下下周有个“新秀赛”,我这一周都在备赛,训练都能训练到大半夜。还暗恋呢,您看……”他挥舞着自己的手臂。“买的这检测仪它就一次没响过!!”

他越说越激动,忽然大声咳嗽了起来。

他捂着嘴浑身打颤,下一秒属于木槿的香气填充了半个急诊室,像是谁家的香水瓶炸了。

医生立马冲过来,按住他。“再来100CC补充!”

输液管里被加重了半管抑制剂。

“小光,你没事吧?!”褚赢在半空中急得不行。

 

时光弓着背,好半天缓过来,捂着心口喘气,半天才了摆摆手。“没事,你别担心。”

“现在我真不能和你保证没事。”医生看了看最新的拍片,指着上面几乎占五分一的阴影。“你这周肺部纤维化加重,而且病毒开始从肺部扩散。

虽然花吐症前期治疗普通且没有传染性,但是后期如果出现血液被纤维吸收,肺部咳出血液和花瓣混合物,那就直接步入三期。到时候必须通过手术切除,还要配合大量抑制剂注射和放射治疗……”

 

时光傻了。他一双眼睛眨巴两下都忘了该不该难过,就呆呆地问。“那我现在呢?”

 

“现在,我们肯定是建议你尽快入院接受全面治疗,再配合抑制剂专项。但如果你依旧寄希望于外部解决,我们可以加重给你开二期的药,加之每天按时注射,来减缓病情恶化。

只是这样一来,你最多也只有半个月时间。到时候你还是不能确保你哪位心上人开窍,最后的结果,还是只能入院手术。但不过手术存在的风险和抑制剂治疗的注意事项和损伤情况我们会在术前做出详细说明,这点你不用担心。”

 

他像是沉默了很久,夕阳落在他头顶上都开了场会。

“那开药吧。”少年人抬起眼睛的时候还是亮晶晶的。

“……小光。”

时光抬头看了眼褚赢。“这不还有场比赛呢吗?”他回头看了眼医生,认真道。“不好意思啊医生,不是还有两周吗?我把比赛比完,再来找您。” 

 

4、

 

“哎呀小光!”

千年棋圣在少年人前后左右转个不停。

输完液还浑身发冷的时光颓丧个脸,表示拒绝沟通。“你别说话,我现在特别伤心。你一说我准能哭。”

 

他手上袋子里那加倍的抑制剂和二期药贵的把他压箱底的钱都快整没了。多可怜一个时光,经济独立还没一个月,眼看就要负债。如此一想,他不由悲从中来。“怎么还能恶化了呢?”

 

“小光我们住院吧。”褚赢急的扑扇他的扇子。“不比新秀赛,我们未来还有很多场比赛可以比。你没必要为了这场比赛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我不要。”少年人的拒绝更加干脆,他像是和他的新秀赛杠上了似的。

 

头顶夕阳烧的红,烧的他胸口闷闷得像是堵着快棉花。他有些难受得在路边蹲下来,眼前东西像是隔了层纱,丢进洗衣机里悠悠转出好几个圈。

 

他有点想吐。 

身体即将倒下前,在昏迷落地前,他被一只手拉住了。 

时光顺着那方向抬头。“……绪哥?”

 

-

 

“怎么回事,一个人蹲在路边,我刚都以为你要晕过去了。”

时光靠在方绪的车座椅上,他还是有些难受,但是一双眼睛正滴溜溜得在和褚嬴交流。

 

——求而不得。花吐症。

——签战队没签成也算吗?

 

时光用力眨眼睛。

褚嬴坐在车后座探出脑袋和他对视,那小扇子狂戳方绪脑门子。仿佛在说“这送上门的机会你赶紧亲一口,小光,亲一口不亏。”

 

“咳咳……”时光用手抵着嘴咳嗽了两声,他看着正开车的方绪酝酿了一下情绪。

“绪哥,能让我亲你一下吗?脸或者嘴都行。”

 

“嗞啦——!!崩——————!”

 

-

 

围达GC训练室。

 

“所以……你现在是花吐症二期。”方绪拿着冰袋捂着自己刚刚急刹车被撞的额角,满脸的怀疑世界。

 

对面时光也拿着个冰袋,一眼汪汪的委屈。“就……试试嘛。”

 

“你试过几个人了?”

