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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休息
月岛有一只小鸟。
是一只小小的知更鸟,但是它似乎不乐意大家说它小,会啾啾啾地表达自己的不满。它在大家头上飞,西村开它玩笑说:“你会转转转吗?”
接着小鸟球就在她头上转了几圈一直在叫,叫得特别凶。
西村隐约觉得它在骂自己,但她也没有说什么呀!
今天没有见到侦探,她去哪儿了呢……不过见不着她也很正常,侦探猫猫经常自己跑出去进行调查,然后偷偷溜回来假装无事发生。
中午的时候她去完成了丛云的委托。一个人在大太阳底下钓鱼,还没有任何防晒,对人来说可真是一场修行。这不过这个池子里怎么有这么多奇怪的东西……西村看着四个扫地机器人发呆,这也是可以在鱼塘里生存的东西吗?
都进水了……她挨个检查了一遍,都不能用了,很可惜。如果这些机器人还活着的话,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电量,她就很想多钓几个在古宅里一起启动,看它们在走廊上横冲直撞一定很好玩,一直跑到电量耗尽再收集起来之后再处理。
把一些看上去确实还是条鱼的生物重新放回到鱼塘里,西村蹲着观察和薄荷种在一起的草莓。
看上去好像长得不太好,但确实还活着。还不够成熟,只透着一点草莓的粉红色,感觉味道可能有点勉强,但真的够新鲜了,新鲜到是刚摘下来的。
既然丛云说想吃,那就给他带点儿。
但是……贵客能吃得下这种品质的草莓吗?
总之是把草莓交给了丛云。他总是在艺术品展览室附近晃悠,西村问过他整天在宅子里不觉得无聊吗,他说看看画,看看书,挺好的。
真的特别养生。
啾啾啾小鸟晚上就没跟着月岛了。西村还在想难得在这里能见到一只别的活的生物,难道这么快就死掉了吗?
晚上在餐厅吃过饭以后西村回到了宿舍。在没有电力的日子里,夜晚的活动变得单一,通常只是坐在宿舍里和飞鸟聊天,或者自己发呆,试图理清和推测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
突然外面的走廊上传来喧闹,隐约听到了什么“变人”“变鸟”“变蛇”,宿舍门猛地被撞开闯进来两个人。西村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侦探和月岛。室内太过昏暗,只能看到侦探披着一件不合身的外套。
“怎么了?”百筑问道。
神尾好像听懂了他们刚才在走廊上说什么,大脑发光地喃喃自语:“这里一定不是地球,男人可以来姨妈,女人可以长……男性生殖器,人可以变狗变鸟变成蛇……”
“变鸟?”西村似乎悟了什么,“变蛇又是谁?”
侦探抓住身上的衣服,朝西村吼道:“每次扫黄打非都有你,不许转!”很是激动。
那西村自然是悟了!
侦探就是那只啾啾啾骂她的小鸟呀!
“原来是侦探小姐——”她说,“这不是能转吗!”
侦探跺脚,跑进浴室换衣服了。等她出来以后,西村才再次问了一次这回是谁变成小动物了。
侦探撇撇嘴:“别在意,有个瘪三而已。”
嗯……西村脑海中马上浮现了一个名字。
“那个……”她说,“众所周知,在你口中的瘪三,就……”只有一位啊!
侦探语塞,大家都懂了。
该不会是她送的草莓有问题吧!西村惊恐。但又想了想,哪会有吃了草莓变蛇的事情呢,那大概是发生了无法解释的变化。
如果丛云变成蛇,会变成黄金蟒吗?
西村在走廊里走着,念叨着“奇了怪了男的来生理期女的长牛牛人变狗变人变鸟还变大变小”……接着她感受到了有人在沉默地注视她。抬头,果然是丛云。
“喔!您好,莫非您也能变身吗?”她非常直接地问道。
丛云淡淡地回答她:“……不能。”
“那就好,虽然我也不太能相信这回事……”西村回忆着昨天的事情,“我被一只小鸟球骂了,您信吗?”
丛云思索了一会儿表示这是有可能的,毕竟鸟类的智商其实并不低。
西村打算套他话,让他自己说出来他到底怎么回事。
她给丛云生动形象地描述了侦探小鸟怎么骂她的,然后一个转折,告诉他:“在骂完我以后,您也挨骂了呢……”
丛云不明所以。
接着西村一人分饰两角地给他再现了瘪三场面,看得丛云无言以对,只能徐徐鼓掌。他没承认,真是好坚强啊!他甚至还要说:“我不是很能明白西村小姐的意思……”
“那您说,侦探小姐值得我信任吗?”西村曲线救国。
“嗯……在目前看来,侦探小姐并没有和大家产生什么冲突不是吗,至少我是信赖着她的。”丛云特别实诚地回答她。
西村一脸坏笑:“嗯嗯,她说你变蛇了。那么这完全可信呢!”
丛云愣住,随后假装无事发生地移开了视线。
西村兴致勃勃地跟他比划了好长一条:“您会变成什么呢……昨晚说到的时候觉得您会变成黄金蟒!”
丛云干巴巴地说:“会变成什么呢,真是令人好奇。”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西村已经确信他就是菜单里写的“贵客”了。饮食清淡,蔬果,有洁癖,和他的表现完全能对上。“新来的客人”是侦探小姐,“少爷”大概率指极光,“小姐”是琉璃和欧泊二选一,叔叔原本就是这里的人,而断眉是她唯一完全没有头绪的人。
丛云说西村的推理证据充足,暂时他也找不到逻辑漏洞,但是他就是想不起来。他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这里居住的人,必定是为了某些理由来到这里的。
西村跟他提了一句昨天看到的某公司拟成立一个发展日本传统的民俗基金会的文件。西村猜测他有可能是这个公司的合作伙伴,那么他应该会知道这个基金会的事情。询问他是否对日本文化和民俗感兴趣,他点点头,说他对相关方面的的知识还有一点印象,应该是感兴趣的。
“这里的大老板似乎对这个挺上心的,而且我看他还喜欢艺术。昨天想和飞鸟去参观一下艺术品展览室但光线太昏暗实在不好看,您有去看过吗?”
她和月出在古宅里闲逛了一个中午,看上去是非常立派也很整洁的大宅子,因为停电的关系,艺术品展览室里昏暗一片,她们就没认真看过画了。丛云倒是进去欣赏过,跟西村说这里的画都挺有趣的,特别是有一幅乌鸦和月亮的,他很喜欢,但没发现作者署名。
“那幅画会有特别的含义吗?”西村问。
“倒是一个有趣的假设……西村小姐觉得那副画比起单纯的艺术创作更像是隐藏着特殊含义的‘谜题’?”
西村确实是这么觉得的。她认为艺术品不仅仅只是视觉上的创作,还包含着创作者想要寄托的情感、想要传达的信息。乌鸦和月亮的搭配让人感觉新颖,为什么作者要这样安排呢,他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创作出来的呢,都很值得去思考一下。
或许在这里的艺术品中能窥探到主人的喜好,从而顺藤摸瓜到在这里发生的事件。
西村是这么想的,也有可能是她想太多。
她开始想家了。
遭遇空难,无缘无故卷入奇怪的案件,枪支、毒品,虽然还没五毒俱全但看了也让人觉得头大。她早上和下午雷打不动地去周边探索,试图找到能离开这里的办法,偶尔帮其他人跑跑腿,蹭厨神的饭,天黑了就乖乖待在房间里哪都不去。
还好还有月出陪在她身边。舍友们似乎都很忙,有的时候甚至夜不归宿。西村也不知道他们做什么去了,第二天能看到他们还好好的就好。
对丛云也是这样的,不过这样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了。
总之是得到了一个民俗顾问的样子,还不错。
西村在旧村的小学探索时突然想到这位顾问,不由得夸赞自己真是干得不错。看到公告栏的时候她就稍微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了,等到看到教科书时她明白了是什么让她感觉不适。
是宗教。和普通的宗教感觉还不一样,这里的条规更加严格,就像是要从娃娃抓起一样,从小洗脑,如果触犯规则还有可能被献祭……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宗教了吧!
西村看得叫那个晕眩。这下好了,平时全归别的课负责的东西全被她碰上了。
等她走出了小学,回头看校门的时候,才发现这所学校的校名也是很有意思。刚开始她都没想过校名会有什么含义,大多数学校会以地名来命名,或许这个村子以前就叫做水忌村了,听上去就不是很吉祥。
旧村,有意思的地方可太多了。就连酒馆的酒会被命名为“神吟”,这属于走火入魔的程度了吧。
推广民俗,难道就是和这个相关吗?幸好还没有被确定下来,不然她的同事要忙得不可开交了。
她有留意到一些关键词,女神,水,大祭。这里的人对水资源非常珍惜,在澡堂洗澡必须限时10分钟,多了估计要罚。学校的名字也是水忌,看上去应该是对水有敬畏之情?这位女神是需要献祭的,而且还是用人类,活人死人还不清楚。
嗯……西村沉思,这必然要被取缔啊!还发什么展呢!
她对民俗这些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了解。她只能够凭感觉记下一些让她觉得可疑的地方,打算整理一下再去问问看丛云。
虽然感觉能从他嘴里问出来什么的概率不大,还是可以碰碰运气的。
如果大家的记忆都能早一些恢复,应该就能知道更多关于这里的信息了吧。
西村坐在榻榻米上,叹了一口气。
还是好想去度假啊,下次不要去什么关西了,有钱还是直航夏威夷吧。
【审判的魔女】-诸世 萱-性别: 女
年龄: 外表年龄16岁
身高:166cm
生日: 3.11
种族:人类
所属地:永恒森林
能力:无 / 使魔能力:雾化和增强身体力量
属性: 暗
身份:魔女
性格:有些小孩子气,脾气很别扭,喜欢被依靠和当作前辈的感觉。外向开朗,受到永恒森林大家的喜欢。
喜好:品酒;制作一些新奇的料理(一般不好吃);带小孩。
「经历」
作为穹之城四大贵族之一——诸世家族的二小姐,萱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哥哥姐姐对她的宠爱和保护也让她得意远离贵族间的纷争,天真的长大。这一切在她的姐姐被魔女狩猎者抓走之后改变。狩猎者称她的家人故意隐藏魔女,是大罪过,平时收到贵族压迫的平民对此感到无比愤怒,再加上其他贵族的煽风点火,事态最终演变为狩猎者处决了家里所有的成年人,并将家族除名的结果。当时尚年幼的萱不会明白这是穹之城特殊局势造成的悲剧,她认为这都是姐姐的错。
之后的日子,萱和家里其他孩子一起在穹之城内艰难求生。萱心中恨意的种子一天天长大,最终促使她告别了家人,出发去寻找生死未卜的姐姐,向她复仇。
寻找姐姐的过程中,萱遇到了很多愿意帮助她的好心人,向他们学习了在这片大陆上一个人生存下来所必需的技能,在此期间,萱意外发现了自己同样身为魔女的事实。同时,她也遇到了一个游荡的人类亡魂,和它签下契约,让它成为了自己的使魔。
因听说永恒森林里建立了魔女们的聚集地,萱决定前往希斯兰塔大陆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在这里遇到了她的姐姐。恨意上头的萱直接跑去和她姐姐打了一架,并撂下了“你只能死在我手里”的狠话。在打输之后被莫子琴拽走,两人经过一番并不怎么顺利的交流之后,子琴终于同意让萱留在永恒森林,条件是她不能在琦状态不好的时候去找她麻烦。
在依雅来到永恒森林后,自愿向莫子琴申请去指导她,其实心里的想法是“终于来了个比我年轻小的人,我一定要好好享受一下当前辈的感觉”。实际上在教导依雅之外,欺负无知小孩的事也没少干。在相处中和伊雅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在和伊雅的相处过程中自己也得到了成长,变得更加成熟了。第三次魔女狩猎中,和依雅一起做了很多事。
在“镜消失”事件中死亡。
「杂谈」
有点怕蛇。
萱曾经信教,但是在见到露丝娅之后就逐渐不再信了。用她的话说,“既然神明是真实存在的话…那、那我总不能去向露丝娅祈祷吧。”
小时候和姐姐关系其实很好。
吐槽役,经常能说出一些很击中内心的话。
随身携带的十字架是石制,很重,全永恒森林只有她能拿动。
萱的使魔生前是一名人类男性,因为害怕离开人间而成为游魂。使魔其实会讲话,嘴还很贫,只不过平时萱不允许它说话。
使用使魔能力时萱的手臂会变成透明的黑色。
使魔的能力可以增强萱的身体力量,和让她的身体雾化。使用能力均会有反噬作用。雾化时移动速度极快,且受到的伤害只有正常程度的5%,但短时间内雾化次数越多就会遭受越严重的反噬,严重时能威胁生命。
做的饭没毒,但非常不好吃。做出的黑暗料理经常会塞给伊雅吃,把伊雅搞得都有心理阴影了。
后来和姐姐的关系缓和了一些,不过因为自己的纠结和琦脾气不太好不一定会原谅她的缘故,两人最后也没有和好。
【嫉妒的魔女】-诸世 琦-性别:女
年龄:外表年龄17岁
身高:170cm
生日:1.9
种族:人类
所属地:永恒森林
能力:无
属性:火
身份:魔女
性格:外冷内热型的大姐姐,很难取得她的信任。有些不擅长表达自己。有时会变得很冲动,但大多数时候在她身边都会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喜好:收集西洋剑和一些精致的乐器;热巧克力;光明正大的对决。
「经历」
(详情见角色故事)
(由于魔女概念改动,空间相册中的角色故事出现bug,无bug版请在elf观看)
作为诸世家的大小姐,琦从小背负着家族的厚望,但她其实并不喜欢参与贵族间的争斗。违背家人禁令偷偷学习魔法的过程中,琦发现了自己魔女的身份。出于恐惧,她没有对家人讲诉这件事,只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她当时最好的朋友,一个外族女孩。那个孩子却为了得到利益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将琦的信息卖给了魔女狩猎者。在琦十四岁那一年,狩猎者闯入她的家中将她抓走。狩猎者带着她前往本部,在途径诟病之地时遇到了怪物袭击,琦趁乱逃了出来。因为被家人教导过如何对抗这里的怪物,琦九死一生地跑到了莫桑斯,在那里过着逃亡的日子。
在一次被狩猎者围攻时被莫子琴所救。后来子琴和露丝娅准备组建魔女们的聚集地时联系到了她,三人一起前往了永恒森林。
来到永恒森林几年后,萱便找到了她。萱的仇恨使琦一蹶不振,陷入了很长时期的消沉,一度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在后来面对了一场生死考验、和在苍岛鹿缘待的陪伴之下,逐渐走出了阴影,不自觉的对小鹿产生了好感。但因为小鹿陷入沉睡而等待了五十年。第三次魔女狩猎前夕小鹿苏醒,琦在这时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两人从此确认了恋人关系。
第三次魔女狩猎时与当时在岸上待在的鱼梦纱有过交流,促成了鱼梦纱与永恒森林的交易关系(海货贸易?)。
在“镜消失”事件中死亡。
「杂谈」
惯用魔杖为两把西洋剑,是黑色的轻剑和银色的重剑。
使用火焰魔法时,银色重剑的温度会逐渐升高,最高会达到五十多度。
她的火焰颜色大多是灰黑色。
戴着手套是为了遮盖手上的烫伤痕迹。
养了一些乌鸦,有黑有白,主要用于消遣。附带功能是搜集作为魔法材料的羽毛。
不会遛鸟。
会弹很多乐器,都是小时候学的。
不是用头脑战斗的类型,但其实战术规划没什么问题。
战斗的时候经常顾及不到自己的情况。
头上的饰品由一种稀有的宝石制成,注入魔力后有降低精神影响的作用。
很会做饭,是永恒森林做饭最好吃的人。不过她不怎么负责后勤工作。
整个永恒森林都知道她在和小鹿谈恋爱,只有她自己以为大家不知道。
杀人手段很凶残。基本上不会留下完整的尸体。
这怎么好意思响应其他人呢?
本故事由真实故事艺术加工而来,人物均属化名,切莫当真。
湘西妹子李梅中专毕业,和她小姐妹小杨坐空调大巴出门儿打工,不料大巴开到半道翻进湖里。驾驶员和售票员当场毙命,李梅和姐妹命大,跟着其他乘客从湖里爬了出来。连滚带爬往附近县城走。
走了没几步路,一行人在路边上遇着一姑娘带着一小伙子。姑娘看着大李梅几岁,长得秀气,就是想不起来自己哪儿来的干什么,连名儿也记不清楚,也不知怎么的就跟着那小伙子杵在这块儿。
李梅便和姑娘说话,姑娘嘀咕来嘀咕去,说:“不行叫我刘璃吧”李梅听口音觉得耳熟,便带上刘璃一起走。
李梅心肠好,在县城招待所和几个一起掉湖里的姑娘带上刘璃开了间房常住,没过几个日子便和刘璃打得火热。时间久了,李梅发现自己越看刘璃这姑娘越喜欢,寻摸和刘璃一起在县城过日子,张罗着去民政局领证。
不料临着领证的日子,刘璃却拉着那李梅的手,说:“李妹子!我好像想起来了,可我怕,你随我回家一趟。”李梅一听,心里是说不上来地又喜又怕,赶紧收拾行李,跟刘璃出门。
李梅跟着刘璃换了三趟大巴,又倒小客车,一路颠簸着回了刘璃的家乡。刘璃说小客车到不了村里,还得走上一段儿。可一下车李梅就感觉好似有毛毛虫落在身上,哪儿都不自在。刘璃说:“李妹子,我怕,可总得走一趟。”李梅点头,说:“没事儿,我陪你,怕啥。”这话说完,像给刘璃吃了一颗定心丸,刘璃紧赶慢赶,拉着李梅往家走。
到了刘璃家,李梅借着夜色一看可是大吃一惊——这哪儿是什么村子啊,泥巴房各个破的不成样子,像十年没补过屋顶刷过泥墙。李梅平日胆子大,这会儿也发懵。可还不等李梅反应,刘璃便拉着李梅进了屋,这一进不如不进,破屋里竟挤满了没影的人儿。也不看她俩,也不说话,这可给李梅吓得够呛,腿也走不动道。眼睁睁地看着李梅往人群里一钻,也没了影!
李梅这才意识到她见鬼了!一时间她两眼发晕,说不出话来。她和刘璃朝夕相处,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正想的功夫,那些人齐刷刷回过身来往李梅身边靠,嘴里还问东问西,各个面目狰狞,好不恐怖。李梅心一横!刘璃是鬼不假,但她就算是鬼,那也是我李梅的媳妇儿!反正也走不动道,便是昂起头来瞪着这群死鬼,扯着嗓子和死鬼理论。可能是李梅天生八字重,话又说得响,渐渐地竟是占了上风。又听到刘璃的声音一句一句的喊:“李妹!妹子!李妹子!”老鬼们估计气得不轻,摔下一句话,说那刘璃处心积虑想要李梅死。
(预知后事全看天命)
作者:伊西多
回国前,我特意去了一趟西弗吉尼亚,有一位不知名的小众画家的画作在那里出售。价格并不高昂,但我不懂绘画,犹豫良久,买下了一幅充盈绿意的画。我要送给我的继母,她年纪比我小两岁,曾经说过喜欢这位画家的画,而且平生最喜欢绿色。
除了这幅画外,我又给几个亲近的家人置办了礼物。我父亲喻升德年过古稀,虽然精神还矍铄,但也终于打算稍作放松了。他近年十分喜欢收藏紫砂壶,我早派人拍了把壶,只等我回国后就亲自给他送去。我一母同胞的弟弟喻锐身体虚弱,药罐子似的,我再想不出什么能送给他的。他还有个儿子,大名叫喻旭元,今年也十三岁了,这对父子的礼物我一概交给秘书去办。我继母的女儿,我的异母妹妹,喻寒,今年十四岁了,小女孩儿都喜欢闪闪发光的、亮晶晶的东西,我打算送给她一条粉色的钻石手链。
回国后,我就载着这些东西,一路奔向我父亲纳凉的别墅。礼物携带得多且贵重,盖因我与家人,算是久别重逢——这十多年我都在国外。我母亲早逝,与父亲聚少离多,更何况是其他人呢?而这处别墅,也是父亲新置办的,算来真衬得我如一个外来客了。
别墅的银色大门与金色的阳光如金石相激,亮得刺耳、刺眼、刺心。一切都是新的,我下车,手里提着礼物,缓缓扫视了一圈。
忽然背后有人问道:“你是?”
我转过身,看到一对十几岁的男女孩子,身上都穿着泳衣,皮肤还是湿漉漉的。女孩子肤色略深,双腿修长,琥珀色瞳仁亮得耀眼。男孩子皮肤雪白透红,毛发茂密但色泽较为浅淡,头发乱糟糟的。我笑道:“那你们又是谁呢?”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孩子盯住了我的眼睛。又是同一瞬间,他俩的视线降下去,停在我手中的礼物上。然后,他俩同时收回视线,两两对视,耍杂技似的把视线又聚焦在我身上,同时开口。男孩子叫道:“大伯。”女孩子叫道:“大哥。”
这就是喻寒和喻旭元。喻寒说着“我来替你拿吧”凑上前来,我连忙说:“看见那个粉色盒子没有?就拿那个,那个是大哥给你的见面礼物。”本想把喻旭元的礼物一并给他,但他早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喻寒礼物到手就拆,捧出那串手链。她手指灵巧,不多时已经戴在手腕上,在阳光下来回转动,观察它的宝光。我笑道:“漂亮么?喜欢么?”她并不答话,突然跑向前去,叫道:“妈妈!大哥来了!”
