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划OC小故事。
地点:黑崖星黑堂家。
时间:-黑堂雅在星际联盟历练中途。
人物:黑堂雅的大哥黑堂曜(27岁)
-黑堂雅的二姐黑堂绫。(24岁)
备注:边幅有点长,未经允许请勿转载。
序章一: 一切的开始
在黑崖星上,无论谈势力与地位,还是资产规模,黑堂家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不过,正所谓家族大,事务也繁多。窝在账房里,加班通宵不眠不休连续工作了好几天,黑堂曜终于把堆积成小山丘的各种文件审批完成。而坐在黑堂曜前边还有四个桌子,四位账房先生,则陆续的接过审批完的文件再分门别类的整理好并检查一次,确保没有出错后再扫描录入到新的电子系统里。
突然,黑堂曜一个头的往下撞,差点撞在了桌子边上。
“大少爷。”
一个声音打破了这凌晨中深夜的寂静。
管家陈叔用托盘端着五盅提神的药茶进来,刚好看见这一幕。意识到自己失态并马上把头弹回正常位置并望向正在呼唤自己的人,
陈叔分别把茶盅奉上后。有点担心的望着黑堂曜:“大少爷啊,您已经这样熬了很多天了,要不先歇一会?何况,这些都是多少年前的账了。唉,老爷也真是的硬要番这些旧账本旧文件,这工作量!唉......”说着说着,陈叔有点说不下去了。
“黑堂家很快就要启用新的电子管理系统。以后所有新的数据的录入统计什么的,会比以前方便许多。也基本不会再有这种纸质的账本文件了。但这些旧账本的数据需要尽快放进新系统里作为重要的参考或者助证,要是录入不完整的话,新数据就无法写入系统了。”轻描淡写的说完后,黑堂曜喝了一口茶。薄荷叶加上菊花的清香又让黑堂曜精神了一些。
没错。因为黑堂家要换新的电子管理系统的关系,而且在账房里的都不是普通的文件,而是需要再重新审阅后才能录入的都是一些比较重要的旧账本以及财务记录等等,本来这些机密文件只有他的父亲,也就是黑堂家现任的族长才能碰。可是他爹偏偏就是爱时不时的挖了个坑去坑自己的儿子。如果可以早一些开始审核录入的话,也不至于搞得他们这个账房这些天都在通宵工作。而身为黑堂家本家的并且是现任族长的长子,有希望能成为下一任族长的人,黑堂曜觉得父亲给自己有权去管理一下这个家族的重要事情。本来还挺高兴的。只是,黑堂家家大业大,加上从家族在黑崖星成立都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几百年!所以,这几百年的纸质旧账本堆积起来,还要在这般短得不合理的时间内全部完成审核录入,连在黑堂家已经任职了几十年的经验老道的四位账房老先生都没有一个人觉得能完成的任务,黑堂曜还真的按照这个短得离谱的时间给硬生生的完成了。
这个时候一位正在用光学扫描枪仔细的扫描着每一页已经审核过的旧账本页面信息的账房先生,突然反应到:“大少爷,账本跟文件既然您已经审核完成了,就请早点回去休息吧。剩下需要录入的也差不多了,我们四人善后就好。这些天,真的辛苦大少爷了。”
“对啊对啊,有大少爷的帮忙这些工作总算终于能告一段落了,大少爷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另一名账房先生跟着说着”。
黑堂曜本来想等到最后整理完后完整录入完,才去休息,听见账房先生们这样说,也看见账本文件也处理得差不多了。然后说:“有劳各位善后了。陈叔,待会他们把旧账本搬回原位,你也去多喊几个人来帮忙吧。记着,虽然是旧账本跟旧的记录,但都是机密文件,放回原处的时候除了我跟几位账房先生外,其他人绝对不能再打开。”黑堂曜把事情吩咐给管家陈叔后,再向在坐的四位账房老先生说:“那晚辈,就先行告退了。”
黑堂家,位于黑崖星的某处高原上。依地势而建,笔直高挺的悬崖顶方上面是一大片平整的土地。而山崖下更是有着丰富的黑晶矿矿产。虽然说白天的时候气温挺舒适的但一到晚上伴随着高原地带的季候风,气温就难免会有所下降。
正游走在深夜中前往回自己房间休息的路上。围绕着中式庭院而建桥廊,顶部的木梁上挂着LED灯内胆的灯笼。微微散发出来的光就映照在桥廊下方的水池中。有一条鲤鱼,不知道是不是被路过的脚步声吵醒了,摆动着长长的尾鳍,好奇的从开满莲花底下的浮萍冒出水面,探头探脑的刚好与正在桥廊上停下了脚步的人四目相忘。穿着长款的黑色制服,环绕在腰部中间皮质腰带更显得他身材高挑修长。一头深银色的落肩长发,好像带上了天上的星光与月亮的颜色。映衬在水面的倒影甚至是美的有点虚幻。鲤鱼好像知道自己的美貌比不过眼前的这位“天仙”,呆呆的望着他然后停留在水面一阵子后,一下子就跃回到水池底下了。泛起的涟漪划破了镜面一般的水面。
然而鲤鱼不知道的是,桥廊上的人自我感觉很不妥。
黑堂曜边望着那条远去鲤鱼,不知为何感觉自己身上,开始泛起一丝丝的刺痛。手更加是不自觉的抓紧了胸口位置的衣物。“奇怪!明明前一阵子去熬个几天夜行军的训练也不会这样,难道脑力劳动真的会比身体上的训练更能消耗能量?不对!这完全不是疲倦该有的感觉!难道!!!!!”
“大哥!原来你在这啊!”
“绫,知不知道一大晚上你这样一喊,会把多少个警报器给惊醒?”
伴随着清脆且高亢的少女声音,一蹦一跳的往黑堂曜迎面走来的,正是黑堂家的二小姐黑堂绫。不过正如所见,少女的外表完全看不出她已经24岁,而且经常就是犯傻又缺心眼。尤其在她大哥黑堂曜面前,这种情况就更严重。现在好不容易把她大哥逮了个正着,才几天不见就像如隔三秋似的。现在她巴不得冲过去一把扑到他大哥身上直接撒娇。黑堂曜直接扶额加黑线,无奈的望着她。
黑堂绫歪着头,望着黑堂曜傻笑着说:“哈哈哈,抱歉啦大哥,这不,我担心你嘛。听陈叔说你在账房熬夜工作,这不,我在想你会不会饿了,就溜进厨房给你带了夜宵罗。”
然后从身后拿出一个不小的锦缎布袋子,拉开两端的棉绳后,里面露出的,是有着透明包装
纸的各式糖果饼干小点心等等。
黑堂曜又叹了口气说:“谢谢啦。”
他现在只觉得身体不知道是否正在投诉他工作时间过长。但是一丝丝刺痛的感觉,还是让他觉得这状态,不是一般的异常:“绫,这几天工作太累了。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必须先回去休息了。”
被这样一说才意识到他大哥应该很累了,不好意思的回应道:“啊,嗯。 不好意思哈,那大哥晚安了哈。”还没有等黑堂绫说完,黑堂曜就已经走远了。
迅速的甩掉了自己的二妹,他用飞快的速度走回了自己所在的院落的房间。黑堂家依山而建,因为地方都算得上比较大。加上自从建立初期开始到现在几百年间的积累,所以,有一些老宅子也没有拆卸而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把管网,电线,供水循环及排污系统改造好后,再添加各种比较实用的高科技设施后,就成为了现在可以供人居住的古色古香独立小院落。而身为族长的孩子们,当然也不例外的都会拥有自己的小院落。而且都可以根据自己不同的喜好去装扮或者要求院落的设施。例如二妹黑堂绫的,院落前面除了种有大树,还有十几平米的小水池。里面还养了各种的盆栽种的碗莲跟金鱼。当然其实水池的水底下面是大功率的输水管道。是连通黑堂家的供水循环系统的一个小部分。
黑堂曜飞快的穿过自己的院落,几乎是冲进自己所在的三室一厅的中式房间里面。关上门后直接就瘫坐在离门口最近的那张太师椅上面。手再次的抓紧胸口的衣服。只感觉刚刚开始就出现的痛感越来越强,已经开始漫延到全身。
“不对劲,不对劲,该不会这个时候。。。。。。。。。”突然,胸口一阵沉闷的顿痛感涌了上来。
还没等反应过来口中已经吐出一股粘腥液体。黑堂曜下意识的用右手马上捂住嘴,可是待他把手打开的时候,看见的,已经是沾满在手上呈现出紫黑色的液体。那是血。是他十三岁那一年,因为身中怪兽的毒而被毒素所侵蚀的血!!!!!
黑堂曜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好像被不断的抽取出来一样,源源不断的从口中冒出来。伴随着的痛楚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难以忍受。他直接一手抓握着太师椅,上面的木制扶手居然硬生生的被他用手指按出了一个个深深的印坑,连同涂在上面清漆都粘在了指腹之上。
“大哥!你还有夜宵还没有拿…………..”一下冲了进房门的黑堂绫,原本只是想顺便把夜宵拿过来给他这个冲冲忙忙就走了大哥,但是看见眼前的这一幕,直接被吓坏了。凳子上的人口中不断流出的液体已经染满了大半个身子。连同脚下的是吐了一地紫黑色的血。
一副凶案现场般的画面,不知道情况的还真的以为自己的大哥是不是被刺杀了。
来不及放好的零食夜宵从手中跌落在地上。黑堂绫直接就冲了过去一把捉住领口的拉链往下一拉,再迅速的解开里面白色衬衣的扣子。黝黑的皮肤加上上半身紧实有致的胸膛与腹肌证明他平时没有减少锻炼。可是映入眼帘的,确实横跨在上半身狰狞恐怖的三道紫黑色的伤痕。而现在伤痕正发出一阵阵紫色的光,暗示着它里面蕴含着的毒素正在以一种恐怖的状态发作出来。黑堂曜这个时候整个人因为毒性发作产生的疼痛而侵蚀,介乎在失去意识之间,只觉得昏昏沉沉的开始支持不下去了。
黑堂绫见状也不顾得这么多了。双掌合拾,然后从掌心间发出一阵金黄色的光芒,带着金光的手一掌拍在了黑堂曜的伤疤上,再顺着伤疤一路往下移动下去,
“绫………,真想不到啊。 居然这个时候毒又发作了。”强忍着像要把骨头吞噬般的痛楚,黑堂曜狼狈的说着。
三道伤口,每一道重复着这个动作。一遍又一遍的运用超能力尝试着压制着毒素过后,黑堂绫满头大汗,她自己开始又觉得不对劲了。“大哥……..,还记不记得距离上一次,最后毒发的时间过了多久了…….?”
“六年多了吧,………..时间, 长得都让我快忘记了这伤疤的存在了。” 黑堂曜说。
黑堂绫接着说:“当时族医就说过,这怪兽的毒,毒发的间隔越长,毒素的毒性就会越大,伤害也会越深。那如果换做现在的话,一毒发!!!!难道就会必死无疑!!!!!!!!!!”
越想越害怕的黑堂绫,喘了一下气之后,把功力再一次极大化的集中起来拍在了最常最大的那一道伤口之上。可是,即使她再不断的这样做,可是他的大哥现在看上去,一样是毫无起色。
口中的血一直在流出来。身体的毒也好像不受控制那样。过了一段时间过后,任凭自己的二妹妹再如何的努力,黑堂曜只觉得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也不受毒发的控制,他仰起了头望着天花板,感觉自己真的很讽刺。可是这个时候,他只能无奈的说道:“难道………坚持了这么久,…………….到这里,……………..就要结束了吗…….?”
就在下一个瞬间,突然他眼前一黑,还没有等身体反应过来,直接休克。
手仍然维持着贴着胸口伤疤的姿势,紫色的光跟金黄色的光仍然没有消失,可是,伤疤的持有者,一瞬间完全没了气息跟反应。这一下直接把黑堂绫吓坏了。
“大哥!!!!!!!!!!!”大喊了一声过后瞬间双脚瘫软。整个人跪坐到地上。
立马一把揪着白色衬衣的一边,握紧了举起的拳头一锤打在了肩膀上,一边使尽力气的又推又摇。这一下黑堂绫真的彻底的惊慌起来了。因为,黑堂曜此时,完全没有生命迹象,她的大哥,就这样的断了气!!!
“不要啊!!!!!!!!!!!!大哥,求你啦,大哥!!!!!!!………………………………..这一定不是真的………….。”撕心裂肺的呼唤着。黑堂绫两只手再次抓着他大哥的白色衬衫,然后把自己一头撞进他胸口里面。
过了大概十多秒后,不知道是否感觉到自己二妹妹的呼唤,昏昏沉沉的黑堂曜感觉得到她的头顶,一股一股的暖流直接从伤疤的皮肤之间渗入进来。使原来剧痛无比的他慢慢的,渐渐的感受到痛楚被这股暖流所占据。然后,渐渐的,渐渐的,一丝一丝的呼吸反应,慢慢的恢复过来,
意识也开始清醒的驱动着眼睛慢慢的睁开,望着跪坐到地上直接上半身扑倒趴在了他自己的身上的黑堂绫,他现在才发现,伤疤上的紫色光芒已经逐渐减退直至消失。
终于在毒发过后,毒素终于成功的s被黑堂绫压了下去。在濒死边缘中终于醒过来了。
“绫………….,我在…………。”
扭过头来用手扶在他二妹的肩膀上,狼狈的喘着气。黑堂曜再吐出了最后一口紫黑色的血。
突然在头顶传来了他沙哑的声音在加上抚摸在自己肩膀上的动作,虽然知道黑堂曜已经醒来了。可是刚刚她大哥没有生命迹象的状态,还是让她困在刚才惊恐的情绪中。还没有能够完全的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情绪才好不容易的稳定了一点点,黑堂绫用着颤抖的声音,说: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刚才,完全没了生命迹象,我以为你就这样就死去了啊…………………”
抓住衬衣的手越来越紧,整个人瘫跪在地上身体不停的颤抖着。她就这样在大哥面前一边说着一边撕心裂肺的失声痛哭了起来再继续说着:“我很怕,我真很害怕………很害怕我的能力会不够,如果我没有把着这毒控制住…………………大哥……….你……………..是不是…………..就会………就会… 这样就没了啊…………………..?”
黑堂曜当然知道,刚才濒死的样子,再加上自己真的没了呼吸的状态,已经直接把黑堂绫吓得都不像样了。而现在,他只觉得她现在这个样子让自己有种说不出的心疼的感觉。不管他会变成得如何,黑堂绫要的,就仅仅只是能让她自己的大哥活着而已。想到这里,黑堂曜用手支起自己带着一身紫黑色血迹的身体,强装着没事的样子靠近了黑堂绫轻声的说道:“你看………….,我是不是………….还活着?”
看似满身是血恐怖又狼狈的模样,实际上,已经恢复了以往身体应有的温度。因为自己而受惊过度的二妹,现在就如同一只小猫一样颤抖着身体,用头深深的埋在自己的肩膀上。贴着锁骨的额头几乎连颈部动脉的跳动都能感受得到。看似狰狞的带着三道伤疤的胸口,这个时候明显能感受得到里面的心脏正在平稳的跳动着。黑堂曜让她挨着自己的同时另外一只手像哄小孩那样轻轻的抚摸到她头顶上:“乖,别哭,这不是有你在吗?放心吧,我会没事的。”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的沉稳。虽然黑堂绫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恐之中完全脱离出来,眼泪还在不停的往下掉,但是从手心传来的温暖的触感以及靠着大哥身体一起一伏呼吸着的气息,已经使她的情绪逐渐安稳了下来。
现场还是维持着一副比凶案现场更恐怖的画面。一地的血迹上面,两个人却是互相的依靠着。
时光虽然飞快的流逝,但是发生过的事情,仍然如同在记忆中一样继续重演着。十四年前的事,如果不是靠着自己坚持的意志再加上这个二妹妹的帮助,他恐怕,也活不到今天。
想到了这里的黑堂曜,不知道是因为毒发过后,还是熬夜透支工作过后的原因,一边哄着自己二妹妹的黑堂曜,在她还在自己的肩膀上渐渐的恢复平静期间,可能是因为成功熬过了毒发的劫难,他现在只感觉已经安稳了下来后,自己的身体渐渐使不上力气了。等到黑堂绫情绪完全稳定,再回过神来之后。躺在太师椅子上的黑堂曜,早就因为身体严重透支而昏睡过去了。
熟睡的期间,凭借着身上的这三道伤疤,黑堂曜回忆起了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那是发生在十七年前,几乎能让他命丧黄泉的事。如果他没有遇到那只怪兽的话,那可能他的命运,也不会因此而改变吧。
。。。。。。。。。。。。。。。。。。。。。。。。。。。。。。。。。。。。。。。。。。。。。。。。。。。。。。。。。。。。。。。。。。。。。。。。。。。。。
接回忆录篇。
他回到圣伯拉大教堂时,感觉像从未离开过这里一样。大教堂和记忆中一样恢弘壮丽,仿佛是正义的具象化,对所有人类的救赎。四周人来人往,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而他独自站在教堂的门前,迟迟无法往前迈出一步。正值礼拜的时间,他听到礼拜堂中传来圣歌的吟唱。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看到了熟悉的画面:神父,修女,修士,虔诚的信徒和圣女们。他一瞬间止住了呼吸,好像回到了从前。
“聆听神的声音……拥抱神的恩赐……献出你们的纯真与热血……”
他蓦地从回忆中惊醒。年幼时,他从来没有思考过圣歌的歌词究竟有何意义,只觉得是优美的颂词。如今,他作为一个外来之人回来了,感到了一种异样。他很明白这种感受的来源,但他并没有想过这种感受会这么具体,就像是身体中长出了一块肿大的异物,让人无法忽视,不能自如。他眺望着圣母像,明白自己也应该祈祷,但那种挥之不去的感觉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圣母像用慈爱的目光俯视着每一个人,也仿佛看透了自己的心。他慌忙地低下头开始祷告。
礼拜结束后,大家纷纷离开。通过入口时,认出青年的人和他打着招呼,他很勉强地笑着回应。最终,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位神父。他看起来和数年前比毫无变化——拥有和大教堂建筑相似的气质,高大而具有威严,面容冰冷而带着一丝慈悲。
是来祷告的吗?不是。是来治病的吗?不是。是来看望大家的吗?不是。
那你为什么回来了?