“认识的人都差不多试过去了,我还思考着过两天要不要找找白川老师。”

方绪眉头一挑,按着的冰袋都不冰了。“你……”他指了指时光又像是不知道说啥,深吸一口气。“那你怎么不把你道场的老师也试试呢!”

 

“……我这不是不敢吗?”小猪包更委屈了。

“那你就敢试我了?!”

时光抬头看着刚刚撺掇他的褚赢,后者打开扇子捂着脸企图装作自己不存在。他回头看方绪。“主要和你认识也挺久,怪熟的。”

 

方绪整的没脾气了。“啊,那真是谢谢啊。”他想着爆发,又看看少年人那张没啥血色的脸,半口气生咽了下去。

“其实……”他想了想,说了句心里话。“你与其试我,不如让你试另一个人。”

“谁?”

 

“小亮。”

 

-

 

时光推开训练室大门的时候,俞亮正趴在棋盘边睡着。

方绪声音也很轻。“他这几天都熬夜练棋,我刚出去想给他买点吃的,这才遇到你了。”

时光有些吃惊。“他……都在训练吗?”

“嗯。”方绪勾起嘴角。“说是,有个不能小看的对手。”

 

他看着时光,少年正呆呆望着前方,没有说话。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小亮呢!你们你追我赶了这么久。这次你天天练棋不就是为了新秀赛吗?”褚赢在一旁对方绪表示了肯定。“小光小光,你快去,你这下有救了。”

 

“需要我叫醒他吗?”方绪轻笑出声。

“不用了。”少年人摇摇头。片刻他看着自己的手腕,握住上面检测仪走了过去。

 

围达GC的训练室很大,石砖地踩上去会有咚咚的声响。时光脚步倒是轻,走到俞亮面前的时候,对方呼吸依旧缓慢起伏着,睡得正稳。

 

“这次肯定没错!”褚赢抓着小扇子乐滋滋地看着方绪。“虽然没能和你下一局棋,终是遗憾,但你这次救了小光一回,我在此万分感谢。”

“哼。”方绪插着手臂,一副我今天就是大局在握,舍我其谁得挑眉笑着。然而几十秒钟之后……他们两个表情都凝重了起来。

 

空旷的训练室里,只有不远处时钟转动的声音。

时光在不远处立起身子,他像是和他们确认一样抬起手腕,检测仪上情绪数值正正平稳跳动,而警报栏依旧是那万年不变的绿色。

 

不是俞亮。

 

“谢谢绪哥,只是看来不是他。”

时光刚刚没有碰俞亮,但他低头看了他将近30秒。面对面,足够感觉到彼此呼吸的距离。作为测试,已经足够了。

 

“这……”方绪整张脸都快扭曲了,像是三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方绪九段,天纵英才,向来觉得自己看人很极准,况且他这老板也当了这么多年了,下棋也下了这么多年。“怎,怎么可能——?!”他尾音都发颤到破音了。

 

“……小光……”

时光抬头看了眼褚赢,后者难过得看着他。时光朝他耸耸肩。“走吧。”

 

5、

 

所以,反抗不了命运,那就接受吧。

之后的一周,时光初段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风云不动。

 

大约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个进了花吐症二期,早该躺医院术前治疗的初段棋手,发挥了他人小心眼大的本事。——吃照吃,睡照睡,训练是的都没落下。

 

只是许厚这小战队训练室,养了这么个喷花器,小半天地板都能扑上一堆花瓣。

许队长拿着早中午晚饭从中经过,迎面而来诗情画意,让他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能羽化升仙,早登极乐。

 

“所以说!年轻人不要争一时之气,没了一个新秀赛,我们还有棋圣天元国手名人,实在不行我们北斗杯啊!”

“成成成,师哥你放心,我今天绝对不放他出去。他就算是长了翅膀我也能给他逮回来!”

 

沙发里的人还蜷缩在毛毯里翻棋谱,往日肉乎乎的脸瘦了大半圈,脸上挂的俩黑眼圈让人觉得这会子都该半截入土了。

洪河挂了电话走到大厅。“……哎……时光……”他都快愁死了,电视里接着传来一声。“儿啊!你死了我可怎么活啊——!”