我一抬头,我继母蒋宜男正立在面前。喻寒把戴着手链的那只手擎起,在她眼前摆动。我继母笑道:“真漂亮。要跟大哥说谢谢呢。”她们母女俩弧度相似、颜色相似的双眼间,晚风吹云似的拂过一抹不端倪的笑意。
“升德大概要到五点多才能回来。但喻锐再过半个钟就要回来了。晚上要给你接风洗尘,中午就先随便吃点儿吧,我叫厨子做点清淡的。”她延我在一楼客厅落座,又转头问喻寒:“小旭呢?”
“我以为弟弟去找你了。”
我诧异地笑道:“弟弟?喻寒,论辈分他得叫你小姑姑呢。”
喻寒不动声色地一笑。我继母笑道:“小旭比她就小一个月,论得那么清楚该多别扭呀!——他是过来找我了,可又走了。快吃饭了,你去找找他吧。你俩也把衣服换换,穿着泳衣见客,也不嫌害臊的!”
喻寒的下巴搁在妈妈肩膀上,一侧首便可呼吸相通。她的眼睛亮得如两团小小的烈火,朝我投来目光时,我的两颊一瞬间发热也似。她朝门外走去,仍然摇动着腕上的钻石手链,似乎还轻轻地嘻笑出声。那十四岁的少女笑声,就像自行车铃似的,一路远远小小地回荡开来,不自觉地舍身,像后座上穿学校制服的人。
“这幅画送给你。是——”我张开嘴,却忘记了那画家的名字,只好打了个哈哈,匆忙接下去道:“我在西弗吉尼亚买的。绿色衬你,而且夏天也燥,就当添几分清气,你别嫌寒酸。”
“Virginia,真是好听的名字啊。”我继母伸出两只白嫩纤长的手,把画接了过去。“这画的是山核桃吗?是窗外的景致。在山核桃树底下还有两个人——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谢谢你,喻敏,我很喜欢。”
她穿了一身提花香云纱的荷叶色旗袍,手腕上戴了一对浓润的翡翠镯子,却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幅西方少男少女恋爱的画。不知不觉中我的眼睛被雾气模糊了。我像个愣头青似的死盯着沙发的一角,点头微笑道:“嗯,你喜欢就好。毕竟咱们也这么多年没见了……父亲最近怎样?他脚到了雨天还疼么?”
“升德要是知道你这么记挂着他,一定要高兴得了不得的。”她语气中有笑意。我时而觉得她的面容、声音,甚至气味,和我心中那幅景象比去毫无二致,时而又觉得她更美了,或只是不一样了,气味,面容,与声音。
不然,何以那声音听来竟重得如此?
把我的心如核桃的青皮一般,砸下、脱去、碾烂。
她说我父亲起先脚到了雨天还疼,那时候便跛行得更加厉害。也不仅是天气因素,情绪上来时疼得更重,或者因为工作,或者因为他的几个老友,或者因为觉察到自己确实年纪老矣,或者因为对我的思念。但近年来竟然渐渐好转,那要感谢我的弟弟喻锐,我是否记得,他的第二任妻子出身医疗世家?她家医院里有一位年轻医生,医术精湛,给我父亲治疗,颇见成效。再加上老宅阴湿,她劝我父亲移居,果然现在好了许多。
我说那就好。不能在他面前尽孝,终究是我这个当儿子的失职。
她说,哪里?喻敏,你不要多想……我听不下去了。她檀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像佛珠般迎头洒下,滚得满头满地,气味袭人,要将我压死在这阔大的、陈设红木家具的客厅里。
宜男。
她住口不言了。那幅画静静偎在她的脚边,我才发现自己始终是在注视着它蔓延绿意如湖的画面,余光里觑见她趿着拖鞋的雪白圆润的脚踵。宜男,我苦涩地说着,一口一口地将烂醉如泥的核桃皮吐出来。涩而青,铺满地。
我这个做儿子的,把父亲害成而今这副模样,不能在他膝下尽孝,已经是忘恩负义。可是我又怎么能待在国内?多么忍心,我才能看着他受苦?我对不起父亲。更何况,还有你,宜男……
我抬眼望着她,胆怯了。她不言不语,低眉端详着手上的镯子。宜男……我叫她,我心口发紧,血管突突乱跳。我手攥紧了扶手,要站起来,对她说出我有多么恐惧,又有多么自私,我离她而去全是因为我的自私,我害怕我屈服于我的自私,我的远行已经是屈服于我的自私——
“哥,你回来了。”
皮鞋在地板上轻轻响了几下。喻锐现身了。
我挺直了腰板,深呼吸,笑道:“弟弟,好久不见。”
我们围坐,谈天。
我的心中只有核桃汁液污黑如血的残迹。
“漂亮吧?”
“BlingBling的。但我不喜欢粉红色。你很喜欢?”
“什么啊。我要转送给妈妈,我才不喜欢什么手链戒指,真是累赘……他送给你什么礼物?”
“钢笔啦……Enid,你看没看到他给蒋太太什么礼物?”
“是画。挺好看的!等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了。弟弟,去游泳吧?”
“嗯。游完去骑自行车怎么样?”
“可以啊,走吧!”
少男少女总是无忧无虑的。
蒋宜男和喻锐对坐在遮阳伞下。蒋宜男今年已有36岁了,可以看出细细的皱纹已攀上了她的眼角。但她顾盼之间,婉转生情,有艳光四射之感。
“这么盯着我看,是觉得我老了吗?”
“真会开玩笑。我不老,你当然也不会老。前几天我出去,还听有人说你和喻寒是‘喻家双艳’呢。”
蒋宜男扑哧一笑。“Enid才多大的孩子……?就拿‘艳’这样的字眼儿来叫了。这几年我连门都没出几趟,又从哪看到了我的长相。”
“别理会他们。眼皮子浅,嘴皮子贱。老不死的听信了那帮算命的说道,当年人人都知道他管你叫‘富贵温柔乡’,这会儿都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把这个说给你听,是我不好。”
“你要是什么话都不跟我说,那才不好。”蒋宜男笑道,“但也不要把我说给别人……”
“我知道。我当然都知道。”
喻寒和喻旭元在不远处的泳池里嬉笑打闹,泼着水玩。喻锐拿起相机,对着两人叫道:“Enid!弟弟!看这边!”
闪光灯一亮。喻锐重回座位,转头望了望别墅,伸下手去。原来蒋宜男踢脱了鞋子,他一坐下,就把两脚伸到他的膝上。喻锐轻轻抓挠她的脚心。她禁不住笑了,使了一分力,懒懒地踏他的膝盖。
“你说他俩在楼上聊些什么呢?”
喻锐指的是喻敏和喻升德。大概因为大儿子回来了,喻升德回来得也十分早。
“有什么聊的。大概把对我问的那些话又捧去升德那里去了。你还不知道他么?我对他说,你父亲的右脚已经好了很多了。”
喻锐“嘁”了一声。“我进来时,看到他那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就知道不对劲。他倒确实是个孝子,但愿老不死的是个慈父吧。宜男,你说,老不死的有没有把他调回来的打算?”
蒋宜男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升德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你也清楚。现在这局势平稳,你又得力,没来由的,哪里要叫喻敏回来。何况,这些年来,我看他茶余酒后,自己也未尝不惆怅自己是个跛子。你看见了吗?在他面前,Enid不能跑。他连自己女儿都要嫉妒……说不定正因为是个女儿才要嫉妒。”
“之前置办这别墅,连请了五个算命的,我看老不死的是真糊涂了。当年那场车祸,分明是他自己急躁,不反躬自省,反而信了自己就是流年不利。从那以后,就真跟发了疯一样。”
“你不信他说的话吗?”蒋宜男笑道,“说我的命格是‘富贵温柔乡’。自从娶我之后,他自己倒确实是事事如意。”
“我不看算得准不准,我心里喜欢的不是那些满嘴怪力乱神、说的是些什么自己也没个分晓的神公神婆。真要信这个,人老了怎么也不见他修些阴德?当年年纪都要六十了,而你二十岁都不到吧?从自己儿子手里抢来的女朋友,就只为了一句命格,这样的不知廉耻,叫人怎么信他?”
喻锐话说得狠重,面上却是笑吟吟的。他本来就身形瘦弱,貌如好女,这样一笑,愈觉风彩卓然,远远望去,和蒋宜男真是一对璧人。后者早趿上鞋子,斜靠着椅背,给喻锐的杯子里添茶。
“不要动气。升德并不是把我抢过来的。是喻敏他看到父亲为了自己这个逆子出了车祸,此后恐怕终生要做一个跛子,愧急自责,改过自新,将我拱手让出去的。让父亲为了自己陷入聚麀之祸,他舍不得的。都是陈年旧事了,大夏天的,为了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和一个形同流放的人,有什么好争持的呢?你心里是恼他信了那些人瞎三话四的,那些人不过是哄着老头儿掏钱罢了。那些人可以说相书上周易上的胡话,也可以说别人教给他们的话。那些人可以说话后收老头子的钱,当然也可以收钱说别人要他们说的话。哄一个老头子还不简单吗,人一老,怕的东西多了,心也就动摇了。古代巫医并称,算命的是巫如此,医生能有多大差别呢。”
茶香轻飏。不远处,喻寒和喻旭元在游泳池中比赛游泳,喻寒领先了半个身子,两人在水中如同两条一黑一白的自由自在的鱼。
“宜男,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喻锐抬起头来,似乎尴尬地一笑,“但你说的真是对极了。”
“不坚实牢固,怎么配做富贵温柔乡呢?”蒋宜男也嫣然一笑。
“事不宜迟,不过且让我好好想一想具体动作。现在,先再给他俩拍上几张吧。”说着,喻锐手拿相机起身,忽地“哎”了一声:“这是什么?”
他从游泳池边拾起那串粉色的钻石手链。
“是喻敏给Enid带的礼物。Enid不喜欢钻石,也不喜欢手链。我看,多半还是得我来带。”
“他倒真喜欢送这些自作多情的礼物。他给你送了什么?”
“一幅画。画的是山核桃,一片的绿色很美丽。但那画的作者,我十几年前喜欢过一段时间,现在却并没有多少感觉了。”
“核桃?”那粗枝大叶的树。喻锐知道喻敏和蒋宜男之间的旧事,因此也并没有如何惊讶自顾自找寻抓拍两个孩子的角度去了。
两个孩子在夏天最喜欢的运动就是游泳。喻寒贴着喻旭元的背飞快地游过去,喻旭元跃出水面,笑起来。他俩又玩了大概半个小时,觉得累了,这才从泳池里出来,脱去泳衣,换上背心短裤,推着自行车出去。
他们看到喻敏和喻升德从别墅里出来,身边还跟着喻锐和蒋宜男。喻寒想起对自己喜爱运动不满的父亲,他“一动不如一静”的言论,便说道:“我们先等等吧。我不想叫爸爸看见。”
喻旭元应声停住了脚步,他低声说:“大伯这是要走?他不在这里住吗?我以为爷爷要留下他。”
“他把爸爸惹得不开心了?”
“看脸色,爷爷是挺严肃的……”
两人等了许久,都不见喻升德回去,很不耐烦。总算看见喻升德转过身,由蒋宜男搀扶回别墅,觉得很是高兴,不再看只身走向轿车的喻敏,只是一路把自行车推到阶前。
“弟弟,Enid。你们这是要出去骑自行车?要多久?”喻锐站在台阶上问。
“打算骑到湖那边再回来。”
“又要比赛?好吧。还有,Enid,你不要那串手链了?就那么丢在游泳池边,被你妈妈捡走了哦。”
“无所谓啦!妈妈想要我就送给妈妈……二哥,你说完了吗?我和弟弟要走了!”
“好吧好吧……”喻锐笑着,和儿子击了个掌。
夏日黄昏,晚风迎面吹来,两个孩子蹬着车子,飞快地骑了出去。喻锐微微眯起双眼,望着他们,又转过头。喻升德右足跛行,年老体弱,此时还在上楼梯,他那一头白发如芦花般在晚风中轻轻摆动,显出旁边的丽人是何等绿鬓朱容的娇妍。丽人忽然回头,似乎不经意地溜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若无其事,但他却看得分明,她发髻上插的步摇,摇晃得十分剧烈。是在笑吗?
喻寒和喻旭元蹬着车子,冲出门外,一路超过喻敏慢慢挪动的轿车,疾冲而去,喻敏只听见他俩爽朗的笑声。笑声,笑声,年轻人的笑声若有实体,怕是如老年人的白发一般难数吧?他仍旧慢慢地驾驶着汽车,任窗外晚风如绫如纱地掠过。被捣碎了的心慢慢地生长了,在这朦胧淡蓝的天空下,在他空荡的胸腔里,血浆碎末浮沉,心如海浪,羡鸥鸟偕飞。
END
备注:算是好久没写文的复健吧?未经修改,以后可能会改动一下的。灵感来自诗经的《君子偕老》。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总字数:4009
我今天也在为了过长的白发而苦恼。毕竟白色的头发很容易显脏,也很容易沾上鲜血。在没有吹风机的地方,也很不容易干。得提早洗才行,确认中午没有什么行程后,我抱着不太合身的换洗衣服,试图先去洗一个澡。至少现在先洗,等晚上应该也干得差不多了吧……。
结果在去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脚底一滑,就整个人往前扑。首先鼻子先撞到了地板,痛得我捂着鼻子倒抽几口气。好不容易缓过来,正打算站起来,却又左脚拌右脚,直接踩到落在地上的发尾,摔回原本的位置。这次是真的痛到眼泪哗啦拉地流,好一阵子我才回过神。而音符发带已经从中断开,落在一旁的地板上。已经完全不能用了。
突兀地,妈妈送给我发饰的记忆,就这么涌现心头。
那是我拿下镇立比赛第二名的晚上。在昏暗的客厅里,妈妈正站在我对面。
摔碎的裱框玻璃四溅,被揉成一团的第二名奖状正在妈妈的脚边。「光,你做得很好……。可是再努力一点,一定可以拿下第一名的吧?」,妈妈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中,她的双眼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被经过的车灯给打亮,而里头只有害怕的我。妈妈的双手用力握住我的手腕,表情心疼地抚摸着手指上头的打痕,「妈妈这是为你好啊……?我也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我吃痛地小口抽气,可是却不敢把手从妈妈手里抽回来,只能看着她用ok绷把伤口一个个缠好。
她踢远身边的藤条,用力地抱住我,语气温柔地再度替我梳理,直到凌乱的长发给好好绑成了麻花。「你之前说过想要音符形状的发饰吧?我特别去买来了,好看吗?」,妈妈笑着替我在麻花末端扎上全新的音符发饰,明明非常的好看。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开心,是因为我是个坏孩子吗?什么都说不出的我只能点点头,用力抱住了她。
妈妈是爱我的,所以我也应该要爱她才对。应该是要这样的,可是自从这次之后,我就再也不敢直视妈妈的眼睛了。
金属的音乐发夹倒映着我茫然的神情,我将它捡了起来。甩甩脑袋停下无用的思考,小心放进胸口的口袋里,接下来我在短短的十五分钟里,有三次都差点踩到头发跌倒。无可奈何的我,只能让头发全都往后拨开,还得小心不要再次踩到。没有绑头发的发带的话,就算编成麻花辫也没有用。
可不可以跟极光哥哥要个发带试试呢……?我尝试着去极光哥哥的宿舍敲敲门,没有人应门,他似乎出门去了,不在里头的样子。怎么办呢,总不能不绑起来。毕竟再来的路上,已经差点摔倒好几次了。头发已经变得乱七八糟,光是解开纠缠着的发丝就一直扯到头皮。现在又勾到了一旁的装饰品,我无语地试图把它们抢救出来。它现在已经可以称得上一头鸟窝了。
等好不容易解开头发,刚好看见侦探姐姐从走廊的另外一侧走了过来。似乎专心在思考什么,并没有注意到我。她头上的白色缎带吸引了我的注意。啊,说不定可以……!「侦探姐姐!」,我往前几步喊了几声她,但似乎还是没有注意到我。啊,但是她似乎停下来了,带着疑惑的回头望向我。
我小跑几步,伸出手刚好抓到她的衣袖,「那个...侦探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好意思,说话的声音也忍不住越来越小声,毕竟顶着一头乱发真的很……不好看。「请问妳有多馀的发带之类的吗.....。绑头发的断掉了。」,对陌生人要发带什么的,很没有礼貌的,会被骂吗?有些忐忑地抬头看着她,但侦探姐姐只是偏头想了想后,蹲下来跟我平视。能够看到那双绿色的眼睛正在注视着我。
「唔?发绳吗?」,她的手指搭在脸颊旁边,很认真地打量我的头发,「OK。那你等我一下。」,似乎在评估要怎么绑比较方便,专注的目光从头顶慢慢移到发尾,好像有了主意。「对,怎么样的都可以……。」,欲哭无泪的我用手指了指已经乱成一团的长发,里头甚至还有着几片树叶。我把里头的树叶给拿了出来,接着想尽办法把打劫的发尾给再次解开。
侦探姐姐对此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啊……算了。你介意吗?」,她边这么说边将手按上头侧的发带。在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之前,直接轻轻扯开。黑色的半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而缓慢地垂落。尾端还带着点被长期绑起的卷曲。「我刚换的,应该没关系吧……。」,她小声地这么问我,而我则是用力的点点头回应。得到我的许可后,侦探姐姐的手指轻柔地抓起了白发的尾端,先分成三等分,抓住其中一撮,在慢慢的编发。一撮穿过另外一撮,接着再从另外一搓下方穿越而过。
她边问我,边继续手上的动作编着头发。「你之前……我记得是麻花辫?还像那样就可以吗?」,随着她的动作,头皮能够感受到轻微的拉扯,但因为有注意力道,一点都不疼。侦探姐姐真好!,以前还觉得有点难接近呢,其实是个很热心的好人。「恩!」,我乖巧地站在原地不动,直到侦探姐姐放开我的头发,对我比出ok的手势为止。
绿色的眼睛仔细地打量我的头发片刻,像是放弃什么的叹出一口气。「可能绑的没有那么好…………。」,她用捏在手掌的白色缎带,在编好的发尾上轻轻地打了个蝴蝶结。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蝴蝶结看起来歪歪扭扭的,但还是很漂亮。我伸手摸摸已经绑好的蝴蝶结,熟练地捏捏它,让它成为有精神的蝴蝶~。不用在担心踩到发尾而跌倒了,好耶!,「真的非常谢谢侦探小姐!」快乐地甩甩头发,我满怀感谢的朝她弯腰鞠了个躬,绑好的麻花辫有着让人安心的重量。
「小事,不用在意。」,原本蹲下的侦探姐姐站起身来,伸手拍拍我的脑袋。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困惑,「不过你刚刚那是怎么弄成那样的……?」这个好回答!我认真地回想后发生的事情,飞快地回答了问题。毕竟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踩到头发摔跤……还挺常见的吧?,于是我只是背着双手毫不在意的说,「本来要去洗澡,结果摔了一跤。然后发带就啪的一声断掉啦.....。还顺便踩到我自己的头发,左脚绊右脚就变成这样了。」
接着面前的侦探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了几秒,「…………。」,她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却只是发出一声唔额后,用手扶住额头半刻后,就没有再说别的了。是我没听到吗?困惑的我盯着几秒后,她终于找回了声音。可是听起来还是干巴巴的。「下次还是小心点……………………。」,她的表情完全变得非常凝重,连带讲出口的话调都变得很微妙。「……你住的房间……有没有靠谱点的大人……?」,她预言又止地这么问着我。
「大家今天很忙都不在房间呢,啊!不过我觉得天道哥哥很靠谱!」,我边这么说,边注视着侦探姐姐用力的点头。但是她的表情更加说不出的怪,眼神飘向一边,没有跟我对望。「啊……天道啊,他确实还行吧。至少逻辑正常。」,不知道她为什么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那下次要是再遇到不好解决的事……可以找天道帮帮忙?」,接着又伸手拍拍我的脑袋。
「....恩,可是天道哥哥可能会说这是,神明的旨意之类的?此乃天赦...?」我在脑海中想了下,天道哥哥可能会说的话,不太确定的说出口。「他……说这种话?」,侦探姐姐又再度沉默了下来,不过这次脸色似乎不太好……?他的眉头都皱起来了。意思到说错话的我连忙想要解释,连忙又补上新的一句,由于太过于慌张甚至连断句都有点奇怪。
「不、不是的,是我之前因为好奇大家对于神明的定义,所以询问他的....。他说只要我继续努力,总有一天神明大人就会看到我的成果之类的。」,很努力地试图让天道先生的印象,在侦探那边扭转回来。「……………………。」,但看着对方越发变黑的脸,于是越说越小声。好像解释一点用都没有啊……?,我偷偷揪着侦探小姐的衣袖晃了晃,试图让她不要这么生气。但似乎一点效果都没有。
「啊,不是天道先生的错。是我想问的,因为妈妈总是.....一直跟神明大人祈祷,可是什么用都没有。」结果我一慌张之下,把心里想着的话也给说出口了。接着原本黑了半边脸的侦探小姐,露出吃惊的表情直接打断我说的话。「等等,呃……出……什么来着……算了,小光!」,她的神情比之前都还要严肃,接着用双手按住我的肩膀,让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着。「不要听他说的这些!」,表情气急败坏的想要说些什么,「神什么的……!」,却在下一秒又再度把话给吞回去,泯住了嘴唇,眉毛也紧紧皱在一起。就像对于神明大人这个词,从生理上感到不愉快一样。
侦探姐姐是不是很讨厌神明呢?但照妈妈说的,神明大人会给所有人带来幸福。我困惑地看着她生气的样子,连带嘴里的话都充满疑问。「.....?可是如果世界上没有神明大人的话,妈妈又是在对什么祈祷呢?」,如果一直是在对不存在的东西祈祷,那到底又有什么用处呢?如果神不存在的话,那……。
我至今为止,那些….痛苦、都是为了什么呢?