神父,我想要新的名字,神赐给我的名字。让我和神永远在一起。
神父答应了他的祈求,尽管他没有说明理由。
恩斯特是他的新名字。
在大教堂的新生活和过去差别很大。孩童时代,他大多数时间都在病榻上看书,会有人来照顾他。他精神好的时候,还能和教会里的其他孩子玩闹,包括年幼的圣女们。而如今,他和那些大人一样,在修道院过着忙碌而孤独的生活。恩斯特身体太弱,修士们干的体力活他没法干,而修女们做的照顾别人的细心活他也没干过。离开教会的这么多年,他唯一在做的事情依然是读书,拿到了学位。除此之外并无长进。神父给他安排了几样工作:整理文书,搜集资料,以及帮忙照顾花花草草。恩斯特每天在教会穿梭,却并没有感觉自己在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心中空空荡荡。大家对他有一些礼让,但也许只是疏远。他总是独来独往,接触最多的活物是不会说话的叶片和花朵,交流最深的人是书籍的作者。
偶尔会有人对他搭话,羡慕他是大学生,这里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读写,他能做一些其他人做不了的工作。但他明白,自己做的事情并不触及核心。其他人好像在完成他们的天职和使命,无比自然而满意,而他只是茫茫然地完成被吩咐的事情,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答案。也许神父知道一切,但他自己更是不敢多问。无论是在教会生活的孩童时代,还是在异国生活的学生时代,他总是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对新的技术也一窍不通。他经常沉浸在古老的故事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混淆了真实与虚构。
书库中有太多的书,仿佛这一辈子都无法看完。这是唯一的慰藉。每当他感到孤独难耐,他就取下一本圣徒的传记。大多数圣徒都过得清贫而禁欲,虔诚而坚定。成为了修士的恩斯特理应向他们看齐,心无杂念地活着。但他感觉自己有太多疑惑,始终得不到平静。他们为什么可以始终如一呢?是不是只有真正受到神的感召之人才能有这样的能力?将自己的一切献给神……
而自己空空荡荡,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奉献的。那些读过的文字,好像流水一样从他的身体内淌过而又流走,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他回到教会也是想寻找什么,也许这里会有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或者真正重要的东西。潜意识里他觉得那些东西他早已见识过,只是一时遗忘,但他也没什么把握。他想到那些圣女,想到献祭的仪式,伟大的献身,拯救了万千世人。她们应当是离神最近的人。她们是否都感受到了神的旨意,聆听到了神的教诲,因此到达了天国?但愿如此,不然她们一定无法坦然赴死。
他以前从来没有试着想过这一切。孩童时代的记忆里,那些少女和自己并无他异,除了有些已经失去听力,只能拿着纸笔和自己交流(不会读写的孩子只会比划)。她们看起来单纯活泼,不像是有书中那些圣徒的虔诚和觉悟,却都能坦然地迎接被献祭的命运。也许这正是她们的与众不同之处。
那一夜他不断思考关于圣女的事情,仿佛抓到了什么。第二天,他悄悄地来到了圣女们经常经过的小路边,但只是远远地看着。他想问些什么,但不知道该问谁,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可能是他的举动太过可疑,正在照顾圣女们的修女走上前来,问他有什么事。他吓了一跳,支支吾吾了半天,转身逃似的离开了。离开前,他好像还听到了圣女们细碎的轻笑。
他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中,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一天的工作结束后,他从礼拜堂回到住所,又路过了那条小道。圣女们并不在,而修女不知为何正好在这儿。他思考着是不是要和修女打个招呼比较好,但修女再次先问了话。
“上午你也在这儿,是有什么事情吗?”修女的面容苍白而光洁,丝毫看不出年龄的痕迹。
“不好意思,没有的。我只是正好路过那里,在想一些事情罢了。”
“但我看你看得入神。”修女用没有被挡住的那只眼睛盯着他,“你也正年轻,难道是打上了哪名圣女的主意?”
“不,我哪里敢。”他连忙否认,“她们都……她们都……都是要将一切献给神的。”
“是的,所以请你离她们远一点。”她的语气非常冷淡,“不要做危险之事。”
“……我知道了。”他有些失落地低下头,“但修女小姐,我只希望您明白我并无它意。我认为圣女的身份是最为神圣的,事业是最为伟大的。我想接近她们,是为了去获得那种神性。我虽然在教会生活了很久,但大多时间都在病榻上,对于神知之甚少,对此感到很惭愧。”
“原来如此。”修女的神色有些缓和,“如果你想了解这些的话,尽管去问吧。但是神性并不天生就有的,在成为圣女之前她们大多都是普通的女孩,从她们那儿并不一定能获得你想要的答案。但是年长的圣女应该对此有一些见解,因为她们几乎已经完成了虔诚的一生。”
“我明白了。感谢您的宽容。”
“愿神保佑你。”
第二天,他来到书库查找资料,却发现里面有人在。他一惊,对方也听到了动静,回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在昏暗的书库中,他用了一会儿时间,才认出那是个身材高挑的少女,而非幽灵或鬼魂。怪不得书库明明无人光顾,里面的书籍却偶尔会换地方。
“你是负责管理书库的人吗?”少女把煤气灯举到了他的眼前,似乎是想看清他的样貌。
“不是的。我只是受神父的委托过来查找资料。”
“那我的事情就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嗯……”
他其实已经察觉了少女是谁——是那对双子圣女中的一个。然而对方已经不在意自己了,转而拿灯去照藏书书脊上的印字。
“你在找什么?我来帮你找吧。”害怕对方没有听到,他去拍了拍圣女的肩膀。
圣女扭过头,有些不耐烦地说:“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来帮你找书吧,这里我几乎每天都来。”他一字一句地重新说了一遍。
“我没有特定想找的书,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有趣点的。最近手上的小说刚好读完了。”
“有趣的?嗯……虽然可能比不上小说,但是有个圣徒的故事,我觉得非常波澜壮阔,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类型……”
那天他和这位爱看书的圣女交流了很多,他讲了很多小时候看过的小说,念书时看过的小说,圣女也分享了许多她看过的小说,想看但还没有看的小说。他们两个在书库里四处翻弄书籍,坐在书架前读各种书的前言,然后又匆匆翻开下一本。
“为什么圣女就没有被这样记录下来呢。”她抚摸着书本封面上的烫金印字,“这样大家死了之后,就没有人记住了。”
“可能因为圣女的历史还太短暂了吧,还没有人做这件事情。”
“会有人做吗?”她的语调有些沉闷,“我在书上看过这样一句话:人真正死的时候不是死的时候,而是被人遗忘的时候。如果哪一天我们被真正遗忘了,就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他思索了片刻,回答:“我会记得的。”
“真的吗?”她望向他,眼瞳被煤气灯照亮,“你会记得我多久呢?其他人呢?”
他沉默了,毕竟他不能保证,也不能代替他人作答。
圣女把自己的脸埋进手臂中,侧着头看着闪烁着的火焰:“其实我记得你。我以前去病房帮忙的时候总是会看到有个男孩在看书,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
“嗯,应该是吧。”
“有一天你突然不在了,我还去问了修女你去了哪里。那你既然离开了,为什么要回来?外面的世界有什么不好?”
“说不上好或者不好,我感觉自己没有地方可以去。或许我在圣伯拉呆得太久,已经不习惯外面的生活。”
“你是傻瓜吗?”圣女惊讶得抬起头来,“不习惯的生活才是有意义的啊!你不是也一直在看小说吗?故事都是从冒险开始的。一成不变的生活哪有意思?”
“我……”他一时语塞,想说点什么,又羞红了脸。
圣女看他说不出话,继续说着:“啊,真想说你不要的人生可以换给我。可惜你不是女人,年龄大概也超了,不能替我当圣女。”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凝滞,只有煤气灯不停地闪烁着。他不安地把手放到书的封面上。烫金已经有些斑驳,触感比自己想象中粗糙。
“你还记得那个红头发的圣女吗?”
听到这句话,他感到一阵颤栗,不由得僵直了身体。
“那个时候你也在的吧?她虽然最终没能逃走,一切都以悲剧告终,但至少有故事留下,而不是像其他无名圣女一样毫无波澜地死去……但是她被献祭之后,大家也不再提她的名字了。只有她那可怜的弟弟,经常来圣女这里找‘姐姐’……但他现在看起来也挺幸福的样子。就好像……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好怕我也会这样……我们都会被遗忘。”
一说完,圣女又直起身子,突然大声地说:“不过你最好还是把今天的事情忘了吧。啊,反正你们这样的大忙人肯定会忘了的,我不担心你们。”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拿起了几本书,“那我也不打扰你工作了,但……反正谢谢你的推荐。再会。”
圣女离开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回过神来。他恍惚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刚才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当对方提到那名红发圣女的时候,过去的回忆一下子涌进脑海中。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想起来,这不应当,简直就像是故意忘了这一切一样。那种异物感再次浮现,让他的喉咙收紧。迫使他回来的,以及从他踏入大教堂那一刻所感受到的,难以名状的不适的根源,就在这里。
他擦去了自己额头上的冷汗,拿着资料回到了神父的办公处。神父见他脸色不佳,便让他先回去休息。他摇摇头,询问自己是否能把圣女的事迹记录下来,就像那些记载圣徒的生平的传记一样。神父眯了眯眼,只思考了几秒,便应允了。
他突然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前所未有地剧烈地跳动着,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在那一刻,他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天职和使命。
——————————————
关于恩斯特的背景故事,感谢出场的波赫和神父修女;;
让我一点一点慢慢写,看能不能在序章前把露露的过去写完……
这样你们就明白露露为什么讨厌阿沙尔了吧!
======================================
对当年尚且年幼的露缇娅来说,阿沙尔是父母亲之外她最熟悉的人。
不知是因为天性还是习惯,她那身为作家的父母总是喜欢僻静的地方。
他们一家独居在城镇一角远离闹市的地方,甚少与他人往来,就算有出版商来讨论业务也总是速战速决,仿佛不想和他人有过多的接触。
而这个在外人看来几乎可以说有些怪异的家庭,却唯独总对那一个人毫不犹豫地敞开大门。
小时候的露缇娅总是躲在母亲身后,怯生生地看着深夜到访的阿沙尔被父亲亲自迎进家里,然后在母亲的催促下才敢上前小声打个招呼。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这个有点干瘪的青年抱有畏惧。
难道是因为他那双虽然看着自己却看不出注视着什么的眼睛,还是因为他身上那股混在淡淡花香中的奇妙气味?
不过阿沙尔似乎并不在意露缇娅的态度,还每次上门都给她带来各种各样的礼物。
就连露缇娅的父母看到她这样子,也从未斥责过她缺乏教养,只是苦笑着安顿好她,便回到阿沙尔等待的书房去了。
露缇娅知道,这代表着他们的“工作”要开始了。
露缇娅从未被允许在这种时候进入书房。
尽管她还是个小孩子,却也能够察觉,阿沙尔能让父母的工作顺利很多。
每次阿沙尔来做客,三个人就会关在书房里一整晚,不许任何人打扰。
而在那之后不久,父母总能交出令出版商眼前一亮的作品。
虽然露缇娅从不知道阿沙尔是何时离开的,也不太明白为什么阿沙尔造访后的第二天,父母总是一脸疲惫。
但越来越充裕的生活让她渐渐觉得,阿沙尔说不定是童话故事中常提到的,会带来幸福的妖精。
没错,所以他看上去才不太像人类!
露缇娅翻开那本记载着各种传说的绘本里画着美丽妖精的一页,在脑海里描绘起了阿沙尔穿着妖精裙的样子。
……不,或许是我想错了。
怎么也无法把那张脸和轻飘飘的小裙子联系在一起的露缇娅摇了摇头。
不过,这些想象还是淡化了她心中对阿沙尔的恐惧,并转化为了一种好奇。
这么说来,阿沙尔好像曾经对我说,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爸爸妈妈那样优秀的作家。
那是不是代表着,总有一天我也有资格进入夜晚的书房呢?
那天怀揣着美梦入眠的露缇娅并不知道,自己梦想的一刻会这么快就到来。
并且是以她完全想象不到的另一种形式。
那一晚,阿沙尔又带着豪华的礼物出现在了露缇娅的家门口。
露缇娅还记得,那天的父母亲比平时还要兴奋了些,似乎是刚刚突破了瓶颈,完成了一部佳作。
听到他们的话,阿沙尔看起来也由衷地感到高兴,甚至少有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他们迫不及待地冲进书房,甚至忘记了要先安顿好露缇娅。
转眼间被一个人丢在房间里的小姑娘有些不开心,决定今天一定要等着看阿沙尔什么时候离开。
她捧着之前看到一半的绘本坐在起居室里,又把自己最喜欢的妖精的部分看了一遍,才翻开下一页。
“……吸血鬼?那是什么东西?好难看……”
可画在下一页的却是一点也不漂亮的怪物,这让她立刻失去了看下去的兴趣。
她百无聊赖地摇晃着一双够不到地面的小脚,猜想父母还要多久才会结束工作,可没多久就抵挡不住睡意,枕着那本书就睡在了沙发上。
不知过了多久,露缇娅突然惊醒过来。
壁炉里已经没有了火光,不过露缇娅隐隐觉得,让自己感到寒冷的并不是因为熄灭的炉火。
深夜的大宅里一片寂静,无声的风吹过后颈,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露缇娅有点害怕,虽然知道父母三令五申不能在“工作”时进入书房,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
没关系,阿沙尔一定会为我说情的。
我可是未来的作家呢。
露缇娅强忍住违抗父母的不安,悄悄摸到了书房门外。
“爸爸?妈妈?”
她试探着呼唤父母,可不知是不是厚重的木门遮住了声音,她听不到房内有任何动静。
露缇娅又犹豫了一会儿,这才下定决心,踮着脚握住了书房的门把手。
伴随着轻轻的“吱呀”一声,木质的房门比预想中还要顺滑地打开了。
本应灯火通明的书房里,此刻却一片漆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露缇娅从未闻过的气味。
她幼小的头脑还无法理解那股腥臭的味道,只是凭直觉知道,那是绝不该出现在这个家中的气味。
“……爸爸?……妈妈?”
露缇娅的声音微微颤抖,又一次对着黑暗轻声呼唤着。
可是回答她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露露?你怎么了?”
是阿沙尔的声音。
露缇娅努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渐渐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终于捕捉到了一个影子。
她看到阿沙尔站了起来,正想走过来时,有什么白皙的东西却从他手中滑落,啪塔一声掉在地上。
露缇娅的目光不由被吸引了过去,但一片漆黑中,她只能隐约看出那是一截有自己胳膊那么长的棒状物。
唯有棒状物的一端,有什么熟悉的形状在窗外的星光映射下闪烁着。
那好像是……妈妈的戒指?
“对了!露露!”阿沙尔突然喊出声,把还在思索的露缇娅吓了一跳,“你快进来,和我们一起分享这份喜悦吧!我果然没看错,你的爸爸妈妈真是优秀极了,我好久都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作品了!”
刚才,他是不是说了“吃”?
被这一时的口误吸引了注意力,露缇娅不由得看向阿沙尔那张写满愉悦的脸。
在黑夜中她也看得到,那张苍白的脸上,因兴奋而咧开的嘴角边,正滴落下什么深色的液体。
“阿、阿沙尔先生……”露缇娅缩在门口不敢动弹,也或许是她早已失去了逃跑的力气,“我的……爸爸妈妈在哪?”