 

时光拿着棋谱愣愣地转过来看他,又看了眼电视。“你就不能等她哭完再说吗?这多不吉利啊。”

 

“你这会儿知道不吉利了!”洪河觉得自家舍友脑子坏掉,脑门子火气往上冲。

“你说你这周是不是疯了,成天往训练室跑。光是许厚师哥打电话和我说你晕倒都三次了。这下好,昨晚直接砸厕所洗手槽给人捡出来,这要那蓄水池排水不好,我告你,你就这么大一馒头,泡里头,发了!我今儿……”他说着说着脸皱着就要哭。“我真给你奔丧了我……”

 

“哎哎哎……别别别……”时光给洪河着大金豆子吓得,怂得一批,赶忙得抓了桌上的薯片讨好似的给人递了上去。“我这不是,尊重围棋,尊重比赛好好备战吗?”

“就一个新秀赛!”洪河眼睛都快气没了。“你下周就手术了,为了个新秀赛花个半条命,你图什么啊!”

 

“你也知道我下周手术啊。”时光把薯片往人嘴里塞,堵住对方的叭叭的嘴。“你想想,我下周就手术了,新秀赛,就在手术前两天。而手术之后,我术后恢复,至少三个月都在医院里。那医生可说了,半点棋不能碰,一点情绪波动不能有,要不容易复发。你说,这不得憋死我啊!

所以两周后的哪里是新秀赛,是我今年到明年里最后一场比赛。我能不去吗?换你你去不去?!”

 

“……我……”洪河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被塞得满嘴薯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半天好不容易咽下去。只能憋出一句话。“你……你去你行。但这周末你可得给兄弟记住,沈一朗回来了,咱道场人我也给你骗来了,到时候……”他拍拍时光肩膀。“无论如何,咱不能放弃希望知道吗!”

 

-

 

“哎,你就别那么不高兴了嘛。”

时光第四次晕在训练室,被许厚勒令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人就颠儿颠儿地往训练室跑了。

只不过往日褚赢都一路和他叽叽喳喳,最近是真生气了,留了个大衣摆子大背影,死活不说一句话。

“褚赢……哎呀,褚赢!”少年人的尾音耍赖似的往上翘着,千年棋圣回头一看那张瘦了半截的脸,心里火气滋溜浇得只剩两缕苟延残喘的烟来。“小光!”

他语气里能称出百八十斤的着急上火,后者却依旧乐呵呵的。

“干嘛,终于肯理我啦。这都几天了,我还以为你褚赢大人这辈子都不想理我了。”

“小光我就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为什么我一定要去新秀赛?”

“是,就因为对手是小亮吗?你们之后还是会有很多对局的,不差这一次。”

 

“我知道。”时光脸色不好,脸上的笑容褪了就只剩下一片苍白。

他看着路面,秋日午后的阳光不烫不燥,落在他身上却还是让他觉得冷。时光只是神经有点大,却并不代表他不能感知疼痛和恐惧。

病毒在扩散,他能感觉到。他的血液开始变成那漂亮又致命的花瓣,这是他第一次那么讨厌花——每天都在变多,吃了药也变多,打了抑制剂也变多。

那些花瓣像是对弈时对手设下的陷阱,他招架无力,每一步都节节败退,却又不想投子认输,心想着哪怕再挣扎一下,再多撑一步都可以。

“我就是……想和他下一局。”

“那就等手术之后。”

褚赢像哄8岁的他一样,飘到他身边。

“许厚不是说了,他允许你休息,到时候看你表现,有我在,你不用怕,当初你什么都不会都追上来了,这次不过是一次休息。到时候围甲上你还能和小亮下棋,无论多少局,只要你想你就能……”

 

“……不能。”少年低着头,一动不动。

“什么?”

“我说不可能。”他抬头静静看他。

“为什么啊?!”