有什么东西从密封好的感情里,悄悄地流淌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头晕目眩,大脑也无法思考。只是呆呆地听着侦探小姐的下一句话。我困惑地按着心脏,总觉得它异常的鼓噪着。妈妈总是说要我不可质疑,神明大人的存在,可是侦探姐姐跟我说这是可以质疑的。「……就算真的有神,祂能给我们的也绝对不是任何实质上的东西,更不可能只靠祈祷就达成愿望。」,她沉默了许久,像是理清复杂的思绪后,讲话开始变得流畅。
“大概……只是相信有神存在,会让人感到自己有所依靠,像是获得催化剂一样的效果吧。”,无法理解侦探姐姐说的这些话,催化剂?什么是催化剂?听见不熟识的词,我更加迷惑地偏了下脑袋。侦探姐姐看着我的表情后,似乎终于意识过来,我听不明白这件事。,「啊………………该怎么说。」,她表情有些无奈地用手抓了几下头发,她的头发因此变得有点乱,似乎是透过这样的动作来厘清思绪。
“小光,不管想要做成什么事,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求神都是没用的。”,认真的绿色眼睛,伴随着毫无虚假的话语,彻底粉碎了某样从以前就一直困住我的东西。一瞬间不知为何,眼泪突兀地占据了一部份的视野。迸出喉咙的声音都带着些许哭腔。男孩子不应该哭泣的,可是,可是完全止不住啊。用力的吸吸鼻子,尽管明白在一个刚认识的人面前哭哭啼啼不好。
「............。可是如果没有、神的话,妈妈她…。」,啊,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在发抖,我努力的试图让它们能够被侦探姐姐听清,徒劳试图稳定它们,但根本毫无作用。「我又该怎、么办比较好呢.....?」不断发抖的语调,几乎连我都不太清楚,但侦探姐姐却只是耐心地听着我说。如果所谓的神明根本就不存在于世界上,可以完美拯救世人的存在是虚假的。那谁又来救救……妈妈跟爸爸,还有我呢?
未完
总字数:3356
主动找作业写
被称为“宿舍”的建筑,是一栋占地面积非常大的古宅。
昨天下午他们才有空稍微摸清了古宅一部分的布置,发现这里除了他们的几间客房以外还有许多房间,就连会客室都有两间。他们只来得及进入了靠近玄关的一间。
宽敞的会客室,铺着地毯,小茶几上放着点心,靠在一边的吧台里甚至有上好的洋酒。西村到吧台里看了看酒,发出了“不俗”的称赞。
在角落里有一个小门。奇怪的是同行者开了很久才把它打开,开门的人也是很迷惑,和他们说像是有人在里面堵着门一样。
打开来是后方的茶水间,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咖啡机、冰箱、饮水机,应有尽有。
西村晃到那个巨大的三排门冰箱前面,猛地拉开了其中一个门。里面放着几瓶水和一些运动饮料,常见的会被放进冰箱的饮品。冰箱很大,显得里面空荡荡的。
没什么东西引起西村的注意,于是她把冰箱门关上。与此同时,九条打开了另外一个冰箱门,然后,她身体前倾似乎是要向冰箱摔过去,以一种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被拉进了冰柜里,门重重地关上了。
有人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冲过来拉冰箱门,没拉动。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九条的声音。更多的人过来参与这场跟冰箱门的较量,西村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人类居然要和冰箱拔河,幸好最后是他们赢了,从冰箱里把九条拉出来了。九条瑟瑟发抖,被救出时说了一句“这个冰箱比空调还劲”。大家赶紧把外套借给她保暖,甚至连她的身上出现了些微冻伤。
但是……现在并没有电力供应啊?
西村想到这里,感觉背后有点发寒。
离这个茶水间不远,是他们一行人的客房。但昨天在月岛的邀请下,大家都已经搬到了另一个靠近艺术品展览室的和室。更加宽敞,甚至还有温泉的房间。舍友们跟月岛说着“苟富贵勿相忘你做到了哇!”,一边感谢着一边住了进去。
接近午间的时候,西村从房间里出来,远远看到了丛云。
还没走近,眼尖的西村便发现了丛云今天似乎有一些不一样。头发稍微有些潮湿,身上的服饰和前一天有些差异,有点随意,不太讲究。
是去洗了个澡吧?西村这么想着,上前去和他打了声招呼:“早上好!”
他闻声停下脚步,和西村回礼:“早上好,西村小姐。”
想起他似乎不怎么吃东西简直就像是神仙下凡的事情,西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今天您吃过了吗?”
丛云颔首表示他已经吃过了,多亏了大家的搜索,发现了充足的食物。
“咦?是吃的餐厅里的吗?”西村疑惑,她原以为丛云是不怎么吃餐厅的食物的。
“对,姑且拿了一些果物……”他承认。
也太健康了……西村想起来在餐厅里看过的一个菜单,里面有记录着一位客人对食物的要求,要清淡的、喜欢吃蔬果,大概就是在说丛云吧。他身体不太好,不能吃口味过重的食物,也能和文字记录合得上。那么,为什么这里的餐厅的菜单中会有对于他的口味偏好的记载呢?
不过这个疑问她并没有向丛云提出,只是稍微记下了。
“昨天发现有人在这边种草莓。”指的是鱼塘边上和薄荷一起种的,虽然看上去长势并不太好,但也算是比较贵的睡过了,“不知道您有兴趣吗?”
他对这个情报表现出了诧异,反问道:“这里居然有人种草莓吗?”
应该是觉得怎么会有人在这个地方种草莓吧……不过从昨天在看上去是员工宿舍的建筑的探索中来看,确实是像是有人忙里偷闲地来种着陶冶情操的。
“有哦,附近还有一个鱼塘。如果您想要吃鱼的话也可以帮您去钓一钓。”西村非常热情。
丛云露出了有些难办的表情:“嗯……鱼就不必了。不过,如果不麻烦的话,帮我取一些草莓来就好了。”
“当然没问题!”区区一个摘草莓,去做钓鱼佬的时候可以顺手就摘了,“要是您让我去种点也不是不可以,昨天发现了种子。”
丛云感慨道:“没想到您已经做好了在这里久居的计划吗?可真是……对未来有长远的计划。”
西村摆摆手:“也不是,因为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而食物是有限的,总会有吃完的一天。”
大家跑餐厅都跑得非常勤快。有做甜点的,也有公然热情做鸡的,对食材的消耗应该也不少。如果他们一直没有找到能离开的方法,那后期必然会陷入食物短缺的境地。从现在开始种着一点以防万一也说得过去吧,反正也不亏。
“说起来——”西村想起侦探分给他们的丛云送的好吃小点心,“您给侦探小姐的点心是在宅子里获得的吗?”
“是的,我记得客房里都会有一些储备,我记得会客室也会有。”
西村才想起由于到达这里时已经是夜晚了,古宅里没有电力供应,没有办法认真看过客房里都配备了什么。
有机会的话还是有必要检查一下古宅里有什么物资的。
不过说起会客室,西村又想起那个惊魂大冰箱。她给丛云描述了一遍九条被冰箱吞进去的场景,问他您在这里闲逛的时候有遇到过这种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吗?
丛云对此也表现出来不可置信。他说他在这里的时候没去碰过冰箱,所以没遇到过。他沉思了一会儿:“如果西村小姐说的话属实……那么这里可能不止一个这样的东西。这次很幸运,没有人出事,下一个就不一定会完整地把人放出来了。”
他甚至还嘱咐了西村:“探索时要多加小心。”
“嗯嗯,那是当然!”西村也返过去提醒他,“您也要小心呀!不知道您会不会晚上在宅子里散散步呢?”
丛云摇摇头:“我认为晚上是该休息的时间了……如果想要闲逛的话,可以去有光的地方。”
西村想起了那位一到晚上就会消失不见的侦探小姐,略微有些担心她自己一个人真的没关系吗?
“您这几天都在宅子里的话,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吗?”西村跟他打听,想着到时候有空的时候就去看看。
“这里的画挺好看的,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想见见作者。”丛云看了看附近的一个房间,那应该是艺术品展览室。
能有闲情逸致欣赏艺术品也是很了不得了。西村想了想她到这里以后看到了什么?死亡,都是死亡。人类的死亡,动物的死亡。撕咬,子弹贯穿,击打,可以说是惨死也不为过。
奇怪的是,这里的人应该都是在同一个集体里的伙伴。他们制服或者手环上都印着同样的logo,企业文化无处不在。是在他们之中发生了内讧吗?
“我觉得我也得去看看转换一下心情了,最近看到的尸体实在太多。”西村勉强笑笑,“您对在这里发生的惨案有什么看法吗?”
“这里的惨案指的是什么呢?”他问,“是这个房间里死去的人,还是遇到空难的你们呢?”
“呃……是在说在这片区域里死去的人。死了很多、很多人,他们戴着一样的手环,凶手作案手法也很残暴……我没有什么头绪,所以想听听看您的看法。”西村坦白地说。
丛云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西村小姐找到证据,可以证明这一切都是有关联了吗?”他问。
“不,暂时没有。”他们的空难和这些人的死亡是否有关联。总不能说是因为他们坠机导致了多人死亡。
“那么我说一下自己的看法吧。”丛云拨了拨披在肩膀上的头发,“他们显然是有关联的一群人,因为他们的手环。想要把这批人在短时间、不同地点都消灭掉,一个人,或者说靠几个人都很难做到。”
西村也认同这一点。
她曾经探索过一个像是员工宿舍的地方。其中有位船员的房间里有提到过他是来参加这里的工作的,工作结束后又可以回归他喜欢的大海。但他的愿望大概是无法实现了。在这里,他们还没有遇到过更多的幸存者。
丛云接着说道:“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但其实我们现在要面对的是有两种状况,一是凶手已经死了,二是凶手在我们之间。”
“西村小姐是怎么看的呢?”
西村挠挠头,把自己大概的想法也和他简单地说了一下。
“或许真的有这场大战的幸存者在我们之间……”她也不能完全确定,“因为大家都失忆了,暂时也没办法确定这件事。那些死去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某个任务才来到这里的。”
丛云显然对死者没有太大的兴趣了:“现在更重要的是,剩下来的人要思考应该如何继续活下去。”
突然他话锋一转,问出了一个西村有些难以回答的问题。
西村只能含糊地回答过去:“我也不清楚,我只能保证自己确实什么都没做过。”
丛云轻笑了一下:“西村小姐有这样的确信就好。”
这话题实在不好继续,于是西村打算就这么溜了。她跟丛云再次保证她会在去钓鱼的时候摘一下草莓,说完,又是一句“再见老婆”作为告别语。
丛云在她的背后一如既往沉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大概还在觉得她是个怪人吧!
回到宿舍后她才从别人口中听说原来今天有几位同行者去给丛云绑辫子了。想起丛云还带着点潮湿的头发,西村不得不猜测,难道这人真的有洁癖,被碰过以后要去冲一遍才安心?
还好她到现在只是单纯的喊丛云老婆,动口不动手,也没有跟他有过任何身体上的接触。虽然她也就是喊着玩的,她知道丛云跟侦探肯定以前是相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大概也知道他们关系不浅,反正等离开这里以后大家各奔东西,都会是陌路人了,总之先喊个爽再说!
*字数4594
*变态狗舍记事
*一些懒得响应我的好兄弟们,看见就是缘
天野空十五岁那年发现自己的弟弟在偷偷养狗。他不讨厌狗,但他讨厌能让弟弟变得开心起来的所有事情。
某一个周末,他跟随毫无防备的天野海斗找到了被他藏在废弃建筑工地的纸箱,趁他走后把狗从纸箱里抱了出来。要是弟弟明天来到这里之后,发现纸箱里只有冰冷的畜生遗骸,那样的场面一定很有趣吧?天野空把手伸向狗的脖颈,狗并不知道眼前的人类在想什么,它短促地叫了两声,以为天野空想和它亲近,伸出舌头去舔他的手。
后来狗没有死,一直活到今天,天野空在早津翔的葬礼上见过它,虽然已经是条老狗,但很精神,比一旁眼神呆滞,面如土色的天野海斗精神得多。
他劝天野海斗想开一点,又问他,你该不会只有这一个朋友吧?天野海斗不说话,表情极为痛苦,很是好笑。所以天野空觉得自己落得现在的境地,也有可能是弟弟在背后诅咒了他的缘故,不知道天野海斗与小动物相处的暑期旅行是否愉快,反正自己现在倒是挺愉快的,而且有很多小动物可以相处。
人们都说,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所以极光会变成狗,是一件非常理所应当的事。如果从全世界里投票选择一个最适合变成狗的人,那么极光应当会得到高票。
他一开始还不知道那条狗就是极光,虽然听说它出现的时候极光的衣服就在旁边,但一般来说,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不会去想人类变成狗的可能性。原田麦克说那是他的狗转世投胎,其实可能性更加微乎其微。他一边说,一边在狗身上乱摸,表现得非常快乐,仿佛那条狗是他的心肝宝贝疙瘩蛋,肆无忌惮地对狗上下其手。
狗不是很乐意,这是显而易见的。这些都不关天野空的事,虽然有点好奇极光去哪了,怎么连衣服都不穿,但如果现在去找,找到个光溜溜的裸男也挺尴尬的。
他们几个人把狗带回宿舍,午睡结束之后狗就不见了,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仿佛一个自由的小精灵。
天野空到这时也没有产生太多怀疑,只觉得狗也会乱跑,直到遇到脸色不太好看的极光。他上前问候,极光说他吃了什么东西,有点不舒服,天野空问他吃过什么,于是他开始一样接一样地数:
“……布、布丁?还是那个闻起来怪怪的粉……还是羊羹……还是甘草糖……”
这人真的吃了很多东西,听起来感觉还都是别人投喂他的。他提醒极光,他可能有些过敏症状,需要谨慎饮食,极光点了点头,看起来并没有真的往心里去。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没有什么能帮到你的?”比如找点药什么的。
极光有些为难,眼神飘忽,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个,虽然因为说出来很丢脸,不太方便说具体的原因。但因为一些事情……可以请天野先生转告原田君吗?因为很奇怪……呃,怎么说呢,还是希望能让他意识到这样是不好的……请对他说:‘请不要性骚扰小动物了’!这样的……会很奇怪吗?”
确实很奇怪,天野空想。原田麦克对他的狗上下其手的时候,极光并不在场,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再看看极光的表情,他隐约有了联想,不过这未免有些太不可思议。
极光看他不说话,又加上一句:“这也算是,帮助天野先生现在开始做好事的第一步吧!”
这小孩完全把自己当成坏人了。这是劳动改造吗。忍耐下一些不快,天野空答应了他的请求:“原来你知道的吗,当时你明明不在场来着。确实我觉得原田先生对他的建国转世有点过火,不过那毕竟是他的狗,我不好说什么。既然你这么要求了,我就帮你转达了吧。”
极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不是……算了。”
看到他这种反应,天野空基本证实自己的猜测了。不过那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吗?他还需要进一步的证据。
“不过你这种说法,说得就好像我以前没有做过好事一样哦。”他还是打算提醒极光一下。
极光露出一个还算单纯的笑容:“……啊这个嘛,因为之前被骗的事,多少还是有点在意的。”
“那么需要告诉原田先生,是你想要他这么做吗?”他故意说得意有所指,不知极光有没有听明白他的弦外之音。极光摇摇头:“……不了吧。这是匿名请求,拜托了!”
他又补充道:“一定要让原田君明白这是不对的,承认错误才行哦……?”
“虽然我觉得这个有难度就是了。”不如说根本不可能吧,在不点明极光就是那条狗的情况下,让原田麦克真心悔过?拜托,谁会对一条狗的贞操负责任。
极光倒是心情很好:“加油!”
加个屁。
原田麦克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问题,虽然天野空公开转达了极光的意见,但他也没打算按着原田麦克的脑袋让他道歉。等他什么时候知道了那条哈士奇的真实身份,再去后悔也来得及。
极光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他费了一些口舌,想要促使天野空再加把劲,直到原田麦克低头道歉为止。两人辩论了几个来回,极光问他:“要认输的话也没关系,毕竟每个人都有能做到和不能做到的事。要认输吗?”
事实上天野空不喜欢认输。在大大小小的竞争中,他总能取得胜利,当然,手段不太光彩。不过又不是每件事都有取胜的必要,也不是每件事都值得他去冒着弄脏双手的风险去取得胜利。他大可以把真相告诉原田,告诉他建国三世的真实身份,这无疑会让他大惊失色,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或者收买原田,让他假装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都是他取胜的手段。
但是这样做,又能得到什么回报呢?他不喜欢做付出大于回报的事情。
“既然说到输赢,那究竟是在跟谁竞争呢?”他问极光,极光说不出所以然,这件事就此作罢。
但人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狗,天野空仍旧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之后的情况变得更加混乱了。一觉醒来之后,天野空发现房间里多出了两个小孩,原本住在这里的断眉和叔叔都不见了,极光长出了活灵活现的耳朵和尾巴,怎么看都跟昨天的是同一种。
ok,天野空可以接受这一切,正如接受空难,接受七个人会同时失忆,极光会变狗,断眉和叔叔会变小孩,但这种剧情发生在他的25岁,不觉得晚了点吗?
两个小孩里有一个生了病,照顾小孩的工作由极光揽了下来。要不怎么说,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看着极光顶着一对狗耳朵忙前忙后,不得不说非常喜感。
天野空其实一直觉得,极光的身上隐约有些“问题”,不知道跟他的失忆有多大的关系。他似乎非常享受给别人帮忙,对其他人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这并不正常。即便是学生时代,也有不少心思活络的家伙,比如天野空自己,要说极光从未受过欺骗,那必然是不可能的。也许正是因为他忘记了被骗的记忆,才如此信任别人。
他找到极光,问他能不能在这里找到音响一类的东西。天野空对极光的身份有所怀疑,是从他说自己吃了布丁之后身体不舒服开始,此后鸣桥又说他似乎对牛奶过敏,他认为极光可能就是菜单上说的“少爷”,这里的居民。向他索要物品,其实只是一种试探,看看他是否对这里比较熟悉。
但极光显然仍旧什么也不记得。
“……音响……”
他原本在晃动的尾巴停下了。极光的耳朵和尾巴会重视地反应主人的心情,虽然极光本来就把一切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如果方便的话,帮我留意一下就好。或者其他的能够播放音乐的东西。”
“好哦……!我会努力找的!”极光晃着尾巴说,不知道他是否有察觉到自己的尾巴会动这件事。
“那就拜托你啦,如果找到的话,我也会给你报酬的。”天野空说。
“报酬就不用啦!因为能帮到忙就很开心了。”极光很明快地回答道。
天野空皱起眉头。
“我觉得你没失忆之前肯定吃过不少亏。”
“?”极光一脸不解。
“肯定有那种人吧,明明自己可以做的事却推给你去做。”天野空想起一些职场往事,总之不是什么很愉快的回忆。
“不会吧?”极光很惊讶,“大家应该是真的需要帮助才……”
天野空冷笑,他觉得有必要提醒极光一些东西。虽然他没兴趣当小孩的人生导师,但极光这样子,真的让人有点看不下去了。
“因为你连报酬都不收,如果有人别有用心的话,就会利用你哦。”
“帮助人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事……”极光喃喃自语道。他的表情似乎有点微妙,但天野空没能捕捉到稍纵即逝的那点违和感。
他叮嘱了极光几句,要他帮别人忙的时候也保护自己,极光很欢快地点头,显然又没听进去。
算了,关他屁事。
临走前他和极光约了下次喝酒,极光提议干脆大家一起来,要他帮忙准备一下用品,天野空答应了。不过极光到底是否到了能喝酒的年纪,这一点他仍旧搞不清楚。
晚上回宿舍的时候,超自然系八人宿舍又出事了。之所以被称作超自然系宿舍,是因为这个宿舍发生超自然现象的频率似乎有些过于高了。原本几人还能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假装狗是外来的狗,小孩是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小孩,叔叔和断眉只是找不见人,极光的耳朵只是道具,直到被取名“青椒”的小孩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条狗。
宿舍内众人都大惊失色。
人能变狗这件事实在是太过令人惊讶,尤其这次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时间大家都失去了语言能力。原田麦克首先想到他的建国四世,想必是三世的突然消失让他非常寂寞。佐与名良喃喃自语,完全联想到了上次的狗是哪里来的。天野空冷笑,开始讲一些平时不会讲的话,比如大变活人和活人大便。
原田麦克迟来地想到建国三世的身份问题,他终于开始怀疑自己拍了一个大活人的屁股,真情实感地担忧是否有FBI会来抓他。天野空说那倒好,FBI来了所有人就都得救了,也是大功一件。
“可是……我怎么知道……人会变狗啊……”原田麦克喃喃自语。
问得好,这里的所有人都想知道。
于是这宿舍里所有还醒着的人都开始思考,这里究竟是不是有什么魔咒,能让人变小或者变狗,或者变成小狗。应蛟思考是否应该搬走,原田开始进行一番对这个世界的消化,但很明显产生了消化不良。他怀疑昨天看到的猫也是人变的,天野为他的推测推波助澜,说昨天看到的老虎和狮子也是人变的。话题又进行到如果明天自己也变成动物,要变成什么样的比较好,原田秒速回答自己应当变成比格,得到一致认可,应蛟说自己是狼,佐与犹犹豫豫,觉得自己是胆小的动物。天野自己却没给答案,明明他才是提出这个疑问的人。
如果他会变成一种动物,那大概会是食腐的鸟……大概吧。
他们度过了一个风平浪静的夜晚,男人小孩和狗挤在榻榻米上入睡,没想到第二天醒来之后,又发生了变化。
轮到鸣桥晖良变成小孩了。
与其他两个小孩不同,鸣桥小朋友展现出了非一般的心理素质,极快地联想到了绑架,并主动要求联系父母支付赎金。极光则是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育儿经验,在梦游中完成了对小孩服装的改造,然后又躺了回去。
青椒仍然是狗,大家基本都默认了他就是断眉变的,很熟练地称呼他断眉。叔叔则是一大早就不知去向,小孩也不见了。一群人和一条狗浩浩荡荡前往餐厅做早饭,熟练地跨过尸体走进内部拿食材。
最近几天,天野空近乎对食物加工生出一种恐惧。昨天菈弥亚和出田光把钓来的鱼烤来吃,结果烤成了完完全全的两块焦炭。味道很烂,只有吃了的人才知道。他也尝试着调过酒,和侦探小姐一起,结果两个人各洒了一桌子,才调出了还不错的一杯。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在这里也受到了影响,因此没有下厨,只是拿了个生番茄吃。鸣桥小朋友说想吃青椒,佐与炒了两盘,一盘自己吃了,显然不怎么美味,另一盘味道不错,拿来喂小孩。其他人尝试做饭,结果都普普通通,原田麦克挑战西红柿炒鸡蛋,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如此简单的一道菜会做到着火的程度。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本来安静地待在一边的断眉狗先生闻到这股焦糊味,突然用两条后腿站了起来,它目光坚定,神色坦然,拿起菜刀,端起锅铲,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之下,给大家做出了完美的四菜一汤。
原田麦克做菜,狗都看不下去了。
明天这个宿舍,到底还会有谁变成小孩,或者变成狗,似乎已经是一个非常值得期待的事。这倒不代表他们对眼前的危机视而不见,不如说,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证心智正常,已经是个很不容易的事了。
天野空只希望明天不要轮到自己,那样就好了。
至少不要变成狗。
突发事件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字数:2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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菈弥亚辗转反侧。
“火枪手侦探”的推论像一颗子弹般射进她的脑海,绕着断眉的伤在她脑子里来回晃悠。
她伤得比他更厉害,身上开了好几道深入血肉的口子,显见袭击她的人是想要她的命,那些擦伤和淤青昭示她是如何从死亡手底一点点地挣脱。且她不仅熬过来,还迅速让将熄的生命又活跃地跳动了。
她说可以叫她“侦探”,菈弥亚则觉得她像是古典时代的火枪手,不仅是那身打扮像,她机警敏锐,言语与思想迅如子弹、句句推论都让人惊叹,视线则如炸开的火药般烫人地燃着,。
菈弥亚不自觉地信任她。
「袭击者的身高与他不会差太多,可能与他熟悉——显然不想取他的命,特意控制了力度。」侦探这么说。
那舞者是看到了什么呢。
是不是想要阻止些事情结果失败了?
