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舞者,与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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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又名:泥塑粉与狂热事业粉 

*字数:4462 

“……我想起我的家人了。有关父亲的印象依然十分模糊,但是关于母亲的记忆正在逐渐变得清晰。”井户木真辉说。 

在菈弥亚开始担心伤口感染前,他带她找到了一间有药品的屋子,它原来的主人没放多少带个人有个配置齐全的医药箱。 

双氧水、生理盐水、绷带、消毒酒精…… 

菈弥亚等着他说下去,可井户木闭上嘴,开始往外拿这些东西。 

日本人怎么老是说话说一半呀!菈弥亚暗自发急。她继父也是这样:”菈弥亚,过两周就到珊雅的生日了……” 

井户木一路都在解释他为止效力的那位大人是个多么好的上司、菈弥亚为此一句话都没和他讲。而现在他终于开始说自己啦,怎么能让话停在这儿呢! 

她咬咬嘴唇:”然后呢?” 

“坐好,我先帮你消毒,之后我会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告诉你的。” 

临时包扎用的布条已经黏在了伤口上,井户木一去碰,菈弥亚就缩起脚趾、身体往后仰,绷得像是要从兽医身边逃开的小狗。 

“忍一忍,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了。” 

“我才不冲动呢!” 

“……父亲应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母亲受不了打击,再加上一些疾病……只能卧病在床。虽然保险金的金额还算巨大,但是医药费就像个无底洞,我不得不辍学打工。 

“等等、不要双氧水……”菈弥亚小声插话。 

井户木无奈地看了看她,换了瓶生理盐水。 

他看出她是怕疼,正用目光谴责她呢!她忙偏过头去假装没看见,只用耳朵听他说。 

“那个时候,我骗母亲说我的学业一切正常,母亲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吧,但是为了生活,她还是决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当时我大概就明白了,有些事与其让两个人一起分担,不如让对方保持着无知的快乐。隐瞒和欺骗是一种保护……母亲也是这么想的吧。” 

 

这才不对!可到底是哪里不对?菈弥亚还没想清楚,比刀刺更剧烈的刺痛打断了她的思路,药水激得她的伤口泛出了许多白色泡泡。 

“井户木真辉,你混蛋……!” 

他把刚才拿给她看的生理盐水又收起来了,偷偷换了双氧水。他没把她牢牢抓住,可她又不舍得跑,只好用脚跟踩着地板。 

 

“再忍忍。” 

“我在忍了!那,后来呢?” 

“我很幸运,辛苦的日子没有很长。在线快要崩断之前,我被『那位大人』捡到了,她真的十分温柔善良,为我支付了母亲做手术的费用,还给了我新的生存意义。”  

 

“你刚才说,她?” 

井户木立时住口。 

菈弥亚也不吭声。 

 

她见过受长期动乱折磨的人。他们缺少物资,通常邻近的几户窝在一间房子里。如有人要买他们的命而非直接取走,便能获得他们感激。又如果购买者不将他们视作消耗品而常嘱咐他们做事,他们便会将其视作善人,为其祈祷——也拿不出别的了。 

日本处于和平中,但她的舞者陷在另一种战争里。 

他看了看她,又小心地说下去: 

 “……在父亲去世后,我的意义几乎全是照顾母亲,但母亲的手术成功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就失去了继续努力的方向。 

“那位大人,她愿意把我收留在身边、给予我归属感。『组』成为了我的另一个家,我的一切都在那里再次生根发芽。” 

“你在【组】都做些什么?”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有什么特别的,说出来你只会担心……这样就好了。” 

他重新帮她包扎了伤口,动作很是老练。 

 

什么过去的事呀,你现在也在做着呢。 

菈弥亚黯然地垂着眼。她曾猜他是个警察,可他实则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隐瞒和欺骗是帮助不了谁的呀,井户木真辉。回去后和妈妈谈谈吧?” 

轮到菈弥亚帮井户木处理伤口了。她抓住他的手,也去解开他的包扎,”快乐可以分享,痛苦就也一样。” 

井户木摇头:”分享痛苦并不会减轻自己的痛苦,恰恰相反,如果看到母亲为我担心,我大概会更痛苦吧,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嗯,如果决定要杀什么人,哪怕是你的朋友,我也会提前告知你的,这是我的保证。”这样就好了吧?他神情坦荡地问她。 

好什么呀! 

菈弥亚气得把双氧水一下淋到他手上: “可您的母亲——她并非什么也不知道!您不喊疼、她便不能来吹您的伤口。它溃烂得怎么样了呢?它是不是能愈合呢?您叫她猜吧……她会发狂的!” 