“你在说什么啊,露露?”阿沙尔就像不明白她的问题一样歪了歪头,“你的父母不就在……”
他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也可能是露缇娅的大脑在那一刹那失去了吸收声音的能力。
她看到阿沙尔捧起了一个圆圆的东西,还特意转了一圈,让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朝向自己。
目光和母亲无神的双眼相接的瞬间,露缇娅控制不住地张大了嘴巴。
……但她并没能叫出声来。
仿佛那个血腥的黑夜吞噬掉了她的声音,在尖叫冲破胸腔前,露缇娅就失去了意识。
那一天,露缇娅失去了家人和声音。
那一天,露缇娅知道了吸血鬼并不是故事中杜撰出来的存在。
●安纳托:你怎么养孩子的啊!
安纳托在变为血族前,就是个擅长照顾孩子的大家长。所以在许多年后、他还经常照顾教会的孩子们,抱着小小的米路讲故事、帮不知世事的小姑娘系裙带,可以说在他的眼里,这些孩子都应该受到妥帖的照顾,以后健康长大、过上幸福的生活。
所以安纳托完全不理解,怎么能有人把孩子养成那样。
因为性格好,安纳托在教会猎人中也算人缘不错,他很早就听说自己的一位同事外出任务时捡了个人类婴儿回来,不过因为对方向来深入简出、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碰上面,安纳托并没有遇见过那个人类婴儿。嘛,且不提血族寿命太长,几年都只是白驹过隙,婴儿本身也脆弱,不带出来反而正常。
所以安纳托在那天被甩了个孩子进怀里时,他还真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这甚至能够称之为碰瓷。安纳托那天刚好外出任务回来,还没来得及转个弯回房间,就见有道迅速的身影狂风般刮过,然后一个小小的东西被抛了过来:“啊,是安纳托啊!我有个任务要去,再不做西比迪亚要把我剁了——拜托你帮我照顾下哈,她很好养的!”
“你在说什么??”安纳托下意识接住那一团带有温度的东西,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对方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宠物什么的吗……低下头映入眼帘的场景差点没把安纳托整个人惊到:一个很小的、大概两岁左右的孩子,正眨着一双金色的眼睛,很乖地看着他。
是个人类幼崽。
安纳托甚至不知道该先惊愕对方竟然把这么小的孩子到处乱抛还是吐槽他居然随便找个血族照顾孩子,但多年带娃的本能反应还是叫他抱住对方小小的身体,给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对不起……”小姑娘声音细细的,“爸爸给您添麻烦了,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爸爸?”安纳托愣了片刻,想起之前那个同事捡了婴儿的传言,倒没在乎她的后半句话。
“没事,”虽然是被莫名其妙拜托的,安纳托还是颇为负责地表示,“我正好没有事情,跟我走吧。你这么小的丫头可不能放着不管。”
况且这个孩子也不是因为什么,比他弟弟妹妹还有其他教会孩子听话多了,不会乱闹不跑,大多数时候只是跟在他的背后,最后他看不下去,就只能抱着这个小小的孩子去往目的地。
“你叫什么名字?”
“爸爸叫我柯娅。那,你呢?”
“你叫我哥哥就行。”
安纳托甚至都有点奇怪,一般来说这么小的孩子正是闹脾气的时候,他以前跟弟弟妹妹斗智斗勇都颇费心力,倒不如说就是这样才可爱。这孩子怎么听话成这样?无论做什么都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
在那次纯属意外的看管之后,这位柯娅小朋友就经常跑来找他玩,因此不可避免地与对方的父亲牵扯。而在无数次接触过,他终于找到了真相。
这位血族父亲倒也不是不宠爱女儿,但干的事情没有一个像话,安纳托听了简直是大受震撼。
“安纳托你看,柯娅五岁就能帮我提行李了!”
“……?你让她帮你提行李??”
或者这样。
“柯娅力气真不小,我的刀都能拿动。”
“你让她拿的什么?!”
又或者……
“小孩子丢地上就会长大的啦——”
“你差不多得了!”
……
完全看不下去,好想揍他。
●善良的玛卡里亚维护了孩子的天真!
教会猎人与神职人员共用一个餐厅,所以经常能看见人类与血族一起用餐的景象。当然,食物完全不同。
这画面起初看来难免觉得有些异样,不过见多了倒意外觉得和谐,背负圣纹的教会血族食物来源可靠稳妥,根本不需要去铤而走险,更不会对人类的食物有什么兴趣。虽然也有不少无法接受的人类不愿与之同坐,但一眼望去,几乎辨认不清人与血族的区别。
一个小小的孩子,就在这个时候踏入了餐厅。她看起来格外的小,倒是步子挺稳,跟在一个个子很高的血族背后一路小跑得很快,带着头巾都飘扬起来。
有一些猎人将视线投来,然后无所谓地收回。他们都知道自己同事养了个人类女儿,也经常能看见这个小小的身影颇为坚强地跟着对方在教会乱跑,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她的血族养父先去人类的地方为她打好饭菜,颇为心大地让小姑娘自己端好别撒,就去取自己的食物。小丫头看起来颇为乖巧,没有张望、老实等待着,直到对方回到身边,示意她可以走了。
位置还有不少,养父先生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顺手帮女儿把餐盘放在桌上。却没有抱她坐上去的打算,成人用的椅子以她现在的年纪还是太勉强了点。
不过小姑娘自己倒是坚强,努力攀着椅子尝试跨腿。她吭哧吭哧颇为认真,以至于一边的玛卡里亚都有点看不下去,伸手帮她坐上了位置。
小姑娘轻声细语地道谢,就老实捧着那个面包吃了起来。她看起来很乖,心眼却是不少,因为经常听养父忽悠他的“饭菜”美味,弄得她颇为好奇,便趁养父同同僚聊天的空隙,偷偷摸摸伸出手去沾,准备放进嘴里。
玛卡里亚不得不再次制止这个行为,沉默寡言的猎人这次都开口:“这个你不能吃。”
对方冲她眨眨眼睛,看起来有些委屈。玛卡里亚也知道自己向来没什么表情,可能叫这小姑娘误会自己生气,但她本就不善言辞、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只能沉默下来。
接下来小姑娘倒是老实了,在她吃掉半块面包后,玛卡里亚起身离开餐厅,准备回房间去。然而从走廊刚刚走出几步,就听见了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衣摆。
回过头,居然是刚刚那个小姑娘,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玛卡里亚还没来得及问她有什么事,便见对方向她举起了盘子。
里面盛着半块面包,因为自己吃过,好像还特地把吃掉的部分撕掉了。她说:“姐姐,你吃得好少,柯娅给你吃面包!”
……血族不需要进食人类的食物,倒不如说那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味如嚼蜡,吃了只会觉得难受。正常人类都知道这点,但要叫一个五岁小姑娘也明白就太苛刻了。
玛卡里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对方,慌乱地移动视线希望找个同事乃至于谁都好帮她。但她的同事多半大难临头各自飞,早就跑没影了。
“我……”
那双眼睛满是期待和信赖。
“……”
最终,玛卡里亚接过并吃掉了那半块面包,还得多亏绷带遮掩了她面如土色的脸:“谢谢你……”
那个小小的孩子顿时绽放了喜悦的笑容,高兴地一溜烟跑回去找自己父亲去了,徒留玛卡里亚捂着胃,感觉自己吃了一斤的土。
出生于一一个文明知识都及其低下的星球的贫民窟少女,身世成谜,在被贩卖后被不知名路人所救,因童年阴影导致其非常惧怕死亡,于是为了努力活下去四处拜师学艺,在某次翻阅古老文献时得知阿德里星球骁勇善战,战神更是战无不胜,于是毅然决然前去寻找拜师,却因文献残破并不知晓阿德里星球早已爆炸,至今仍在寻找那个传说中早已不存在的星球和战神。
此次参赛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收集阿德里星球相关情
另外观察其他人的能力是否能增加自己生存概率,如果有适合自己的就想办法拜师学习。
外冷内热,虽然经历过痛苦的事但仍然相信着善良,心思比较单纯,除了想尽办法的努力活下去几乎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就是这样,各位同学要多注意安全……”
教职员团体失踪的事情已向所有学生传达,一些名为“紧张”的气氛只在孩子们头顶凝聚片刻,便被某人的叹息全部打散:“早上的豆花怎么是甜的……呃呃……”
柳山白扶住一副呕吐状的贝阔雪,她拍拍她的背,心说当然还是甜豆花天下第一。自从她跟着她一同学习,就走进了名为“美食”的新世界一般:她们吃遍死城;在宿舍涮火锅;带自制的爆米花去观影会……她摆脱了家中的地府食堂,说来都得感谢自家搭档。不过自从她们练习的时间增加后,她们只来得及在死武专食堂里匆匆刨两口。拥有味觉才能的贝贝甚至饭后很久才在课上回味出早晨豆花那搅烂胃部一样痛苦的甜腻。
贝贝反而有些瘦了,柳山白惊觉。随之而来的,是迟缓的后怕。在她选择用那样的方法与贝贝共鸣后,她头一次这样想。
“可恶,等我们忙完之后,可要大吃一顿多补补才好!”贝阔雪一边发牢骚一边揉揉肠胃,回头熟练的伸手在柳山白面前挥了挥,“你啊……又在发什么呆呢?”
“在想贝贝是不是该先去整点好的。”
“我也想啊,可要是不多加把劲的话……喂,平常说这句话的人可是你啊!”
搭档的话说得柳山白一阵语塞。
的确没错。每日急躁的人是她,想要拼命练习的人是她,说着“要是不加把劲的话”的人也是她。而每当她这样说着,这样去向搭档要求的时候,她的搭档——贝贝总是温柔的看着她,把手中的糕点塞进她嘴里,一边嚷嚷着“饿了”、“累了”……然后握着她的手,应答每一次练习。
“好啦,唔,其实我也是这样觉得啦。”贝阔雪一如往常拉起搭档的手,笑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嘟囔了句什么,而恍惚着的人也没能听清。
“那还是去练武场吗?”
“嗯哼,不过听老师那样说,今天练一会儿就回宿舍去吧!”
柳山白跟在贝阔雪身后,她盯着两人的脚下,不停地追随着她的脚步。她的心头有片刻松动,于是回握了她的手。可有些事情她不敢开口,就像她拼命学习与共鸣那样,她并不勇敢,甚至过于怯懦。她害怕的东西太多,多到能在她身后凝出一道道黑影——就像她的所作所为那样,黑影们报复她,捂住她呐喊的嘴,让她落后她,叫她的手与她的手相互分离。
正午的练武场上并没有其他人。
贝阔雪松了口气,她听小柳说过,她们的共鸣方法是柳家的独门秘法,小柳并不希望被他人看见。因此她们总是挑练武场没什么人的时候过来练习共鸣,在玉爪老师的实践课上又用寻常的方法练习链子刀的命中与速度。小柳曾无数次惊喜地夸赞她出色的毅力与身体素质,这让她们在合作与默契上更上了一层楼。
要说柳家的秘法与寻常方法的不同……贝阔雪有细想过,因为小柳曾那样告诉她:【请……将一切都交给我。】哎呀,那样一定是因为这样的方法只有小柳才懂啦!
“细想”得很清楚的贝姑娘点点头,对自己这一说法非常肯定。
不过那种方法也非常的累。
每次下来,贝阔雪都能深深感受到一种被抽水机榨干的疲惫感。甚至于,她听小柳说,她们第一次尝试这个方法时,她累得晕过去了。这让她时不时感叹自己的怠惰,难道自己过去与父母登山采集食材的黄金巅峰已不复存在了吗?
至少在这一点上,贝阔雪不愿真的认输。
今日练武场上并未有多少烈阳,只有些带着热气的风穿过女孩们的发丝。
“我准备好了!”
红发似火的女孩向搭档伸出手。
柳山白也笑,她伸出手,神色却有片刻的瑟缩。
“……贝贝。”
“嗯?”
风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只剩女孩颤抖的声音。
“你会讨厌一个欺骗了你,利用了你的……人吗?”
柳山白闭上眼前是搭档错愕的神情。因此她闭上眼后,等待的是一个决裂巴掌的降临。她甚至到最后坦白的这一刻都没有勇气说出那样做的人正是她自己。但她想,敏锐如贝贝,一定能从中猜出更多,然后回复她一个厌恶的眼神。
时间流逝,她还未听见贝阔雪的回答。
但她不敢睁眼,不敢去面对坦言后的一切。直到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好啦,别那样闭着眼了。”那个声音说着,却叫柳山白浑身的血液顷刻倒流,汗毛竖起。“也就是城白她们吃你这一套啦,其实你根本不在意她们会怎么想,不是吗?”
她睁开眼睛,那个声音的主人——一个与她有着同样的发色,同样颜色的眸子,穿着青色的褂子的青年将冰棍贴在她的脸上。
“噫!”柳山白下意识伸手去抓,却看见自己小了一圈的手。而那冰棍她也再熟悉不过。那根冰棍的包装纸一看就知道是对门左家小卖部买的,价格低廉,包装粗糙,是柳家孩子那点零花能买到的东西。冰棍不甜,但胜在冰。
柳山白露出复杂的神情。
柳家按照年龄每月发放零花,此时那个总是哄骗她花掉自己的零钱的家伙正将那根冰棍递给自己。她试着喊了一声。
“树白哥?”
青年嬉笑了一声:“怎么?这么正经喊我,是又遇到什么难过的事情了吗?”
倒也没有……柳山白心里还想着贝贝的反应,她回望四周,却发现自己所在的竟然是柳家的老宅。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得赶紧回到贝贝那里去。
“为什么要回去?”青年一如往常跟在她身后,在说了那句有着蛊惑嫌疑的话后对妹妹眨眨眼睛,“我的好山白,你看上去真是奇怪极了。瞻前顾后,担惊受怕……有些不像你了。”
“……发生了很多事情。”柳山白低下头。“很多事情,我发现它们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她显然是又钻进了某个死胡同里。柳山白心想。一个她的死胡同,她在梦里走不出去,在心里也走不出的地方。她知道上一秒还在练武场上,怎么可能下一秒就真的回了柳家?她要去做的目标如此清晰,去找到破解的方法,然后去找贝贝。
她脚下是别样熟悉的青石路,于是她的那句“要离开”又迟疑下来。就像她对贝贝坦白时,她无法坦白完全一样。
而当她看向树白哥的时候,这个人的面目从未如此清晰过,这也让她不由得恍惚起来。在她的记忆里,她曾和这位族兄关系极好,好到形影不离的地步。她与他挨过无数家法,但把她从柳家那严肃的氛围中拉扯出来的也正是树白哥哥。她过去那样仰慕他,钦佩他……
是了,柳山白幼年的所有孺慕之情,全都寄托在这位树白哥哥身上。
“想当然是件……不那么好的事情。”她哥哥这样说道。“你就总是这样,不过都能这么想了,山白你看上去还有救嘛。”
青年悠哉地将化掉的冰棍袋子放在妹妹的额头上。
“很多……嗯,是指你拉扯那个红发姑娘灵魂的事情?”
真相寒冷刺骨,远比冰棍更加让人心悸。
所谓的“柳家独门秘法”,其实只是柳山白所能想出的歪门邪道。借着两人释放的灵魂波长,以自己为主导而拉扯他人——实际上她不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事情,早在很久之前,“拉扯他人灵魂”的做法就已经出现过了。只不过那次被拉扯的人是她自己。
青年还在称赞她:“只有在这件事上,山白你可真是天才——”
“树白哥,”柳山白打断他,她猜想自己的脸色一定十分难看,她望向族兄的眼神里充满央求,“不要说。”
“为什么不呢?”
她敬仰的哥哥一点一点撕扯她的伤疤。
“不愧是被我拉扯过的灵魂。是体验过就会了吗?哥哥我还真是欣慰。”
“觉得很难为情吗?可当时我说:‘这是可以变强的方法。’你不也相信着,然后用在了搭档身上吗?”
“我的傻瓜妹妹。你明明和我是一样的,却在那群迂腐的柳家人身后躲了起来,躲了整整两年。”
“……”
柳山白无法反驳。她知道不对,可她竟还是像之前那样无法开口。她也曾无数次梦见与哥哥的过往,可自从两年前树白被家族送走后,他在她的记忆中却模糊了起来。祖爷爷不许大家提起他,甚至撤去了树白在家族中的任何痕迹。她缺失了很多东西,但没有人愿意告诉她事实。
直到树白如此清晰的站在她面前,开始述说起过去发生的一切。
“小山白,别用那种惊讶的表情啊?你又不是真的忘了。”
柳山白沉默不语。
她先前对他说,很多事情并不如她所想。
就像被秘法严重影响的贝贝。
就像实际是叛离了柳家的哥哥。她太想回到过去,回忆那个亲昵的族兄,因此他在她的记忆里愈加模糊。他放任自己沾染了狂气,他大闹一场,随后他拉扯着她的灵魂波长,让她也被迫沾上那样的东西……然后将一切的矛头全部对准了任何一个柳家人。
头又开始痛了。
女孩的声音带有了哭腔:“呜……啊啊啊……”
青年依旧悠哉地看着妹妹,看着她那副痛苦到开始干呕的样子。他嗤笑一声:“看样子是‘想起来’啦。”
柳山白试图忽略他的话。她在衣兜中上下摸索,却找不到那瓶家中人给她配的止痛的药瓶。祖爷爷说不能去接触那些东西,族姐说不要去想起痛苦的事情,她自己说不要去回忆那个人——为什么这一切的痛苦来源、曾经一切美好的记忆都来自于面前这个人呢?!