菈弥亚见过因劝架被揍的人。那人个子敦实,长得高高大大,他想讲和的人是对瘦猴儿一样的兄弟。他们分立双方,脸都涨得通红,伸长爆出脉络的脖子、背脊硬硬地冲对方弓着不时喝骂几句。他站在中间,劝这个几句、又去说那个几句,像个兼职双方教练的裁判员。
一开始或许是劝住了的。弟弟别过脸要走,可做哥哥的又大声训斥他几句,劝架人赶忙劝他冷静,弟弟抄着塑料凳上前几步,猛地挥起——劝架人正挡在他们之间——塑料凳发出沉闷的声响,怼到劝架人背上的一只脚都弯折了。
唉,那一听就很疼呀!
而舞者更是被往头上重重地打了两回,一想回忆就头疼得厉害。
菈弥亚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像妈妈安慰自己时那样拍拍他,感受到他衣衫下的肌肉绷紧。
“从对大家的印象开始,我们一起商量吧!”
而舞者说:“确实,一个个去了解的话,就知道谁是需要被保护的、谁是需要警惕的了。你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也欢迎随时来找我商量。”
于是菈弥亚对他又多了一种猜想——他一定是平时就要护着谁的。
是老师吗?还是警察?他和继父一样戴着眼镜,看上去更适合教书,打架的时候可得把它摘下来……说不定眉毛那边的伤就是打架时候弄的。
唉!
菈弥亚自顾自地摇头: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打架。
希望也有什么人正暗中保护着他。
她抱着这种期望把自己的猜测说给对方听:“也许你在这里有一个朋友,当你要去对抗幕后黑手的阴谋,你的朋友怕情势对你不好,所以先一步打昏你。”
这也不是什么好猜测。舞者醒来以后,没有人来找到他、告诉他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要么他的朋友也出了事,要么就是危机尚未解除、那位朋友还得暗中等待时机。
他的朋友会是谁?危险又来自哪里?
琉璃、极光像是大少爷和大小姐,菈弥亚只想得出他们无忧无虑的样子。叔叔很年长了,是一位非常祥和的长辈,而且看上去有一点记忆衰退,也让人戒备不起来。
侦探小姐倒是胆识与魄力兼备、行事雷厉风行……对,她除了侦探、还像是律师或检察官。如果他们是朋友倒很好,不过她与神秘的丛云先生更亲近。丛云先生像花瓶里一丛将谢的花,美则美矣、病气沉沉,侦探小姐一定是要小心看顾他的,分不出太多心。
也许……欧泊姐姐?不不,琉璃很亲近她,她也是他们的朋友……
菈弥亚左思右想,人们在她脑海里转悠个不停,每一个都无法与她想象里那个高举钝器偷袭青年的黑影联系起来。她苦恼得呼吸都像叹气,不知花去多久才睡着了。
于是当突然被细细的声响挠醒,菈弥亚还以为那是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小小声音。
她睡得骨头酥软,决定安静地躺着,让脑子哄一哄不听话的身体。
但不管用。
她的耳朵一只埋在被褥里,另一只支在静谧的夜中,分辨出“呜呜噜——”地叫着的是来自身体之外的东西。
“呜——呜噜——呜噜”
是什么在哭吗?
没有脚步声,但菈弥亚就是知道那声音是在找着什么,正呜呜咽咽地走向她。她几乎能看见一只巨大的、抽象的、线条状的怪物是如何走走停停沿路闻嗅。
【嘎吱】
怪物 找到了 目的地
“别哭啦……”菈弥亚小声地说。她从混沌的梦里回到沉静的黑夜,努力清醒过来和不知真面目的怪物一起想办法。
该在床头挂一个捕梦网,这样它便能循着网回到绚烂的梦里,不用被困在人间的夜晚。她有一个,是和珊雅一起用天鹅的羽毛做的,还挂了小灯珠,可惜没有带来这里。
怪物呜噜得更响了。
好吧,我来给它吹安魂曲。这里有那么多没有被安葬的魂灵,又没有牧师,它就是为它们来的吧!
菈弥亚又想。
她的口琴就在床头、在她想象的怪物的肚子底下。她有一点害怕,但仍旧给自己鼓了劲儿去摸索。
她的手陷入一团浓密的头发。
“呀!对不起琉璃小姐……”菈弥亚慌慌张张地缩手。可那丝绸般的触感没有松开她的手指,而是像跌到的人借着力气站起一样捏住她。而后它们散开,像触须般摸索她的身体。
菈弥亚感觉到了疼。
在久远的记忆中,她遇到水母季,它们多漂亮,近乎透明却又有一点色彩,像从天上落下的云霞,细小的触须随着流水荡漾,如永不会落下的雨。她忍不住伸手去捞,几乎立即,尖锐的痛楚将她席卷。
“妈妈!”她那时动也不敢动,呜哇哇地哭喊起来。珊雅马上奔到她身边,把她解救了出来。
这次更加疼,像冰锥敲开了她的指骨,往缝隙里塞满了针。
“妈妈……”菈弥亚悄悄地啜泣,这疼痛像是活的,她怕惊扰得它更加作怪。
珊雅不在这里。
触须攀上她的身体,轻柔地包围她,如水母群挽留误入的小鱼。
“神尾?神尾!琉璃?”菈弥亚又喃喃起刚认识的人们的名字,可是就像置身水中,气泡立即就被无尽的黑色吞噬了。
菈弥亚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战鼓。人们在亡灵节也如此奏乐。
那么多的触须,是否每一根都代表着不同的新死魂灵?
她当喊他们的名,让他们循着自己的名回家去。可这里的尸体死状都太可怖,痛苦让他们的灵魂像被永远困在身体里。即使知道尸骸已经是空壳,菈弥亚还是不敢看,远远望一眼后就猛地把它们关进了被遗忘的角落,根本来不及记他们姓甚名甚。
如今它们撬开了锁,潮水般地涌向她了。
它们空洞的眼眶里生出血肉、拿被磨损的目望着她,肌肉剥落森白的骨骼、以黏腻冰冷的气息呼唤她、菈弥亚、菈弥亚、随我们来。
她想起他们血液的腥气、他们躯壳异样的柔软冰凉。那些人残破的面容也愈发清晰。
有什么欢欣地绞住了她,她的脖子痛得像是要断了。
菈弥亚像先时听到的那样呜咽起来,踢蹬着一切——什么也没有!她是困在空无一物的黑夜里。
小小的舞者咬着牙逃开。
可是要往哪里跑?
【我没有害怕的东西】
【随时来找我商量,菈弥亚。】
舞者平和的声音像潘多拉之盒里的最后一样东西,顺着那些未能安息的魂灵飘向她。他已应允她去他那里,有如魂灵循着死者的路来,她也可以顺着生者的允诺到他那里去。
菈弥亚的眼睛亮起光,和湖底的水混在一起。
她奔向门的方向,喊出能想到的另一颗星星:“救救我、舞者!……断眉!”
触须追了上来,湖底的青苔攀上她的身体。
“……不。”她摇着头,可没有真名的允诺不会生效,她送不走魂灵,也无法逃去他那里。
别带我走!她愤怒又委屈,我还没有问他会不会跳布鲁斯!我想帮他找回他的名字!
门扉并未为她开启。
菈弥亚无法再前行。
窃窃着的魂灵潮水般涌来,说,
菈弥亚,你自身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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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节预告
在夜晚遭遇的究竟是一场噩梦,还是来自未知的警告?
苏醒后的菈弥亚想去寻她的心上人,却又遇到了难以预知的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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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字数:4024 琉璃:1095 极光:1610
今天又是在陌生大房间醒来的一天。好困……。我使劲揉着眼睛,努力地把困意从眼皮赶出去。不可以睡懒觉,要好好跟大家一起探索才可以。不可以成为拖后腿的那个……。幸好第一天的时候,大家有找到冷冻库的钥匙。至少肚子饿了,去厨房煮点东西就可以。睡觉就等晚间洗完澡,再好好睡一觉就好。
今天的行程是把附近都探索一次。我跟着大家瞎找,获得很多奇怪的东西。基本上杂货都齐全了。要什么有什么,可是所有的东西都在,不知道第几次钻进床底时,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我发现一个亮闪闪的银镯子。仔细用上衣的衣摆小心擦干净后,它在自然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挂在谁的手上肯定很好看,有谁会喜欢这个呢?我小心用干净的布包好它,太阳下的时候,它倒映着我的脸。绿色的眼睛、已经染上脏污的白发,还有倒影里泯起的嘴唇。这个长得太像女孩子的脸,总是由于这样被学校的同学取笑。但母亲坚持不肯剪短长发,也就只能这样了。
得鼓起勇气跟妈妈说出拒绝的话语才行。回家就诚恳的拜托妈妈,请她让我把这头长发剪短吧!还有家里的那些女孩子的装扮,也一起丢掉!只要像天道哥哥说的,好好沟通,我就可以把真实的想法传达给妈妈。妈妈那么的爱我,一定没有问题的……但还是得跟爸爸说一声。我用力甩甩脑袋,试图让思考专注在接下来的事情。
这栋我们暂住的古宅,大的就算在里头跑三圈,都没有办法到达重复的地方。除了我们睡的客房以外,还有许多没看过的地方。毕竟大家都专注在往外跑上头了。我在大宅绕了好大一圈后,才找到第一个想找的人。有一头乌黑的长卷发,穿长裙的琉璃姐姐,正坐在客厅里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明明不太喜欢劳动,可是每次都跟大家一起探搜查。
这里的大家都是好人呢……。无论是谁喜欢,我都得把这个东西送出去才可以!我用力握紧双手小声地说了加油。希望能够帮上任何人的忙,那怕只是让一个人露出笑容也好!在这个到处都是尸体,又找不到任何出去方法的地方,如果能拥有一个喜欢的东西的话,一定会很开心吧!
客厅的走廊的非常好看,能看见木纹的地板尽管年代久远,却依旧有着光滑的光泽。即使低下头数了好几片,也没有一片是一样的。好紧张啊!我从来没有跟琉璃小姐搭过话,尽管见过几次面,却完全都没有搭过话。脸上的温度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尽管想要舒缓紧张的走动。却只是徒增焦虑而已。
我握着手上的银镯,在打退堂鼓前走进有人在的客厅。而琉璃姐姐似乎早就注意到刚才就在四处张望的我了。而她只是疑惑的看向我,「……?你在找什么啊?」。随着她偏头的动作,裙侧的金色缀饰便歪斜一边。在客厅的灯光下,更像是夜晚的星星,闪耀着美丽的光芒。「...琉璃姐姐!」,把好不容易聚集到的鼓起勇气开口,接着在她看过来后,不好意思的用手抓抓脸颊。在打退堂鼓前连忙先把东西给交出去。
「这个给你!刚刚在探索里头发现的~!」,我边将包在手帕里的银手镯交给她,不习惯直视别人的眼睛,于是视线在人脸上打转了一圈后,又开始数地毯的花纹。「就...感觉琉璃姐姐很喜欢好看的装饰品,还、还是我想错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表情,就怕反而给她带来不愉快。
令我意外的是,拿到的琉璃姐姐打量了一会后,露出不太喜欢的样子。闪亮的银手镯在她手里转了两圈后,她靠向沙发的椅背,把东西放回我的掌心。「不喜欢……不喜欢银色!」,她表情有些嫌弃,但好心地给予该给谁的线索。「不过……你要是夸我一句我大概率会告诉你谁可能会喜欢这个东西哦~。」
她的手指懒洋洋地搭着手臂,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触皮肤。涂在其上的金色甲油,反光点在上头移动。这大概是我遇过最难的问题吧……要怎么夸超好看的人好看呢?毕竟本来就很好看的人,怎么夸都觉得言词非常无力。就像丛云还有极光,他们一样,好看的人天生就会闪闪发光。无论到哪都会是人群的焦点。
即使再怎么努力思考,脑袋里还是一片空白。由于紧张而发抖的嘴唇,有好几次都差点咬到舌头。我干脆把所有想到的一股脑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害怕完全消退,讲的话也越来越顺畅,「头发有光泽又长又直....,衣服穿搭也超级好看,就跟电视上的大明星一样,感觉走到那里都会闪闪发光。」,把心里想说的话都说光后,从琉璃姐的笑意里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满脸通红地同手同脚,对于学汉字时,不好好多学几句形容而有些羞愧。「可是这些琉璃姐姐都知道了吧.......?」毕竟大家都是有史以来看过最好看的人了,想要增加自己话的可信度,于是用力点头来附和。
琉璃姐听完露出微笑,只是从沙发站起来后伸出手。因为分辨不出她想做什么,于是我下意识地缩下身体。「嘴巴挺甜的嘛!」,接着柔软的手指轻柔地拍了两下我的脑袋,伴随着一句简单的夸奖,还有直接明白的线索。「我倒是只见过极光手上会带这样的装饰品,你可以去他那里碰碰运气?」,她脸上仍然有着微笑,所以我也对她报以笑容。
「这是真心话!」还好没有说错话,被夸奖后彻底放下在心上的大石头,开心地用手摸摸被拍的脑袋,「原来极光哥哥会带这个啊....我知道了!那我去拿给他!谢谢琉璃姐姐~!」,我好好地朝她鞠躬道谢后,随即开始在宅子里寻找极光哥哥的踪影。
如果记得没错,今天极光哥哥好像忙着照顾小孩。天道哥哥说是返老还童的什么,说他们原本是蓝博士跟爷爷。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神秘的事情啊……我还还真的以为是鸣桥哥哥生的小孩。不过男孩子也能生小孩吗……?
我来到贴着变态集中营的房门前,轻轻地敲了下厚实的木门。会不会打扰到极光哥哥做事呢……。如果造成困扰是不是不太好之类的胡思乱想,在等待的过程中不断的盘据在我的思考。直到里面的人把门开了一小缝,我都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但来都来了!我摇摇头,跨进开启的木门里。
门缝看见的极光哥哥看起来气色不错,但经过这几天的劳累,眼底下看起来有些阴影。「是出田君啊,调查辛苦了。不介意的话请进吧?」,他虽然这么说,但大半的身体都还在门后头。毕竟这几天都没有搭过几句话……。「……打扰了!」,我小声说完话后,放轻脚步走进打开的房间门。
简单的和式房间,地板上铺满浅绿色的塌塌米。花瓶装饰在什么都没有的漆质边桌上。没有整齐放好的被子零散的排列,而其中有一团正把自己包得紧紧的棉被里,正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而和桌上放着一些杯子,很有生活气息。
而极光哥哥正坐在和桌前,他微偏转脑袋,似乎是等我说明来意。「他…还好吗?」就算,应该是没有什么事……我还是忍不住担心看向那团被子。生病是很难过的,尤其还在人生不熟的地方……。「好像差不多要退烧了,今天应该会好转吧。」,他察觉到我的视线后,主动的开口说明,而后顿了一下像是再询问我。似乎以为这才是我的来意一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边这么想,边朝他用力的摇摇头,试图表达出感谢之意。「啊,不是来找你帮忙的,是来给哥哥礼物!」,很好!这次就非常直率的说出来了!而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他露出好奇的表情回望我。「礼物?」,他再度确认了一次我说的话,脸上有些困惑,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
对于他的反问,我用力地点了下头。属于成年男性的手掌轻轻的落在头顶,像是在夸奖似抚摸我的头发。「怎么突然想到要给我礼物呢?」,极光哥的嗓音非常磁性,话语中的温暖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明明这几天,我也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却一点怀疑我都没有,毕竟那可怕的杀人魔说不定还在宅子里头。
眼角莫名发酸,甚至视线不知为何开始模糊,眼泪在眼眶转了几圈,好不容易靠着吸鼻子硬是把眼泪憋回去。男孩子怎么可以哭呢,尤其是在被夸奖的时候。我努力提起嘴角,幸好声音还是跟平常差不多。「极光哥哥一直很照顾我们,谢谢你!」,将白色布料好好包裹住的银镯,放进对方摊开的掌心。本来就很闪亮的银色镯子,在暖黄的灯下,仍然有着好看的色泽。
极光哥哥低头看着在他掌心的银镯,「啊……。」,他发出奇妙的感叹,仔细地打量手里的东西,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他的眼神在闪闪发光,配上原本就很好看的脸,看起来很像拿到喜欢东西的狗狗。「……真的吗?这个给我真的好吗?」,他握着掌心的手镯,抬头问我时,那种快乐的气息也一并感染了我。看起来很喜欢,太好了!妈妈,光有好好帮助上别人喔!一种小小的成就感从胸腔里冒出来,连带朝着他的笑容都变得灿烂许多。
我试图拍拍极光哥哥的肩膀,但就算垫起脚尖也做不到。毕竟成年人的身高跟小孩差太多了。「……?」,而发现这点的极光则是蹲下来,让我的手能够拍到他的肩膀,照妈妈常对自己做的动作,接着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能感觉到衣服下暖洋洋的体温,都还好好活着的证明。「辛苦了!谢谢你这几天跟我们一起到处跑,哥哥喜欢就好!」,我认真地把心里的感谢说出口,接着用力的抱了他一下。
「啊,是我应该做的……谢谢你!」,听到道谢的极光哥哥,用手揉揉我的头发。力道没有很重,却有种安心感。忍不住用脑袋蹭蹭掌心,就像平常跟妈妈撒娇一样。「极光哥哥还有喜欢的东西吗?如果下次探索有看到,在帮你带回来....当然我有好好写借条!」,怕被人误会是不守规矩的坏孩子,而急急忙忙补上最后一句话。不能在主人没同意下乱拿东西,所以到哪里都有好好的写下借条。这样等主人回来就能还给他了。
面前的极光哥哥认真的想了下,最终似乎真的思考不出来,只是对我摇摇头。「其他的……暂时想不起来了!等我想起来会告诉出田君的!」,有点小失望,但还是打起精神用力点了两下头。「那我去找大家继续帮忙探索了!极光哥哥掰掰!」,尽管有点舍不得跟妈妈一样温暖的拥抱,过片刻还是乖巧地主动离开了。我退开几步,朝人展露一样开朗的笑容。接着在门边朝他用力挥挥手。
「加油哦!在外面要注意小心!!!」,极光先生不太放心的叮嘱了一句,我用力的点头后,特别小心地把门板轻轻合上,小心地不吵到正在熟睡的小孩。凭借着记忆跑回大家搜索的队伍里,继续帮忙把能看见的东西都调查一遍,希望可以早点回到家里,给妈妈一个大拥抱啊……。边这么想,边忍不住从走路变成了小跑步。抱着这样的心思,我终于找到了正在忙碌的大家,随即跟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忙碌地翻找一切有用的东西。可惜的是,直到晚餐时间似乎都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物品。
出田光的一天又再度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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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的這是什麼,我爬
dsa;ldasml;dkas;ldmzx,cms;mc;lsdml;smdasl;dasl;dkasl;dkas;lfsdl;fmsd;lfmsdfm
*字数1597
*我写 我写 但是很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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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略了的前情提要
菈弥亚一行人于7/31,东京-大阪的航班上遭遇飞机失事,掉落到了一片满是尸体的无人地带,此后展开一系列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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菈弥亚在八月认识了“布鲁斯舞者”。
他是个很年轻的潮流人士,身上穿的是她不认得的款式,染成深蓝的短发不驯地翘向各个方向,托起几道漂染出的亮色。右侧的眉骨受过伤,秀挺的眉被一道疤划分到两边。
“就叫断眉吧!”得知他记忆全失后,见了这道眉的姑娘拍案决定。
当事人对此并无异议,可菈弥亚还是悄悄给他起了好些其它称呼:蓝色博士、神秘设计师、闪光的泳者、打工战士、布鲁斯舞者……
他知礼守礼,行为和浮夸的外表算不得相衬。这打扮要是全因他自己喜欢,那可相当有意思。
他喜欢蓝色吗?是和谁学的装扮呢?
