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224 「上色 」《败花重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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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鹤野

评/随意

(铲一下,设定有借鉴参考ovo

  

  白樾站在锁仙台上,蹙着眉,对着面前跪坐的人叹了口气。“成壁,你执意如此吗?”

  猎猎寒风中,青年人单薄的衣衫被风吹起,衬得他的身形愈加消瘦。他振起衣袍,向他行了个格外郑重的晚辈礼。“师叔,晚辈心意已决。”

  白樾看着他掩盖在袖袍后的眉眼:“吾的剑一出,你可就再没有回头路。”

  顾瑜又是一拜:“晚辈知道。”他的目光依旧垂落在地,没有向白樾身上投去一分一毫,白樾也因此看不清他的眼睛,只听见他说:“晚辈此举,已得师尊准许,上锁仙台前,也与师门中众师兄弟做了告别,晚辈绝非一时兴起,请师叔成全。”

  顾瑜一揖到底,如瀑黑发披散,许久后才起身,露出一双明亮干净的眼睛。

  顾瑜:“晚辈顾成壁,求师叔剃我灵骨。”

  白樾没有回应,他负手而立,一身黑衣在皑皑白雪中格格不入。仙山的风吹过他的衣袍,吹过他腰间悬挂的剑穗,吹过他随意束起的黑发,唯独没在他身上留下半点岁月的刻痕。万年无一的剑修站在清净无垢的山巅,宛若一枝削瘦静默的古松,他沉默着,一种深遂而森然的气味就开始无声地扩张,像灵山雪水酿的酒,像破剑谷中徘徊不去的凌冽剑气。锁仙台上骤然一空,顾瑜静静跪坐在地,任由那种冰冷压过他的肩膀,听见仙人的诘问如同千斤之石,压在他的脊背:

  白樾:“为何?”

  顾瑜平静的眼神在那两个字中轻轻晃动了一下,终于露出一点茫然的悲苦,但很快又消失无踪。

  顾瑜:“红尘未断,不敢入灵山。”

  白樾:“你入仙门两百一十六年,北海之战中以身为祭,使数百修士不被魔障所惑,受灵山封赏在银池修养十二年。”他看着白衣小仙人,一字一顿:“有何红尘未断?”

  顾瑜沉默良久,垂手抬眼,露出一张年轻而清秀的脸,像是坠入了某个追忆的网。“北海之战,有一丹修在护送百姓离开时,被魔修围剿。寡不敌众时,她以本命灵丹作基,引爆灵山大阵,将数百魔修尽数埋在山渊之中。”

  他的话音停顿片刻,模糊地跳过了那个赤裸而冰冷的宣判,转而落入另一种惆怅而苦痛的徘徊,在反复摇摆之中,只轻轻说:“……她姓陆,是与我一同入仙门的师姐。”

  山风吹拂,万籁俱寂。顾瑜没有顺着那道早已远去的幻影往下说,转而轻巧地另起话头:“北海之战后,我灵基受损,幸得灵山庇佑,得以在银池中温养。”他伸出手,袖袍下的手臂修长,皮肤光滑,隐有玉石泽润之光,“受此恩惠,我修为渐长,触碰到了筑基巅峰。”顾瑜看向白樾,轻笑一声:“晚辈愚钝,不曾想过能有如此境遇,灵山要我入大道,晚辈受宠若惊。”

  他话音骤止,但他的怅然已经足够为白樾呈现一个身不由己、万般悲叹的答案。

  ——灵山要我入大道,但大道之中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也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入道成圣,就要将最后一点凡心也尽数抹去,从此忘我、忘情。

  白樾久久沉默着注视着他,许久道:“突破筑基,升入化神境,这是数万人求而不得的仙缘。”

  顾瑜又笑了,轻轻唤道:“小师叔。”他生了一张清秀的脸,双目灵动,染上笑意时顾盼神飞,隐隐露出一点与当年有几分相似的神情来。“百年前我入门时,你就在清心堂中与我们照本宣科这一句无数人口耳相传的话,但那时你尚且会一扔经卷,嗤之以鼻地御剑而去,只说世间千万大道,皆在心中,修与不修,全凭人的一腔真心。晚辈受师叔指点,只觉醍醐灌顶,铭记至今,片刻不敢忘。”

  “可我所求并不多。”顾瑜慢慢地说。

  他脸上笑意散去,露出一点寂寥。“您不必劝我,也不必欺我——恕晚辈冒昧,师叔,您守在化神巅峰数百年,只差毫厘就能圆满,为何不愿再进一步?”

  为何不愿再进一步?

  白樾背在身后的手抽动了一下,收在鞘中的本命剑乍起嗡鸣,灵山上千万年来的浩瀚意志遥遥地呼唤着他,拉扯着他,要他抬头去看漫天星辰与亘古之道——为何不愿再进一步?再进一步,修成圆满,成为三千大道之一,成神,成圣。

  灵山上的罡风百年如一日地吹拂他的躯体,破剑谷中凛冽的剑气修剪着他的躯体,擦出温热鲜红的血,磨去一切脏污与棱角,要他百毒不侵、无欲无求。

  凡人寿数不过百年,仙人命途则漫长不见尽头。他做凡人的那数十年光阴浸透了庸俗的烟火气,可再浓烈的回忆,在漫长的苦修之后也遥远如前世。

  他抓着那一点微末的光与火,就像抓着自己飘萍般的来处,他苦苦坚持数百年,只是不愿意忘记自己是谁。

  但灵山不养凡人。

  那么顾瑜在那十二年的闭关之中,在无数个昏沉浑噩的日夜里,忍受着池水灵气洗髓之痛,看着曾经鲜活生动的人如同山壁上的壁画般逐渐褪色、死亡,他是否也同自己一样,大逆不道地怨憎过这修行之路?