“为什么呢?”她喃喃道,“你说的对,我们是一样的。”
哪怕是族亲的妹妹,他也能下得了手。
哪怕是亲切的搭档,她也能欺骗利用。
他们就像过往一样,一同往地狱中踩下一脚。
“所以我说啊,你根本不在乎那句话的。”青年满意地喟叹一声,他蹲下身,久违地拥抱他亲爱的废物妹妹。在他身后,一张漆黑惊怖的巨口正缓缓张开。
柳山白没有抬头,她缩成一团,无尽的阴影即将将她吞噬殆尽。
“毕竟我才是你最深的梦魇。”
——
——
——
“小柳小柳小柳柳山白啊啊啊啊!!!”
“你要是再不醒我可真的要讨厌死你了!!!!”
作者:烤鱼
评论:笑语
“我们死后会去哪里?”
“我不知道。如果天堂和地狱真的存在,我们会下地狱。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我们会一直重复生命里的最后一天,直到阳寿耗尽。”
“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黑。”
“只是一片黑。那样就再好不过了。”
“我希望他们能把我们的骨灰洒进大海。”
“或者埋入土里,成为新生命的养料。”
“那样就再好不过了。”
我读到这里的时候,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写下这些文字的人以为自己聪明到能逃过法律的制裁,天真地认为自己能够决定如何处理自己的遗体。把骨灰洒入大海?真是浪漫,可惜我们永远不会允许她们这么做。
前段时间这边的高中出了一起杀人事件,两个闹了矛盾的女学生互相往对方身上捅刀子,一个捅在腹部,一个捅在胸口,最后全死了。虽然看起来普通,但凭我多年的办案经验,这件事没那么单纯。随后的搜查也证实了我的猜测,我们发现其中一名死者弟弟登记的电话号码,与另外一个号码有着频繁的短信来往,并且内容均经过加密。
这加密在我看来完全是小儿科,只不过是凯撒密码加摩斯电码的组合,我不用借助电脑就能破译。比这艰难百倍的密码我也破译过,他们这类人总会想方设法地藏起一些什么,而挖掘他们可憎的秘密就是我的工作。不出所料,互相发送短信的就是这两名死者,她们真正的关系,暗中的谋划,也随着这些文字的破译浮出水面。这根本不是杀人事件,而是一起被伪装的自杀案件。
为了叙述方便,我把这两名死者分别称为A和B。A的母亲坚决否认女儿会自杀,为此不惜称自己的女儿是个天生的杀人犯,从小就虐待家中猫狗,长大后发展成霸凌同学也是顺理成章。我理解她的行为,如果是我,为了保住自己来之不易的工作,我也会这么做。在我对她出示了多达百页的短信内容之后,她跪在地上,求我把她的女儿定性为杀人犯。我怜悯她,但A走到今天这一步,和她失败的教育脱不了关系,她也要因此承担责任。
B的父母则显得冷静许多,我认为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并非公职人员。在我出示了证据之后,他们无奈地认同了女儿是自杀者的事实,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临走时他们问我,家中的儿子以后是否还能参加公职考试,得到答案之后,他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样的明知故问让我忍不住在心里发笑,他们还期待一个什么样的答案?自杀本就是罪大恶极,他们的女儿还妄图掩盖罪行,可见父母的教育极其失败,这样的家庭中诞生的孩子,决不允许出现在公职人员的队伍里。
两位天真愚蠢的女孩,以为演一场戏就能逃避自杀的罪孽。破译后的短信里详细记录了她们的计划,先是在公众场合口角,制造不合的假象,再逐步将矛盾激化,最后发展成殊死搏斗。她们讨论怎样的搏斗能确保两人最终被对方杀死,最终确定为现在的方案。她们执行得不错,第一眼看上去的确很有迷惑性,过程也很真实,在找到短信记录之前,没人能确定这是伪造的。我不禁要发出叹息,她们为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绞尽脑汁,如果这样的精神能用在正途上,能为这个社会创造多少价值啊!
至于她们自杀的理由,不过只是区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A和母亲关系很差,经常遭到打骂,B成绩不好,觉得家里人更宠爱弟弟。不过只是这点小事而已,比她们还要痛苦的人不是比比皆是吗?还有自由,她们觉得自己的生活缺乏自由,事事都被管理和束缚。“这里已经没有了生的自由,现在更是没有了死的自由。”A在短信中写下这样的文字,这是对《自杀法》的极大藐视。自由?殊不知无限止的自由从来不存在,她们所追求的自由也只会把她们带向罪恶的深渊。
父母辛苦养育她们,社会为她们提供了受教育的机会,希望有朝一日,她们能成为反哺社会的人才,可她们做了什么?只是因为一点小事,她们背弃了自己身上的殷切期待,放弃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千方百计,执意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她们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亲人下半辈子都会生活在痛苦之中,女儿自杀会让他们再也抬不起头来?
不,她们明知道这一点的,只是她们太自私,把自己的诉求放在第一位,从来不考虑其他人的感受,实在是罪大恶极!她们的死去,是对社会资源的极大浪费,如果人人都像她们这样,还有谁来为社会创造价值?
她们没有资格拥有骨灰。
为了弥补失去的社会资源,也为了让他人引以为戒,她们的遗体将被回收,加以最大程度的利用。解剖课的教材?那并不是这些罪人能够担任的。她们的肉会被剔下做成饲料,骨头被磨碎做成肥料,大脑和可用的内脏会被取出,用于科学研究。有人说这样太过残忍,然而既然他们已经放弃了自己的身体,那么我们来替他们使用,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可即便是这样,也弥补不了她们犯下的罪!她们本该为这个社会创造数十年的价值,光是分解她们的肉体怎么能填补这巨大的空缺?
我已经处理了太多类似的案件,一起办案的同事走马灯一般地调离,只剩我还坚守岗位。他们说我铁石心肠,我却觉得他们才荒谬,为何要与自杀的罪人共情?时至今日,我仍然认为,每一个自杀者都死有余辜。
即使那人是我的女儿。
幸好我早就和A的母亲离了婚。
作者:临渊
评论:求知/随意
洁白的房间,中央是张黑色小床。
王折躺在上面,静静地看着行刑人把束缚带绑紧。不知这么称呼合不合适——他们的制服跟带自己到这里的狱警不一样,多半是两个系统的。左边的先生更熟练一些,利索地固定好自己的躯干,手和脚也接近完成。反观右边那位,居然做到了工作量少的同时耗时更长。他默默叹了口气,环顾四周。
天花板的灯有些刺眼,他将目光看向正前方的玻璃,那后面坐着他的父亲和一些亲戚、朋友和同学。看不太清每个人的表情,也无法判断自己的预测正确与否。
对于他的母亲缺席一事他毫不意外,毕竟那是位脆弱感性的女士。而毛蒙——与王折交往最深的恶友兼一同长大的竹马——也没有来,毕竟他已经被王折杀了,这也是后者躺在这里的原因。
“如果他还活着,现在就会坐在最前排,仔细地欣赏吧。”王折心想,“左邻右舍听见这瘟神死了估计都会笑出声来。就这种人还想站在道德制高点审判我?”他冷笑起来,“被椅子砸死,这种程度的死法还是便宜他了。”
死刑总负责人——姑且就这么叫吧,在王折背后的小房间里宣读完了那些废话,一个医师打扮的人上前来,在他胳膊上用棉签抹了抹。这是消毒,接下来就要把针头刺进皮肤,二者间有一段短短的等待。而王折很讨厌这种等待,尽管那刺痛不值一提,于是闭上双眼,决定回顾一下自己短短十九年的人生来转移注意力。
“搞得这么风轻云淡,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一道尖亢的声音伴随着阴阳怪气的语调响起。
毛蒙?!
王折猛地睁开眼,狐疑地左顾右盼,但现实中并无异常,所有人都在各司其职,进入他身体的硫喷妥钠也在井然有序地开展工作。他再次阖眼。
“用这个声音,是想客串怨鬼?索命之前要我忏个悔?真是笑话。“虽然这么说着,但他心中尚有余悸,仿佛是说给自己听,“再者,就算我有那么一毫克的歉意,也绝不是给你那种人的。”
毛蒙的声音没有再出现,王折稍微松了口气。“死人是不可能说话的。幻听还是跑马灯?药这么快就生效了吗?”他一边想着,一边感到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
六年前的某个下午。
今天轮到王折和梁明远打扫卫生。梁明远是个热情真诚的小伙,外貌也无可挑剔,在男女生间都很有人气。当王折收拾好书本,准备去拿扫把的时候,梁明远不好意思地搭话道:
“那个,我有点事先走了,下次轮到我们的时候我一个人来,今天就...”
说着,用期盼的眼神注视着他。
“喂!快点啊,别让人家等急了。”
门口传来催促声,一个女生不太高兴地看着他俩。王折想起来一些绯色传言,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点了点头。梁明远激动地拍拍他的肩、道了声谢,然后一个箭步窜了出去,还差点撞到人。
一个人打扫就是会慢些,在王折进行最后一个环节拖楼梯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同学吃完饭回教室了。虽然预见到了这一点,但他还是有些烦躁。懒得认认真真地拖完,直接把桶里带着泡沫的水倒在楼梯上,然后敷衍地用拖把带一遍就收工。中途,王折脚打滑了一下,差点摔倒。看着瓷砖上的水,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楼梯偶尔会滑滑的。
初二的王折站在楼梯前,对着空无一人的楼梯露出了看穿一切的冷笑。这时,身后传来人跑动的声响。王折扭头看了一眼,梁明远大步流星地蹦到了他身前,脸上挂着傻呵呵的笑容,看起来相当春风得意。
“不好意思啊,你这是搞完了?”
王折注意到梁明远嘴角的弧度,稍微被感染到,微笑着应了声是。
“那你赶紧吃饭吧,今天可是老班的自习。”
他不等王折回答,就一把拿过拖把和水桶,欢快地跑上了刚刚拖过的楼梯。一个迈步就是3级楼梯,然后又跑了两步,还剩下最后4级,他再一发力,右脚掌便踩上了最高的那级楼梯。变故却不期而至。
“——!”
鞋底与楼梯摩擦得过于顺滑,导致他整个人在空中失去了平衡,双手努力挥动着,试图保护自己,但因为拿着东西而完全徒劳。楼梯下,目睹了全程的王折听见了三种声音:塑料水桶沉重的“咚”、木质长杆清亮的“当”以及血肉之躯沉闷的“噗”。
“以后上下楼梯得小心了。”他得出结论。
“你还记得他伤了多重吗?”
毛蒙的声音掐着点地在王折身后响起,后者如同梦醒一般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却只看到漆黑的虚空。再转头,看见毛蒙蹲在梁明远身旁,双手放在膝盖上,检视着他的伤势。
王折没有做声,他感觉自己从昏沉的旁观中被叫醒,意识和记忆都有些混乱。自己应该是在注射死刑途中,这里大抵是混合了自己记忆的幻觉。但,为什么是这里…?
毛蒙保持着那个姿势,仅仅将脸转过来,跟一言不发的他对视:
“哦,不好意思,我应该问‘你知道过,他伤有多重吗?’”毛蒙的嘴角狰狞地裂开,“你也明白的吧?为什么会想起这事儿。”
王折沉默地踱着步,向毛蒙靠近,没有交流的打算。
“啧,又来这套,你他妈从小遇到事就摆出他妈一副清者自清的卵样,反正有老子背锅...”
最后两个字以一种怪诞的变调弥散在空气中,因为王折一个足球踢把毛蒙的脑袋像蛋糕一样踢到了墙上,喷溅出一副粉红色的抽象画。自由的颈动脉里迸发出一条条老式胶卷,像超新星爆发一般猛烈地充斥了整个空间,王折脚下的地面也被层层叠叠的胶卷争先恐后地覆盖,一个个格子里不同的记忆片段不断变换。
这里是意识世界之类的东西,自然没有什么顾忌。他明悟般地点点头,对眼前超自然的一幕也不以为意,看向曾经是毛蒙的东西:
“正好有句话没法告诉活着的你,”被自己的话逗乐,王折忍不住笑了笑,顺便注意到胶卷更替的速度开始减缓,“杀你的时候我感到一种释然,一种胸中的郁结全数消散的快感。在等死的这段日子我才理清了缘由。”他盯着毛蒙残留在脖颈上的下颚,光溜溜的舌头安静地躺在一圈牙齿间,似乎在听他的说话。“我曾以为我只是看不惯你,对你带坏我这件事也只是埋怨的程度。但事实证明,我潜意识里不这么想,以至于亲手虐杀都不能让我解恨。”五指虚握几下,似乎在怀念当时的手感。
“让你活下去迟早会危害社会,或许我也是。所以我很庆幸我犯的是故意杀人罪。而且,杀的是你。”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听到我承认自己也是个混账你是不是很满意、可以成佛了?你阴魂不散不就是想听这个?近墨者黑嘛,我也就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坚定意志、伟大理想之类的东西,跟你待久了就这样了。但要说这辈子做了什么有益社会的事,那就是把你宰了。”终于歇了口气,“好了,到此为止吧,我也该死了。”
胶卷们响应着他的话把他包裹了起来,视野一片黑暗,世界即将熄灭。
“不,不是现在。”
这次响起的却是自己的声音?
“我们还有话要聊。”
睁眼。
黄昏,太阳把校园染成橘黄色,王折认出来这是高三的教学楼,那时的自己在走廊上百无聊赖地俯瞰着来来往往的同学们,一旁的毛蒙靠在栏杆上,像过去那样跟自己聊着有的没的。有些奇怪的是,尽管他样子和声音都跟自己一样,但王折就是知道,他是毛蒙。
作为意识进入自己的身体,王折环顾了一下这久违的风景,一时间竟沉迷了进去。
“又刷新了我的认知啊朋友,你可,真了不起。”宁静没有持续太久,毛蒙还是主动挑起话题,“对那些事都不‘记得’了,想起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停滞的片段。”
“既然你这么懂,还顶着我的脸出现,那就不该奇怪。”王折看都没有看他,只是一脸怀念地审视这里的每一个细节:抱着书啃着馒头急匆匆的麻花辫姑娘,篮球场上拼尽全力的丸子头男生,树荫下嬉笑打闹的学弟学妹....这幅校园图景是他忙碌的高三生活里最喜欢的调剂。毛蒙跟随着他的目光,打量一个个人物。
“那个姓谭的麻花辫,眼巴巴地期盼着她的‘好朋友’能帮她解个围,没想到都对上眼神了,你还能视而不见。”
“嗤,那群围着她阴阳怪气,还乱翻人家书的女生不就是毛大人您的‘鹰犬’?我用脚后跟都能猜到是你,不然毫不相干的两拨人,怎么突然就…”停顿片刻,王折瞥了他一眼,“你该不会想说,是在帮我制造机会吧?”
毛蒙扬了扬眉毛,玩味地说到:“如果我说是呢?”
“那就,连一瞬间的犹豫都不会有。”说着,王折皱起眉头,猜想到了他的另一个用意:破坏自己的交际关系。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为毛蒙鼓起掌来,“呵哈,精彩的设计!我都忍不住想给你颁发个奖杯了。”
毛蒙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无视掉他做作的表演:“学艺不精,不好好搞,怕堕了师傅你的威风啊。”
王折不阴不阳地回敬:“不敢当,我会有这种恶癖还是师承您啊。”他的目光穿透毛蒙的躯体,似乎看向了世界之外的地方。“其他的也不用点评了。看你在这儿挺不自在的,我也懒得跟你纠缠,直接去最后一站吧,我大概知道会是什么地方了。”
即使对下个地点隐隐不安,王折面上也没有半分露怯。
心念一动,整个世界像背景图层一样被揉成一个点,然后新的图层自虚空中浮现。
"你也是能提出些建设性意见的嘛,让我们期待接下来的好戏吧。"毛蒙脸上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王折感到局面有超出把控的趋势,不安感愈发沉重,疑心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而毛蒙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轻飘飘地补了一句:
“事先声明,就算你等会儿后悔了,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怀着疑虑,等待新的世界逐渐成型。正如他所想,是大学时期的学生会外联部部室。破碎的色块和纷乱的线条间隐约能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在打理房间里的花花草草。
是她,柳卉。王折的大学同学兼前暧昧对象。
王折忽然明白了不安的来源:自己竟是在害怕——害怕面对她。不声不响地瞟了毛蒙一眼,他凝视着柳卉,丝毫没有移开目光的迹象。
被不安所驱使,王折迅速地翻找起回忆。
部门新生欢迎会。
高谈阔论的自己。
崇拜的视线,前辈的赞许。
悄悄拉扯自己袖子的她。
细声细气的温柔语调。
刺穿虚荣心的话语。
顺势产生的好奇心。
自那相识之后,回忆都变得鲜活起来。
因为经常在部室里相处,王折与她日渐熟络。柳卉是个很小只的姑娘,精神状态也不太好,性格还比较弱气,在部门里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她的爱好是盆景,除了部室里原本就有的几盆绿萝、君子兰,她还带来了七八盆花花草草。王折不认识那些植物,但看得出它们给她增加了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作为部门里跟她说话最多的男生,其他人偶尔会打趣他俩是不是在一起了。这种时候王折就会摆出他经典的清者自清脸,柳卉则会不好意思地否认,让他们别开这种玩笑了。
王折知道她大抵是喜欢自己的。
有一次他问柳卉:“你这么内向、不敢跟人搭话,当初为什么会对我说那些?”