他这样自律得有些古板的人,定是做了许多功课才挑定一个造型……啊呀,要跳布鲁斯的话这样张扬倒是有点儿过头,一板一眼踏出的步子倒是正好能合上慢四拍。
菈弥亚猜想也许是什么事儿或人硬叫他这么打扮,比如他是个要查案的警官啦,再比如他有对儿要从头到脚掌握孩子穿搭的父母啦——他现在不太在乎自己的模样,连后脑勺的伤都没有好好收拾,还是她告诉的他有血痂。
看起来真疼!
菈弥亚缩缩手指。舞者垂着头蹲在她身前。他乌漆的发根像鸟儿的羽管般扎出头皮、严密地护着头皮,然而头上仍旧鼓起了两个显眼的肿块。这伤让他什么也不记得了,想必这一下痛得厉害,可他不哭也不叫,仍像箍在框里般规规矩矩地做事。现在他蹲在地上,便把双手搭在膝盖,如是坐起来会把腰背挺得笔直,听说可能附近有危险,还要给刚结识的落难客做护送人,保护她回到房间去。
她想摸摸那伤,又觉得实在难过。
他是怎么长大的呢?她在田埂里放着风筝跳着舞的时候,他是不是就在被教导要按规则做事、被要求“遇到痛苦忍忍就好啦”,他小时候也是一样地擅长克制自己吗?唉,她是个不喜欢苦味儿的小孩,生病的时候常把药片含在舌头底下,找机会偷偷吐在手心再喂给贪吃的小狗,为此挨过好几回批评。他定然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一看就会很有气魄地该吃药吃药、该挂针挂针,一定常被夸奖是乖孩子。
……可痛了就哭,高兴了就笑有什么需要被阻止的呢。菈弥亚出神地想。人们高兴了会笑、心里难过了要哭,这两件事情不是同样的吗?笑声和泪水都是“我”的一部分,为什么要只允许前者却排斥后者呢!
“既然已经结痂了就随它去吧,过几天应该会自然恢复的。感谢你给我送吃的,真的十分感谢。”深蓝头发的舞者直起身,又拘谨地低下头,关心起她有没有应对危险的能力。他说这些的时候自然得很,一看就真没对伤口太挂怀,可菈弥亚反倒有些想哭——他受了严重的伤,怎么却对自己那么地不在意呢?
“我跑得很快,所以没有关系!”菈弥亚咬咬牙齿、偷偷地和他赌气。她比人家矮了一头,脸颊一偏就把表情藏了起来。是呀!这气是没有道理的,来得不明不白。
“这样我就放心了……如果遇到危险一定要快点跑。”差点没命了的舞者还在叮嘱她。
菈弥亚气得差点儿走路都同手同脚。
走廊里的灯还没恢复电力供应,他们走在黑夜里,只有白色的衣服和皮肤(只有断眉的皮肤如此)折出一点光。舞者走在前面,他的身体不乱摆,肩膀也很稳,菈弥亚循着他脚掌落过的地方走。这次她听得更清楚,同她想的一样,他每一步都是相同的节奏。
她突兀地想。我该问他会不会跳舞!他不高也不胖,但我们还是该脱掉鞋子去草地上,然后如果他不会,我就教他慢三拍和布鲁斯。
这两项着实也不是她的强项,可她突然就想看那双脚在方寸间回旋挪移。
他跳错的时候会气馁吗?跳得高兴了会笑吗?一具空壳在她的脑海中被构建,笨拙地在她身前来回踱步,而后魂灵充盈其中,轻捷地朝她鞠了一躬发出邀请。
接下去菈弥亚该牵住那只手构建舞步,可她看着对方的背影,陡然止了步——要是他原本就会跳呢?
【那你就教不了他、不能邀请他跳舞啦!】
轻捷的魂灵散去了。
菈弥亚望着他走得稳稳的背影,眨了眨眼。
舞者的轮廓几乎立刻就要化进夜色了。
天!他可以是任何人,可以有任何过去和未来。只有现在的这一时、灾难偶然性地将她带来他身前。他们多半不会有太多交集,她不必教他舞蹈,他不用送她回房间。
可这片刻装不满菈弥亚的眼。
*
她想要更多。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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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节预告
受“断眉”所托,菈弥亚找到“侦探”,对他的伤口来源进行推理。
另一方面,在白天的探索中,菈弥亚与其他人一同进入了一间无人居住的别墅,在那里,她好像惊扰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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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落水
评论:随意
一、第一次的飞翔
这是一片茂盛的森林,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只有稀疏的阳光能够透过伞一般的树冠落到地面上,在这样浓密的森林里,处处都是潜伏的危险,毒牙、利爪,甚至于空气本身都可能致命,因而很少有人敢于走进这种地方。
但今天有人来了,非但来了,还来了许多。
一个人惊慌失措地向前跑着,他身上的皮质短衣未曾经过软化步骤,硬结地套在身上,让他上肢的动作略有些僵硬。
一群人远远地追在他身后,他们手里都抓着投掷用的短矛,腰上坠着木制的箭囊,背后还背着短弓,神情愤怒,步伐迅速。
照这样追下去,他们很快就能赶上前面的那个人,领头人三步跨上一根倒下的巨木,转瞬间就张起了短弓,黑濯石打磨的箭头闪着恐怖的黑光,下一刻,他就会让这束光射入仍在亡命奔逃的那家伙体内,因为只要是射击活着的东西,他都从不会失手。
那人回过头,神色愈加惊恐,连忙俯下身左右晃着逃跑,然而这样做只会拖慢自己的速度,让其他人更快地把他追上,他似乎已经别无选择了,追逐着他的人们脸上也已经浮现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一头比巨木还要粗壮的猛兽从领头人的脚下窜了出来,地面上的泥土与残枝断叶先一步飞出,仅在一瞬间阻挡住了领头人的视线,然后他就被一片猩红的黑暗所吞噬了。
其他人也发出了惊慌的呼声,然而这猛兽不会放过任何人,他们知道自己逃不了,充满了恨意地扫了一眼已经趁机逃走的人一眼,随即纷纷握紧了手中的长矛,与这猛兽对峙了起来。
他逃了,逃得比之前还要卖力,因为这几乎是他唯一能逃走的机会了,他一直在奔跑,跑到自己的肺已经在沉重的呼吸压力下往气管里泵出血沫了都未停下来,一直到太阳西沉,夜色笼罩住了整个天空,他才在一片悬崖边上停了下来。
他已经无路可走了,但已经逃了这么久,那些人理应已经追不上他了。
是的,即使是遇到了那样强大的猛兽,他也相信那些人将会将其杀死,然后继续追上来,因为他见识过这些人狩猎的能力。
但他们也会损失很多人,如果那个擅长追踪的人在这个过程中死去了,那他就有机会逃走。
可惜,那人还活着。
他的气还没有喘匀,那些人已经包围了上来,他们杀死了那头猛兽,又一路追逐了这么久,但直到他们主动走出丛林,都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
逃不走了,没希望了,左右两边都被人封住了,唯一的退路又是一道天堑,他苦笑着,颤抖着伸出手,朝着他来时的方向拜了三次,很显然,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然后他转过身,在他们讶异的注视下往悬崖之下跳了下去。
这是人类第一次的飞翔。
他们跑到崖壁边上看着他下落,他张开着双手,似乎在拥抱着逐渐远离他的天空,他身上硬结的皮衣在狂风下鼓了起来,像是两张翅膀,带着他在空中划出了一片圆弧,并最终坠落进了谷底里的一片湖泊。
没过多久,他从湖中探出了头。
他还活着。
这些追击者互相看了看,没有人愿意从这里跳下去,他们敢于与那样强大的猛兽战斗,却不愿意试着飞向天空。
因为他们知道,这必死无疑。
那个逃走了的家伙还活着,但他马上就会死去,已经没有必要再追了。
于是他们走了,他看着他们的身影一个个消失,知道自己已经不需要再担心会有人来追自己了,他游到了湖边,躺在细软的沙滩上,仰着头看着逐渐被夜幕所取代的天空上闪烁着的星星与月亮。
他想起了自己刚刚在天上飞翔的感觉,于是向星空伸出了手,徒劳地挥舞着。
在皎洁明月的映射下,他黝黑的皮肤上泛起了一个又一个的红斑,这些斑纹散发出了强烈的热与疼痛,随即鼓起,破裂,流脓。
他的全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着,而他在这些衰败结束之前就已经死了。
二、天空祭祀
祭司没有名字,因为他是一个祭司,他的名字就是祭司,且是这个国度唯一的祭司。
雨水与风都属于天空,而风调雨顺是一个国家能够存续下去最重要的保障,因此,人们必须祭祀天空。
然而祭司已经很虚弱了,他已经没办法再主持祭祀活动了,或许他可以,但代价就是付出自己的性命。
天下已经大旱了三年,民生凋敝,到处都是饿死的百姓的尸骨,就连王都快要吃不上米饭了,为了让他们活,他必须死。
可他是最后的一个祭司,若他死了,以后怎么办?
国王亲自带着办法来到了祭坛,那是三千个还未断乳的小孩,他们的父母多半已经饿死了,还没有饿死的也都快了,这种时候谁也养不起孩子,把他们送到这里,至少还能博一个未来。
毕竟就算是饿死了王,也没人会把祭司饿死的。
在国王与祭司的注视下,新祭司的选拔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这些孩子虽然大多还有些瘦,但面色都算红润,因为过去的几天里他们吃得比过去的每一天都要饱,而把他们抱在怀里的士兵们则无一不是面黄肌瘦,有那么几个就连站立都有些困难了。
但他们都稳稳地把孩子抱在怀里,他们知道,自己怀里抱着的是希望,是这个国度存续下去的希望。
而祭司看着他们,眼里饱含着歉意,他身边的王曾是一个无肉不欢的健硕之人,精健的躯体却也已经饿得萎缩了,只有眼里还闪耀着些许的光芒。
这都是自己的错,太阳还未运行到合适的地方,但他已不愿再等了,他不愿那些士兵再抱着孩子站在毒辣的阳光下了,只是,王拉住了他的手。
“不可意气用事,我们等。”
于是,祭司只好继续与王并肩站在祭坛上,等待着太阳缓缓爬上最高处的天空。
或许被现场的气氛感染了,又或许是难得吃饱,这些孩子们被陌生人抱着站在热烈的阳光下,却没有任何一个在哭,他们都安心地躺在士兵的怀里,伸手把玩着铠甲。
一片肃穆中,偶有笑声传出。
终于,祭坛上树立着的日戟投下的阴影消失了,日上天顶,祭天起。
祭司把手中的神杖杵在地上,孩子们脱离了士兵的怀抱,朝天空张开了手,上千个嬉笑着的孩子被抛起,又再稳稳地落进了士兵们的怀里。
他们还在笑着,似乎想要士兵们再次把他们抛向天空,但很快,他们就不再笑了。
剧烈的疼痛让他们放声痛哭,难得吃饱的肚子让他们的哭声连绵不绝,一阵阵的哭声连在一起,似乎把整个祭坛都引得震颤了起来。
孩子们破裂的皮肤上渗出的血把整个祭坛染得鲜红,哭声愈演愈烈,祭司握紧了手里的神杖都难以抗衡,他看着在阳光下红得发艳的祭坛,眼里却闪现出了素净的蔚蓝色。
那是他被选为祭司的时候看到的天空。
祭司倒退了半步,被王伸手扶住,王依然稳稳地站立在地上,他的眼里还闪烁着希望的光,他知道这是为了天下的百姓必须要有的牺牲。
然而血染的祭坛上逐渐流出了浑浊的黄,那是脓血的颜色。
哭声渐去,三千个孩子都死去了,却没有新的祭司从中诞生。
王晃了晃神,颓丧地垂下了扶着祭司的手。
“先开始祭祀吧。”
祭祀不知如何是好,如今他已经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只希望自己能为这个国度最后一次带来丰沃的雨水,待到来年谷丰草肥的时候,再选拔新的祭司吧。
“也好。”
王点了点头,他往后退了几步,把祭坛让了出来。
祭司挥舞着手中的神杖,唱起了呼唤风雨的歌,跳起了迎接风雨的舞蹈,随着他的歌舞,似有微风吹来,却只是将祭坛上混杂的脓血味道裹挟在一起,在炽热阳光的烘烤下,祭司的眼也迷了,口鼻也难以呼吸,他只好强撑着唱完一曲,将神杖扔向天空,而自己从九丈高的祭坛上,一纵而下。
若是年轻时,就算是这样的高度他也能够安然落地,然而他老了,又或者他此时已经无法相信自己还能唤来风雨。
没人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他们只能看着祭司像是一片破败的瓦片一般摔落,被他拍散的血泊就是他的断肢碎肉,又在原地积蓄起了新的血泊。
祭祀,失败了。
祭司是天空的使者,当他们跳跃而起的时候,是向天空祭祀,所以他们不会像常人一样被天空责罚。
本该是这样的。
可现在的祭祀,他的皮肤就像那些孩子一样的溃烂流脓,他的内脏像那些孩子一样的迅速衰败,虽然他的全身都已经在坠落中碎裂了,但杀死他的,依然是来自天空的诅咒。
他仰头看着天,看着趴在祭坛边上的王,不知是否离得太远,他已经看不清王眼中的光亮了。
祭司死了,他是遭受天罚而死的,可他的死并没有抚慰上天的怒火,在他死后,全国上下狂风不止,却没带来半点雨水,反倒把云推远了,饥饿的士兵们无力征战,边疆接连失守,敌人却也不愿占领这片枯败的大地,他们一路杀进了王宫,抢走了一切能抢走的财宝与食物后就离开了。
敌人没有杀死这个国家,因为在他们动手之前,这个国家就已经饿死了。
从此,这世间再无祭司。
三、溃败
这里原本是远离战争的大后方,机枪大炮打不到这里,但现在,已经不远了。
帝国的战事岌岌可危,唯有这里的研究取得突破性的进展,才有逆转局势的可能。
基利安左手捧着一个铝制的小箱子,右手拿着通行的许可证,着急地从重兵把守的大门穿过,他得尽快赶到实验室去,然而总是有一些无所事事的军官从他身旁走过,他不得不停下来紧抱着箱子向他们敬礼,由于他们从不回礼,按照规范,在这些军官走开之前他都必须一直保持敬礼的姿势,还有几个人似乎故意像是乌龟一般慢吞吞地走两步停一会儿,让基利安平白浪费了大把的时间。
而他半点都抱怨不得,至少不能让人听见,否则纪律检查委员会一定会收到举报信的。
一封不需要任何证据的匿名举报信就能让他被临时撤职,若是这样,直到处分结果批复为止他都不能再进入这个集中营,一般来说,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纪检委员最终都会将他复职,但考虑到那些官僚的办事效率,他至少会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无法继续为帝国效力。
往返的车费也没人报销,这也很重要。
一直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他才走过了这短短五百米的距离,随后连忙冲进了实验室,把箱子放到了实验桌上。
“我说真的,基利安,别忙活了,我们在做无用功。”
卡尔正坐在放着显微镜的桌旁,双脚搭在桌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无论是什么样的工作,都是在为帝国服务,”基利安毫不掩饰对卡尔的不屑,帝国已经到了危亡的关头,他竟然还能安心无所事事,于是基利安又再拿起箱子快步走到了卡尔身旁,用眼神与话语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不想做的话,你可以离开。”
“离开?我还能到哪里去?这里已经是最糟糕的地方了,”卡尔并不在意基利安的态度,也无视了对方真正的意思,只是站起身把椅子让了出来,“这地方就剩咱俩了,其他有门道的人都调走了,能耐的人也不会过来,你看,就算是为了伟大的帝国,也没人愿意在这里服务。”
“管好你的嘴巴。”
“得了吧,你不是那种会打小报告的人。”
基利安冷哼一声,在显微镜前坐了下来,他尽可能不去想其他的问题,深呼几口气之后从箱子里拿出了预备好的组织切片专心研究了起来。
进入工作状态之后,他立刻就忽略了外界的种种,一心沉溺在了人体玄妙的活动之中。
但是,正如他们过去的几个月里反复经历的那样,一直到太阳落山为止,他都一无所获。
他需要检视活性切片,然后又把切片放入特制的机器中进行抛射,然后又再次检视,当然,每一次这些细胞在经历了失重的刺激之后都会遭到免疫系统的攻击,表现在外界来看,就是人的皮肤溃烂、流脓,内脏迅速衰败,即使是大脑与神经细胞都无法幸免。
而检视这一过程的目标,就是找出真正导致这一反应的源头,然而在他反复进行这一实验的过程里,卡尔始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冷眼旁观着。
虽然他对目前的境遇与组织的安排颇有不满,但他倒也希望基利安能发现点什么,此时的他就在仔细思索整个实验的过程,想要找到真正的问题所在。
也就在基利安终于把所有组织切片都检查了一遍,无可奈何地准备离开的时候,卡尔的视线从他身上转移,扫到了一台因为年代久远而被放在了角落里,如今已经落满了灰尘的老旧设备。
“超敏反应需要反应素,”卡尔当即站起了身来,“我们要找到反应素!”
基利安被他吓了一跳,本以为卡尔如此激动的表现是发现了什么,没想到却只是这样的一句话。
“如果你已经丧失了过去的记忆,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从一开始就在找反应素,”基利安不满地推开了卡尔,径直往实验室外走去,“而且已经找了六个月了。”
“你还想去哪里找?皮肤、血液、肌肉、内脏甚至大脑,我们已经把能找的所有地方都找过了,不是吗?”卡尔一把拽住了基利安,不顾对方恼怒的神情继续说了下去,“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找得到这种反应素。”
“你想当逃兵吗?”基利安的脸色阴暗了下来,“只要帝国需要,我们就要一直找下去。”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卡尔伸手指向角落里的那台老式显微镜,“我们找不到,是因为我们的设备不允许。”
基利安只对显微镜扫了一眼就摇着头移开了视线,“我们用的已经是最好的设备了。”
“不是最好的,我们还有电磁透镜啊!”卡尔再次抓住了基利安的肩膀,“超微结构在那玩意儿面前就像是脱光了的处女一样干净,只有靠它我们才能找到真正的反应素!”
基利安依然摇着头,但他刚打算开口时,激烈刺耳的防空警报就响了起来,基利安反应极快,拉着卡尔就要躲到墙角边去,但卡尔反手拽住了他。
“他们不是来轰炸我们的!”
说着,卡尔拉着基利安跑到了实验室外的空地上,此时周围的士兵、军官们已经忙作一团,只有他俩还站在原地,仰头看着东面的天空,很快,两架满载荷的敌军战机就从他们的头顶划了过去,但并没有飞出多远就遭到了从西方赶来的三架战机的抵抗,为了摆脱围堵,这两架战机在天空中展开了大幅度的机动动作,但堵截者也不甘示弱,这五架战机在天空中来回蹿腾,很快就有一架敌军战机被击毁,另一架战机之后慌忙逃窜。
但它的飞行动作已经产生了极大的扭曲,在天空中喝醉了酒一般歪斜着晃荡,紧随其后的三架战机中也有两架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最终,这三架战机都在一段滑行后直接坠落进了几公里外的山林之中。
仅存的唯一一架战机调整好了态势,向着他来时的方向飞去了。
基利安看着战机坠落的方向,久久无法说话,不同于有过实际从军经验的卡尔,他一直都是一个纯粹的研究人员,虽然刚刚的混乱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伤害,但这种生命受到威胁的恐惧感依然深深地刺痛了他,更何况这种敌军出现在帝国大后方所带来的震撼也是极度强烈的。
“电磁透镜是现在最高端的显微镜,就连首都研究所都只有一台,”卡尔回国了神来,“我们几乎不可能申请得到。”
“放心吧,他们会想明白的,”卡尔的目光注视着西方,那是他们首都的方向,“你和我都知道帝国需要一支不会过敏的空军,三百里外的那些长官们,也知道。”
结果显示,卡尔的猜测是对的,帝国军已经处于难以挽回的劣势中,任何一种形式的帮助都是他们所需要的,又或许不会过敏的空军实在有着太大的诱惑力,总之,在由基利安起草并经由卡尔修饰的申请书上交后,一台几乎全新电磁透镜显微镜还不到一个星期就被送了过来。
若是放在平时,这点时间甚至还不够把他们提交的事务性请假申请移交给直属上级的。
当然,一同来的还有三位带军衔的研究员,其中一人还是个政委,名义上他们将会配合卡尔与基利安的工作,实际情况稍有些复杂,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将有机会解决失重性过敏这一人类自诞生以来面对过的最严重的医学问题。
具体的工作内容与之前几乎一致,即全面检视人体活性组织切片在经历失重过程后产生的变化,并找出引起这一变化的原因,只不过工具变成了电磁透镜而已。
由于人体在发生失重性过敏时几乎所有的身体组织都会发生过敏反应,他们实际上只需要在任意一种细胞中找到了反应素,就可以直接与其他的细胞组织进行对比,进而得出结论,而电磁透镜的工作效果极其出色,远超两人的预想,所以即使远道而来的三位研究员积极性欠佳,卡尔与基利安也都非常乐观。
当然,具体的工作内容依然非常繁重,毕竟哪怕最简单的细胞里都包含着大量的结构,其中大部分结构的作用依然是未知的,他们还需要逐个排除,这需要大量的时间,所以政委几乎每一天都会重复一句话。
“帝国等不了那么久了。”
事实上帝国并没有等待太久,卡尔很快就找到了几个可能性非常高的疑似反应素,并经过反复对照后确认了唯一的目标,在各个人体部位的组织经过失重反应后,所有的细胞中都发现了这种新生成的物质,这一发现是令人振奋的,他们甚至因此收到了元首的贺电,这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为了彻底验证这一反应素的效应,他们还需要再做一些必要的试验,于是两人结伴前往营地,在走向营地的过程里基利安都一言不发地沉默着,卡尔意识到,对方的状态在最近几天里似乎都有些不太对劲,这是相当反常的事情。
“你怎么了?”