“嘶——菈弥亚……痛。”她的恋人用小小的声音说,眼睛也偷偷瞄她。 

痛就对啦!她用力捉住他的手,用很大的力气一圈圈地缠上绷带:”任何的痛苦都是一样,井户木真辉。告诉自己疼、告诉别人疼、不要习惯、不要麻痹。” 

感知痛苦,然后去明白其他人也会疼、去束手束脚、去拥抱。 

即使需要很长、漫长的时间。 

我会陪着你的。菈弥亚轻柔地亲吻他的掌心, “再说说你的事吧。你为妈妈辍了学,为那位大人受了那么多伤,为我……那你自己呢?我不担心过去,可你将来又有什么打算?” 

 “我只想继续辅助那位大人,帮助她达到更高的位置。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菈弥亚。虽然我的未来里出现了你,会为了不再让你受伤去向那位大人讨要更多的自由,这并不意味着我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已经见过了她。她像是他的教父、养母……她会是谁?菈弥亚心中有着猜测,但那个人影模模糊糊,像隔了层毛玻璃。 

“按照目前的记忆来判断的话,我其实十分疑惑。按理说不该出现那种像是赎罪一样的情感的。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甚至还有想要自杀的冲、咳、不过幸好遇到了大家,现在如你所见,还好好的。” 

菈弥亚吓了一跳:”赎罪?难道你是搞砸了什么、可什么事会那么要命!” 

“那位大人倒是没有说什么,态度也很普通。如果有什么问题,一定是在我。” 

井户木在为想象自责。可与此同时他又毫无愧疚地袭击手无寸铁的人,因一道命令而把本该平等、本该均受保护的人们泾渭分明地划开。 

菈弥亚想着他7岁时的样子。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回来,是否就不会做这样的事了呢。她垂头丧气,出神地小声嘀咕:”失忆时的世界是不是就和‘极光’平时看见的一样呢……” 

 “就像是一场冒险,你找不到自己的过去,看不见自己的未来,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会产生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的错觉。 

 “这么看来,失忆后的极光还在勇敢的接触着这个世界,或许也比我想象中更有韧性……弟弟成长为这么优秀的人,想必欧泊小姐也会为此开心的。” 

井户木说个不停,语气也明显轻快起来,菈弥亚猛地捕捉到了什么。 

 “——您很喜欢’欧泊’。” 

“欧泊小姐……是个无论从哪方面都很厉害的人,温柔又强大,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欧泊小姐吧。 菈菈你接触了欧泊小姐以后,一定会和我有相同想法的!” 

 “是的,她是很好的人。”菈弥亚慢慢地思考, “她之前很担心‘琉璃’半夜跑出去。所以即便她们当时还在争执,欧泊小姐也马上拜托了我去追她回来。她是个即使失忆了也为他人着想的人。” 

所以……怎么会是她呢? 

“琉璃小姐是欧泊小姐的妹妹,这倒也很正常……” 

 “对了,那天礼耶也和我一起去了!琉璃可喜欢礼耶了。不如说,这里的人们哪一个都很友好,什么样的冒犯会要你的大人想杀礼耶呢!” 

——那是她重视的妹妹的朋友。她真会是那样的人吗? 

 “就是琉璃小姐救了她。可那位大人……必然有自己的理由。”井户木好像并不理解那究竟是什么理由,又或他从未思考过。 

 “我……相信那位大人。”他坚定地说。 

 “相信也不意味着什么都能做呀。”菈弥亚难过地说,”你看、你就是我所相信的那个人。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和把握——但我不想要你站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所以即使你说‘不要跟来’,我也会来找到你、和你在一起。” 

 “可这不一样,菈弥亚,你可以选择相信我,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你依恋我,可你并不害怕说出自己的诉求后会失去我。这一切都基于我不是你的信仰和唯一。” 

菈弥亚说不出话。一种陌生的情绪支配了她,叫她想反驳说:“我怎么会不害怕失去你!” 

——可她又为什么要害怕呢。人们总要去走自己的路,向来如此。 

井户木温和地看着她:“如果我被那位大人抛弃的话,那我迄今为止的信仰或许就彻底崩塌了。” 

 

 “你不信神,可是你信仰一个人。” 

 “是的,她就是我的信仰。” 

“‘她’是欧泊小姐。” 

 

很难说井户木是察觉已经失言、挽回无用,还是根本松了口气。他这次没再回避 ,而是坦率地承认:“也是……很明显了。你会猜出来也是正常的。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对此保密。” 

“我不会说出去的,”菈弥亚眨眨眼,忧虑地看向她的舞者、她的恋人。 

 

“可是井戸木真辉。你为她而活吗?” 