“但那可能不是我了!”他像是将心口憋了几天的话炸了出来。平静的表现被揭开,露出那点仓皇失措的语无伦次。要死的是他,疼的是他,一天天衰弱的是他。时光怎么会不知道。

“你们人人都说让我等,都说我能行。可花吐症,抑制剂。抑制的是什么?!是感情啊!”他看着褚赢。“是,有些人手术结束是活下来了,不喜欢了,不恶化了,没准不用一年身体都能恢复。可然后呢,手术之后连情绪都会变少。

我可能不会笑了,也不会成日说什么我过几年就超过你,我可能会对什么都不在乎,对身边的人不在乎,不再有胜负心,我甚至……我甚至不会喜欢围棋了……我不确定,我怕!褚赢我怕!”他张着嘴,整个眼眶红的像个浸满水的玻璃珠子。

“我等了那么久,我追了俞亮那么久,我终于有一次机会能和他堂堂正正下一局,我就想让他看到我的棋!就这么一次,我就想告诉他俞亮,我时光追上来了!

我想让他看到我!哪怕就一次!哪怕我要死,就算我死了!我也要死在和他对战的棋台上!”他尾音哭着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崩溃了,他终于抱着自己的手臂蹲下来。“就一次好不好……你别拦着我了……”

 

千年棋圣站在他面前,俯视着少年人。他很久缓缓开口。“小光,你喜欢的人,是小亮吧?”

 

少年的肩膀微微一颤。

“我看见了……”褚赢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将眼前那个碰碎。“那天在围达的晚上,你靠近小亮的时候,我看见你关了测试按钮。”

像是某个心里隐藏的最后一点倔强,总是不愿意面对,所以咬着牙哪怕头破血流也想掩盖掉。少年人的呼吸都开始发抖。他像是冒出了自己所有的委屈“……可他不喜欢我……”

“你怎么知道,也许呢?”

 

“可他都没有看过我的棋……”

——他都不知道我有多努力,不知道我进步了多少,不知道时光下出的棋,究竟是什么样的。

会不会让他赞赏呢,会不会让他喜欢呢,会不会让他觉得足够成为对手呢?

他都还没来得及。哪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没赶上。

 

少年人再听不进任何的话,花瓣口中落下,和眼泪一起掉在地上,落进土地里最后消失无踪。他累得像被抽干了全部力气。

棋圣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看着艳阳下暴露的那些爱意,看着那个手足无措的人第一次面对自己的喜欢,哭成一团,狼狈又慌乱。

 

很久,他听见时光说。“褚赢,我不想下棋了……”

他说“……你舍得吗……”

 

少年又说。“……褚赢,我不想喜欢俞亮了。” 

他问。“你舍得吗?”

 

6、

 

方圆市今年的冬天来得稍微迟了些,大约是连着春天打算一起过了,半点雪花也没有。

 

算来如今离新秀赛开始的准备期也不过小一个月。

只是,花吐症二期和一期不同,如果前者是利用抑制剂控制情绪以求自愈;后者就不过是症状缓解的杯水车薪。

 

时光的报应来得比想象中的快。

训练室的洗手间。

熬了夜的人忽然胸口疼,手指抠在镜面上骨节几乎发白,指尖的水汽和镜面氤出一层薄薄的雾气。下一秒,血液和花瓣一起炸开,像是子弹穿过大脑溅落在墙壁的一室红白。

 

花吐症三期——血液大量消耗来不及转化,便会伴随着纤维化的花瓣一起喷涌而出,除了手术化疗别无他法。

时光那时意识不清扶着墙,半跪着把洗手间的大门关了,靠着门喘气。他想吃药,伸手才发现到包还在训练室里。

他有些累,干脆就不动了。

“……褚嬴……”

千年棋圣站在他面前,蹲下来看他。孩子伸出手想找点支撑。

“别告诉别人啊。”他像是固执着守着某个秘密。

千年棋圣看着他,眉眼低垂。“我又能和谁说呢?”