卡尔直白地问了出来,而基利安却只是摇着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卡尔只好放弃,转而打开了营房的大门。
这是一间非常肮脏的屋子,内部空间很大,但都被拥挤的两层床铺占满了,床上或坐或躺着许多目光呆滞且衣着褴褛的人,他们都是些低贱的下等人,这些令人恶心的种族遍布整个欧洲,正是为了将这些令人作呕的血脉从神圣的地球上清除出去,才有了这一场伟大的战争。
他们之前所有的研究素材都是从这些人身上取来的,这或许是他们如今能为这个世界带来的最高的贡献了。
看到他们进来了,坐在门口的治安员连忙起身敬礼,两人都没有搭理他,沉默着走到了屋子中央的空地上检视着床上的贱民们,片刻之后,两人又再领着一个西伯来人走了出来。
在很久以前,这个过程需要花费多一点的时间,因为总有人不愿意配合,非得被毒打一顿才会乖乖配合,毫无疑问,这正是他们血脉低劣的证明,但他们现在或许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不再吵闹了。
也就在这时,卡尔终于开口了。
“这是人类身上最恶劣的疾病,可以轻易地夺走任何人的性命,不是吗?”
“没错,所以我们正在做一件伟大的工作,”卡尔有些不明白基利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语气,“这不就是你之前所希望的事吗?”
“我相信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最高贵的民族,”基利安指了指身后的西伯来人,“而他们是另外一个极端。”
“当然,这没有任何问题。”
“但我们都会因为失重而过敏,这难道不奇怪吗?”基利安正说着,一位军官从两人身前走过,他于是拉着卡尔往角落里走了两步,低声继续道,“我本期望着无法从他们身上找到任何的病因,或者导致我们超敏反应的反应素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可结果呢?在这种病的面前,我们跟这些劣种人一样的。”
“这只是一种病而已,证明不了什么。”
“所以我忍不住去想,到底还有多少种病是我们每个人都会得的?”基利安咬着牙低下了头,说出了他最难以接受的结果,“答案是几乎每一种。”
“听着,你的想法非常危险,不要让任何人听见,”卡尔一把拽住了基利安,逼迫他抬起头来直视自己的双眼,“我不管你现在的想法如何,帝国需要我们的研究成果,所以现在,你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没有说,和平常一样跟我一起完成工作,听明白了吗?”
基利安点了点头,卡尔于是放开了他,左右看了看周围之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率先迈步走向了另一个房间。
在这里,他们将要尽可能快且多地获取这个西伯来人身上的活性组织切片,在通过他的细胞提取出足够多的反应素之后,他们又会把这些引起失重性过敏的反应素注射进另一个已经选定的西伯来人体内,以观察其是否会因此产生过敏反应。
根据现有的资料来看,这一场战争在他们开始试验后不久就已经结束了,当他们得到撤离的消息时,卡尔则刚刚完成了一份研究报告,在这份报告中他详细阐明了一个失重性过敏具有传染性质的理论,这一理论要求所有的低劣种族都必须被清除,否则再高贵的血统也会遭到污染,进而染上失重性的过敏症状。
据称,抛开有关传染性质的理论以外,卡尔因为发现了失重性过敏的反应素这一项突破性的研究工作而多次获得诺贝尔医学奖的提名,但由于他亲自参与种族屠杀、反人类的实验方法等劣迹,他所有的提名都遭到了否决。
至于基利安,他在战争结束之前就已经被秘密警察逮捕,从此不知下落。
四、无形的战场
“长官!”“稍息,进展怎么样?”“一切良好!”“很好,宇航员准备好了吗?”“已经完成全部准备工作,正在待命中。”“好,通知外宣部,全体准备发射,等等,先给我接通总书记。”“是!”许志忠在指挥塔上遥望出去,巨大的火箭竖立在八百米以外的发射井里,虽然尚未启动,却已经展现出了强大的力量和威严,这是承载了整个国家梦想的人造物,它将使得这个国度的人民站起来,让他们的心灵抬起头,让他们敢于在列强环顾的危机中自信、且坚定地走向宇宙。走出去,然后不可阻挡地走下去!总书记的专线电话已经接通,许志忠怀着激动的心情,拿起了电话,准备请示。可就在这时,坏消息来了。十五分钟后,许志忠带着大批工作人员浩浩荡荡地赶到了发射基地医务部。刚进门,等候的医生随即起身准备敬礼,但许志忠率先一步摆摆手示意他免了,随后紧问道。“情况怎么样?”“都脱离危险了,但还在昏迷,尚无醒来的迹象。”许志忠扭头看向一旁的医务主任,对方摇了摇头,却被许志忠一把攥住了肩膀。“别给我打马虎眼,这种重大问题之前怎么没有汇报?!”医务主任被吓了一激灵,眨么着眼看了旁边的医生一眼,对方回避了,他先低头抿着嘴,而后一咬牙仰头看向许志忠。“之前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危险迹象,宇航员训练时也没有任何异常。”话倒是硬气,但许志忠扭头一指病房,医务主任就又一次软了。“我……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查!仔细查!三天,不,一天之内必须给我一个答复,不然你就亲自去跟总书记解释吧!”许志忠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病房,玻璃后是宇航员,玻璃上是一副倒影,倒影里是一个试图崛起的大国波折的宇航梦,许志忠莫名产生了伸手去戳一下这玻璃的想法,他因此愣了愣神,随即扭开头大步走出了房间。工作人员连忙跟上,拥挤的走廊随之一空,面面相觑的医生与主任却感觉更加透不过气来了。十三个小时后,在各路顶尖医生的诊断下,宇航员发病的原因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综上所述,每一次训练都会在他们体内留下一部分的失重性反应质粒,多次累加后对机体造成了大量负担,进而引起休克反应。”说话的人是赵沪刚,医学院院士,也是国内在失重性过敏这一课题里最有资格发言的人物,对他的判断,许志忠也不敢轻易反驳。“但是他们本身就是在轻量失重过敏的人群里精挑细选的精英,而且经过了严格的脱敏性训练,三个月前在座的诸位也亲自审阅并批复过他们的训练数据,为什么,还会出问题?”说到后来,许志忠还是忍不住敲了敲桌子。“现在不是找谁担责任的问题,我们来就是要解决问题的,当务之急是把宇航员送上天,这你不反对吧?”赵沪刚身旁的曹锐发话了,他向来是个直脾气,最不待见许志忠等人的官僚作风。“好,我们解决问题,你们找到原因了,那解决方案怎么做?”“加大脱敏训练。”“你没看数据吗?他们现在的状况不是脱敏能解决的,再加大是谋杀!”“那你说怎么处理?我们还上不上天了?”“必须药物性治疗,赵院士在这方面有经验,您说两句?”“咳咳,纯粹的抑制性药物已经很难再取得突破了,这需要很多时间进行进一步研究。”“成立紧急研究小组,抗过敏药物和脱敏训练并行,这是唯一的出路。”许志忠坐在一旁,冷着脸看着这群医生左一句有一句的争论,脸色阴晴不定。许志忠的秘书在这时匆匆走了过来,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联众国外交部发文,对我国载人航天事业的波折表示遗憾……”“啪!”许志忠终于忍不住,拍着桌子大骂了一句“落井下石!”他再看一脸为难的秘书,知道还有下文,缓了口气,朝他摆了摆手。“说。”“他们已经完成了载人航空的全部准备,将于十三小时后进行发射,邀请全世界一同观看网络直播……”秘书没再小声说话,在坐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会议室里一时间静了下来,他们看着彼此,默不作声,却似乎都听到了某种东西悄然破碎的声音。许志忠站起身来,看向同样站起了身的赵沪刚。“十三个小时以内,有把握吗?”赵沪刚摇头。许志忠深吸一口气,点头。“我知道了,诸位,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我也不再要求你们赶这个时间了,客观问题不是主观意愿能解决的。”“可是总书记那边……”“我亲自去跟总书记汇报,责任是我的,你们安心继续做研究,稳妥为上,这些宇航员……我们损失不起。”说完,许志忠慢步走出了会议室,留下的众人却也依然沉默着,不知如何是好。这一天,举国上下的愤慨与失望都沉入了明亮刺眼的阳光之下,而灯火通明的热闹与喧嚣,属于大洋彼岸的那一头。 联众国火箭发射基地。
万众瞩目中,火箭成功升天,全国上下已经陷入了狂欢的海洋,但发射基地里的所有人依然屏着呼吸,紧张地盯着屏幕,半点也不敢松懈。
因为成功上天只是第一步,真正的困难依然在每一个参与者的头上高悬着。
三个小时后,总统亲自赶到了发射基地。
“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合理的答复。”
总指挥叹了口气,随即挥退了其余人等,把一封文件推到了总统面前。
“这是发射总计划,按照预定规程,接下来需要您的签字。”
“计划我都看过了,现在的问题……”总统本要把文件丢到一旁,但总指挥的手紧紧地按在了文件上,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后,总统才重视地把文件摊开,仔细地查阅了起来,片刻后,他震惊大过于恼怒地抬起了头,“你们竟敢……”
“一切为了胜利,我们别无选择。”
总统随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拿着文件的手轻轻地颤抖着,许久才无可奈何地翻开了最后一页,写下了签名。
“这件事要绝对保密。”
“我明白。”
一天后,由于转播技术出现故障,宇航员出舱漫游的画面无法进行转播,并且宇航员在随后的返航中做出了错误的操作,使得着陆仓以错误的角度切入大气层,着陆仓以最大速度坠落到了太平洋深处,尸骨无存。
所有宇航员被追授联众国最高荣誉的雄鹰奖章,国会广场上将会树立起他们的雕像,这一天也被定为国难日,举国哀悼。
虽然不至于圆满,但他们的载人航天事业,终究是成功了。
三个月后,大洋彼岸载人航天成功的影响已经逐渐减弱,而大洋的这一头,气氛依然十分紧张。
在今天之前,紧张的原因是自己已经落后了一步,他们必须尽快找到能够彻底解决失重性过敏的方法,而今天之后,他们紧张的意义已经完全不同了。
“经我们的研究发现,第七染色体中的一段DNA在经历失重刺激时会释放特定的蛋白引发失重性过敏,并在这个过程中产生失重性反应质粒,因而失重性反应质粒只是失重性过敏的产物,而非来源,如果我们以这种质粒为目标去进行治疗,得到失败的结果是理所应当的。”
说话的人是赵沪刚的学生,他在刚刚的几分钟里已经向会议室里的众人简述了他们发现引起失重性过敏真正原因的过程,极为罕见的是,整个会议室里的人在这位后生发言的过程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没有扭动腰腿,没有叩桌,更没有咂嘴嗤笑。
即使他是赵沪刚的学生,这种待遇也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好,你们找到原因了,但我不关心原因,我只关心这病到底能治不能治?”
许志忠问的是学生,但他的眼睛却看向了赵沪刚,一方面,他已经把这些事务完全交给了对方全权处理,即使是找到了真正的原因,也只需要对他单独简报就够了,不必叫来这么多人,另一方面,找到了原因应该是好事,这些人的脸色却是难以言喻的微妙,这很难不让许志忠多想。
“能治,当然能治,切掉这段基因就什么毛病都没了。”
说话的是曹锐,但话语间充满了揶揄,许志忠看向他,但还没开口另一个医生就说话了。
“编辑人类基因是违反科学伦理的,而且后患无穷,我们不能开这种有可能污染全体人类基因库的先河。”
“别跟我绕圈子,说结论,”许志忠对着会议室里的众人扫视了一遍,他已经明白了,这场会议分明就是为他一个人开的,“到底能不能治?”
“不能,而且全人类都有这一段基因,所以永远都治不了。”
这一次是赵沪刚开口了,他的话有着足够的份量,可载人航天这项事业的份量更大,许志忠紧皱着眉,两份重担压在他的身上,即使老练如他,也难免要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联众国又是怎么把人送上天的?”赵沪刚的学生突然问道,“难道他们在人身上搞基因编辑了?”
赵沪刚摇了摇头,“基因编辑也要从受精卵开始,他们的宇航员平均年龄三十一岁,他们不可能在三十年前就发现失重性过敏的真正原因。”
“那他们……”
“根本没有人看见过他们宇航员出舱的画面,妈蛋!为了和我们竞争,他们把宇航员派去送死!”许志忠猛地朝着桌子锤了一拳,“这群恶棍!”
“好了好了,反正咱们也就这么几个选项嘛,要么选基因编辑,承担风险,要么就别治了,这个天也别上了,”曹锐敲了敲桌子,冷声道,“实在都不行,那就学西方。”
于是所有人又再转头看向许志忠,无论如何,也确实该做出一个真正的决定了。
“我做不了这个主,”犹豫再三后,许志忠还是颓丧地低下了头,“我需要请示总书记。”
闻言,众人都理解地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催促什么,而曹锐则走到了许志忠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许指挥,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咱们要做的是国家兴亡的大事,”曹锐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有些事是没有办法的,毕竟,一切为了胜利嘛。”
在许志忠的眼里,曹锐脸上的笑容并不是出自于恶意,却令他感到了一股难言的厌恶,因为那是一种遇到了天大的麻烦却不需要自己去操心,大可以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微笑。
他能理解,如果换做是他,此时恐怕已经笑出声音了。
但,理解并不能让他的感觉好上哪怕一点点。
五、海里的星星,山头的月亮
一老一少坐在草地上,仰头看着无垠的星空,头顶上闪烁着的繁星点点都是来自过去的光线,它们呼吸般的节奏,似乎在诉说着某一个时光中的片段。
这些片段飞向了星河,而星河,又将它们送还。
曹向东坐在桌前,认真地翻看着桌上的书,偶尔拿手指扫着书上的内容,嘴里也跟着轻声念着,他看得很慢,也很认真,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没有丝毫的兴趣,十几年来几乎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动容。
今天,略有不同。
“曹向东。”狱警拉开了曹向东监房的铁门,“有人要见你。”
曹向东并没有回应,直到狱警不耐烦地用警棍在铁门上敲了两下,他这才收回了手指,又把这一页的边角折起,然后放心地合上了书。
“他们终于来了。”
五分钟后,曹向东随着狱警来到了会见室,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坐在桌边看着他的人也是第一个来探视他的人。
“说吧,什么条件?”曹向东还未坐下,就先开口道。
“这就是你跟老同学打招呼的方式吗?”即使多年未见,凯文也还是习惯不了这位老同学的性格,“我甚至想过你在这里见到我感动得哭出来的样子,看来有些东西即使进了监狱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你好,老同学,很多年没见,你胖了,”曹向东的表情丝毫未变,“如果你只是想跟我打个招呼,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去你妈的。”
半小时后,曹向东签下了一系列的合约后获得了保释出狱权限,只要他表现良好,他的犯罪记录也可以被注销,正式成为一清二白的自由人。
“你为什么这么确信会有人能保你出去?”在通往监狱大门的路上,凯文不由得问道,“原谅我的直白,但以你的情况来看,几乎没有出狱的可能。”
“因为即使当年的我们输了,也是最接近成功的那几个。”
“十几年了,技术迭代了不知多少次了,你还能相信你是最优秀的?”
“不,我只是相信他们总会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
“原谅我依然接受不了你这种态度,假定一切的努力都会失败,是最大的傲慢,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比你聪明的人多得是,你会失败不代表别人也会。”
“但他们还是找上了我,”曹向东瞥了凯文一眼,“顺便一提,我也接受不了你的态度。”
“你……”凯文语塞,无可奈何地叹着气追了上去。
两人很快就离开了监狱,此时的门外停着三辆车,都是军方牌照,四名持枪的士兵站在前后两辆越野车的左右两侧,凯文先朝他们摆了摆手,然后带着曹向东走向了中间的轿车。
两人在车上沉默了很久,或许还是想跟老同学好好聊一聊,凯文随便找了个话题来打破沉默。
“对了,你那个盒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我的父亲,”曹向东说着,摸了摸他出狱时就一直抱在怀里,上车后也一直放在自己腿上的盒子,“他十年前在另一个监狱里自杀了,我要求他们把骨灰送到这里,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也好给他上上香。”
“呃,”凯文再度语塞,“我很抱歉,兄弟。”
“不,没什么,我早在一开始就告诉过他们,要做,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但他们似乎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幻想。”
“给他们一点尊重吧,他们是英雄,即使我不喜欢你,但我知道你也是英雄,虽然现在还没有人会认可,但历史会认可你们的。”
“不被认可的英雄就是罪犯,这正是我所说的最坏的打算,”见凯文还想再说点什么,曹向东继续说道,“人只能活在现在,一百年后被再多的人崇拜也改变不了他死在监狱里的事实,你知道吗,我和我父亲见的最后一面就是在我们被捕的那一天,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哭的样子,他说对不起我的母亲和爷爷,也对不起我,是的,没过多久爷爷就死了,我母亲也自杀了,再之后他也自杀了,而我连他们的葬礼都无法参加,如果他真的是一个英雄,那我们为什么要经历这些?但如果我们做的是对的,那他为什么会对不起我们?”
“老兄,这很复杂。”
“这一点也不复杂,我们做的事很重要,重要到在一切结果发生之前就必须先选择接受,他们只是没能接受这个结果而已,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说到这里,曹向东的神情第一次出现了波动,“或许,我们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母亲吧。”
在这之后,沉默再次降临,也没人愿意再将它打破了。
太平洋某岛上,来自世界各地的船只在巨大的港口上不断进出,人员、物资源源不断地进入着这个在地图上看不到的小岛,港口附近的岛面上已经建成了大量的建筑,还有更多的地方正在紧张地进行着施工。
文员、研究员、士兵、政客,各路人马往来不息,热闹非凡。
在一个新建成的会议室里,来自世界各国的代表齐聚一堂,他们将在接下来几天的议程里集中讨论出至少一条能够让人类飞向宇宙的可行性方案,作为不同领域的专业代表,曹向东与凯文也落座其中。
凯文在会议上的表现非常突出,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与会场内的一众大佬争得面红耳赤,把好几个与他相同专业的老学究骂得狗血喷头,对军方与政界人士也毫不留情,而曹向东则一如既往地维持着沉默,不管别人争得多厉害他都只是默默地翻着手里的书,偶尔出声念诵出书上的内容,也绝不会影响到哄乱的会场。
一天的议程结束后,凯文再次找到了自己的老朋友,约着到岛上专设的酒吧喝两杯。
一方面是因为这里的酒吧对他们完全开放,虽然有每日的定额,但除了少部分高端酒品以外都能免费喝,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在会场上的表现太过突出,别说喝酒,现在想找个人聊两句都难。
总得而言,虽然性格大相径庭,但两人在社交领域的成就都差不多。
“我说,”在对与会人员之愚蠢的话题上独自表演了十分钟之后,凯文终于想起了曹向东,“你怎么一点都不积极的?要知道,这一次会议的结果一旦确定,以后再调整的空间就很小了,你好不容易出了狱,有了这样的机会,就不想好好表现表现?”
“没这个必要,除非他们真的像你说的一样蠢,”曹向东喝了一口茶,“否则像是我这样的重罪犯,在结果确定之前连通知都接不到,更别提给我现在的自由。”
“就算项目确定了,没有资源你又拿什么来做研究?”
曹向东摇了摇头,甚至嗤笑了一声道,“我做不来你们争夺话语权的这一套,再说了,你们西方人主动撕毁协议的本事,历史已经证明过很多次了。”
“嘿!别拿这事攻击我!”
“好吧,那我告诉你真正的原因,这个项目,当初就是我爸带头去争来的,看看我们最后得到了什么。”
“你……唉,这是你对我说的第一句真心话。”
曹向东不回话,只是举着手里的茶杯对他晃了晃,凯文无可奈何。
不过他最终还是逼着曹向东喝了两杯真正的酒,当然,为了照顾来自世界各地的研究人员,酒吧里也有白酒,于是曹向东用老白干告诉了他什么才是真正的酒。
为此,凯文再次试图与曹向东争论,曹向东也继续保持着沉默,每当凯文说得差不多了,就不咸不淡地顶上一句。
没过多久凯文就喝得大醉地被安保人员带走了,曹向东问酒保要了一瓶老白干,又带着三个杯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两人双双因为宿醉而错过了当天的会议。
再往后的会议里,也再不见曹向东的身影。
二十多年前,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地方甚至还没有普及电话,两个雄霸一方的国家却已经在计划着飞上太空了,当然,他们最终都失败了。
那一场持续多年的无形战争消耗了无数的资源,虽然都没有让彼此完全实现自己的目标,却也在侧面促进了相关工业的发展,计算机、动力系统、材料学、机械工程学等等的产业在海量资源的支持下飞速地进步着。
那一场战争虽然结束了,但它的余辉时至今日依然在所有人的身边闪耀着,各种高端的技术逐渐普及民用,让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享受到了技术进步的红利。
让人类飞往太空这一目标在这二十几年里早已被人类所摒弃,毕竟人类上不去就算了,造些自动化的航天器上去也可以,而且相关技术已经成熟,实现起来几乎没有难度。
前往月球,前往火星,前往更深更远处的太空,全都交给了自动导航为主人类远程操控为辅的航天器材去解决,人类几乎放弃了亲手掌握宇宙的梦。
但,事态总会变的,随着人类社会生活质量、物资丰富的程度整体性提高,地球的环境也在不断地恶化着,虽然目前还没有达到过不下去的程度,但居安思危,那些富有远见的政客们知道,只要掌握了能够通往宇宙的技术,就能掌握全人类的命运。
从前的载人航天是较量,是威慑,但无关生存,从现在开始,他们是为了人类在整个宇宙中的稳定存续而努力,这一需求,也就显得迫切了许多。
在高度迫切的需求下,一些从前无法接受的选项也会变成必要条件,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这一点,哪怕这些人代表着人类心智的顶点。
“首先,这是一项对全体人类极其重要的工作,我希望你们能够用合适的态度去面对它,尽全力取得突破,”说话的人是米歇尔,他是联众国的遗传学专家,曾凭借其在转基因作物、转基因小鼠等领域的突破性研究获得了包括诺奖在内的多项奖项,是目前这个项目的主负责人,他特意朝曹向东瞥了一眼,继续道,“但我要提醒一句,我们必须恪守科学伦理的界限,无论目标有多么正确,也决不能以错误的方式去实现。”
“那么我有一个问题,”一位来自大洋洲的专家举起了手,“我为什么要跟一个毫无集体精神、突破人伦下限的罪犯一起工作?”
