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是一如往常的清晨。路灯照耀下橘黄色的昏暗街道与深青色的天空在地平线交汇,像是颠倒的黄昏。
要是黄昏的天地真的颠倒过来说不定会有趣一点。
灯如此想着,推着自行车缓慢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她已经在清晨的这条街上送报很久了,路线熟悉到厌倦。现在灯已经提前完成了送报任务,正慢悠悠地回家。家里并没有人等她,因为是周末也不用担心去学校的问题。于是灯任由自行车发出有节奏的轧轧声,在街上晃来晃去,企图找到什么有趣的事物。
但是已经走到离家最近的那条街上灯还是毫无收获,今天安静得连只路过的猫都没有。
明明今天是圣诞节这个盛大的节日啊,快发生点什么特别的事吧!
心里抱怨着,灯叹出一口白气,缩了缩因为寒冷而感到僵硬的肩膀。
嘴里吐出的白气散去,灯放弃了观察四周,只盯着脚下影子逐渐拉长又缩短,直到那道不属于自己的黑影长长地伸到脚下。
惊喜地抬起头,灯看见了自己期盼许久的事物。那是个少年,虽然距离略远看不清他的脸,但可以感觉出他的状态不正常。剧烈起伏的肩膀和不断从他嘴里泄出的白色雾气使得少年好像一个怪物。
哇,他是患有什么疾病吗?
心怦怦直跳的灯把自行车停在原地,自己走了过去。为了不惊动猎物,灯尽量放轻动作,一边接近一边从下向上地窥探少年的脸色。但是她还没走出几步,对方猛地冲了过来。灯来不及反应,少年的脸已经在极近处。
那双眼睛就像红宝石一样漂亮。
这是灯的第一个感想。
少年粗暴地扯开灯的围巾和衣服的领子,露出她肩膀的皮肤,然后狠狠地咬在上面。但是他并不是要咬掉灯的肉,而是把某种尖锐的东西扎了进去。
有点痛。
灯感受到自己的血被吸吮。
正当灯考虑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的时候,少年似乎已经满足了。他把长长的牙齿拔出来,松开抓住灯肩膀的手,然后昏倒在地上。
曼斯克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不认识的房间里躺着。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眼前是挂满奇特装饰物的墙壁,尽是些动物头骨和金属制品。左面是拉着黑色不透光窗帘的窗户,这严密的防光性能让他觉得很不错。右边则是地板,还有坐在坐垫上的一个少女。
“这是哪里?你是谁?”曼斯克里警惕起来,他在被子里绷紧身体。
“什么呀,你一开口就是这种陈词滥调吗?”少女似乎有些失望,但她还是好好回答了问题:“这是我家,你在路上吸完我的血就昏倒了,于是我把你带回来了。”
“吸血?!”曼斯克里身体一震。他想起了一点关于今早的记忆。对,他是因为吸血冲动变得神志不清跑到街上了。
“那真对不起...你可以靠近一下吗?”曼斯克里向床边探出身体。
“可以啊。”少女不知为何兴致勃勃地样子,很配合地把头伸过去。
这家伙怎么回事啊?
虽然不明白,但觉得这样很方便的曼斯克里把手放在她的头顶,口中念念有词。
那是消除记忆的魔法。
接下来她会晕倒,我趁机跑出去就好了。
打着如意算盘的曼斯克里念过咒语后准备扶少女躺下。可是少女没有动摇,而是清醒地看着他。
咦?
愣了愣,曼斯克里又一次念咒语。
“别白费力气了。”来回念了几次后,少女推开曼斯克里的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样子你的魔法不起作用。还是老实把来龙去脉告诉我吧。”
然而曼斯克里只是呆呆地看着少女。他没被教导过魔法失败的时候该怎么做。
“那么还是我先说明吧,看你一时半会也回不过神。”少女简单说明了一下。她的名字是灯,是附近高中的一名学生,今天清晨在街上遇到了曼斯克里,并被他吸血。在曼斯克里晕倒后带他回了自己家。
“灯...”这名字有点耳熟,曼斯克里歪着头,端详少女的脸。很快他想起来,自己的同班同学中有这样一个人。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灯似乎没有在意,但还是小小嘲讽了曼斯克里:“难道因为是吸血鬼经历过太多岁月以至于老年痴呆了吗?”