 

不远处,手机里洪河的来电闪烁着蓝色的提示灯。

一下一下,却是到了相聚的日子。

 

-

 

洪河的聚会约在周末,正巧是新秀赛的前两天。

酒店安排在市中心偏外,时光到酒店门口的时候,已经超了快一个小时。

 

时光把自己捯饬好缓过气的时候,已经超了半小时,他和洪河说是堵车了,后者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岳智和人呛声的声音,让他不由怀疑自己此刻的小身板能否承受得住。

 

到了酒店门口,第一个遇到的是刚好下飞机赶来的沈一朗。

许久未见的人抱在一起,沈一朗把人捞了两下才感觉不对劲。

怀里的人瘦了一大圈,连脚下都有点站不稳。“怎么瘦成这样了?”他表情瞬间敛了下去。“洪河说你情况不好,老实交代,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时光本来还想着打马虎眼,但意识到眼前的是沈一朗,只能尴尬一笑。“好像是二期期末,咳,也可能……更坏些。得等下周比完新秀赛,做个手术,看看后续治疗,估计……小半年不能碰棋了。”

 

沈一朗端详了他两眼,时光被他看的心里毛毛的。“洪河电话里说的时候,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回来试试,说是死马当活马医。现在看来……应该不用了。”

“如果我没猜错,时光,你已经找到你喜欢的人了吧?” 

这下时光彻底说不出话了。

 

“你忘了我是因为谁出国的吗?”

沈一朗笑着看他。如今的沈一朗眼中比当初,又多了几分让人安心的温和。

“时光,其实从很早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不能轻视的对手。因为你下的棋哪怕一路败局都会垂死挣扎以求绝处逢生。

所以我和你对弈从来都不敢松懈,因为我知道如果不把你彻底击垮,哪怕到最后一秒你都可能死灰复燃。而现在这样消极应对的样子,根本不是你的作风。”

 

“沈一朗还是了解你的……”褚赢在一旁无奈得摇着扇子。

“是个追不到的人?”

少年点点头。“阿朗……”他叹了口气,像是疲倦得厉害,又像是委屈得厉害。“你说,喜欢这么这么累人呢。喜欢,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

沈一朗笑说。“喜欢……是混乱。”

 

时光抬头看着自己的朋友。

“喜欢是你想靠近又不敢伸手,是哪怕你她在一起,也会自卑,会害怕自己不够好,会担心自己是不是浑身缺点,是如果她能回头看你一眼,你就会开心得不行。

是你这个傻子,宁可做手术,也不敢和对方表白……”

 

“哎哟!字字戳心!疼哟!!”

“……你闭会儿嘴成么!”时光瞪着褚赢。

沈一朗当场愣住。

少年人手足乱舞,打哈哈。“不是!洪河啊洪河!他刚电话里说为了让岳智留下来,和他开了一局,现在谁输了谁就喝一箱!赶紧的,你是今天的主角,赶紧去劝劝……”

说完他就把沈一朗往旋转门里推。

“那你呢……”沈一朗边被时光推着一边回头。

 

“我再透会气!”

 

7、

 

酒店外一面湖水波光粼粼映着霓虹灯光。冬日的风像是要将人身上仅存的暖意带走似的。夜里了,高架桥上依旧车流不息。

 

时光看着手机里洪河催促的短信,越发觉得困,他想,干脆就跑了吧。

让他一会亲岳智,他还不如先让自己半截入土先。

抑制剂的注射反应还在让身体产生微微的疼痛,时光眯了眯眼睛,像是习惯了一样,反而有些困。“褚赢。”他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数着天上的星星。“你说手术完我会变成什么样?”

千年棋圣坐在他身边,敛起了近来的毒舌。“会好的……你还会和现在一样,只是会很健康。不会像小白龙那样。”

“那我还会喜欢围棋吗?”

褚赢看了看他,点点头。“会的,那些喜欢的东西,不会那么容易忘记。”

 

“是吗,那我为什么会忘记俞亮呢……”少年人有些困惑。“如果我真的是那么喜欢他的话……”

 

“……”

“褚赢……”时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你说,我是不是傻,当初都没意识到,现在想来,除了你,好像我喜欢上围棋,爱上围棋都是因为俞亮。

你看小时候,你的那局棋把他吓哭了,我看着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围棋的胜负可以对一个人这么重要。那时候我不懂。

后来,他出国六年,就为了和你下一盘棋。沈一朗出国这几个月,我都在替他担心,担心他一个人在国外,那么多陌生人,语言又不通,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闷,会不会孤单。

可俞亮就为了一局棋一个人孤独了那么久。”

 