“我有一个提议,”不同于以往,曹向东主动合上了书,他扫视着在座的各个专家、教授,最终把目光停留在了米歇尔身上,“为了用正确的方式实现正确的目标,我们不如就地解散,如何?”
“曹,不管你想说什么,我建议你不要说。”
“不,我要说,而且要明确地说,”曹向东站了起来,“我已经受够了你们这一套了!”
“闭嘴,你这……”一位北欧的学者也站了起来。
“不,你闭嘴!你们都给我他妈的闭嘴!”曹向东把手里的书重重的拍在了桌上,“听着,我不在乎你们是怎么想的,也不在乎你们想在这里得到什么,我来这里有且只有一个目的,工作!我可以容忍你们的闲言碎语,也可以忽视你们的无端指责,但无论是谁都不能影响我的工作,无论是谁。”
最后一句,曹向东再次把视线转向了米歇尔。
“你太狂妄了,”米歇尔说道,“你没有资格坐在这里。”
“资格?”曹向东笑了,“那我就跟你们说说资格!”
曹向东从怀里抽出了一叠纸质资料,亲自把发到了现场每一个人的手里,就连会议记录员都拿到了一份。
资料的标题,是《关于失重性过敏的传染性原理》。
“这是……”刚刚的北欧教授在拿到资料的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还没看就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吗?”曹向东扫视着专家教授们,看他们都只对资料扫了一眼就丢在一旁的态度,脸上的笑意愈发冰冷了,“当年那位纳粹说得一点没错,失重性过敏的本质就是逆转录病毒的转播所致,这些小小的病毒把这段恐怖的基因植入了我们的染色体里,把我们永远地禁锢在了地球的表面上,我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我深入进行过人体基因编辑的研究,那么在座的诸位,又是怎么知道的?”
现场沉默了,曹向东收起了笑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和你们唯一的不同,就是我被判了刑,而你们没有,所以如果你们还要像之前几天的会议一样地搞学术政治,恕不奉陪,”看没人说话,曹向东坐了下去,再次打开了手里的书,“如果你们要讨论具体工作,请继续。”
经过这一波折,会议很快就结束了,曹向东也终于得以投入到了切实的研究工作当中。
这也意味着,对人类的基因编辑工作首次以官方做为背板,开始公开地进行了。
“我跟你说,我的设想在技术上绝对没有问题,是那帮老家伙在拖后腿,”凯文抱怨道,“人类都准备上天了,这些人还是抓着陈旧的技术观念不放手,简直愚蠢透顶!”
在忙碌地工作了两个多月后,凯文再次邀约曹向东一起喝几杯,三杯酒下肚,凯文就熟练地把话题引向了他憋了许久却无人倾诉的领域。
“我听说人体冷冻的项目已经有突破了,”在出于尊重给了对方十分钟的时间之后,曹向东还是不得不转移了话题,“好像跟你们有关联。”
“对,这项技术前景很大,”凯文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只要能实现,咱们就可以靠人体冷冻技术度过难度最大的升空阶段,只要这个阶段不用保持人造重力场,绝大部分的问题甚至不需要我们去解决,它自己就不存在了。”
“看来从目前的进度来看,我有理由认为你们的方法更好,全程保持人造重力场是一个很有挑战的想法,但技术上是有可能实现的。”
“老兄,没什么好不好的,只要成功了,任何方法都是好的。”
“不,你们的技术实现意味着任何人都能上天,而我们的技术……”曹向东顿了顿,“为了规避污染人类基因库的风险,也为了避免他们被我们传染,被基因编辑过后,他们从出生开始就将与我们完全隔绝,而上天的也会是他们,不会是我们,这只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
闻言,凯文再为自己倒上了一杯。
“算了,咱们还是别聊工作了。”
曹向东点了点头,然而一旦不聊工作,凯文的话题就无法被控制了,好在关于自己的同事到底有多愚蠢的这件事上,两人难得地达成了高度的一致。
一夜,相聊甚欢。
但在之后近两年的研究工作里,两人的项目都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重大问题,彼此再也抽不出相合的时间,最多也就只能在基地里偶尔遇到时再聊上几句了而已。
“那后来呢?”曹莉莉躺在奶奶的怀里,仰头看着天上的繁星问道,“爷爷成功了吗?”
“不,他们都失败了。”
邱姗摇了摇头,曹莉莉翻身回来看着邱姗,小小的脸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疑惑。
“那爷爷是怎么去的呀?”
“爷爷呀,他睡了一觉,就到了。”
这一天,米歇尔的情绪非常低落,在强行以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自己了六个月之后,他还是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
人类的基因编辑,太难了。
即使这里已经聚集了全人类最顶尖的遗传学家,他们依然无法攻克这一个已经被发现了近三十年的问题,即——如何才能在不造成严重问题的前提下,让人体不再对失重产生过敏反应。
这个问题的解决需要分为两步,第一步是让人不再因失重而过敏,第二步则是让上一步不要产生其他的严重问题。
而现在,他们连第一步都还没能迈得出去,再具体一点,他们连让经过基因编辑的胚胎稳定存在都难以做到,无论他们以何种方式尝试,绝大多数的胚胎都会在发育期出现严重的问题,最终自发地崩溃,一部分甚至连胚胎都无法形成。
在米歇尔的计划里,他早在一年之前就应该已经完成了移除失重性过敏基因片段的工作了,如今的他早该着手于让这一过程变得更加稳定,并且更加具有可控性与操作性的工作了,但人类的基因是如此复杂,稍微改动一点点就会产生完全无法预测的状况,至少,在失重性过敏的基因问题上是这样的。
仅仅只是出现未知的结果尚不算太大问题,问题在于他们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这就像是一个猴子在通过一款专为拥有八只手臂的生物所设计的电脑,来游玩一场有着十六只眼睛才能看明白的棋局,这棋局的内容需要这只猴子掌握三十二门不同的专业学科才能理解,而它的对面就坐着这盘棋的发明者,它却必须在一头雾水中赢下这一局。
这是何其的艰难,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它以为自己搞懂了一点点规则,又会在下一步中得到一个与它的预期完全不同的结果,对手的反击也莫名其妙,它几乎是在胡乱地挪动着棋子,然后胡乱地输掉棋局,再来一次。
哪怕是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输,都成了一种奢求。
这就是米歇尔不得不面对的困境,也是人类基因编辑组的所有人都不得不面对的困境。
“你完全可以放心,这只是一次私下的谈话,”米歇尔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最近大家的工作状态你应该有所了解,我们的工作陷入了困难,所以我想跟你谈谈。”
“这场谈话仅限你我?”曹向东问道。
“不,我会跟组里的每一个人都谈一谈,但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我们谈到的内容。”
“这倒不必,”曹向东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随后露出了复杂的笑容,“反倒是我,有一些别的事想要跟你谈谈。”
“哦?”米歇尔流露出了讶异的表情,曹向东的表现不由得让他产生了一种感觉,自己之前的猜想或许是对的,“你想谈什么?”
“我知道你应该已经跟他们每个人都谈过了,能否先告诉我一件事,”曹向东附身向米歇尔靠了靠,虽然声音不高,但却让米歇尔再度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压迫,“他们是怎么想的?”
“根据我的原则,我不能透露他们的观点。”
“我不需要知道他们的观点,我只需要知道他们的态度,当然,也包括你的态度。”
“什么态度?”
“你们认为,我们的项目还有继续进行下去的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这是事关全人类……”
“不,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曹向东打断了米歇尔,认真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告诉我,你,你们,在这两年毫无收获的研究之后,还认为这是一个能够简单解决的问题吗?”
米歇尔愣住了,他从曹向东的眼里看到了很多东西,这是让他难以接受,却也难以反驳的东西,他痛苦地闭上了眼,最后,他缓慢而又沉重地摇了摇头。
“那么,我们真的该好好谈一谈了。”
曹向东说道。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低着头,他们或者随意地坐着,又或者佯装正经,但显然都已经神游天外了,没有人说话,气氛压抑且沉闷。
不久后,米歇尔带着曹向东走进了会议室,但他们并没有为这间会议室带来任何的波澜。
“各位,我想,已经是时候了,”米歇尔敲了敲桌面以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我们的研究已经进入了难以突破的关头,我们尝试了几乎所有能够尝试的方向,几乎一无所获,我想,在如此困难的项目上,已经容不下我们再坚持什么信条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米歇尔的声音出现了克制不住的颤抖。
“米歇尔,别再说了,你还不明白吗?这已经不是什么信条的问题了,”李用双手捂着自己的额头,他的情绪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处于极端的低落状态了,如今似乎已经来到了崩溃的边缘,“自古以来,那么多的人研究过这种病,可我们得到了什么?每当我们以为自己取得了突破的时候,就会发现其背后隐藏着更加复杂的设计,这就像是一把精妙无比的锁,把我们牢牢地锁在了地面上……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破解如此精密的结构,就算是自然,也绝对做不出这么完美的构造。”
“哦,得了吧李,难道这是神的诅咒?”坐在李身旁的米勒不满地瞪了对方一眼,“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不,我要说!”李张开了双手,他的眼里泛着血丝,情绪激动,“不论是谁让我们得了这种病,我们都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想想吧,他们的能力很可能完全超越了我们认知力的极限,而他们很显然不希望我们飞到宇宙里去,这次只是过敏,下一次呢?!我们不能再研究下去了!”
两人为此又再争论了几句,但很快他们就达成了一致,那就是不论原因是什么,他们都没有必要再继续研究了。
这是一条找不到结果的路。
米歇尔看着会议室里依然沉默着的大多数,他们的神情已经给出了他们的意见,实际上,如果不是曹向东刚刚告诉他的方案,他现在也会带着和他们一样的表情。
而他现在非常后悔,他发自内心地希望过去的自己不要去找曹向东,至少也不要让自己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我可以让胎儿存活八个月。”曹向东说道。
他的话音一落,会议室立即陷入了凝结般的沉默之中,所有人都万分讶异地看向了他,本有人打算出声反驳,因为别说八个月,他们之前连让胎儿存活一周都相当困难,然后他们突然都意识到了另一点,曹向东刚刚是和米歇尔一起走进会议室的。
而米歇尔看着他们,缓慢地点了点头。
“二十一年前,我们第一次成功地使移除了失重性过敏基因的胚胎存活时间达到了一个月,很快,这个数据就不断地突破,一直达到了八个月,”曹向东走到投影仪旁站定,自嘲地笑了笑,“实际上,如果我们当时没有被捕,这个记录应该能更长一些。”
“二十一年前?如果你当时就能做出这种成果,你这两年都干什么了?”李摇着头,满脸的不信与不屑,“别扯淡了,你根本没有这种技术!”
“我对你们实在是太了解了,”曹向东拿出一枚U盘插进了投影仪里,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在我的眼里,你们都是些愚蠢又傲慢的家伙,我也知道你们在有必要的情况下可以不择手段,但我还是得承认,你们算不上什么恶魔。”
说完,曹向东关闭了会议室的灯光,用投影仪播放起了U盘里的内容。
内容里有图片,有文字记录,也有视频,这些信息记录的,是一个又一个尚未发育完全但已经有了感知能力的胎儿,他们在肢体、器官缺失的情况下,经历着的皮肤溃烂、内脏衰竭等极端痛苦的挣扎,最后的一段里,一个已经八个月大的胎儿出现在了画面上。
它的右侧颅骨塌陷着,堆积的皮肤遮盖住了他因没能发育完全而显得比例失调的右眼,他的肢体还算完整,但都存在着比例过大或过小的问题,皮肤上覆盖着大片不同颜色的斑纹与疤痕,胸口的一部分皮肤缺失了,裸露出的纤薄肌肉下隐约可以看出下方正在缓慢跳动的心脏。
他对着镜头伸着手,似乎在和镜头后的人打着招呼,脸上挂着一个怪异得几乎算得上恐怖的笑容,但,这终究是一个笑容。
画面定格在了这里。
“我的方法能够让胎儿存活更久,但如你们所见,这样的胎儿依然是不健康的,在他们短暂的一生中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必须要承受各种各样的痛苦,而为了研究继续进行,我需要让他们尽可能长地去承受这些痛苦,尽可能地用这样的身体活得更久,也因为他们短暂的寿命,我还需要让更多的他们不断地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曹向东打开了灯,会议室里的学者教授们依然沉默着,他们的双眼在柔和的灯光刺激下,不断地涌出着酸涩的泪水,而曹向东神色如常,“在这两年间,我和你们尝试过所有的道路,除了这一条,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我们还有别的选择。”
“你是个魔鬼!”李大喊了一声,一边用手胡乱地擦着脸上的眼泪,一边用另一只手指向曹向东,似要开口指责,却又不敢再直视曹向东的眼睛,最终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米歇尔,“这是个邪恶的项目,你们每个人都会下地狱的。”
在李之后,又有几个无法接受的人离开了,米歇尔并未阻拦他们,默默等了一会儿之后,他看向了还未离开的人们。
“在开始之前,我希望你们都能先预约好自己的心理医生。”
从这一天起,人体基因编辑组的保密等级被提到了最高级别,所有的成员都不允许以任何方式与外界进行联系,仅能单方面获取外界的信息。
为了确保研究人员的心理稳定,每个人都配有两名专门的心理医生。
经过五年的研究之后,到底有多少条生命在这个基地里短暂地存在过,又再痛苦地消失了,米歇尔已经不记得了。
“237个。”
曹向东说道。
“我只是不愿意去想,”米歇尔叹了口气,“他们都叫你冷血的恶魔,但我想,你或许只是比我们要有勇气,也比我们更敢于面对自己的罪恶吧。”
“不,”曹向东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我只是随身带着实验记录而已。”
米歇尔哑然无语,只得干巴巴地提醒了几句实验记录不能带出实验室云云。
没过多久,两人一同来到了发射基地,一台巨大的火箭已经伫立在约一点五千米外的空地上了,这是有史以来最为庞大的火箭,也是最有希望的火箭。
在这雄伟人造物的映衬下,一个高而壮的身影向两人快步走来。
“嘿,兄弟!”凯文又发福了不少,他喘着粗气用一阵小跑冲到了曹向东面前,狠狠拽着曹向东一把就揽进了怀里,“好久不见啊!”
“你又胖了,”曹向东的后背被凯文拍得生疼,他艰难地推开了对方热情的怀抱,上下打量一番后说道,“要把你送上太空,至少要多浪费300千克的燃料。”
“得了吧你,”凯文笑了笑,又再转向米歇尔,随意地与其握了握手,“你好,米歇尔,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今天真是适合来一杯的日子,可惜我不能喝酒,不然真想跟你好好来几杯老白干!可惜我还有任务,得先走一步了,”凯文拍了拍曹向东的肩膀,扭头往发射中心跑去了,“等着看我的表演吧!”
“希望他们能成功,”米歇尔叹了口气。
“希望吧,”曹向东远远地看着远处发射架上伫立着的庞然大物,回想起了他爷爷曾给他讲过的故事,那故事似乎非常遥远,但似乎又如此近在眼前。
米歇尔拉了拉曹向东的胳膊,他这才回过神来,一同向着发射基地走去了。
两天以前,天文学家通过专用探测器确定了七个距离在二十光年以内的恒星系中疑似存在生命,在天文距离上,这个范围已经相当的小了,这意味着宇宙中适宜生命存在的环境比人类预想的要多得多。
而整个宇宙中目前存在着多少拥有生命的星球,恐怕就会是一个更加恐怖的数字了。
这一发现是令人振奋的,即使一部分悲观主义者认为这意味着无数恐怖的外星人也存在着,但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这一发现直接为人类展现出了一个美好的宇宙图景,在这片无边的星河之中有着取之不尽资源,以及无数可供生活的乐园。
另一方面,也正如凯文在七年前对曹向东说的那样,这世界上聪明的人很多,有可能成功的人绝不止他曹向东一个,在基因编辑计划缓慢进步的这五年里,人体冷冻技术已经基本成熟,全程人造重力场计划也几乎完成。
这两个计划分别在这两天里进行了独立的地面试验,均未发现任何问题,于是最终决定在今天进行升空试验。
这个计划相当完善,用冷冻技术将人体冻结后,人体各项机能是几乎完全暂停的,这意味着失重环境不会对他们造成影响,而人造重力场的安全性也早已得到了验证,整个发射过程完全安全可控,几乎不存在任何问题。
包括凯文在内的所有宇航员与科研人员都会进入冷冻仓,在升空的过程中全程保持冷冻状态,升空程序由全自动程序与地面人员共同操作,升入绕地轨道后再与已经于一年前建成的空间站进行对接,冷冻仓接入人造重力场后,所有成员会苏醒,然后进行预定的各项试验。
只要他们成功了,就意味着全体人类都可以在不引发失重性过敏的前提下升入太空,基因编辑组的工作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了,也正因如此,他们今天得到了离开基地的权限,参观发射试验,也算顺便放了个小假。
曹向东发自内心地希望这个试验能够成功,一方面,凯文作为人造重力场的设计者,他会与宇航员一同升空,曹向东并不希望这个难得的朋友发生什么意外,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方面,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到太空上去看一看。
但,事与愿违。
发射的过程非常成功,冷冻仓也顺利接入了空间站,人造重力场立即启动,当空间站的重力与地表一致时,冷冻仓内的所有人都自动进入了苏醒程序,在整个基地所有人的注视下,宇航员、研究员等逐个醒来,他们高兴地看着彼此,与地面上的所有人一同发出了兴奋的呼声。
凯文看着镜头,大声喊着曹向东的名字,高呼着我们成功了,我们……
他停了下来,其余人也都停了下来,有人开始用力地拉扯着身上的衣服,他们裸露出的皮肤表面开始出现了大面积的红斑,随后迅速地破裂,流脓。
这是所有人都很熟悉的过程,一旦开始,就意味着他们将在短短的几分钟以内极度痛苦地死去,凯文再次看向镜头,露出了意味莫名的苦涩笑容。
基地总司令伊德关闭了画面与声音,地面上参观的人们纷纷抬起头,虽然视线被遮挡了,但他们此刻都看到了天空。
那是一片深邃的,黑暗的,永远无法逾越的天空。
会议室里只坐着寥寥几人,伊德坐在首位,米歇尔、曹向东单独坐在一边,另一边是人造重力组与人体冷冻组的负责人穆兰尼和长谷川,曹向东的目光总是不由得看向穆兰尼身旁的空位,那本该是凯文的位置。
“我们的目的地已经有了,飞船也有了,告诉我,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起航?”伊德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在坐的几人,但无人回应,他许久才忍住了把桌子掀掉的冲动,“你们研究了这么多年,到底都研究出了些什么?!”
“还存在着很多实际性的困难,”米歇尔已经苍老了许多,低垂的头颅也不再像过去那样高昂了,“人类的基因太复杂了,一点点微小的改动也会带来复杂的变化,这需要的时间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那你们呢?”伊德看向穆兰尼。
“人造重力场总体来说技术难度很低,从实验数据来看,也没有出现什么问题,”穆兰尼把问题甩回了米歇尔的头上,“至于为什么苏醒后会发生过敏,这不是我们的研究内容。”
“也许……”米歇尔擦了擦汗,“冷冻环节还存在什么纰漏。”
“放屁!”长谷川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一点就爆了,据说在人体冷冻项目进展顺利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本国注册了一家航空公司,想要借助冷冻技术和自动巡航的飞机来开展航空客运业务,这是人类第一次有希望将飞机做为交通工具来使用,虽然飞机还没造好,但他的公司已经上市,并且收获了海量的投资,如果这一次的试验顺利的话,他恐怕很快就会成为世界首富了,也因此,他现在的情绪非常非常地糟糕,“我的技术不存在任何问题!”
“都闭嘴!”伊德终于忍不住狠狠地往桌上捣了一拳,“你们都是学生吗?!我要的不是追究谁的责任,方案!谁来给我一个可以执行的方案!”
会议室再一次陷入了死寂之中,伊德无可奈何地看向米歇尔,到了这一步,人体基因编辑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
但米歇尔没有说话,只是苦涩地移开了视线,并摇了摇头。
伊德叹了口气,这个会议已经没有必要再开下去了,忽然想到自己应该开始构思辞职信的措辞了,终于可以卸下这份重担,他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轻松。
就在这时,曹向东举起了手。
“其实,我还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这其中米歇尔的目光尤为惊恐。
“曹,请不要再给我一个更可怕的方案了,”米歇尔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我已经找不到新的心理医生了。”
“不,不会的,这一次的方案非常健康,”曹向东顿了顿,“但这需要全世界的配合,而且我无法保证是否有效。”
伊德认真地审视着曹向东的双眼,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说吧。”
“首先,除了人体冷冻项目以外,人体基因编辑组和人造重力组,全部解散,”曹向东站了起来,双手按在桌面上看着众人,“其次,对全世界的所有人进行基因测序,找出未携带失重性过敏基因的人。”
“这是行不通的,”米歇尔失望地摇了摇头,但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失望的究竟是什么,“这样的方案在这几年里已经有人提出过了,但是即使有人的基因突变刚好移除了这一段基因,他的胚胎也会在发育期受到母亲的影响,被母亲体内的失重性质粒感染,进而获取这一段基因,这世上不可能存在未携带这段基因的人。”
“不,我要的不是这个,”曹向东从桌上的包里掏出了一本书,里面密密麻麻地夹满了标签,以及从别的地方摘抄来的纸条,“世界各地都出现过有关于“不会过敏”的人的传说,而这些传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这些原本不会过敏的人最终都会因为过敏而死去,在传说里,这通常被解释为受到了上天的责罚。”
“真的吗?”长谷川嘲笑道,“我们要把希望放在传说上?”