“不,我认识的女生有点多,所以...啊!不是的!并不是瞧不起你,对不起!”
“你没有必要道歉,”灯觉得有趣,看着惊慌的曼斯克里的眼睛,她好像蛮中意那双眼睛:“我一直以低调行事为活动宗旨,你不熟悉我也正常。”
低调的人会把大街上吸自己血的年轻男性带回家吗?
“这是我的兴趣。”看出来曼斯克里的疑问,灯笑眯眯地凑近过来,在几乎鼻子碰鼻子的距离凝视曼斯克里的眼睛:“我说,你们吸血鬼的眼睛都这么漂亮吗?”
“可、可能是吧。”曼斯克里大惊之下反而移动不了身体,正面对上灯的眼睛让他又害羞又害怕。说不出为什么,他觉得如果是这个女孩的话,说不定会把自己的眼球挖出来挂在墙上,就像那些头骨和金属制品一样。
说来那根本不是一般女孩的兴趣,更不用说她目前为止的全部行为每一个都出乎曼斯克里的意料。碰到吸血鬼,一般人的反应应该是恐惧吧,可她却像是抓到少见昆虫的孩童一样兴奋。
“让我看看...”冰凉的手指抚摸上脸颊,曼斯克里只觉得害怕,他徒劳地闭上眼睛,像只待宰的羔羊。
“噗,你没必要这么紧张。”终于拉远距离,灯坐在床边上晃荡双腿:“我不会挖你的眼睛的。那东西只有在你身上的时候才最美丽。”
这是夸我吗?
曼斯克里犹豫地看着灯,慢吞吞地说道:“你不怕吗?我是吸血鬼啊。还是说,你觉得这是场梦?”
“是梦的话就太无聊了。”灯转过头看曼斯克里:“比起这个,你说说看为什么会跑到大街上吸别人的血吧。”
“我想我有资格知道这件事,”看着曼斯克里迟疑的神情,灯加重了语气:“我可是受害者。”
生性不会拒绝人的吸血鬼曼斯克里只有和盘托出。他是名亲近人类的吸血鬼,早在几百年前就(被迫)加入了吸血鬼猎人协会,在那些人的庇护下混入一般人群。为了让曼斯克里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协会给了他有红宝石吊坠的项链作为护身符,让他能在太阳光下活动并且减弱吸血冲动。但是就在昨天夜里,那东西神不知鬼不觉被调包了。清晨的曼斯克里因为吸血冲动过强而神志不清跑到了街上,遇到了灯。
“那么接下来就是找那个吊坠了。”灯思考。
“不,那是我的事。你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曼斯克里连忙打断灯,他不想把一般人卷进来。
“我要一起找。”灯则毫不在意,笑嘻嘻的。
看来是没有放弃的打算了。
说不定两个人找更有效率一点。曼斯克里此时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已经是白天,太阳已经出来,无视路人奇妙的目光,全副武装的曼斯克里和灯回到了他的家。把窗帘都拉好,脱下帽子、墨镜、口罩,曼斯克里看上去脸色很苍白。
“都把防护措施做到这种程度了也还会不舒服吗?”
“嗯,稍微有一点阳光就会像快烧起来那样痛。”曼斯克里在家里四处翻找。
可是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
“也许不是丢在家里了,”停下动作,灯抱着双臂看着曼斯克里第三次翻找柜子:“你想想最近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吧。比如说一周之内。”
“白天我都在学校。”
“那么先去那里看看吧。”
周末的学校有些冷清,两人去了教室,但是仍旧一无所获。正当他们站在教室门口讨论下一个地点的时候,一群女生涌了过来。
可以明显感到曼斯克里身体绷紧,灯在心里暗暗好笑。为首的女生是隔壁班的,她一副不满的样子,叫住灯:“喂,你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不是让你今天上午在学校门口等我吗?”