他像是从他那大的漏风的心眼里,生出了一份得天独厚的体贴。

“我以前还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我会那么不甘心。就是高中比赛那一次,我看到他看我的眼神。我记了好久,在我的梦里也出现过,那双眼睛真吓人,像是我抢了他什么天大的宝贝。我觉得他都难过地要哭了,可我手上什么都没有。”

他看了眼褚赢。他嘴角古怪得咧开,像是笑又像是难过,那是看似无邪的人心中忽然露出的一道裂口。“我好羡慕啊……”

“我羡慕那个能坐在他面前,羡慕被让他用那种眼神注视的对手。所以,我想知道,如果有一天,不是因为你,他就单纯在和我下棋的时候露出那样的眼神。”

 

少年人自嘲地扬起嘴角。“褚赢,你说围棋是一旦喜欢上就忘不掉的东西。我想你是对的。我当初看着他追着你的背影,一直跑,拼了命。我就这么看着他,心想,如果哪天,他回头看我一眼,我是不是也像他当初一样,那么拼命……”

那就是喜欢吗?

少年人低头攥住手心染血的花问。“褚赢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会死啊……我真的不想死啊。”

 

“你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

 

时光一下子从位子上弹起来的时候,褚赢也直接飞起来了。

他没想过会在这里看到自家病源体,就和贼正销赃呢,给警察撞了个正着。“你……我,不是,俞俞俞,你……你怎么会在这!?”时光语言系统瞬间出现了障碍。

 

来人穿着一件日常的羊毛衫,西装风衣外套披在外面头,瞧着来得有些匆忙。“师兄说你病了,可能要手术……”

他皱着眉,端详着眼前的时光。“很严重吗?”

像是三魂七魄回了神,时光这才大喇喇笑出来。“什么病不病的,小事。你放心,过两天的新秀赛我一定准时来,到时候让你看看什么叫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小事需要提前大半年做休假申请?”

时光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俞亮抿住了嘴巴,没回答。

时光看了他两眼,后者的牙齿还在和舌头打架。眼睛看天看地看月亮就是不看人,终于小半分钟,祖宗开口了。“我向师兄问的,但他不说你得了什么病。”

“啊?”

俞亮皱眉看了他一眼。“说什么知道了会打击到我的自尊心。”

“哈?!”时光觉得方绪脑门子坏了,估计是上次车上急刹车给撞坏的。“没什么就是个花……”他忽然觉得他自己嘴巴也坏了。“……啊阑尾炎。”

“哈?”俞亮歪着头。“阑尾炎休假半年?”

“……那可能到盲肠了吧。”

“盲肠?!!”

 

“我的天,小光你还是别说话了……”一旁的褚嬴拿扇子罩着脑袋觉得自己可能要提前羽化升仙。

俞亮气得不行,差点在脑门上都刻上“时光你嘴里有没有人话!”十个大字了。

后者才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那动作十分正经,眼神中还带着一股子小坚定,直接给小俞老师唬住了。“哎俞亮,我就是最近作息不好医生建议我比赛后做个检查而已。再说!你觉得我时光会是一个怕事的人吗?哪怕我因为些小病被迫要离开围棋界半年,也不过是你半年喘息的时间罢了。你得感谢顺便要做好准。”他朝他挑眉。“毕竟等我再次杀回来的时候,我怕你会招架不住!”

 

俞亮表情走马灯闪了几遍,最后“呵——”得一下笑挑起嘴角。“招架不住?!时光,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就凭我两天后新秀赛我一定赢你啊!”时光抬了抬下巴。“告诉你,你别因为我身体差你就故意放水啊,要不我看不起你。”

俞亮的眼睛和探照灯似的在他身上走了几轮,半晌像是放心了,松了口气。“不用你提醒我。”他道。“每场比赛我都会尽全力,所以你也要让我看看,你究竟值不值得我的全力。”

“等着吧。”少年人笑了笑,像是忽然记起来他还有一场约,忙指着酒店大门。“成,洪河等都等急了,我要进去了。”

俞亮点点头,他起身要走,又忽然回头喊他。“时光。”他声音比往日来得柔和许多,一双眼里映着湖光,看他。“你要快点好起来。”

花落进水面起涟漪。

那一刻,时光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几乎是下意识想拉住俞亮的手腕。耳后却传来一声喊。

“哎哟时光!你怎么还在这呢!我岳智都给你安排好了!”