长谷川本打算多说几句,但伊德朝他伸出了手,示意他安静,只好咬着牙闭上了嘴。
“我认为,他们并不是没有携带失重性过敏的基因,而是在胚胎阶段只遭到了非常轻微的感染,他们体内的大部分细胞都没有携带这一段基因,所以在年轻的时候他们基本不会受到过敏的影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染会逐渐扩散到全身,当感染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本不会过敏的他们就会在极易导致过敏的场景下发生过敏,最终导致死亡。”
曹向东说到一半的时候,米歇尔已经想到了点什么。
“你是指……”
“没错,”曹向东直起身,朝米歇尔点了点头,“我们要对全世界所有人的生殖系统进行基因测序,找到每一个生殖系统还没有遭到感染的人,提取他们的生殖细胞,培养完全不携带失重性过敏基因的试管婴儿。”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穆兰尼插了一句,“试管婴儿也需要在母体内发育,这你怎么解决。”
“根据我最近的了解来看,联众国的一家医疗机构已经开发出了非常成熟的人造子宫技术,只要我们能找到合适的人,剩下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曹向东说完,会议室又一次地陷入了沉默之中,但是这一次,他们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沉闷状态了,成功的希望逐渐在他们眼中浮现,伊德也把脑子里构思了一半的辞职信丢了个彻底。
“你有多大的把握?”
“五五开,但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好,就这么办,”伊德点了点头,随即想起了另一件事,“我能理解为什么要解散人体基因编辑组,解散人造重力组又是为什么?”
“因为如果真的找到这群人了,他们就将成为全程操作宇航飞船的宇航员,和我们一样会过敏的人将全程处于冷冻状态,直到他们抵达另一个星球才会在星球表面上醒来,已经没有必要再为他们去设计独立的人造重力环境了。”
“不止如此,为了驱动庞大的人造重力场,我们的引擎功率非常高,只要能把人造重力模组移除,这部分功率能够让飞船获得更大的加速度,用更少的能源更快地抵达目的地!”
穆兰尼已经开始了粗略的计算,一旁的长谷川也忍不住和他讨论了起来。
“还是需要为宇航员留下最基本的人造重力场,不然他们的肌肉和骨骼强度会出问题的,但他们在大部分的航行时间里也能进入冷冻状态,所以只需要一个非常小的重力模块就够了。”
看着这一幕,曹向东不由得笑了笑,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这种热烈讨论的氛围了,这是相信自己能成功的群体中才会出现的场面,他暗自朝天空竖起了大拇指,希望凯文也能看到这一幕。
事实证明,曹向东的猜想是正确的。
本以为找到一两个都算不错的了,没想到不出三个月就有一个又一个来自世界各地的人被送到了基地里,他们的体内都含有失重性过敏基因,但他们的生殖系统均未遭到感染,实际上他们找到了更多人选,但一部分人因为年龄或者各种理由而拒绝签署合约,最终总计有133人通过了身体检查,抵达了为他们专设的基地。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的生殖细胞将被多次提取用以试管婴儿的培育,这些婴儿将在一个与普通人完全隔离的园区内长大,并接受成为宇航员所必要的学习与训练,直到他们的年龄达到要求,他们就将驾驶着人类的梦想,开往另一个星球。
也从这一天开始,宇航员这一称谓,正式成为了人类中独特的、拥有着飞往宇宙这一权限的种族的名字。
“你看,大自然给我们设置的密码,还是得交给大自然自己来破解,”曹向东靠在阳台边上,远远地看着远处正在建设的隔离园区,“我们的傲慢在自然面前,不值一提。”
“你说的没错,但我们至少找到了飞向宇宙的方法。”
曹向东摇了摇头,坐到了一旁的桌边,他看着面前的米歇尔,感叹着仅仅过去了几个月,这位德高望重的遗传学家就已经迅速地衰老下去了。
“咱们已经没必要待在这里了。”曹向东说道。
“不,我确实没必要了,但你不同,”米歇尔拿出了一封信函,伸手推到曹向东了的面前,“这是新的委任令。”
曹向东打开信看了一眼,无奈道,“原来你今天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个的。”
“这是一个好机会,在那里没人知道你做了什么,你能拥有一个新的开始。”
“但我知道,”曹向东把信放回信封里,又再推回了米歇尔的手边,“我们都知道,为了能到宇宙里去,我们做了多少无法被容忍的事,我已经没有资格再接受这种任务了。”
“你做的事无论对错都是组织的决定,错不在你,”米歇尔没有接过信封,他站起身来,与曹向东最后一次握住了手,“你再考虑考虑吧,但无论结果如何,祝你好运。”
米歇尔离开了,曹向东看着摆在他面前不远处的信封,眼光闪烁,那是逃离这个世界的机票,但他知道,逃离并不能免除他的罪责,从二十多年前他决定要参与到人类基因编辑的工作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没人能免除得了这种罪恶。
“因为这是组织的决定,所以错不在我,”他默默地重复了一遍米歇尔刚刚说的话,笑了起来,“我还真是受不了你们西方人的价值观啊。”
最终,曹向东还是接受了任命,他此刻的年龄已经不小了,为了保证他的身体机能,他立刻进入冷冻仓,等所有宇航员成长到了适合的年龄之后,他将在冷冻的状态下一起飞往距离地球最近的适宜星球,然后与一同被冷冻的同行者一起在新的星球表面建立营地,并展开全面的研究工作。
顺便,他也会把父亲的骨灰洒在那里。
在这段时间里他曾被多次唤醒,其中第一次是凯文等人的尸体在预备宇航员们的帮助下成功送回了地球的时候,他亲自参与了葬礼,还为凯文抬了棺。
但其余的几次多半是他们在大规模的庆典或者纪念日的时候,为了噱头而把他唤醒的,通常,他会为此大发脾气,因为这在他看来毫无意义。
除了第三次唤醒例外,因为那一次,他与邱姗相遇了。
邱姗抱着怀里已经沉沉睡去的孙女,仰头望着天空默默地算着日子,如果顺利的话,他应该已经快要到了。
想到自己已经老去,而他还停留在和她相遇时的年纪,她心里多少有些怨气,但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快意,她能想象到他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里醒来的时候会做什么,一定是如以往一般坚定且明确地去工作,这个画面让她的心里暖洋洋的。
那个脸上不露声色,心底里却潜藏着沉重枷锁的男人,虽然不甚完美,但在她死去的时候依然会是她爱上他时的样子,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γcep恒星系,距离目标行星还有3天行程。
宇文和朋安手拉着手在船舱巨大的观景窗旁看着,这是他与她的第9次苏醒,每一次他们俩都会来到这里,用飞船自带的深空望远相机拍摄目的地的照片,但在之前的几次拍摄总是只能得到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只有一小团晕开的光点悬浮在画面上。
这一次不同,照片上呈现出了一颗飘荡在星海中的浅绿色星球,只要再稍微近一点,他们甚至可以用肉眼去看清这一切。
“你是更喜欢这里,”宇文捏了捏朋安的手,她的手柔软,却又有着一股他说不清的韧劲儿,直到搞清楚怎么回事儿之前,他都想要一直地捏下去,“还是地面上?”
“我都喜欢。”朋安笑着张开手,让宇文能够随意触及她手掌的各个角落。
“选一个吧,”宇文干脆把她的手放到自己双手上,却不再动了,“选一个吧。”
“那就这里吧,我喜欢这里。”
“我也喜欢这里。”
两人呵呵地笑了起来。
“那些人真可怜,”宇文指的是冷冻仓里的那些人,“他们永远都见不到我们见过的东西,那么多漂亮的星星,他们只能在地面上远远地看着,要是大气层厚一点的话根本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我们就不可怜吗?”朋安笑着看向宇文,“他们在地面上看到的那些东西,我们也只能远远地看着呀。”
在目前的情况来说,宇航员是不能降落到地面上去的,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能,因为抵达新的星球之后有许许多多的工作需要去做,为他们建立一个可以完全与其他人群隔离开的生活区域,是其中优先度最低的一种。
而他们也不会在这里停留得太久,飞船上装载了很多冷冻仓,新的基地走入正轨之后,他们就会带着另外一批人离开这里,去往下一个恒星系。
这意味着或许在未来的几百年以内,他们这一代将会是唯一在地面上生活过的宇航员。
“我们以前看过啊地面的样子啊,”宇文昂起了头,“但他们永远都看不了天上的东西。”
“那我们的孩子呢?他们去不了地面呀。”
“那怎么办,”宇文嘟了嘟嘴,“那到底谁更可怜啊?”
“都一样,”朋安把手从宇文的手里抽了出来,在观景窗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圆,“我们会羡慕他们,他们也会羡慕我们,我们有星星和月亮,他们也有高山和海洋呀。”
“星星和月亮,高山和海洋……”宇文嘀嘀咕咕地念叨了几次朋安刚刚说的话,学着朋安的样子也划了一个大圆,“好呀,你看,这都是我们的星星和月亮!”
两人再次呵呵地笑了起来,不一会儿,朋安又再拉着宇文的手,一边笑着一边跑远了。
寂静无声的宇宙中,一点毫不起眼的笑声,在微微地荡漾。
这是他们拥有过的星星和月亮,愿你我,珍重还拥有着的高山,和海洋。
鸣谢:感谢橙子在医学方面对我提供的许多帮助
作者:小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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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睁开一只眼。
他张望四周。仅有的光线来自废弃厂房破碎的窗户与虚掩的大门。从一些锈蚀摆设、黯淡色彩可以辨认出,这大概是他晕过去前曾瞥到一眼的那处建筑,就在街道对侧,身影躺在荒草深处。现在草地上大概留下了一路拖痕。
他被绑紧双手,吊在横梁下边。这样想擦一擦自己的脸,确认现况,都做不到。只有晃一晃脚,可引起小小的摆动。
“搞得这么原始?还老套。”
“因为这里就一把完整椅子。”坐在他的正前下方,L回答。
“真是感谢。但好冷啊。虽然在室内其实要好一点,没那么冻,但还是——很冷啊。”K打了个哆嗦,骨肉神经在体表上绷紧的弹动,细节都暴露清楚。“看起来你也没有,把别人外套扒了给自己保暖的必要。我的衣服里应该也没任何值得抢的东西。”
“你的风衣内侧有四排入鞘的匕首。”L踹了一脚脚边皱成一团的布料,连带地上一些零碎配件,传出一串金属哐啷响。“留着裤子是给你留一点自尊。我只没有彻翻你的头发,但如果这成了漏洞,我还可以补救。”他抬了抬手里的手枪,搁回膝上。
“最好别干。我还得感谢你,这下方便多了。黑衣服总是很怕晒。”
L的视线抬更高一点。“你一侧的颅骨都被砸塌了,还能在这儿这么说话。”
“你见过被撞瘪一角的车壳是怎么修理的吗?不用操心这个,气压足够,没有穿洞,过几小时它就会恢复原状。虽说那一下是着实痛啊。”
K顿了顿。盯着下方的人。
“让我猜猜。你的样子看着不白,也不黑。虽然带着这么一大堆可口——可怕的危险品。私仇?”
他拽着绳子,往上提了提自己的身体。不用太警戒,他引体向上的能力完全比不上运动员或动作片,只显得自己生沉。
“私仇。”
“我没算过我无意中结下了多少仇。不过你应该是追来的里面最厉害的一个了。”
“无意?无意地在繁华街区人群中间,制造谋杀与大爆炸?”
“有的人就是住在那种地方不动窝么。我毕生所求,第一是好好活在地表上,第二就是和平与清静。那种动作波及太广,太容易惹祸上身了,我也不想的。不像你:你的钱肯定足够做最顶级的修复手术,而你只是揣着它,把火力超市逛了个够。我不建议什么‘留着伤疤警醒自己’,毕竟大部分时间看你的脸、妄自揣摩它的,都是路旁的陌生人。”
“不是那个。不是主要的。那只是一次差之毫厘的失败,这是教训。是更之前的。你敢再说一次‘无意’‘波及’试试。”
“那又是哪一件事?我真没印象,我记性很差的。”
“现在有权提问的应该是我。”
“好吧。”
K相信他自己躯壳的坚韧性,再沉重几座大厦,被重力扯断也是不可能的。但也太容易产生僵硬和酸痛了,所以他小幅度地活动着关节。握一握拳,摆一摆脚。待在地面上的人如同一座雕像,都仿佛反射出了金属光泽,在阴暗里微微发亮。
“你的动机是什么?”
“我说过了吧。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在地表上生存下去。没别的了,也不为谁,受谁指使。我太特殊了,只能这么辛苦地求生。”
“特殊人种会得到应有的监管照顾的。”
“我没了解过数据,但我就自己扯一句吧:不去监管的,不服监管的,不可能监管的,至少是八成。我们还没有被发现、研究与定义,录入查阅手册。其实本来,遵循自订的规则也能正常生活,但我太特殊了。牵线的手松开后,我的胃口比同类大百千倍。靠他们那套,我活不了。”
K叹口气。“谁不知道呢?血族可以获得定期冷藏食物的给养;合成犬科有专门划分出的自然保护区,还有专业人士教育;强大的变异怪物都能获得一个条件最为舒适的房间,免得它们心情不好了惹事。至于我,我又不吸血、吸生命力吸魂魄。我只想安稳地活在地上罢了。”
L:“安稳地……”
K:“但从一开始,这事就掉进了死循环。我也在很艰难地挣扎啊。那座图书馆已经清空了,我本来打算等到爆破结束之后——但我撑不到那个时刻了,没辙。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了它,我也觉得很尴尬。”
L:“你将‘让巨大建筑瞬间消失’的现象描述为‘吃掉了’。”
K:“没错,我吃了。不不,在那之前我是都确认过里面没有人了的,我才没有那种癖好。”
L:“但在第四十一次,两年前,你‘吃掉’了一整座度假酒店,从停车场到后花园。”
K:“唉,我记得那个。当时我也是情势紧迫;而且我哪知道在那种寒冬里,那里还能有旅客?”
L:“当时那里只有两名季节性留守。”
K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新闻照片。观察L的长相特征。
L:“带着他们几岁的小女儿。他们到现在依然是‘失踪’状态。就这点,都还有人不信。认为他们是收了愉悦病犯/行为艺术家的钱,不过自己偷偷溜走了罢了。甚至认为,搜寻更应改为通缉。”
K:“原来如此。其实我吃下去时就感到味道不对了。人类的口感总是很明显,很难描述,你只用知道,那让人想马上清洗舌头……但那一次的味道又有些?但尝出有问题时,我早已咽下去了啊,有什么办法。”
K:“噢。对不起。”他低一低头颅。
L:“你根本没歉意。就算你真诚地说,也没任何用。你能让消失的东西回来么?”
K笑了。
“非要说,可以啊。但我毕竟是‘吃掉’了。依我对普通人心理的理解,也许不还给你对你更好一些。不过我现在也想这么做;维持这么个姿势,被我自己的沉重折磨得够呛啊。”
他被注视着,摆了摆身子放松一下。脸上浮现出的神情,像是一个努力打呵欠又没打出来的动作。低头、张口,露出牙齿。
不够亮堂的空气里,传过难看清的重物猛然砸地的声音。
L站起身,双手都攥紧武器,低头看过去。
三厘米的黑色小方块,卡在自己的重力制造出的半坑中,将水泥地砸出一片裂缝。丝微映着金属的光芒。
他没有走很近。第二块、第三块紧接着砸下来。
“这是历史止于三百五十年的当地标志建筑。当时刚好在那附近,而且还是很早的时候,所以是一时自暴自弃地想道‘反正要干,不如干票大的’!”
“这是刚建成剪彩了十天的崭新大厦,包括周围一整圈还没投入使用的住宅区。没什么,只是我不喜欢自己的家乡土地上冒出这么一栋玩意,包括这座企业。……气味还没散尽的合成材料,难吃程度赶得上人的一半。”
这一块大小不变,尤其清脆,映亮,陷入地中尤其深。
“同一城市、同一条河上的三座钢制桥。金属是最漂亮、最可口的,我的最爱。但这种纯金属建筑,不是交通要道就是艺术性地标,太容易惹出大事了。更多的时候只敢看着它们,啊啊真是遗憾。”
一块相比稍不规则的白块掉下来,从已堆起的几个方块上滚下去。用眼睛看,质地变得更像骨。
“我是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哦?所以第四十一次以后,我不碰建筑了。搜寻同类很简单,凭借我们微弱散发的特殊气流。我普通的同类保有的质量很小,平均大概就是这么一座厂房的水平。但我可以以量取胜。而且发生在人群聚集的地方,引发那么大的爆炸,这种事只有那么几回罢了,不到二成吧。”
簌簌落下近十个白块,在地上滚动一阵,互相撞击。
L:“你刚刚还嫌弃人类的口感。”
K:“不一样的。真要直接吞掉,可能差不多。”他现在全身都显得放松许多,“我刺穿他们的皮,然后他们发生爆炸。那个水平的爆发气流其实伤不及谁——然后我捡走他们身体里除却气体仅剩的骨头,当作晚餐。在这个组成上,我自己还要更极端一点。”
L盯着几乎要被埋在地下去的第一个方块。
“你要的东西我给你了。我感兴趣的答案我也有了。真是场愉快的聊天。”
L猛然抬头。上方的人形已经脱离吊挂的状态——没有脱离束缚,暂时还没有。只是受力发生了变化;他在漂浮。
他扯着绳子,缓缓攀升。
“建议你别开枪,如果你不想另一只眼也被炸没。让爆炸变得伤害性巨大的是火,在街头啊,像是香烟与电流之类。”
另外几个黑方块砸落地面之后,他已经与自己的双手平齐。他张口,捏住齿间流出的一片黑色薄刃,十三架飞机与七条游艇。用它轻松割开绳子,接受来自地面,压抑着无法升高,于是横铺满地的怒视。枪口依然指着他。
“所以呢,我其实向你推荐弓弩那类装备。我自己也试过,但后来发现距离隔太远,就不方便回收我本来的目标了。”
他从裤子口袋摸出一盒火柴,原本无威胁的。现在自由的双手可随意点火。将小小摇曳的火光往脸前收拢,一口吞下。
上升的速度缓缓加快。
他像一条蜥蜴,倒伏于厂房屋顶之下。用利刃刺穿那薄薄一层铺设,不紧不慢划出一个走形的圆。圆板掉在地上,阳光等候多时般扑进内部。他像回归自然一般,呼吸清爽的一口气。
“就这样,”挂在那洞口处,他低头对地面上说,“回头再见了。等我能有运气遇到一架飞机,不走运就是卫星、空间站——噢,飞机上会有满满一舱的人。那没办法。我只是想安稳活在地上啊,从来都是。”
“你要知道,”他眨眨眼睛,“我也不愿意的。犯了事就会被追;为了成功逃走,就得抛掉犯事得来的东西;那样就站不住脚了,为了维持生存,就只能继续去干。我坚持求生,就得困于这样的死循环。要是对我穷追不舍,就像现在这样,你看这一地;实际上你是逼着我再去做更多。二次消化的建材、骨头,都好吃不到哪去的,知道吗?”他一甩手,薄刃划过L仰视的脸颊。
手被束缚得久了,有点不灵便。K感到那道划痕要比自己打算的深许多。它像切开了硬质果实的一侧。……在脸侧制造出了一道缺口,平静,可见一定厚度。谁都听见了伤害发生时,金属相击的清脆声响。薄刃插在地上,几片碰撞造成的灰色碎屑与发丝一同往外飞溅,光泽闪烁。
……他们最后对视了几秒。
K笑了。
(“金属可是我的最爱啊。”)
“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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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星航道】-冬青-性别: 女
年龄: 外表年龄14岁
身高:157cm
生日: 2.3
种族:天使
所属地:天堂
能力:改变小物体(100kg以下)的重力方向
属性: 光
身份:天堂人间事务部部长
性格:平时神经大条,看起来不很靠谱。在做任务时非常严谨且小心。很会照顾人,尽管长相幼小却有大姐姐的风范。
喜好:搜集恶魔的角;数星星;陪小孩子玩。
「经历」
冬青生前为一名普通初中学生,在旅行时意外从山上掉落而死。因为生前善良,她成为了一名天使。在一次次任务中,冬青都表现优秀,各项能力超出常人。随着世界一点点的推移,冬青最终坐上了部长的职位。由于她生前年纪较小,天堂高层为她选择了风险较小的人间事务部。
冬青可以算是天堂中的老前辈。现任部长中,异常、后勤两部的部长在她的部门培养出的后辈。但尽管如此,冬青也没有一点前辈的架子。其他天使也大都不把她当前辈看。
<隐藏资料>
“冬青曾被某天使指认和恶魔有来往。在进行询问时,冬青很爽快的承认了这件事,并表示这是为了更好的了解地狱的情况,以便工作。我们的调查结果很好的印证了她的话。不过,直觉总告诉我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算了,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想,不必写到她的档案上。” ——天堂维和事务部部长
「杂谈」
是四位部长中唯一一个会好好穿制服的人。
据说她的房间很少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