  成圣之路是自我诘问之路,白樾在人所罕至的山巅上数百年,后辈有意无意的一句叩问如同敲裂屏障的最后一颗碎石,白樾迎着顾瑜的眼神,平静如面具的神色倏地裂开一条缝,如同春暖雪化时,河床上绽开的第一条裂口,万里戈壁上,第一棵钻出顽石的野草,他像是一个久睡的人终于从一场大梦中悠悠醒来,对着久违的人间露出一个疲惫的笑。

  “小兔崽子,还会消遣我了。”白樾说着,一抖手腕,清亮剑光一闪而过,名动天下的剑修拔剑,凛冽剑意将锁仙台上的千年积雪一扫而空。

  “闭上眼睛吧。”他说着,话音里带上了一点独有的桀骜。“千隳出则无悔,我尽量不伤你神识,尚且能给你留几年的寿数。”

  “你还可以在余生缅怀她。”

  

  第一道剑气打入顾瑜经络之中的时候,白樾听见了一声隐忍的喘息,但顾瑜面上毫无波澜,平静如冰雪塑成的雕像。白樾看着这样的小仙人,依稀想起他入门那年,是那般灵秀逼人的一个少年,只是百年苦修如白驹过隙,仙门清修磨干净了他的五欲,将他剥筋削骨,塑成一个出尘的云上人,他曾在那些芸芸众生中看到的那种庸俗却也鲜活的色彩,在他们身上被一层层剥离,最后只剩这一具冰雕玉砌般的骨肉皮囊,追着幻影一般的长生大道,亦步亦趋地向前走。

  白樾目光向下,看见一点深深的红色凝结在他心口,固执地守着人间七情带来的最后一点微弱的刺痛。

  他叹气。

  人啊,终究是挣扎不出红尘的生灵。

  九十一道剑光落下,灵骨出体,曾经死死缠绕着他的、属于灵山的庇佑一点点松动,失去了可以望尽山川的眼睛,可以听遍寰宇的双耳,可以触及星辰的双手,仙山已将他除名,将顾成壁的名字从碑林间抹去,他不再与大道共生,再次坠入凡尘,沾染上一身污泥。但白樾却能看见,所有肮脏污浊又缤纷美好的色彩一点点重回到他笨拙的躯体中,如同百川归海,星星点点的颜色填满了他的五脏和皮囊,一如他百年前在热闹的京城酒楼上,看名动京城的画师一笔笔绘出的那游山图。

  十里长街上甜腻的酒香,巷尾小摊里飘出来的呛人的肉味,孩童手中高举着的糖葫芦,悬挂于天的绚烂烟火,凡尘的一切随着那贴入躯体的缤纷色彩重新涌入他的眼睛。白樾悬腕提剑,剑指灵台。

  第九十九道剑光落在了顾瑜的眉心。

  “灵骨出,灵基废。”白樾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顾成壁,你已被灵山除名,重回凡人肉身,受五欲之痛,伤病之苦,你可后悔?”

  顾瑜仍跪坐在原地,漆黑的铁链从他身上褪去,他满头黑发皆白,汗水打湿了鬓发,冷冷地贴在脸侧,他头疼欲裂、痛不欲生,但仍是挣扎着起身,最后向熟悉又陌生的九霄云上人行了大礼。

  白樾看见了他隐在白发后疲倦又满足的笑容,便也不再说。

  剑修收了剑,一身玄衣隐入了雪山之中。白雪茫茫,天地无常,不知何处的风吹来,一朵凋败的花重又回到枝头,在风雪之中绽开了柔嫩的花瓣。

  • 巫念桃 :

    很喜欢题目,整个故事浓缩在短短五个字里,真好,顾瑜剔出灵骨,再为俗人,虽是“败花”,但未来也有无限可能。有一段时间我很喜欢看修仙文,喜欢修仙者的一点凡心。不过这篇文篇幅太短,里面又浓缩了太多故事,很多细节靠脑补,语言上有些过于繁琐,读起来有些冗长,反倒失去了侠气(有点典型的晋江文写法)。句子单拎出来都很美,美得有些用力,所以放在一起会有打架的嫌疑,以至于我读的时候,都在想,嗯这里是要营造白樾沉默如松的气质,这里是要突出顾瑜拔剑骨的美惨氛围。

    2023/11/30 21:12:02 回复
  • 鹤野 : 回复 巫念桃:

    啊啊啊啊感谢评论!评价得非常到位啊但不知为何觉得好好笑!确实写得很飘忽沉钝,为了表现而表现了,有种应付作业被发现的感觉啊啊啊啊啊……!!!总之还是感谢评论!我会继续努力的!

    2023/11/30 21:58:08 回复
  • 月生 :

    仙侠题材的作品总喜欢“仙”与“人”之中求一个选择,经由几千年传统文化的浸染,我们认为这二者必然对立不相容,拥有无上力量的仙人必然应该在道德上毫无瑕疵,这是他们的本质,也是他们成仙的前提,但归根结底,修仙的是人,人必六根不净,于是在我们的故事里修仙这条路是如此艰难。

    白樾向上求仙是一种理想,顾瑜向下求人亦是一种理想,但两者并不对立,因为理想都是追求自我的终极呈现,人既不同,自我也并不相通,只是我们这些看客总不免为故事的离合惋叹感慨,哪有败花重开,生命只要活着,便永远向理想前行。

    2023/11/30 23:47:27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