然后优游自如地欣赏了她脸色涨红的全过程,结结巴巴地找了好些个理由,最后自暴自弃地放弃了解释,以王折安慰地摸摸她的头告终。
事情的诱因,出现在毛蒙来他们部室玩的那天。
房间里只有三人:王折在处理表格,柳卉在摆弄花草,百无聊赖的毛蒙突发奇想,把带给王折的百○可乐倒了小半瓶给一盆绿萝喝。见状,柳卉勃然变色,壮着胆子,跟外貌有些凶狠的毛蒙据理力争,毛蒙逗了她一会后才施施然地道歉。旁观了全程的王折自那天后,每次去部室前都会先绕路去开水房打一保温杯的开水。
也是自那天后,柳卉逐渐发现自己精心照料的“孩子们”莫名地萎靡不振起来,甚至有的开始枯萎。不过好在王折注意到了她的失落,也开始对它们有了兴趣,他们的聊天里多了很多花草的话题。王折还会关心她对每一盆植物的感情,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得这么能说会道。
王折对此也很满意,和柳卉一起小心呵护着这段关系。唯一的问题是这个手法用太多次之后,柳卉逐渐起了疑心。于是最后一次,他一次性赐死了好几盆精心挑选的花草,实现了合理性、隐蔽性和杀伤力的完美平衡。
后来的日子里,即使有他尽心安慰,柳卉的情绪也一蹶不振。一个多星期后看着彻底死亡的花草,她请了很长的一个病假。王折尝试过联系她两次,均没能成功。
暂停回忆,王折捏了捏眉心,他忽然意识到柳卉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相信他。而毛蒙恐怕就是从她这里知道了那些信息。另一位观众依然在注视着柳卉,王折也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回忆不断展现。
柳卉告病后不久的一个周末,毛蒙约他去部室玩。到了地方,一推开门,王折发现毛蒙在将一株君子兰的叶子拉长、弹回。注意到王折来了,毛蒙直接抛出一个炸弹:
“听说柳卉跳楼了,自杀未遂。”
王折一惊,眉毛挤成一个“川”字:“你怎么知道的?”说不通的地方太多,他不由得满腹狐疑,“这种事不能电话里说?还特意约我来这。”
毛蒙嘻嘻一笑:“得了得了,看你这屎样你爹我就知道没猜错。”语气有所顾忌般严肃了些许,也放开了那颗君子兰,“再告诉你,我还知道柳卉休病假就是因为这些花花草草。”
面对含沙射影的指控,王折倨傲地微微后仰,一言不发,只是盯着毛蒙。
双方大眼瞪小眼,王折终于是没信心把毛蒙糊弄过去,也找了盆草薅了起来:
“猜猜我是怎么做的?”
见他认了,毛蒙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我哪懂这些,只是了解你这狗比罢了。身边有什么人伤心倒霉啊,八成就是你干的。”
王折噗嗤一声:“就算我有八成的锅,七成也得仰仗您教得好啊。”说着,作了个瓶子倒水的手势,“记得吗?你,百○可乐。”
“人都死了还他妈找借口,你怎么就能这么心安理得呢?”
“搞得这么义正辞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王折不明白今天的毛蒙怎么扮演起愤世嫉俗的检察官来了。仔细端详他的表情,试图找到一个让自己心安的答案,却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了…怜悯?不安和焦躁将他的心攥紧。
毛蒙缓缓地开口:“…那我也不说啥了,迎接惊喜吧。”
“嘎吱——”
墙角的储物柜发出历经沧桑的金属摩擦声,一个缩在下层储物空间的女孩子扭动了几下,钻了出来,用阴郁的表情看着王折。
那之后的回忆变得抽象、破碎起来。
平头青年面带讥讽,对着女孩侃侃而谈过去的事。
她蓝色的视线将回忆冻成冰。
长发青年突然爆发,神色狰狞地抓起椅子。
……
整个世界又回到了一片虚无。
“…一切都明白了。”毛蒙幽幽地出声,“原来‘你’是这样美化记忆的。”
王折几乎都要忘记他的存在了,身体微微颤抖,垂着头,看不到表情,但王折似乎看到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我早就明白了,我们会在这里对峙,是你想要我忏悔认错,不是吗?”
语气已不如之前从容。毛蒙的眼神从刘海间透射而出,插在他的心间。
“都说了…”王折不能再忍受这种沉默,他试图说些什么来缓解心里的痛苦。但刚开口就被毛蒙厉声打断: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是他?”
“为什么你能装得风轻云淡?”
“为什么你可以那么视死如归?”
“毛蒙”抬起头,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些话,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连绵的炮火轰在王折的心理防壁上,慑于毛蒙的气势,他一个踉跄跌坐在“地”,瞳孔震颤,心被名为可能性的野兽撕咬着。
“…不,不可能!”
下意识地,他全力挥动右臂,整只手如鞭子般迅猛地抽在毛蒙的腰间,试图把面前的东西腰斩。
“...”
但山峰没有被撼动分毫,徒劳的一击反而震伤了自己。
毛蒙一脚把他踹开,抬抬手,在他身后弄出一扇白色的门。
王折一脸惊惧地看着从门内散发出的光芒,脑海里涌入一些无法理解的片段:大雨滂沱的高中校园。
头破血流、倒在自己身下的柳卉。
倚靠着楼梯扶手,赞叹不已、为他鼓掌的毛蒙。
全身的细胞都在嚎叫,哀求着他远离那扇门——就算在这里虚度到意识消散,也不要接近那里。他尝试让那门消失,却发现自己已影响不了这里分毫。
毛蒙缓缓地靠近那扇门,他感到的痛苦只比王折更甚。瞥了一眼面如死灰、目光呆滞的后者,自言自语道:
“去面对真实吧。”
一脚把他踹进了那片光芒中。
“!!”
如同从噩梦中醒来,王折猛地睁开眼。
他看见那个负责注射的医师摘下了他的医疗护目镜和口罩,露出跟他那恶友毫无二致的脸,面带讥讽地笑着。
他看见只有自己一人的部室被猛地推开门,柳卉带着其他部员涌进来,将他团团围住,神色各异地看着他。
灵魂颤抖着。
最后,他看见自己赤身裸体躺在婴儿车里,母亲木然地注视着他,父亲缓慢地将他掐死,亲戚、朋友、所有他认识的人鼓起掌来。
意识熔断于黑暗。
西行后志企划文
——————————
冬雪像新打的棉花被一样盖住了土地上的血污,目光所及白皑皑的一片里不知道藏住了多少人的泪水。
好在对于劳苦百姓来说没什么大事比得过春耕秋收,这雪呀浸入土地里也许能给来年带个好收成。
小狐院里那几棵胡桃木光秃秃的,点着几丛雪花,和白毛狐狸一样,唯唯诺诺的。
燕辞歌留在厅堂里养伤,行尸抓伤的手臂还有些黑肉没剔除,只能等长好些又剔掉些。
这估摸着刚及碧玉年华的小道长对着自己手臂就是一刀,姑娘家家的娇软性子一点没生在她身上,仿佛出生就和那石头一样动手干脆利落看得门外回来的令狐匆牙酸垂耳。
他把早上干活结的物资丢在地上,蹦着进去嚷嚷:“没上麻药你就不怕疼吗!”
“是死肉。”
好嘛,狐心当成驴肝肺,她实在是不懂旁人的关心为何物。
黑发的青年从取暖的火炉边提起一直温着的茶壶给自己到了杯茶。
脏兮兮的手套被他丢在椅子上,双手捧着小小的翠绿茶杯汲取着这点温暖。
“你手怎么了?”
乌黑的烂肉被小刀剔掉,那点腐肉星子被她刮在刀上伸进炭火里,难闻的味道噼啪刚爆开又马上被桌上放着的火云符点燃成灰。
令狐匆松开茶杯看着自己的手,上下翻转又虚抓了几下,然后才笑笑回答她。
“没事,帮那菜贩阿伯搭棚子不小心摔倒了划了一下,洗过了。”
燕辞歌不悦,又听他叨叨说着上午帮忙的琐事。
什么给人帮忙搬东西撞到了马车好险没把货压坏,什么帮人送衣被自己被松树泼了一头雪,还有那被走失的女童抓住衣服哭着喊叔叔又火急火燎在难民中找她家人。
狐狸说得轻松有趣,趴桌上烤着火,嘴里碎碎说着还好大家看他面善又勤快,不然家都不能回。说起好笑的地方那双如蜜琥珀的桃花眼都笑弯了,只有看见他身上才知道这人半晌就落得如此狼狈。
细碎刘海贴着额头半干半湿,马尾尖湿漉漉的扫在外褂上,衣摆裤腿全是雪泥干了的斑驳。
就连那双堪比女人一样漂亮的手上也是被冷水泡白了边的刺眼红痕。
恼火的想法不知道怎么出现在燕辞歌心里,像猫抓一样挠得她烦躁。
白瓷瓶被她摔在令狐匆面前,命令道:“上药。”
“诶我是妖,不要浪费药呀,明天就好了!”
“碍眼。”
“啊?”
不知道自己是在生气的小道士离开了厅堂,走到院子里去透透气。
她手上那几道伤口划开了好几次了,估摸着没办法恢复好,再怎么样也会留下狰狞的疤痕。她无所谓,绷带护腕一绑谁也看不见。
但是伤在令狐匆手上会让她焦躁,就好像是画符时被打断没办法一笔勾完那点朱砂。
“令狐匆。”她轻念了一句,知道那双耳朵听得见。
果不其然厅堂里传来清朗雀跃的一声答应。
“诶!”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帮忙。”
“那不成,你伤这么严重,我们五大三粗的,帮忙都干的是体力活。”
小道士倒是被这句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回头看着厅堂门口给自己上药的妖,小雪飘落模糊了人的视线。
摇摇晃晃的狐狸清秀的脸上是漂亮的桃花眼,要不是挂着那显得软软弱弱八字眉,他换上书生长衫也能说的上丰神俊朗。
实在是和五大三粗沾不上一粒米。
“三天就行。”
“嗯!”令狐匆应的快,但也不傻,“三天后找大夫给你看看,好了再说。”
不枉费十六年间不断受伤对自己有足够的了解,燕辞歌说三天就三天,手臂的抓痕都恢复了,除了碍眼的疤。
她倒是无谓,只是聒噪的狐狸缠着大夫问有没有什么祛疤的药啊,她还只是个小姑娘。
最后给老大夫念得挥墨甩下一个方子,说下次别找我了之后飞快离去。
伤好了就该干活了,忙碌重建的人们像是工蚁,小小的,一群一群一簇一簇,在年关的寒冬里抱团取暖,修补自己的蚁穴,只为了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冬去春来,长安城似乎逐渐恢复正常,如絮的白雪化成水滋润着这重获安宁的土地。
小狐院的胡桃木发芽了,嫩绿的叶片装点着冷冷清清的小院。
令狐匆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家常小菜走进厅堂,花满堂少见的以男身出现,抱着封着红纸的深色酒坛坐在桌边。嘴角咧开到脸颊,非人非狐,眯着眼又诡异又慵懒。
“小酌小酌,好酒好菜好日子呀。”
三人围着吃饭,桌上的小火炉摇曳着点点火光,温着杯里的烧春,八仙桌上飘着温暖的菜香和撩人酒香。
一人二妖和谐得不像话。
酒足饭饱后,令狐匆把喝醉了的花满楼扛去别院,回来就看到坐在石桌前的燕辞歌在发呆。
她盯着胡桃木上的新芽看了一会儿,直到令狐匆被夜里的北风吹得打了个不懂气氛的喷嚏才回过头来。
“开春了。”
“对啊,胡桃树发芽了。”狐狸看着自己的树傻乐,“我跟你说,它年中开花可好看了,秋收前还能收到果子,核桃很好吃,还能做糕点。”
“我要走了。”
离别的话语很轻,被风一吹就散,像是没出现过一样。
令狐匆此刻只恨自己听力那么好,想听的不想听的都跑进耳朵里。
“嗯……呃……啊……也是……”尴尬让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你们游方道士……是要到处走走,多见识也好!”
“嗯,我去收拾行囊了。”燕辞歌起身,腰间挂的香囊球在令狐匆眼前晃荡了一下,“这段时间多谢照顾了。”
令狐匆没回答她,也不知道回答什么 燕辞歌也没期待他的回答,背对着他回了房。
也许降妖除魔的道士和为非作歹的妖物背道而驰才是正确的,只是一段时间合作罢了,为的也只是普通人的安宁。
隔天一早,天有雨水,燕辞歌拎着她根本没几件东西的行囊,撑着方便好用的八卦伞遮着身形走出小院。
小狐院门口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令狐二字被风霜磨砺的有些模糊,燕辞歌驻足看了眼,准备像那个家伙一样不辞而别。
院子里传来的哐当响声拽住了她,只见令狐匆绑着个行囊跌跌撞撞跑出来,见到她时还被门槛石绊倒摔了个狐啃泥。
他撑起身子露出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不是我的笑容对着燕辞歌说道:“等等!等等!劳驾,小道长,借个伞呗,我去洛阳城。”
初见时的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夹杂着一些令人难以琢磨的情绪。
燕辞歌闭了闭眼,字正腔圆。
“我不去。”
“哎呀这不重要,可以先去你想去的地方,然后借我伞去洛阳。”
“八卦伞不外借。”
“那你我同行。”
“……你这是死缠烂打?”
“哪能啊!”狐狸挤进了伞下,“你可是有求必应的小道长,我是没伞有要出远门的可怜‘人’,你说呢。”
青年清新俊逸,又摆着一副乖巧的笑容,让燕辞歌吞下了拒绝的话。
“走吧。”
“好!小道长我帮你拿东西!”
小狐院没了狐,白狐妖也不是妖,小道长也不是道长,只有落了锁的院落和同行的二人。
到底会不会去洛阳呢,燕辞歌不清楚,令狐匆也不确定,只是一起的话,这人世间如此之大去哪都行。
西行后志企划文
——————————
令狐匆跑了,八仙桌上丢了一堆散发药草清香的白润瓷瓶,一句话也没留,像那山间野狐狸一样夹着尾巴溜走了。
留她独自养伤这几日别院的黑狐表兄花满堂倒是来露了个脸,难得今晚身上没飘着酒香。
黑漆漆的桃花眼在屋内扫了一圈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女子样貌的他拈着衣袖顶着燕辞歌平静冷漠的双眼笑了许久。
“小丫头,他被他自己吓跑啦!”
燕辞歌不语,目光掠过竖起的黑色狐耳之后便给自己手上换药。
“哎呦呦……”黑狐狸绕着桌子转了两圈,看着小道士手上的伤咂咂嘴,“啧啧啧,小葱那怂包还能下这么重的手啊?”
“不是他。”燕辞歌抿抿嘴唇驳了一嘴。
手臂伤的伤确实不是倒霉狐狸能够做到的,绷带缠绕下的伤口就算撒了厚厚一层金疮药也透露着尸腐气息。
花满堂凑近嗅了嗅,漂亮的眉毛蹙起,晕着朱红的指甲尖点在燕辞歌手腕上,语气不善地说着:“你遇到那些玩意了?”
“……与你无关。”
“说实话!小丫头,你要是出事了我那傻弟弟得疯了去!”
“他早走了!”燕辞歌脚尖踢倒花满楼单膝压着的圆凳,借着对方失去平衡那一下抽走了自己的手,“再说了我出事与他有何关系!”
“嘿,你们俩之间的事我就插手——”
花满堂一卷身上黑色的琵琶袖作势就要和燕辞歌打起来,刚踢开脚边凳子时就被推门而入的人打断。
“燕道长!燕道长!不好了!”
推门的男人被圆凳绊倒连滚带爬骨碌碌扑在燕辞歌面前,披头散发,身上朴素的短打也是一片血污。
“燕道长!行尸!!行尸又聚集了!!”
听闻此事的燕辞歌胡乱扎起绷带,牙咬着尖端打了个结,起身看了眼花满楼。
身着袄裙的美女狐狸遮着脸变成了短衫老者,那人弯着背幽幽地说:“别看我,我可是吃人的混蛋妖怪,现在只是个可怜的老人家,行不得打打杀杀。”
小道长甚至连嗤声都不屑留给他,抓住放在墙边的八卦伞夺门而出。
她不需要那城门口的茶棚贩夫指路,行尸汇聚的地方是哪她清清楚楚,身上的伤也是因为令狐匆离开那日小狐院闯进了几个和他相识的逃难人求助留下的。
正气凛然的小燕道长放不下苦命人,安抚了几人之后便冲去协助疏散,没想到正巧遇到了眼熟的耀天京的人。
她尽力护了几日,熙熙攘攘的人群充斥着绝望和痛苦,无为的平民百姓哪能抵御这种事情?