“啊——”
忘了。
“你把手机忘在家里了?”女生渐渐生气,走进到灯面前:“我不是说过要随时等待我的联络吗?不听主人的话是想怎样?”
“不好意思,因为有更重要的事。”
那女生似乎要脾气发作,但是被旁边的人劝住,顿了顿,趾高气扬地命令灯:“给你一次机会。今天晚上七点,给我把曼斯克里叫到中央广场。”这么说完后就领着其他人走了。
“她们好像完全没把你放在眼里耶。明明她要叫过去的人就在这里。”灯看着曼斯克里被墨镜遮盖住的眼睛,很开心的样子。
“她们那么和你说话,你都不生气吗?”曼斯克里则有点忧郁。
“为什么生气?不觉得很有趣吗?”
“哪里有趣?我真不明白。”曼斯克里生气了似的。
“那些女生只对你态度特别好,对别的女生,尤其是我,都是这样的。这种反差我觉得很有趣。”灯正经地回答了曼斯克里,先一步踏上走廊。
感觉被女生们骗了的曼斯克里垂头丧气地跟上去。
下一个地点是游戏厅,这周有三天时间曼斯克里都和朋友们去了那里。但是果然还是什么也没找到。不知道是在照顾曼斯克里的心情,还是单纯自己想玩,灯拉着他玩了一会对战游戏。顺便一提,曼斯克里始终被灯碾压。
“好啦,你就别介意那个了。”灯拍拍曼斯克里的肩膀:“那确实是她们的本来面目。不过晚上去广场的时候你可不要表现出来之前你和我在一起哦,我会被她们念的。”
“我不想去。”曼斯克里的声音从口罩里透出来闷闷的。
“怕什么,她们又不会吃了你。”
“我又不是不知道她们想做什么,”曼斯克里走入下一个目标的商场:“那个为首的人是想和我告白吧,在这特别的日子里。”
“然后因为这是特别的日子,你为了不伤害她所以不忍心拒绝?”
曼斯克里缓慢地点头。
“哇,该说你太善良还是过分好呢。答应了人家交往又找机会甩掉,这种事你做过很多次了吧?”
“我也不想这样啊。”感受到商场里没有什么阳光,曼斯克里先把口罩摘下,站在大厅中央。
“你在迷茫什么啊?”灯似乎理解不了:“喜欢就说喜欢,不喜欢就说不喜欢不就好了?”
“别想着不伤害别人什么的。人和人之间交流就一定会受伤,那是不可避免的。”灯走上去脱掉曼斯克里的帽子,拍拍他的头:“对她们来说直接被甩反而更轻松一些。”
“曼斯克里?”走了没几步有个看上去年纪稍长的女性叫住了两人。正当灯觉得这家伙女人缘真好的时候,女性拽住曼斯克里走向一个角落:“你今天好慢啊,不是说了今天圣诞节会很忙吗?”
原来这个女性是商场的员工,而曼斯克里平常会来打工。
“快去工作。还有你,看起来很闲的样子,也来帮忙吧。”她自然地也命令起灯了。
曼斯克里和灯穿上玩偶装走回大厅,同时一旁摆放着的音响发出爆炸般的声响,几个路人围了上来。
曼斯克里向围着的人群挥了挥手,突然跳起了舞。
“大家,熊熊广播体操现在开始啦!”不知何时站在后面舞台上的一名工作人员拿着话筒用和小朋友说话的语气如此宣布。
边跳着幼稚的舞蹈,曼斯克里走过来拉住灯把她拖到舞台上,期间还不停地做各种动作吸引群众的注意力。
走到台上,曼斯克里面对着灯继续跳舞。而被气势所迫,灯也无奈地跟着跳起来。
结束后两人摘下头套坐在舞台边上。那名女性夸了两人几句后就离开了,剩下曼斯克里和灯喘着气对视。
“哈哈,熊熊广播体操。”上气不接下气,但灯仍旧在笑:“你在做这么可爱的事吗?”
