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亱煌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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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时分,夏仲平轻巧地躲开巡查的士兵,往东边两里地的小山头跑去。
祁煜宏已在月光下等候许久。
“你终于想开了?不抱着你的酒瓶子混日子了?”夏仲平微喘着气,叉腰看向那个大半夜把他叫出军营的家伙,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我早就同你说了,看开点。看那位的意思,再过个几年你也能当上大将军了。”
祁煜宏摇摇头:“我已经不求那些了。”
夏仲平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没事。你现在回家种田也挺好的。你这俊脸还真不少姑娘喜欢呢,铁定能娶个漂亮媳妇。”
祁煜宏郑重地看着夏仲平,一字一句说道:“我要去把卫将军救出来。”
夏仲平愣了一下,一把揪起祁煜宏的衣襟:“姓祁的你他娘的怎么就不明白呢?!”他快速扫视周遭,确认四下无人后压低嗓音道:“劫狱是死罪啊!你还他娘的还想劫天牢!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啊?!”
祁煜宏搭上夏仲平的手,语气平缓地说道:“我相信卫将军不会是起兵造反的那种人。”
夏仲平看着眼前人那淡然的神色,越看越火大:“现在不是你信不信的问题啊大哥,是那位不信卫将军的问题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百姓多爱戴卫将军。整难听点的,那就是功高盖主!现在那位要卸磨杀驴,你又给我搁这瞎掺和个啥劲儿啊?”
他越说越激动,揪着祁煜宏的衣襟猛晃:“可收收你那反骨劲儿吧。你四年前为卫将军上书的时候那位怒成什么样了都,现在他被捕入狱,那位要你替卫将军的位置,你从了那位又怎样?”
“卫将军被捕的消息刚传出去的时候,有个侍郎就是随口感慨一句‘可惜卫将军年少英才’,叫人听了去,告发给那位,现在已经在被贬去翠阴的路上了。你他娘的居然还告诉我你想劫……”夏仲平戛然止住了话语,紧抿起唇——祁煜宏神色坦然到让他一度以为自己在跟他聊的是晌午吃的什么饭。
他深知自己说服不了祁煜宏,啐了一嘴,甩开祁煜宏的衣襟:“死犟种,你一个人又能做得了什么?”
祁煜宏低头理着自己的衣服,语气平常:“你还记得几年前军中传的‘卫将军喜啖人血’一事?”
“第一次见你大发雷霆严惩部下,想忘都难。”夏仲平白了他一眼。
“昨夜,那位‘卫将军’和‘绯君’来找我了。”
夏仲平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祁煜宏凑到夏仲平耳畔,沉声道:“被士兵撞见在啖人血的那位‘卫将军’是‘玄鬼’。”
后者眉头一挑,迅速反应过来祁煜宏说的‘玄鬼’和‘绯君’是跟在卫将军身旁多年的两位亲信。“你是说,‘玄鬼’和卫将军长得很像?”
祁煜宏点点头:“确切来说,一模一样。‘玄鬼’想让‘绯君’在京城引起骚动,趁乱将卫将军带走,狸猫换太子。”
“就凭你们三?”夏仲平好笑道:“还不够那群‘苍蝇’塞牙缝的。”
“我有线报,苍影目前留在京城的不到七人,如果搭上这条命,我有信心能拉两三个垫背的。”
“你是有垫背的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爹娘怎么办?你真忍心让他们白发送黑发啊?”
祁煜宏漠然望着夏仲平的眼睛;“有劳你了。”
“我都还没答应呢!”夏仲平急得音量高了几分。他扯着嘴角,抬手戳向祁煜宏的胸口:“好啊,大晚上约我出来交代后事是吧。这狱你爱劫不劫,总之不要连累到你的家人,还有我!”