 

所以别走夜路,夜路走多了会碰鬼。

时光回头时,也连带着要离开的俞亮,两个人齐刷刷的脸映在洪河眼里,后者眼睛都发光了。“哎哟我去!时光你牛啊!俞亮都给你逮到了。你该不是连他都亲了吧!”

 

俞亮怔怔回头看着时光。“……亲。”

时光那瞬间觉得自己可能上辈子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如今才会遇到洪河这个要了他亲命的孽障。

此刻那孽障还企图给他往焚化炉里送一送。“俞亮啊!你可别怪他,这小子最近花吐症,都二期了,现在还没搞清楚自己喜欢的是谁呢!”他还十分善解人意。“哎,你们解决完赶紧进来啊,还有好几个要试呢!”

 

“……花吐症。”

时光眼睛望着天,脚下踩着地,却像是浑身长了眼似的,明确感觉到他身后那道明晃晃目光,要给他背后给他开出一个洞。

 

“时光,你试过多少人了?”

“我……”

说来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某人心里有鬼,那鬼还当着他的面晃悠。所以俞亮每走一步时光都在倒退。一个小长椅都不够他倒的,差点没摔了。“……差,差不多都试过了吧。”他没看俞亮。“反正,就剩道场那些人了。我觉得没必要了。”

俞亮低下头,西装外套下的肩膀几乎绷在一起。他像是犹豫了很久,抬头看他。“你试过我了吗?”

“什么……”

 

“那个……我觉得……”一旁褚嬴小小声举起扇子,发言。“你们先慢慢聊我先走了。”

时光慌了去捞褚嬴消失的那片烟。“诶诶诶……你别走!”

“我不走!”

时光回头看俞亮,看清对方眼神时,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俞亮这个人吓人的很,为了和时光下一局棋能出国六年,为了找到他能把他的学校翻个遍,打校内赛,当三台,没有他俞亮不敢的。他好像从来不会怕,恐惧从来会被他吃掉变成最可怕动力。

可现在他看时光的眼神。“别……别一副我要没了的表情好吗?”时光扯了扯嘴角。“不用了,真的,我已经确定做手术了。刚洪河说的人我也没准备试。我今天来不过是来看看沈一朗的。”他伸手出。“你看,医院拿的测试仪我都摘了。比完赛我就手术,不就小半年吗?我还等得起。”

 

“等得起?”俞亮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花吐症,二期之后纤维化完全不可逆,所以肺部感染部分要全部切除,呼吸系统能毁一半。医生都没告诉你吗?!”他眼睛里冒出的愤怒混着狠劲,像是棋盘大龙扑食。“还有,如果不巧,最后到了三期,必须注射打量抑制剂,可抑制剂过度使用可能后遗症并发症甚至可能让人性情大变,抑郁症的也不在少数,这些你到底知不知道!!”

“不是,你你你……你凶什么凶啊,干啥啥不行,吓唬人你第一!”时光胸口堵着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是生气还是什么,眼眶忽然就红了,声音也不利索。“……手术免责声明上都写了,我又不是没看到……”

 

“所以你为什么不肯试试!”俞亮一双眼看着他,像是要将他人都挖出来似的。

“试……试什么,我测试仪都没带。对视了也不会响。”

“那就接吻吧。”

 

“什……”时光愣住了。他能确定对方是认真的,俞亮那双眼太沉了,看一个人的时候好像全世界都没有别人。心脏跳得一下一下,时光浑身发麻,像是被逼到绝路,撑着一口气终究被人彻底打散。

他退了一步忽然双手挡住脑袋,大骂。“你……你是傻子吗!”

 

“我是!我是傻子,我为了和你下一局棋等了六年,到头来某个傻子下棋下的棋臭到我以为我疯了。然后等我不想理他了,那个傻子巴巴过来说要追赶我。好,我等他追上来,我等他定段,等他签战队!现在好了那个傻子病了,说让我等半年,好我等!