“那又怎样?”曼斯克里有点害臊,但还是回嘴。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舞台后突然有人惊呼。一个人飞速跑过来,路过舞台,向商场大门冲过去。
“抓小偷啊!”‘
听到这句话,曼斯克里一下子跳起来,不顾笨拙的玩偶服,摇晃着追赶那个小偷。灯来不及阻止,张大了嘴手伸向半空。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也急切地追过去了。
曼斯克里没有戴头套!就这样跑到外面会被太阳光直接照射到!
“曼斯克里!”灯跑出去。然而已经晚了,,在广场上,曼斯克里抓住小偷,正把他压在地上。
“你快回去!”看到曼斯克里的脸迅速起皱扭曲开始冒烟,灯慌张地推开曼斯克里代替他压住小偷。
曼斯克里愣在原地。
“还不回去!你想死吗!”灯吼他。曼斯克里这才反应过来匆匆后退回商场门内。一进门,他脸上的裂纹立刻消失不见。
“抓到了?”一个男性工作人员跑过来。
中午回灯的家解决午饭后,下午两人去了一座小洋楼。原本曼斯克里强烈阻止灯进去,但灯却因此更加感兴趣,还是闯进了楼内。
这栋楼没有窗户,但灯火通明。内部装修像是几百年前的风格。一个身着燕尾服的人见到他们进来,便走上前。
曼斯克里从口袋拿出一张银色的卡片晃了晃,那人就让开了。
走上二层,进了最深处的房间,里面是一个大厅,看上去像是举办宴会的场所。几个身着仆从衣服的人正在忙着打扫和摆放物品。主管的人目光移到两人这里,看到灯的时候他一脸不可思议。
曼斯克里叹了口气,走过去向主管说明这是自己的朋友。
“人类?”主管眯起眼睛,竟然笑了起来。
“不是那样的。”曼斯克里不知道在否定什么慌忙摆手。而灯只是很有趣的样子环视四周。看见灯这个样子,曼斯克里不禁想她怎么这么天真烂漫。
换好仆从的衣服后他们加入了打扫。
“我说,我们是来找东西的吧?”灯压低声音问。
“但是我答应好来帮忙的。”曼斯克里也同样低声回答。
“可是为什么我也要打扫?”
“...你不是想看有趣的事吗?等下会让你看的。”曼斯克里沉默了一会如此说道。
其实曼斯克里完全不用这么神秘兮兮的。灯一进来就发现这是吸血鬼的宴会了。她当然不害怕而是兴致很高,甚至在想究竟有什么有趣的事,是不是要互相争斗之类的。而看出她的想法的曼斯克里只有在心里暗暗叹气。
结束打扫后灯没能穿回自己的衣服,被女佣带着去了试衣间,叫她选一件礼服。
“为什么?”灯十分好奇:“我不是作为食物被带来的吗?”
第一次有人类会说得这么露骨。
女佣很吃惊,但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弯腰鞠躬:“您是那位大人带来的客人,是我们重要的座上宾。”
那家伙难不成是个身份地位很高的人?
灯觉得更有趣了。
实际上曼斯克里的座位的确离首席很近。首席简单讲话后就向在座的人介绍了曼斯克里,称赞他年轻有为,能够和平解决吸血鬼与吸血鬼猎人之间的矛盾。但被夸奖的本人却在暗暗苦笑,灯看得出来。
“圣诞节本是人类过的日子,想来对大家来说都是遥远但令人怀念的吧。不妨今夜,就再一次庆祝这个节日,以此来纪念我们与人类共享的和平吧。”
可是你们不是差点把我当做食物吗?看来离真正的和平共处还有段距离呢。
灯不动声色地想着,和身边的吸血鬼碰杯。
对面的曼斯克里看着灯的眼睛,他应该也读出了灯的想法,所以才会仍旧不怎么开心吧。
宴会结束后就是舞会,本来时间过了七点灯很着急,但是曼斯克里却死死拽住灯不肯走。灯嘴上抱怨着要被那些女孩子念了,却还是和曼斯克里一起跳舞。
全部结束后天完全黑透,他们去了广场。虽然觉得那女孩不会那么老实地一直等着,但两人多少有些担心。然而担心是多余的,广场上没有那女孩的影子,反而是有乐队在演出。
为了配合圣诞的气氛,他们演唱的尽是些欢快的曲子。不知不觉间天空飘起小雪,人们似乎因为寒冷挤在了一起。
“圣诞快乐!”