“我自有打算。”祁煜宏按下夏仲平的手,长舒一口气。
晚风轻轻带起两人的衣角,祁煜宏抬头望向上方的银勾:“京城西郊有片芦苇地,我曾去那踏青过。芦苇清香,几乎有半个人那么高。我就是在那里遇见的卫将军……”
祁煜宏断断续续地说着他与卫晓的相识的那日。
夏仲平没有打断祁煜宏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从入伍开始就耀眼得刺的他睁不开眼的家伙。再没说过一句话。
……
他知道祁煜宏一遇到关于卫晓的事就会特别冲动,但他没料到两日后粮仓突然失火,祁煜宏为救军粮舍身冲入火海。他只在漫天灰烬中找到一具焦黑的尸体,一枚祁煜宏随身带着的玉佩。
夏仲平万分确信这场火就是祁煜宏亲手放的。他也万分坚信那具尸体是个障眼法,祁煜宏此刻已经随着‘玄鬼’和‘绯君’前往京城。
他帮不上他什么忙。
他不是祁煜宏那种会为了理想牺牲自己的人,他只是个普通人。
他只是按流程失火之事上报,将“祁煜宏的尸体”和那枚玉佩送回他们共同的故乡,交由他的父母安葬。
皇帝昭告天下,赞扬祁煜宏的美名,让史官把他写进书中,高颂他的品格。
狗皇帝。
夏仲平忍不住对着墙壁破口大骂。
他骂卫晓戎马沙场,征战无数,却被蒙心智,起兵叛乱。他骂祁煜宏不识时务,逞能好胜,葬身火海。
但也只是对着墙壁骂给自己听罢了。
共事过的都知道祁煜宏的为人,也知道卫晓的为人。谁也不敢将真心话说与他人听。
半个月后,夏仲平得到消息:天牢被劫,劫匪三人逃窜至城西芦苇地,一人被斩,二人逃窜。叛国贼卫晓已于被劫前饮下鸩酒,命不久矣。
夏仲平只暗骂了声“癫子”,随手将手中的酒撒进黄土。
作者:亱煌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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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没写完!【毫无意义的尖叫】五一结束了再补
(1)
荣光元年,初夏。
是日,晴空万里。
岘西城西北方向二十里的一处军营。
曹钱造背着手站在半人高的木质高台上,不急不缓地迈开步子,从高台的一端踱到另一端。
他锋利的眼神扫过台下整齐排成数列的百来个新兵们,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武技,是我们的立身之本。在战场上,战况瞬息万变。凭己之力击溃对手的同时,还要慎防偷袭……”
“靠,为什么我们要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在这里傻站着听他长篇大论。”
队伍的最末端,夏仲平虚着眼看向无云的天空,低声抱怨起这群脑子里不知装了点啥的军官们为什么偏挑这么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把大家集中起来。
岘西这地儿虽在苍卫北方,晚上裹着棉麻入睡还有点冷,可一到白天太阳出来的时候,就恨不得光着膀子躲到阴凉地里。至于现在,这“大红太阳高高挂”的……
啊……怎么没云从头上经过啊……最好能一直挂在头上……
夏仲平被晒得思绪溃散,眼神飘忽。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当初在书院里为什么不好好念书,整日翻墙出去斗蛐蛐、跟先生作对唱反调、把先生的胡子悄悄剃光、往先生的抽屉里塞虫子、往水里放泻药……
好累……好热……娘的!先生偏偏在爹糟心的时候跑去告状!每天风吹日晒的,看把我这折磨成什么样?!手都起茧子了!还有住在同一营帐里的那些家伙,一个个臭得很!尤其是那个叫“祁煜宏”的傻子!真受不了一点!
念及处,夏仲平虚着眼瞥了瞥左手边那个站得笔直如松的身影。
真不知道是哪来的乡巴佬!每日训完还给自己加练?!癫子!回来满身臭汗,真受不了一点……
夏仲平翻了个白眼,百般无聊地观察起前面的队列——不少人和他一样耐不住,身形微摇,举目四望。显然也是受不了这燥热的天气,只是都没他表现得那么明显。
夏仲平长叹一口气,小声嘀咕起来:“什么时候能结束啊……干点人事吧……”
“这群家伙就没干过人事。”他的右后方传来低低的抱怨声。
“就是啊,脑子被驴踢了似的……”夏仲平点点头附和道。话音刚落,他突然愣住了。
自己站的不是最后一排吗?
他咽了口唾沫,僵硬地转过头。
一双琥珀色的竖瞳赫然映入眼帘,吓得夏仲平差点像个娘们似的尖叫起来,下意识地往旁边跳开,连带着祁煜宏一起摔了个底朝天。
(2)
曹钱造正讲到兴起处,忽见队伍的末端有些骚动。他圆目怒视,对着骚动处厉声呵道:“夏仲平!祁煜宏!还有最后头的那个!都给我滚上来!”
啊?关我啥事?