 

她迎来一阵可怕的沉默。 

在井户木真辉失忆的时候,她短暂地做过他的全世界。可现在他已经想起另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头有爱他的、恨他的、他所拥有的、他所重视的。 

在他所有的故事中,“菈弥亚”也许只是其中一枚小小的芥子。 

菈弥亚的心脏砰砰直跳。我在生气。为什么?为我自己?不、不……至少不是全部,而且,为什么我想要哭?她生涩地分离出纷纭的情绪。其中一种尤为强烈。没有任何其它的能盖过它——那是对生命的渴求——倘若欧泊要像嘱咐他杀死琉璃一样地叫他自尽、谁能阻止他呢!人的性命像美丽的瓷器一样脆弱且沉重,谁又能担得动谁的命? 

“井户木真辉,你看着我……”她呢喃他的名字,想告诉他自己是如何担忧他与欧泊,可他将这当做了一种催促。 

“我不想欺骗你,在失忆前很可能正是这样。但现在我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数,我不会再只为欧泊而活。” 

菈弥亚意识到:欧泊没有这么要求过,是他自愿如此。这下可好,她心里的小火焰集中到了一起,“呼啦!”一下燃得旺盛。 

 “……你对欧泊真过分!” 

“对她过分……?” 

“她是有血有肉的人,你擅自把她架上神座去。你可以尊敬她、爱她、将她当做师长、作为朋友……可你却剥走她的欲望和人格,把她作为一个信仰——你告诉我、你们的信仰是被枷锁缚住的神像——你问过她是怎么想的吗? 

 “如果她不想做现在的事、如果她疲乏了想换一条路——那她算抛弃了你吗? 

“你问没问过她想要做人、还是做你想象里的神?” 

她紧紧盯着她的舞者,他的神情从茫然到错愕:“怎么会……我之前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你这个笨蛋!去思考、用你自己的想法去行动——如果礼耶真的死了、如果琉璃因此想不开了,她该有多伤心啊!” 

“我只是想,无论她想做什么,我都愿意追随她。” 

菈弥亚摸他冰凉的脸颊, “你当然可以追随她,但人会做错事、会冲动。你要是把她作为信仰,就无法阻止那些会让她悲伤后悔的事了。 

 “你在做一把刀刃,剥夺她愤怒的权利,让她只能为持刀自责。” 

被当做毫无生气的神?反正菈弥亚才不想有这种待遇。 

“你站得太近了,这样只能看到她的光,看不见她要走哪条路。你去问问欧泊小姐!谁会想被这么对待呢……!” 

“——我希望为她披荆斩棘,让她能走向自己想走的路。”她的舞者坐到地上,把眼镜摘下来束在领口。 

“菈弥亚,太阳这么耀眼,一直盯着看当然会灼伤眼睛,变成瞎子。 

“我是只害怕黑夜的蝼蚁,于是一直盯着太阳,以为只要一直盯着,太阳就不会落山。 但是在太阳落山之前,眼睛早就在不知不觉中瞎掉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要现在才明白。但是瞎掉不是太阳的错,而是不自量力,想要直视太阳……我会尝试把目光从太阳身上移开的,但还需要时间,等我被组边缘化之后,我会向大姐头申请退组的。” 

 

他的形容还算整齐,但神色实在狼狈。菈弥亚靠着他坐下,用受了伤的手去遮住他的眼睛:”欧泊小姐不是太阳,你也不是真正的蝼蚁。看看你自己吧!井户木、真辉。一口深深的井。一颗映在水面的星星。 

“从深水里出来,到井的外面,到树梢去。你是能自己发光的星才对。” 

 “那只有恒星,行星的光芒是太阳的反射光。” 

 “那就恒星!” 

井户木轻轻抓住她的手,像要汲取勇气一样,将她握在掌心。“至少在找到出去的办法之前,让我再贪恋一会儿太阳的温暖吧。” 

菈弥亚回握住他的手。“你看吧!反正你要是因此目眩,我会拉着你的。” 

  

朝霞正从太阳身边散去。 

天就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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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略了的中间过渡

在两人之间开诚布公之后,探索也迎来了最终阶段。

要么找到办法离开这片区域,要么就因火山喷发迎来死亡。

菈弥亚奔走于同伴之间寻找遗言,希望如遇不测,可以留下最后一点痕迹。

真辉则选择去寻找他从第六天起不见人影的首领“欧泊”。他向菈弥亚确认,在找到欧泊、确认其安危之后,便会回到她身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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