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皇室动荡不安,渺小的民众更加难以自保。
守护自己家人的百姓扛着锄头镰刀锅碗瓢盆,伴着侠义之士和些许不计报酬的耀天京从属冲散行尸,想在这城墙脚下闯出一条逃生路。
没想到突围几日只换来小半日安宁,也仅仅只够燕辞歌包扎一下伤口。
等到她再来时幸存者的哭喊声像是利剑刺破黑暗的天空,魔气侵蚀,让人满眼是触目惊心的红。
四周全是死人,完整的、残缺的、碎烂的混在一起,杀红了眼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打中的是死人还是行尸。
肉块被击打的沉闷响声和悲鸣哭喊交织在一起,也许这就是炼狱的样子。
布鞋浸了血水,燕辞歌从震惊中醒过来,试探的脚步转变成奔跑。
灵敏躲过砸过来的几斧头,她从衣襟里掏出一叠宁神符,大哥留给她的只有这些存货了。
不知道能有多少作用,也不是可以取舍的时候,黄纸朱砂被她贴在近身的几人身上,陡然燃起一簇火焰化成白灰放倒了那几人。
“不够……还不够……”
燕辞歌黯然,红眸沉了沉。想带着大家逃走只有这点宁神符不够,不够她把被魔气侵蚀了的疯狂百姓放倒,除非她下死手……
手掌紧紧握住,指节都泛起挣扎的白,然后又被放开,一瞬间脱力的虚弱让她晃了晃,她不想选择最后一步的……但是背后还有啜泣的普通人啊……
“对不起。”八卦伞撑起,黄符悬空翻飞,燕辞歌的眼角好像落下了什么晶莹的东西,又在这风中消散。
“小燕!”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然后是一抹白闯进视线里。
令狐匆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半拥着燕辞歌阻拦她的前进。
“对不起我来晚了!没事的你不会伤害他们的,人我来,行尸你去?”
诧异的表情出现在燕辞歌脸上,她甩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突然愤怒起来。
“你来做什么! 你又想入魔吗!”
令狐匆紧握住她的手,他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如果不是比她的要大上些,抓着她那带着伤痕和茧子的手还不知道谁是男的谁是女的。
“不会的!不会的!我可以控制了,而且我只是用能力让那些人晕倒,不会见血的!你信信我吧!就像之前一样!”
令狐匆丢下这句话就害羞似的撒开了燕辞歌的手,跑向自相残杀的人群里。
这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完整的露出本体,接近十尺的六尾白狐优雅美丽,在尸山血海里奔跑跳跃不沾染一丝脏污。
他们俩像是默契的双手一样,单独一只手做不到什么,但是一起就能解决两边的问题。
入魔发狂的人被一口妖气弄晕,行尸被暴戾的符咒击破,看似困难又无望的事情被他俩解决了一大半,剩下的部分则被还有气力的人给分走了。
城墙下点起小撮篝火取暖,受伤的人按伤情严重排着队让被护在最后的医师治疗,安静,但并不死气沉沉,似乎是已经知道可以逃生,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这夜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色似乎是最暗的时候。
远离人群的树林里,令狐匆还维持着白狐样子,枕着爪子趴在地上,黄金色的眸子担心地看着自己身侧包扎伤口的人。
“小燕……要不要我帮你包?”
“不要。”
“那我给你去拿点药?我跑得很快!”
“不用。”
“那我带你回城里你洗洗?”
“不必。”
“……”
倒霉狐狸比受了伤还颓废,头已经低伏到了地上,前爪盖住他的眼角,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声。
燕辞歌看了他一眼,身体挪动了下向后坐了点,小半边身子埋进了雪白的长毛中。
狐狸依旧盖着自己的脸,只是巨大柔软的六条尾巴不安分了起来,晃了晃停在半空中,然后像是豁出去了一样温柔盖住靠着自己的少女。
“令狐匆,我信你,但是我没原谅你。
你的不辞而别和你的烂摊子让我差点违背了师父教我的信念。
还有,花满楼也气我。
天快亮了,只是很冷我才接受你这么做的,听明白了吗?”
令狐匆没回答燕辞歌,只是弯了弯身体,把她圈得更紧了,像是手掌轻轻握在一起留了个看得见星星的缝隙。
作者:莫特
mode:随意
我和我的父亲分开了,我被关在一个漆黑的房子里,我知道他正在找我,我相信他一定可以找到我的。
房间外面有陌生男性的声音,我听得出他十分紧张,说话的口音像是爱尔兰人一样,我只知道这种类似的口音是我跟着父亲在一次谈生意的时候听过,唯一一次他带我去的时候听过。
门外的男人沙哑地问着同伴:“你确定这样做没问题吗?”
“没关系!不会被他发现的!”
“可是他十分敏锐,他一定会发现是我们带走了……”
“闭嘴!”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粗暴打断了同伴的话,“这绝对是他除了那两把该死的枪以外唯一的弱点!”
我是父亲的软肋,这是我从到家里的第一天就知道的事情,因为我发现父亲除了面对我以外很少笑过。
父亲是个非常严肃的人,他对属下很凶,骂过也打过他们,明明不苟言笑,但是每次我在宅子里闲逛时都能听见父亲的下属在说他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
和他一起工作的阿姨会抱着我摸着我的头说一些令他生气的事情,但是父亲从来不会对她动手。另一个自称爷爷的人会让我坐在他肩膀上,也会夸我很乖很听话,然后给我准备很多好吃的。
父亲的老板也觉得我很乖,还对父亲说过:“欧尼斯特,你变得温柔了。”
孩子是不允许进入主宅的,因为大人都知道,孩子很可能会在不经意间把工作说出去。
但是大小姐喜欢我,所以我被邀请去主宅住过很多个晚上,父亲他们在开会的时候我就会陪着大小姐玩,偶尔还会被大小姐抱着睡觉。
我很喜欢和大家在一起,很喜欢坐在父亲的腿上,很喜欢父亲粗糙的手轻轻摸着我的下巴,在父亲身边我可以安心地睡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父亲都会保护我。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我给大家添麻烦了,偷溜出花园的我被套上了袋子,蒙住眼睛的我不知道被抓到哪里去了,再睁眼就是漆黑的看不清任何东西的房子。
我在袋子里尝试大喊大叫,希望父亲能够听到,但是换来的是门外的人暴力踢门,房子被震得哐哐响,真的……太可怕了……
“操!吵死了!怎么能让这小东西闭嘴!”
“杀了?”
“你他妈有病吧,这东西死了之后我们拿什么谈条件!”
“该死的,那你去把这婊子打一顿啊!死不了就行了!”
他们破口大骂,门外是可怕的脚步声,随时可能冲进来打我。这时候我真的很想念父亲,我突然发现他骂下属真的不是这样的,他只会很严肃很凶得说出下属们工作做得不好的地方,从来不会用这些我在小巷子里听过的可怕的语气词。
“砰!”
好痛!
坚硬的东西打在了我的腰上,我熟悉这个东西,父亲贴身会带着的枪也是这种感觉,有次我贪玩弄掉了桌上的枪,砸在我身上非常疼,父亲抱了我很久很久。
身体像是被打碎了一样毫无力气,之后开始发冷,钻心的疼让我过了好久才意识到我的鼻子和嘴巴湿了,鼻腔和口腔里满是铁锈的味道,我明白,这是血,被父亲捡回家之前我就体验过。
“老天!你下手太重了吧!”
“他妈的我怎么知道……操,白痴联系上那个意大利的混蛋了没?”
“传信的人已经到帕拉帝佐家了,我要那个混蛋一个人来。”门外的某个男人咬牙切齿又神经兮兮,“他一个人我们俩可以搞定对吧?”
“哈哈,我们可是两个人啊,希望在这玩意死之前他能来收尸。”
门又被踹了几脚。
我会死吗?可能是被父亲带回家之后过得太幸福了,有干净的家,有新鲜的吃的,有人爱着我,不需要再去餐店后门抢倒掉了的吃的,不需要打架才能找到一个干净的纸箱睡觉……
父亲……这里好黑啊……我想回到我们的家里,我想抱着你给我准备的蓝色的抱枕看着你工作……我想回家……
房间里的空气越来越少了,每一次呼吸都夹着血的声音,我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会来,可能我需要先睡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欧尼斯特一脚踹开了废旧仓库的门,自从前两周他抓了爱尔兰那边一个小混混头目之后经常发现有半吊子的家伙在跟踪他,因为能力实在是太差劲了也没察觉到攻击意图所以商量之后决定钓几天,没想到准正备和比尔收网的时候卡露露会被他们抓走。
他刚从外面回来准备和BOSS汇报工作,就被下属递上了威胁的信件,用他的卡露露把他约到废弃仓库来要求交换那个有些情报可以利用的小头目。
有那么一瞬间欧尼斯特想要是把卡露露关在家里就好了……
几声枪响像是发泄一样击穿了生锈的铁皮,欧尼斯特踏着灰尘走进了仓库。
“滚出来。”冰冷刺骨的声音回荡在仓库里。
一层楼高的货架上出现了两个男人,一个拿枪指着欧尼斯特,一个拿枪指着脚边的手提箱。
“把我们大哥放出来,不然你的小东西就会死在这里。”
枪与枪对峙,欧尼斯特目光平静地指着对方说:“把卡露露还给我。”
“没想到帕拉帝佐家冷酷的牧羊人居然养着漂亮的小猫咪,这你这宝贵的小猫咪能不能抵我们大哥的命?”
“把她送下来。”
“妈的,我说了!把大哥还给我们!”暴脾气的男人踹了一脚手提箱,把卡露露在的黑房子震得翻了过去。
欧尼斯特平静的几乎冷漠,然后他开枪了。
和他枪声一起响起的是仓库铁皮顶被打穿的声音,他的几个下属从他开枪留过记号的地方踢穿,从空中跳到货架上。
躲避子弹的男人没想到身后也会出现,并不宽阔的货架让他没地方跑最后被黑犬反剪双手跪在了架子上。
黑犬小队的成员抓着男人的头发往铁架上猛砸了几下之后看着上来的欧尼斯特问:“头,他们怎么解决?”
牧羊人没有理自己的下属,他轻轻走到手提箱边,箱子缝隙的深红色让他没有了踹开仓库铁门的利落,犹豫了一会才打开锁扣。
布袋已经被染黑,里面的小生命安安静静躺着,在属下面前永远像是钢铁一样的欧尼斯特温柔地打开袋子,把卡露露抱了出来,漂亮白猫的身上是斑驳的红,它的口鼻还在渗着血。
“我带你回家。”声音轻柔的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仓库里响起了三声枪响,黑犬互相看了看对方耸了耸肩,他们的队长已经用行动回答怎么解决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父亲用枪把黑房子打出了一个洞,光透过这个洞让我看到了父亲来接我,我又回到了家里,我睡在他的腿上看着他擦着枪,他发现我在看他的时候低头对我笑。
他是我最喜欢的人。
作者:冬一
mode:随意
或许我们都是生活的余辜。
《父亲》
这晚的风是这样吹的,跟那晚的不一样。
左边的树向右摇头晃脑,右边的树朝左伸着胳膊抖着腿。我在它们中间凌乱了好一会,拦住左边的头发,右侧的又飞起来了。好不容易制止住两边的头发,本来迎面的风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背风,我一只手根本不够忙活。
好在快到了。
我看了眼身边的郑华,他的薄夹克被吹得像厚棉服。他的手依旧温热,我的手冰,他牵着我的手也许是我拽着他的手,往饭店里面走。
今晚是他的初中同学聚会,里面坐着有我的老师,有局里的领导,有企业家,当然也有他这样的小职工。
而我是他的女儿。
快走到包厢门口的时候,他先把我的手松了,拍了拍夹克上的褶皱,说:“走,进去吧。”
我应了声,还是等着他整理好衣服,带着我进去。
他低头收拾完,才发现我还在他身边,说了句“这有什么好怕的”就大步地往前走,到了第二个门前,拐了个弯进去了。还好我没有先走,他停在一号房边上,他不说谁能知道聚会是在二号房。
我听到前方爆发出热闹的声响,在退缩地犹豫之间,还是走了进去。
“谁啊在门口?”
“老董,不会是你吧?你什么时候找了个新小妹来?”
他们说着方言口音极重,我听不太懂,只是看见郑华瞪了后者一眼。
“说什么呢,这是我女儿。”
“哦!是郑华的女儿,我就说嘛,怎么这么漂亮!”
夸我漂亮的话开始多了,夸得最认真的是那位老板,可即便看起来真诚,我看出来是假。更何况郑华说过很多次,我丑得他都不想相认。但在这个时刻,郑华的嘴角咧到耳根,像是真的很开心,甚至满意地点了点头。
奇怪。他开心什么呢,像是因为别人夸我而开心,又不像是因为我而开心。
我为了他,乖巧地挨个打过招呼,才落了坐。在场的只有我一个小辈,他们聊得粗矿而奔放,我多数也无法听懂。偶尔他们为了照顾我,就会跟我聊我的母亲。
“你妈妈现在在哪上班?”
叔叔的普通话拙劣,明明是南方口音却像夹杂着大漠的尘土,是一嘴的烟味。我愣了下,正要回答说妈妈现在在工厂做工,郑华先替我说:“嗐,她能做什么,就在家里做家务了。”
叔叔怀疑地看了眼我爸,看向我,我点点头。
“奇怪,我前段时间不是听说她在上班吗?”
“她去上班也赚不到什么钱,”郑华摆摆手,“倒不如在家算了。”
叔叔不好接话,笑笑说:“确实,现在工作不好做。”
“哎呀,不是工作的问题,她就那个水平。你要像我们读过书的,那也不难找工作。”
正好有新菜端上来,郑华停住了话头,先给我夹了一口菜,“来,吃吧,多吃点。”
叔叔笑说:“你看你爸爸多疼你。”
我只是点头。
“很安静啊。”
“是,她不爱讲话。”郑华说,“身体也不好,前段时间很晚了,还去医院看病。”
是了,就是那个晚上。
我一路都在想的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的风不是从四面八方来的,它只集中在那一个拐角。迎着面,很凛冽。
我发烧到三十九度,可能是肠胃炎引起的,一整天一直在呕吐。
为了等有一个人能回家带我去医院,我等到了晚上六点。冬天四点半夕阳就预备收尾了,六点天几乎已经大黑。我蹲在家门口一看见郑华我就哭了,我说我一整天给他给妈妈打了多少个电话,没有一个人愿意提前回来。我说我现在好疼,先带我去医院吧。我说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我一直在吐。
我说了很多话,在那一个晚上。
郑华听完后说:“你妈妈呢?”
饭局上他们又聊到另一个话题,好像是投资理财什么的,郑华没研究过插不上话,没人注意他的时候他就理理衣服,不太吃饭,只偶尔站起来给我夹两筷子菜。
他每站起来一次就会有目光看向我和他,郑华像没看到,只是一味地照顾我。
“郑华,你会这么疼你女儿啊?跟个宝贝一样,我看得都羡慕死了。”
我低头继续吃饭,这种话无关我的回答。
郑华乐呵呵地接话:“你这说什么,我的女儿我不疼谁疼?”
今晚只要有关我的话题,郑华一直在笑。只是那个晚上我捂着饿了一天、一吃就吐犯疼的胃,等到了七点,母亲下班。
郑华说:“饿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快去煮饭!”
他冷着脸,我连对母亲复述我怎么疼的力气都没有。
我蹲在家门口,院里拴着陪我长大的小狗,蹲在我的对面一直担忧地看向我,我也看向它,觉得这狗好像把我当成了它的孩子。可是它只是一直小狗,什么都做不了。
郑华在周围晃悠,他一直在等晚饭,于是从厨房晃悠出来看到大门口的我,再晃悠进厨房看我妈做得怎么样了。多转了几回合之后,他抱着胳膊,对我说:“你到底疼不疼?疼的话怎么连自己去医院都不会?”顿了下,他见我没说话,又说:“不会给我说中了在演戏,连话都不敢接,小小年纪拿生病骗人。”
他说完就走了,我回头看他,看见他走之前眼里垂落的嘲讽。心比肚子更痛一点,我咬咬牙,我蹲在了厨房门口。
……
郑华加了块糖醋鱼到我碗里。
那晚母亲也煮了糖醋鱼,糖醋鱼煮起来久,要先炸鱼、调酱汁、再倒汁勾芡。完了再炒菜,买的是空心菜需要择菜,因为回来晚了,临时改成了炒包菜,母亲胃不好要炒得久一点,还要加水,炖得软烂。
郑华估计看见我就烦,又开始重复他之前的观点:“你是不是不想写作业,在这里故意这样子?”
我猜我的嘴唇都发白了,但是厨房门口的灯光不好,该是都隐在黑暗里了。
“我没有,是真的很疼。”
“那你自己不会去医院?”
“我没钱。”
“没钱有什么关系,你去了难道他还会不给你看病?”