可他现在分明是不想活了,明明有办法就自己死活不愿意……自尊心,啊……可笑!”俞亮想是想到了某件事怒不可遏得笑了起来。“我有什么好自尊心的,在某个傻子面前我还有什么自尊心……”

 

“……俞亮。”时光从没见过这样的俞亮,他没敢动,只是怔怔看着他。

后者肩膀绷得坚硬,他胸口起伏喘着气。“时光……”他声音发颤,像是用尽浑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一句话。“……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不负责任——最任性!最可恶!最让人讨厌的人……”

五脏六腑像是被搅在一起,时光觉得自己呼吸都开始困难。眼前的人明明那家伙是在骂他,他本该生气,很生气。可胸口那些呼吸声像是一群密集的候鸟,它们拥挤在一起,发出冬日无援的哀鸣。

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别这样……”时光努力发出声音。“俞亮,你不用做到这样……真的,算了吧。”

 

“时光,你是胆小鬼吗?”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俞亮更知难而上的人,也没有人会比他更固执。

 

“你别逼我了!”时光崩溃了。“你干嘛这么没完没了?!逼着人和你不喜欢接吻你不觉得恶心吗?我都拒绝你了!我拒绝你了!你还死乞白赖地图什么!!”

 

“你说呢!!”他像是控制不住发出几乎带着颤抖的声音。“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说要追赶我。成天烦着我!阴魂不散!下棋的时候会想他,比赛的时候会想他,想出一步妙手就想着到时候和他对局下给他看!

因为他,我一刻都不敢停,我每天等着他追上来……”他看着时光。“我想和你下棋,想和你下很多局,无数局!如果可以我想下一辈子。时光!可你又在做什么——!”

 

一瞬间,俞亮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那个赛场,他看着那个他等了六年的人,下出一局破绽百出的棋。

他惊讶痛苦又无可奈何,抓着全世界问究竟哪里出错了。可错误的根源就在他咫尺的位置,露出比他还难过的神情,和他说,算了,不是我,你别找我。

他像是追着一道遥不可及的背影又被抛下。他在黑暗里彳亍而行,四路无通,只有时光。他只能看到时光。

他总等他追上来。多久他都可以能等。

可他不能说走。

“……时光……”俞亮的眼泪比他的愤怒来得迟,从脸颊落下,砸在领口上。他说。“……你不能丢下我第二次。”

 

时光只见过俞亮哭过两次,可每一次都足够让他做噩梦。那些爆发情绪像是落入深海,它们生出根芽在血液肺泡中盘根错节,贪婪,疼痛,撕开所有自欺欺人露出属于它们的鲜血淋漓。他心口像被一只手擭住,每一下呼吸都是疼的。

 

他想,哎呀完了,我完了。

 

冬日的风吹来湖水冰冷的气息,夹杂着未死的花和青草的香气。而他的心上人站在他的几步之遥。那人垂着眸,像是个被人丢弃的小孩子,他问。“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主动呢?”

 

他的鼻尖有汗,眼角有泪,落在他心上,像是新生土壤中的盛开花。

像是明白了什么。

于是少年人笑了起来。

脚踏过土地,扬起迎面的风。

他心想,喜欢,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是你想靠近却又不敢伸手,是哪怕站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却也会自卑,是总会害怕自己不够好,是会担心自己是不是浑身缺点,是如果他能回头看你一眼,你就会开心得不行。

 

是时光喜欢俞亮……

是这一刻,他想要吻他。

贴近的嘴唇交换着呼吸,像一道山风席卷过枯萎的树木。下一秒,纤维化的肺叶变得柔软,那些累积的花瓣一个个在肺里碎裂,它们温柔得粉碎流动进血液中,途径全身,终于流入心脏。

 

还有50秒,紧贴的嘴唇会分开。

还有30秒,他们会看见彼此眼中映着的自己。

还有20秒,这座城市会起风。

 

还有10秒,他会听他说——我爱你。

 

-END-

   

  

备注:记错截止时间了,没修改过的存稿就不敢要评论了…… 

 

   

   

评论要求:无声   

   

   

    

   

  

 

  • 阿萦 :

    。太太,您还记得自己有个情书坑吧?【】

    2021/03/30 20:54:28 回复
  • 旬夜 : 回复 阿萦:

    不敢做出承诺,但请相信我是有开过word努力过的

    2021/05/22 18:08:41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