被当成“人肉垫子”的祁煜宏没缓过神来,抬头看向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家伙——身高七尺有余,一身绛红色长袍,上绣火焰、金莲纹样;头戴镶红宝石紫金冠,腰系玄色绣金腰封;墨发半披半束,面容柔美,显得极其贵气。
不像习武之人,想必又是个花钱买功绩的主。
祁煜宏将夏仲平从身上推开,起身掸去衣服上沾染的沙土,在心里默默地给来人贴好了标签。
来者冷笑一声,背着手大摇大摆地从一众不明所以的新兵中走过。他高昂着头,望向台上脸色愈发阴沉的曹钱造,贱兮兮地笑道:“哎哟~曹都尉好吓人呐~”
听见这声阴阳怪气,曹钱造差点一口气背过去——他这辈子最不想碰见这家伙。
曹钱造当年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死前拉着这家伙痛哭流涕,把从小到大做过的亏心事都说了个遍,结果没死成。得,落把柄在这人手里了。
曹钱造面部肌肉抽搐几下,暗啐一口,背在身后的手不知何时攥成了拳,攥得死死的:“亱监军,您的出场方式每次都很别致啊。”简直目中无人,目无军纪,目无王法!
“谬赞谬赞。”亱煌绯嘻嘻一笑越上高台,施施然走到曹钱造身旁,凑到他耳畔道:“放心,我下次会找个更别致的出场方式,直到你看见我就双腿发抖、屎尿横飞为止。”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颅顶,曹钱造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想,见到这家伙!
亱煌绯向来不按规矩办事,你叫他往东,他会先把你这个提要求的人暴揍一顿,再看心情决定往哪走。你没事不招惹他吧,他还会特地跑过来嘴臭你几句——比如现在。这是什么?是隐患!是不可控的隐患!迟早要出事的!
曹钱造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我真是谢谢你了啊。”
“都是一起睡过的,不用谢。”亱煌绯拍拍曹钱造的肩头,直起身子看向队伍末端:“后边二位打算傻呆到什么时候?曹校尉叫你们上来呢。”
这两人的亲密举动看得新兵们一愣一愣的。直到亱煌绯回头喊话,祁煜宏和夏仲平这才反应过来,迅速起身小跑到台前,或腾空跃上,或双手撑住台面借力蹬上。
等两人站好,曹钱造横跨一步挡在亱煌绯身前,将两人与亱煌绯隔开,黑着脸道:“我刚在台上说了什么,你俩复述一下。”
“锻炼武技,提升自我。”祁煜宏不假思索地回答。
“啧,你看看人家总结得多好。两句话能讲完的事还要在这里瞎叭叭这么久。”亱煌绯微昂着头,用“看垃圾”似的眼神蔑视曹钱造。
就你小子长了嘴,净会拆我台。
曹钱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扫过一脸心虚样的夏仲平,点点头道:“很好。”他转过身望向台下众人:“这就是我今天将你们召集起来的原因。”
“废话真多。”亱煌绯小声嘀咕道。
“咳!”曹钱造清清嗓子,狠狠踏向亱煌绯的脚,被后者轻松躲开。
他若无其事继续道:“啊——为了促进你们之间的感情,培养默契呢,我们今天在这里举办一场比赛。你们可以选择单挑或者群殴,我不建议三个人以上一起上昂。赢的人留在台上继续,撑过三轮的今晚加鸡腿;输了的绕军营跑五百圈,天黑之前跑完,跑不完的明天加练。你也可以选择直接跑。至于挑战的对手……”他顿了顿,不怀好意地看向亱煌绯,音量提高八度道:“就由这位亱监军担当!”
嘿嘿,看老子不阴你一把……
亱煌绯扯了下嘴角。他明明只是顺路过来看曹钱造一眼,捉弄一下他,怎么就成陪练的了?
念头忽现,他转而笑道:“可以。我就勉为其难的陪你们玩玩吧。但是——”
卧槽,答应了?
曹钱造听得一激灵,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曹你先来。输的跑五百圈。”
我就知道!
曹钱造嘴角抽搐,在心里无声喊道。
台下顿时躁动起来。
“曹校尉要跟那什么监军对擂!”
听得这番话,几个长期吊车尾的士兵默默收住了刚迈出的脚,站回队伍里——毕竟吃瓜看热闹的事谁都不嫌多。
他看起来很自信。曹校尉这表情……他的实力竟在曹校尉之上?这细胳膊细腿的,也不像啊……
祁煜宏静静观察着亱煌绯,没吱声。如是往常,他必第一个举手抢着上。可今天看曹钱造这狗吃屎般的表情,又不知这亱监军有什么能力、擅使什么兵器,他决定先观察一下。
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亱煌绯笑容更盛:“老曹,要不你直接开跑吧。”
台下一片惊愕。
“曹都校尉加油!干趴他!”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就是啊!给他露一手!不能让他瞧不起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