我心说当然不会。就算去那种小诊所,先假装有钱让医生给我看完病,然后跟医生说我没钱的这种事情我也做不出来。
我到底还是想象了一下,我先想到了我一个人走在街上可能会遇见我的同学或者亲戚,他们有可能对我伸出援手。然后我开始想象我从家里出发,到这就想不下去了,太远了这一路,我连站起来都不愿意。
郑华还在说:“多大的人了,连医院都不会自己去。”
……
“那现在小妹妹身体好了吗?”一开始跟我搭话的叔叔问。
其实只是一场急性肠胃炎,开了药打个针,几天就好了,不过昨天我还在吃药。
当时母亲做完饭出来,看见我蹲在地上才发现我的异样,连忙就带我去了医院。其实她第一眼是看到生气的郑华,我知道。
我那会也很生气,母亲第一反应肯定是我们吵架了。我跟郑华的思路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我没钱去医院,他固执地骂我不肯一个人去医院。但我确实没办法说出我并不缺人陪的话,我很缺。
母亲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穿太少了,”又捏一捏我的手,被吓了一跳,“发烧了?手怎么这么烫?”
她骂郑华:“你这都没发现?”
郑华摆摆手:“那你快带她去看吧,生病发烧也不知道自己去医院。”
我被她掺着站起来,我们家只有电动车,母亲第一次跟我说:“你抱住我,抱得紧一点。”
她没带我去找医生,敲了一个诊所的门,跟我说是她朋友,看我这个年龄段的病看得特别好。那个点诊所早就歇业,但还好诊所就是医生家,门后有人住着。
对方也是有点不耐烦的,或许是母亲在门口狂敲门,吵得他们有些不舒服。
“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啊?”
母亲的声音都带着点哭腔:“我小孩生病了,发烧得很厉害,帮我们看看吧。”
不像朋友,像求人。
“差不多都好了吧?”郑华回答,瞥了我一眼,“早就好了,就是感冒发烧,小孩子一下就好了。”
“嗯,好了,谢谢叔叔。”
“小妹妹好有礼貌。”
郑华借着这个当口问我:“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有没有跟你以前的老师打招呼?”
“有。”
“他有没有说什么?”
这个问题让人无从回答,老师也问我好了算是说什么了吗?
“什么叫说什么?”
“有没有说你大变样?问问你现在学习什么的咯。”
我摇摇头。我去年才从老师那毕业,也不能变成什么样。
郑华开玩笑地说:“也不关心你一下。”
隔壁叔叔听完也笑了说:“这我可得告状啊,郑华你这叫什么,完美父亲说的是不是就是你,把你女儿当掌上明珠来宠。”
郑华温和地笑起来,倒真的有点像电视剧里的完美父亲:“女儿都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
这晚回家的时候风更大了,冬夜深重。郑华忙着跟老同学聊天,没牵我的手,我手插在兜里一直暖不起来。
我为了不尴尬吃得有点多,可能是天冷的原因,感觉胃在肚子里动得不舒服。
走了没多久,郑华和老同学告了别,母亲从后面开车追上来。
“你们俩怎么在这里?”
郑华说:“那不然我们还能在哪里?”
“我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你怎么都没接?”母亲看了我一眼,“上车,害我还出来找你们找半天。”
郑华有点酸溜溜的:“你们俩坐车回家,我一个人还得在这里慢慢走。”
母亲没接话,把手伸到后面握了握我的手。
嘟囔,“也不懂多穿两件。”
回去后母亲和他大吵一架,我生病发烧那天没骂出来的架,却在我被郑华带去吃饭的时候爆发。
“女儿生病刚好,你就带她去你同学聚会。我胃不好你从来没关心过我就算了,她是你女儿,你这么多天过问也没过问过一次!”
其实我听过他们很多次争执,但那大多是压抑的、背对着我的,在深夜里以为我熟睡,却把我吵醒了的架。
这次不一样,有猛兽把蒙在他们俩身上的薄纱撕开,他们不再纠缠,却因为才看清彼此又不得不为曾经的自己咒骂。
那天母亲说郑华窝囊,这天母亲说郑华死要面子。
好像不止这么简单。
“小孩子哪有你想的那么娇弱,感冒两下子不就好了,吃药都吃了好几天了还能不好?去吃个饭有什么不能吃?”
“跟你说了几百遍,你女儿肠胃炎,饮食很重要!”
其实很多时候我并不清楚郑华是否爱我,比如他连带我去医院这个责任都不肯承担,买药钱两百块他都没拿出来。可有时候他又会在高朋满座中做出让所有小孩羡慕的举动,会跟我说要买什么玩具就买,想吃的冰糖葫芦突然从一块钱涨到六块钱了,他也说我给你买,哪怕买完回家说了一整天的贵死了。
但我会觉得他好像有在努力要多爱我一点。比如我被母亲用家法虐得上跳下窜,他那天冷眼旁观了,下一次就会在母亲生气之前提前跑来告诉我抱着我躲起来,或者在母亲批评完我之后特地来我房间安慰我。比如他在餐桌上说我丑得不像他女儿,第二天就会在下班后给我带回漂亮的饰品和裙子,夸我像个公主。
就像他好像很富有,会在饭桌上说母亲挣不了多少钱,会给自己买上一两千的外套。可他也好像很贫穷,穷得我们家不得不靠母亲去工厂做苦力活补贴家用。母亲说,郑华赚得还不如她多。
我出门,蹲在门口,和我家大黄狗四目相对。
之后我终于想明白,我是他和这个世界假装的一场浪漫邂逅,不是真浪漫甚至也不能算是邂逅,却是真在假装。他们情投意合时,我是他们之间彼此共有的礼物;而当他们相看两厌了,我就是痛苦的具象化。
不过好在他依旧把我划分为他的,他的礼物,他的痛苦。于是他扮演,一个看似合格的父亲。
被生活绑架的人会做出怎样的呼救呢?
我旁观着他的两难,只能做出简单的目送。
3007字。可能有和其他玩家劇情衝突的部分,煩請作平行世界處理。
——
時至深夜,空氣中早秋的涼意已經浸透在風中。而在大多數人正沉于夢鄉的此刻,事件也正在某處悄然醞釀。
這裡是斯特恩比爾特市,英雄之城。與英雄相對的,那麼就是反派了吧?從今年年初開始,幾乎每個季度都會出現那麼一兩起怪離奇的案件,因為始作俑者比較獨具個性,很難判斷他們是否出自有組織的預謀。總之,比起前兩次的興師動眾,這回的罪犯反而像是隱形了一般,甚至不能確定到底算不算襲擊。
直到最初的傷者出現之前,他們還都是這麼想的。
“這麼低調是為了展示什麼訴求嗎?”一名不耐煩的Hero說道。幾分鐘後,他中了攻擊,被同伴扶著帶出了大樓。Hero TV大廈的安保系統似乎被整個駭入,將英雄們視為了入侵者。如果不是主持人芭芭拉小姐的小意外,或許要到早上上班的時候才能發現吧。
手環響起呼叫的時候,多諾文首先對自己今天熬夜還沒睡感到一絲後悔。
“發生什麼事?”
“老家被盜了,”電話另一頭傳來聲音。
“哦,有什麼需要搶救出來的貴重物品嗎?”多諾文腦中浮現出那個美術館失火先救哪幅畫的問題,他的建議是先救火。
“我們的名譽,KE寶貝。”一個明事理的同事接話道,“如果天亮之後,老百姓們發現英雄大本營被佔領,我們的公信力就拿去掃地了。”
“確定是人為襲擊嗎?如果只是機器故障呢?”多諾文邊穿衣服邊問。
“不太可能。不過畢竟還沒進去,也不好說罪犯是不是還留在樓內。總之我們的任務是進到總控室,奪回控制權就好了。當然,要設法躲過監控和紅外機槍的自動掃射,可能系統要暫時關閉休整一下才對。”
“關閉期間要我們自己做好大樓防衛工作咯?”這聽起來像跟電力或者網絡有關的NEXT能力所致,多諾文做著初步判斷。
“是啊。而且還有一個問題。”
“如果罪犯還留在樓內,那麼意味著安保權限並非拒絕所有人。”
“對,也就是說,很有可能還在對特定的人開放。”
原來如此,這才是問題的關鍵。當整座城市醒來,打開電視卻看到一群逃犯在演播廳,確實是不得了的大事件。多諾文揉著太陽穴,思考公司的運輸車這個點是否還能用。電話很快被接起,沒過多久,他已經套上他的英雄服,帶著吃飯傢伙出現在現場附近。
“今天有些興致不高啊,英雄。”運輸車司机說道,不過他自己也馬上打了個哈欠。
“請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你們的!雖然很想這麼說啦。咱們都是老熟人了,我只是覺得沒有具體的人與之對戰、也沒有具體的人需要拯救,而是把直播權、被信任的可能性這種無形又複雜的東西擺在那裡,我的腦袋有點搞不懂。”
“是啊,之前涉及到藝術品被竊的案件,你也是像這樣興致缺缺呢。雖然作為英雄還是要努力工作就是了。”司机笑道,“總之加油啊!”
“你覺得敵方人多麼?不然的話,我們分組進入樓內,打通一條最快捷的通道,直到確實地把人送到總控室吧。”試圖製訂計劃的英雄說道。最先到達的人中,有的英雄已經進入了樓內。沒想到凌晨還有這麼多人,不知怎的多諾文有些直覺上的抗拒。像這樣疑點重重的事件必有詭計,至少在牽涉一定數量的英雄精力上他們得逞了。
而在他猶疑之際,像是為了回應這份抗拒一般,手環的呼叫再度響起。芭芭拉小姐正在視線可及的不遠處發起聯絡。
“剛剛接到警方通報,出城公路上有一輛可疑六軸貨車,沿路安檢口均有被NEXT破壞痕跡。因司机拒不停車,現以懷疑走私和交通肇事為由將其勸返,需要我們這邊派一些人手過去。”
多諾文瞪大雙眼。
“車內有人質。”
“讓我去,我要去那邊。”沒有一絲猶豫,他搶答道。
乘著運輸車火急火燎地追到附近期間,多諾文一直在思考。如果兩邊的案件是有目的、有預謀地結合在一起的話,是什麼運輸內容值得罪犯不惜對整棟大樓進行如此大規模的攻擊呢?無論如何,只有進入貨車內部才能得到答案了。他叫司机把車停到安全的地方,開始思考一個人的作戰方案。由於走了另外一條路,他現在在目標行進較為前方一些的位置上,既然原則上並不能將普通人普通人捲入,那麼自然只能由他們這些英雄來想辦法。
多諾文的NEXT的能力是賦予物體動能,實行起來有諸多限制。為了避免對柔軟的人體造成損害,給自己整個人進行加速是做不到的,好在他還可以借用一些道具。
也就是說,只要站得夠直、身體平衡也保持好的話,給鞋子一個運動狀態不就能完成移動了嘛!
得益於特殊的材料,多諾文的戰鬥服和配件都有著足夠穩固的性質,這也是他所在公司研發部的力作。隨著淺藍色的熒光,多諾文發動了能力。他先是升到半空中俯瞰了現場情況,隨後鎖定了目標貨車和附近的一處工地。多諾文選在這裡下車不是沒有理由,這裡是出城道路上的一截環路,為了接入城外,需要在橋上垂直轉個兩三圈。雖然這座城市本來就有立體分層的構造,這還曾經讓初來乍到的多諾文很疑惑:目標這麼明顯的承重柱是專門給人打的麼?不過時間一久,他也就習慣了這種構造。看清楚貨車的距離後,諾文脫離了懸浮狀態,飛向剛剛被鎖定的工地,以將其納入自身的能力發動場域之內。這可是一項大工程,雖然同時也是他的笨腦袋在當下情況所能想到的最佳方案。
既然直接在高速路上停下行駛的車輛很危險,那麼只要追加負重,讓它一點一點逐漸減速到停下來為止就行了吧?他這樣想著,一邊使用能力把工地上的重物往車頭和貨廂的頂上挪移。由於車子在環路上行駛,距離他較近的機會有好幾次。做到中途,他想起自己忘記考慮車子本身承重的問題,要是車廂被壓塌了,裡面的人質怎麼辦?於是他對車輪打了几發硬幣,但願輪胎漏氣也可以給車子減速。
等到貨車慢得差不多了,多諾文邊吹著口哨飛向了駕駛室。當然,從司机的視角來看,就是突然空降了一個人扒在車窗外的恐怖故事了。
“呀吼!我是職業英雄「動能定理」。沒聽過也沒關係,警察讓我來喊你停車喔!”
“什麼鬼!”司机發出被驚嚇的咒罵,同時本能地踩了剎車。這讓多諾文有一點受傷。
“哪來的怪人!為什麼叫我停車?”
“有跡象表明你的同夥幹翻了沿途的安檢口,監控也都被破壞掉了。你一點都沒察覺麼?”
“在說什麼東西。我很正常在運貨啊!”
“那你說說,你運的是什麼?這樣說來,你的車廂裡還有人類,你也知道咯?”
司机顯然吃了一驚,但也沒有辯解什麼,只是讓多諾文可以去貨廂內查看。為了防止他偷偷再把車子發動起來,多諾文讓司机帶上手電,也跟他一起下車。
如果司机所言非虛,那麼他未必是知情的人質。既然如此,車廂內像是在偷渡的所謂人質們,或許才是問題所在?在看到他們都沒有被捆綁的跡象後,他更加肯定了這一猜測。該不會在體內藏著毒品吧。對於這套東西,他倒是有著和文化水平不符的輕車熟路。反正其他英雄很快也會趕到,他可不想放跑任何一個有嫌疑的傢伙。
在昏暗的車廂裡,幾個人看到門被打開,都是一副迷茫的樣子。他們中有人認識多諾文的英雄身份,主動交代起自己原本在家中睡得好好的,不知怎的醒來就到了這裡。現在這情況,多諾文感覺自己反倒像是現場最具威脅的歹徒了;如果貨廂裡是一車尸體,而這兒是推理小說的話,他肯定第一個被判斷為連環殺人的真兇。他來回地觀察著這些人,似乎這樣就能夠在他們臉上找到犯罪的證據。當然,這對於沒受過專業訓練的人來說是徒勞的。
不過,倒也是有個因為散發出異常的親和力,而過分顯眼的女人。
幾乎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的是,因為母親的緣故,多諾文對女性有著輕微的畏懼。在覆蓋住半張臉的護目鏡下、在這套象征身份的服裝背後,他盡力表現得自然輕鬆。英雄對民眾進行問話又能怎樣呢?他可是抱著充分的準備,要根據接下來的一切情報判斷對方是敵是友。
“抱歉,我多嘴問一句,小姐你是亞裔嗎?”
紫色頭髮的女性點點頭。
“我只是……有點不好開口,”多諾文不好意思地撓撓臉頰,“你的眼睛長得挺怪的。”
TBC.