乐队主唱唱完最后一支歌,向天空伸出手大喊。广场中央高高的圣诞树顶,金色的星星闪耀光芒。
“我总算觉得有点圣诞气氛了。”曼斯克里感叹。
“我也是,”灯点头,少见地回应了曼斯克里:“感觉像这样下着雪,听着铃铛声,热闹地挤在一起,才真的像个节日。”
同为独居的两个人,似乎平日都很寂寞,此时终于感受到了温暖,一同沉浸在节日气氛中。
人们都散去后,曼斯克里执意去附近的饰品店。不知道曼斯克里在挑选给谁什么小礼物而一个人走来走去,对此毫不关心的灯则悠然地在店里散步。突然地,她对着一个角落露出笑容。那里传出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拿着红色绸带的曼斯克里找到灯,兴奋地在她头上比划。不过他立刻发现灯头上已经系了绿色绸带,有点沮丧地垂下手。
“怎么了?那个不错哦,小装饰还蛮可爱的。送给那个女生赔罪吗?”灯似乎不明其意。
“没什么,我去重新挑。”曼斯克里掩饰好脸色,向回走。
“那我先出去一下,你在店里等我叫你。”
到时候了。
灯瞥了角落里的那人一眼,自顾自走出饰品店。
爬到旁边的大楼的天台,呼出一口气,灯扶着栏杆俯瞰街景。天台风不小,有些冷,栏杆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看来你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呢。”灯头也不回,这么说。
沉默了一会,灯背后传来女孩子的声音:“是啊,我没做错什么。都是你的错。”
是白天那个为首的女孩子。
“我的错?”灯觉得好笑:“因为我今天独占那家伙了?”
“别叫他‘那家伙’!”女孩像是被激怒,大喊:“他是我的!”
“我倒是觉得他只是个普通人,怎么就成你的了?”灯举手抚摸自己头上的绿绸带。
“因为我这么决定了。”女孩哼了一声:“还有他不普通,是我的王子殿下。”
“别擅自决定别人的人生啊。”灯终于转过头来:“还有,把那个交给我。”
“你、你在说什么?”
“当然是说那家伙的护身符的事了。我这可是为你好。”
“什么啊?别说笑了,你才是小偷不是吗?”女孩冷笑起来:“等一会曼斯克里就会知道他今天和什么样的人待在一起了。”
“嗯确实是这样呢。他会知道一直以来关系很好的女伴不仅是小偷还是跟踪狂。”
“什?!”女孩动摇了。
“你今天,从学校碰到开始就一直跟踪我们不是吗?一开始没认出是他来真遗憾啊,让他发现了你的真面目。”灯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商场里和广场上。你本意是想监督我有没有听你的命令,却发现跟我一起的可疑蒙面人是你的白马王子。”
“还有,他早就知道是你偷了他的护身符了。”
“你有什么证据?”
“就是这个。”灯指了指头上的绿绸带:“昨天晚上,我们几个在曼斯克里家聚会了对吧?你分给我们绸带,假装自己系不上要他来帮忙,然后趁机把吊坠调包了。”
“......”
“你现在就拿着那个吊坠,想要还给他,以此制造两人独处的机会,顺便栽赃给我,对不对?”
“...那又怎样?你认为曼斯克里会相信我还是才在一起一天的你?”