佩森特沿着小巷子奔跑,他满心兴奋雀跃,甚至一把脱下肮脏的外套挥舞起来,难掩亢奋。坑洼不平的石子路两旁水沟散发出臭气,歪斜扭曲的木制门廊油漆剥落,廊下悬挂的干枯香草被他挥舞的外套拍打的刷啦作响——但这一切都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因为他终于——终于抓到了西耶拉·林奇的把柄。
那头惹人讨厌的母牛,总是在他试图和养育堂的孩子们套近乎时冷不丁出现,把那张丑陋畸形的脸藏在面罩后面,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像个蹲据在立柱阴影里的石像鬼。对女性来说过于高大的身躯使她有时略微驼背,呼吸时面罩起伏,像苍白色的鱼膘鼓胀收缩。当佩森特第一次撞见她时,甚至惊骇地后退了一步。教会的爱摩尔修女见状安抚他道:“别怕,那是负责在养育堂照顾孩子们的西耶拉·林奇修女,是我的姐妹。”
爱摩尔修女口头上虽这么说着,佩森特却能明显察觉出这位和蔼虔诚的老修女不怎么喜欢西耶拉·林奇。于是佩森特在修女絮絮叨叨的话语中走神去多看了几眼,发现养育堂最调皮的男孩儿们特地跑去林奇面前转悠,扯着嗓子喊她母牛,大块头,似乎拿她当作一项娱乐活动。那些变声期男孩的嗓子嘶哑难听,和胡闹的傻鹅没太大区别。但高大的修女在这挑衅中沉着地按兵不动,好像块铁石铸成的塑像。
“——您要是想加入教会猎人的队伍,得让西比迪亚阁下认可您,佩森特先生。”修女絮絮叨叨的讲述中冒出这么一句话。佩森特的注意力从林奇身上猛地叫西比迪亚这个名字给拽了回去,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十分失望地问道:“依您看,我该怎么做才好呢?嬷嬷,我决心承担责任,忍受苦难。可我在教会猎人中并没有担保人,籍籍无名的残月血族恐怕很难让西比迪亚阁下点头啊。”
爱摩尔修女同情地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嗯,您别难过,我与熟悉的教会猎人谈过这件事——我向他强调了您的虔诚和恭顺。他考虑后告诉我,如果您能够为教会做出些贡献来,他可以考虑做你的担保人向西比迪亚阁下引荐。”
佩森特眼睛亮了亮,刚要说什么,修女就提前打断了他:“——不,阁下,捐款可不能算作数,教会猎人需要战斗力或者侦察能力,您得想办法从这两个方面入手。”老修女清了清嗓子,把声音又压低了一些,“我的朋友因此通过我向您发放了一份委托,近期在黑市上,有一些号称教会保育堂出产的孩童血液在流通,请您帮忙确认是什么人在倒卖血液……追捕和诛杀由教会猎人负责,您只要传递消息。”
佩森特答应下来,修女满意且故作镇定地点点头,她是个诚实的老太太,不擅长撒谎,因此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往西耶拉·林奇的方向瞟了一眼。佩森特吸血鬼的视觉要比修女更加敏锐,即使爱摩尔修女这种下意识动作十分隐蔽,还是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于是他把目光转到林奇修女那儿去,看着对方被男孩们纠缠了一会儿,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其中领头男孩的胳膊,像拎小公鸡一样单手就把那孩子提了起来,接着迈开步子,一路捏着这个尖叫乱蹦的男孩回到室内,男孩的伙伴们就只能像一群呱噪的呆头鹅那样胡乱嚷着跟过去,一个接一个消失在保育堂嵌了铁皮的木头大门里。
当有某个明确目标时,调查行为就成了枯燥的等待,佩森特盯梢了没几天,西耶拉·林奇修女就露出了把柄。对方于今日午夜从后门溜出保育堂,甚至连那身女仆制服都没有换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前往了地下交易临时集会场。细想来这行为简直明目张胆到无所顾忌,反倒像个引佩森特上钩的圈套。可佩森特被面前的饵食迷住了,当时竟未曾多想,老老实实地咬了钩。
他确认林奇进入地下交易用的破公寓后,就掉头去教会通风报信,就算没抓到林奇倒卖血液的直接罪证,保育堂的修女进入此类场所也足够她被好好惩罚一通。佩森特毫发无伤,轻松就能赚到声誉。
但令他意外的是,他刚跑出第一个巷子,背后就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玛丽珍鞋在这种破烂石子路上可不算好走,硬质鞋底在地上磕得很响,即使如此,追逐者和佩森特之间的距离却明显在缩短。天空明月高悬,悬挂在建筑物露台上的衣物和破抹布由于小巷通风不畅,长年累月不见阳光而散发出刺鼻霉味,在脚步声几乎要追到巷子口时,佩森特向右侧一趔,闪身进了两栋建筑之间的夹缝。脚步声未停,越来越快,一路极速接近,狭长的影子已在路面上冒出个尖儿。佩森特把自己挤在又短又窄的死路里,第三栋建筑的外墙堵在正前方,墙根下胡乱丢着个用沉重铁格栅封住的废弃雨水井,悄无声息把它挪开并不可能。但残月血族仍然镇定自若,向雨水井的方向轻轻跃起——紧接着,他的身体在月光下雾化了,变成一团淡红色的水雾,钻进了栅栏糊满灰尘泥渍的洞口。
那急促的脚步声停在了巷子口,西耶拉·林奇拎着一柄锈迹斑斑的砍刀往夹缝间张望,明亮月光下只有毛发凌乱的沟鼠在砖块上来回跑动,雨水口陈年污垢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没有丝毫被破坏的痕迹。佩森特在潮热污水和湿滑赘生物间像团血雾热气一样顺着下水道飘忽。他很熟悉这座自己生活的城市,刚被转变为残月血族时曾用这种方式数次逃脱过敌人的追踪。也同样是在下水道里,因饥饿而几乎癫狂的佩森特咬死了一些流浪汉,狂饮他们的鲜血后把尸体抛进污水里,那些尸体便被大老鼠一拥而上啃噬,用不了几天就变成白骨。自那以后,他便再也无法忘记人血的可口。黑市流通的血液昂贵,并不是下水道的住户所能负担的,而作为品尝过真正血液的残月血族,他时刻受着猎人们的威胁,并恐惧着教会猎人的诛杀。
但只要他能够成为教会猎人,他就能够享受教会提供的鲜血,以正当方式获取圣职者们的奉献。尤其是那些保育堂的孩子们,皮肤娇嫩,眼睛明亮,每根青色血管里都流淌着蜜糖。与这些报偿比起来,定期受到圣痕灼烧又算得上什么苦呢?但凡尝过鲜血,但凡吞咽过哪怕一口,都再也无法将那种绝世美味从记忆中移除。
佩森特完全回到了熟悉的环境,确信自己已经甩掉西耶拉·林奇,便重新凝固了身体,一边幻想起加入教会猎人的美好生活,一边吞咽口水,心不在焉地沿着狭窄砖路往前走。越过翻腾的污水后就是城郊的排水口,直通排放废水的河道,追踪者怎么也不能料到他竟已逃至城外。
至于那位丑陋的修女,佩森特不无厌恶地想:比起牧羊犬,更像是混在羊群里的饿狼、蹲据在养育堂深处的米诺陶诺斯。啊,对,这就说的通了,她的确把孩子们当做羔羊看待,但不是出于怜爱,而是因为半人半牛的怪物需要喂养孩子,把他们养肥,好吃孩子们的脑髓。
佩森特思及此处,竟觉得自己对那位修女产生了一种扭曲的同理心。前方已经能听到污水一股脑奔涌进河道的声音,破损的铸铁格栅外头就是郊外那条黑沉大河。漂浮着老鼠尸体,垃圾,粪便和各种泡沫。
这当儿,污水哗啦中模糊地夹进些歌声。
“——四月天气和暖晴朗
积雪融化迎春光——”
佩森特诧异地听着这歌声,琢磨着是什么样的神经病半夜三更在臭水沟附近郊游。当他正猜测是哪个脑子搭错了弦的血族出来乱逛时。下水道里的大老鼠们突然一阵躁动,沿着检修路一通横冲直撞,有两只直接翻进了污水里,立刻就叫水流卷走,抛出下水道,摔进河道里。佩森特连忙迅速抬腿避让,不希望被老鼠弄脏靴子,衣服还可以换,靴子可只有这么一双,一会儿还得去见教会的人,得保持体面。然而就在他脚步一滞的功夫,面前黑暗中唐突显现出一团黑影轮廓。出于多年逃窜练就的自保本能,他在那一瞬间便试图雾化自己,但是依然慢了一步,没有赶上。被一柄锈迹斑斑的砍刀挟着恶臭腥风直接砸中脑门,顿时眼前发黑,差点跪倒在地。刚集中起来的注意力叫这一棍就给敲散了,佩森特脑壳嗡嗡作响,额头鲜血直流。
紧接着——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那柄大砍刀又落下来!一刀就削掉佩森特已部分雾化的左臂,刀背直接砸在了佩森特胸骨上,震得他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整个胸腔痛作一团。部分肺泡就这么生生给敲碎了,血沫不受控制地从口鼻涌出。但好在吸血鬼并不存在呼吸的困扰,他没有因此叫自己的血给呛死,只是晕头转向地摔在下水道生满滑腻苔藓和黏稠挂壁物的墙上,头晕眼花里让血浸透了胸前的衣料。
玛丽珍鞋的声音从斜方转进正前方,对女人来说过于高大的身躯几乎完全遮住下水道里的微光,但佩森特吸血鬼的视觉还是忠实地反映出一切——先是一只扁平、厚实、沉重的金属铁块闯进他的视界——那便是西耶拉·林奇在城内追逐他时手中所提着的砍刀。
佩森特舌头颤抖地像一块机器里的磁片,他先是凄然地向西耶拉·林奇求饶,接着尝试说服对方放过自己,最后他发现一切都不顶用,于是歇斯底里地咒骂起对方,几乎是尖叫般嚷着救命,希望这边的动静能够引起深夜郊游者的注意。
那女人只是像逗猫一样轻笑着,问道:“真有趣,可是你先开始追逐的我啊!”紧接着她高高抬起握着砍刀的那只胳膊,预备剁掉佩森特的脑袋。这手臂慢悠悠起落的幅度让佩森特引以为傲的吸血鬼视觉看的一清二楚。但就是这样清晰的动作,让残月血族脊椎骨上冒起一阵阵凉气。他的大脑被恐惧感绞住,虽没有呼吸这类需求,生理上却久违地感到了窒息。
歌声戛然而止。
佩森特的身体在恐慌灌注进四肢百骸前反而爆发出力量来,像垂死挣扎的蚂蚱那样把自己弹射了出去。并且精准操纵着自己的肉体,在撞进西耶拉·林奇怀中之前完成雾化,像一缕烟雾那样掠过了对方的阻挡,又在女人背后凝合成躯体。雾化消耗血液,使佩森特本就被砍了个大口子的左臂处又丢失了一部分组织,肩骨与一部分肌肉组织直接暴露在外。
拼死一搏是明智的选择,林奇第一次见到他的小把戏,并不知道如何应对。但接下来他犯了个战略错误——佩森特拔腿就跑,往着歌声停止的方向冲去。他在心里已下了决定,那位心血来潮的郊游者距离此处应该不远,不管他想不想惹上这麻烦事,他都要一路狂呼救命冲向那歌者。背后这女人还大剌剌穿着教会女仆的制服,他料定林奇不敢让人看见。
佩森特挥动独臂,奋力沿着下水道壁安装的钢爬梯爬上去,这边一攀着路面下水道口的边沿,那边就接着把自己抛起来,用肩背撞开下水道栅栏口——由于大量失血,他已暂时没有力气再雾化。
“——救命!帮帮我!”
像被鬼在后面撵着一样,佩森特竭力发出一声呼救,满口血沫喷溅出来糊了一下巴。
紧接着,佩森特血肉模糊的肩膀就被人一把抓住了,那歌者之前居然真循着叫喊声赶来,借着佩森特撞翻栅栏口的那股劲,直接将他从下水道里拽了出来。西耶拉·林奇紧随其后爬上来,佩森特听到那粗哑嘶唳的嗓音在后面响起来:“——您跑什么呢?别闹了,佩森特兄弟,您受伤了,还是与我回教会吧。”
“教会医生会为你诊治,把你的胳膊缝缝好,一切都会像新的一样。”
女人衣料窸窣,玛丽珍鞋落地,叫月光拉长了的影子投过佩森特头顶。大砍刀随着她的动作刃尖朝下被拖曳在地上,刮着铺地的石板砖块,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但佩森特完全不理睬她,只拿充血的眼睛盯向面前的歌者——平顶礼帽底下探出个骨肉剥离的盲鸟头颅,苍白色喙尖几乎戳到他的鼻子。那破烂斗篷下固然身高可观,却并不强壮,脚边搁着一只药箱,想必是刚把药箱丢下来抓住他的肩膀。看衣着打扮,这是一名行诊的医生,显然武力上不是林奇的对手。但对方面对这一派诡异的血腥场面却浑然不觉得疑惑,只是赞同道:“您说的没错,这位先生确实需要治疗。”
他的嗓音沙哑且温柔,用拇指揩掉佩森特下颌上的血沫时,对自己的皮革手套和残月血族暴露在外的犬齿都毫不在乎,只是慢吞吞地念叨着:“——别怕,我会治疗你。”
佩森特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个城郊僻静,附近有住户的地方前几个月刚闹过疫病,人全部烂光了, 只剩下个形销骨立的小老头门房还有出气,躺在一块门板上等着被老鼠啃光。西耶拉·林奇在此无所顾忌——她干嘛放弃追杀自己呢?她只要连这位医生一并杀掉,就没人再知道她的秘密。
玛丽珍鞋鞋跟的声音再响起来,佩森特额头上又是血又是汗,大脑高速运转,想着如何拿这位医生当个垫脚石,让他的肉体挡一挡林奇的刀子,好让自己趁着空隙逃走。那医生似乎看了一眼林奇,佩森特听到他自言自语道:“您被那刀子砍了吗?这可不行,这可不行,那刀上全是铁锈,您的血液会腐坏,您会发烧,随后您就会死的。”林奇觉得有趣一般从喉咙里发出揶揄低笑:“噢,是啊,医生。佩森特兄弟生了重病,就快死掉了。您最好现在把他交给我,或者……”
她把那砍刀玩笑般在手心里掂了一下,预演着该如何同时剁掉医生和佩森特的脑袋。
佩森特强忍肢体的阵痛绷起后背,杀意造成如芒在背的尖利刺痛感,但让他能够大致预测到林奇动手的时机。这残月血族在默念着秒数,要抓住时机再来玩一遍他的拿手好戏——被砍掉脑袋的只会有一个人,而他会巧妙脱身。
那医生转身了——他咔哒一下打开了脚边的医药箱——就像得着了发令枪信号,佩森特与林奇同时动起来。佩森特把自己弹射出去,刚把面门雾化,一种翻江倒海的恶寒和着圣水的臭气扑过来,剧痛从佩森特脊背冲到头发尖,使残月血族眼前一时铺开大片大片的黑斑。这当口,他吸血鬼的视觉还断断续续地向大脑传递着图像碎片,但已被迟滞,斑斓且扭曲的噪点覆盖。装满液体的深色玻璃瓶,止血钳,绷带和大小刀具中间挤着一柄折起来的锯子,苍白色的柄看上去像个被打断了的大腿骨,横躺在箱子正中。医生皮革手套上捆扎的医用绷带浸透了鲜血,握着那只锯子的柄,刃部则深深楔进佩森特腹部,准确切断了他对下肢的控制,同时锤散了他的雾化。
但残月血族连声惨叫都没能出口,林奇的砍刀就从后面砸了下来,由侧肩劈进去,横着折断了佩森特的颈椎骨。遗憾的是,吸血鬼顽强的生命力使佩森特此时尚有意识,他眼看着锯子夹着脏器碎屑被拔了出来,大量鲜血喷溅到鸟嘴医生身上,西耶拉·林奇在身后畅快地放声大笑,那医生在这恶鬼般的笑声中欣慰地说道:“您马上就要痊愈了。”
接着,他像是郊游般高高兴兴地唱道:“——一切烦恼全忘记!胸中心儿在跳荡!”
“——只有天空,只有清风,”
砍骨剁肉的牙酸可怖声响中,佩森特失去了视觉。
“——只有欢乐在前方!”
肢体被抛入污水井化作灰烬,佩森特失去了意识。
森林幽寂冰冷,夜莺走着找着,白玫瑰树...不是这个,下一个呢,黄玫瑰树,她不免有些焦急起来,只是一味盲目地寻找着那艳丽的红色,全完全没有余地去思考为什么那青年需要的必须是一朵红玫瑰,而红玫瑰对人类来说又意味着什么,不过这是久居森林一味憧憬人间美好爱情的她无法知晓的。“嘶......”似乎是疲劳是她行动有些摇晃,手臂不小心被“什么”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缓缓溢出,落在月光的照耀下,形成一抹艳红阴影,她顺着伤口望去,是蔷薇科披上的棘刺,这可能就是红玫瑰树,她激动得再玫瑰丛中寻找的,身上不免因她的不小心又划出几道口子,“没有...怎么会这样。”终究是无法在寒冬中寻出一朵红玫瑰,她有些落败地跪坐在荆棘丛中。
可能是被她的鲜血所刺激,玫瑰丛窸窸窣窣,奄奄一息传出声来“夜莺啊,森林中歌声最为优美的生灵,寒冬封住了我的血管,霜雪摧残了我的花蕾,已经无法开出红玫瑰来了,但是若你愿意整夜歌唱,用鲜血滋润树根,下一个黎明,红玫瑰应该会为你盛开。”字眼里透露出的巨大代价,夜莺回想起青年爱而不得的模样,竟没有犹豫“那便让我未时间最美好的事物献上我的歌喉,红玫瑰树啊,您的红玫瑰请为那橡树下的青年盛放。”暗冷幽静的森林,夜莺为黎明奏出的歌曲回响,鲜血从伤口涌出,越来越快,越来越多,那荆棘仿佛在渴求着滋润,一股脑地向她涌去,毫不留情地扎入她本就薄嫩的皮肤中,随着黎明的到来,夜莺最后一丝歌声和最后一滴血液也被吸取殆尽,一条带刺藤蔓缓缓穿进橡树林,在熟睡的青年身边悄然绽放出一朵艳红的玫瑰,就如夜莺体内曾沸腾的血液一般。
青年迷迷糊糊的神经在目睹到眼前的红玫瑰时便瞬间绷紧,他欢喜地将其摘下,快步奔出橡树林,为了向他心上人的贵族小姐提出共舞邀约,却没有半点对突然出现的玫瑰的疑惑与思考。
“嗯?一朵玫瑰而已,恕我无法接受你的邀请”那贵族小姐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转身却如变了个人似的,纤手轻放到一身着华服的贵族男子手中,娇笑着跟随其离去,显然邀约者另有其人。
只留青年一人愣愣地目睹两人远去,牙关被咬得嘎吱作响,但不足以发泄青年心中的愤恨,只见他狠狠将那朵红玫瑰摔至地上,也没有脸面继续留在这里,转身离开时也没见到那玫瑰在车轮下被碾压得如泥土一般的溃烂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