“当然是我咯,是吧曼斯克里?”灯提高声音。
在女孩惊慌的视线中,曼斯克里阴沉着脸从天台入口走出来。
“给我吧!”灯跳上前,从女孩口袋里摸出来吊坠放进自己的口袋。
“曼斯克里,我...”女孩已经无暇顾及灯,她用恐惧的眼光看着曼斯克里。
“对你来说,曼斯克里不是王子,而只是玩物吧?你把他当成一种成就,你们不是在攀比谁和曼斯克里交往的时间长吗?”灯继续慢悠悠地揭露秘密:“就像你把我当成奴役一样,曼斯克里在你眼里也不是对等的存在。”
“别说了!”
“你以为曼斯克里真的是傻瓜,会完全没有发现你的偷盗行为?他只是装傻,不想面对被你背叛的事实罢了。”
因为在开始找吊坠的时候,他直接跳过了最可疑的前一天发生的事啊。
灯的话,重重敲击在那两个人身上。
“我陪你玩奴隶游戏也有些厌倦了。”
“这种肮脏的东西,我不需要。”灯说完,扯下头上的两条绸带,扔在地上。它们随风飘走了。
“像你这样的人,才没资格待在曼斯克里身边。”灯少见地有些愤怒。
“那你就有资格了吗!”女孩破罐子破摔:“你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在曼斯克里面前出风头吗?”
“那种事我才没想过。”灯耸耸肩,那副无所谓的样子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够了,”曼斯克里的声音阴沉而沙哑:“别再吵闹了。”
女孩犹豫地看了他一阵子,似乎受不了压抑的气氛,逃掉了。
“我明明是想成为人类的啊...”曼斯克里喃喃。
“你已经是人类了啊。”灯抬头看天空。
曼斯克里走到灯身边,也倚着栏杆,茫然地看向天空:“可是我却不被人类接纳。”
“没这回事,”灯平静地说:“你为融入人类努力,被人类欺骗,这正好说明你已经是人类的一份子了。”
“如果他们没接纳你的话,也不会像欺骗普通人一样欺骗你了。”
“人类为什么要互相欺骗?”
“我不是说了吗,人与人交流必然会产生伤害。这是其中的一种。”
“我不想这样。”曼斯克里用力抓住栏杆。
“这也是人类才有的烦恼啊。”灯也抬头看天空,她有点羡慕。
正想着,身后传来不自然的断裂声。灯猛地回头,老旧的栏杆已经碎裂掉下去了,连同刚才倚着栏杆的曼斯克里。
不好!
虽然吸血鬼应该不会死,但灯完全没想到这些。她也跳了下去。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城市里的灯光也像流星一样逝去。曼斯克里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有些迷茫。
我现在怎么了?
看着飞逝的黑暗,曼斯克里挣扎着思考。
对了,我摔下去了。
虽说应该不会死,但即使如此坠楼也是件很可怕的事。一定是比那时候更加痛吧。
希望我坠落在地上的样子不要太难看。
他徒劳地祈祷着。
坠落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飞速接近。
咦?
风吹得冰冷的身体被谁抱住,立刻温暖起来。
是灯。
不用看曼斯克里也知道是她。
真是个傻瓜,明明不用陪我的。
虽然很想阻止灯,但是曼斯克里知道来不及了。她是个普通人类,这样摔下去一定没法活下来。
曼斯克里有点想哭。之后他的眼泪真的飘了出来。
这时候他听到耳边有人在笑。
你还笑得出来?
还没调整好心情,曼斯克里却感觉到身体停止了下坠。风不再那么刺人,灯光变成了一个个圆点。
曼斯克里傻傻地看着周围的景色随着翅膀展开的声音下落。
他上升了。
仰头看去,是灯的脸。明明是黑夜,却发着亮光。再放宽视野,能看见灯背后展开的巨大翅膀。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惊讶的时候,身体已经回到了天台。
灯放下曼斯克里,也打量起自己的翅膀。
“真是不可思议。”她也同样惊讶:“竟然这么快就变回来了。”
“什、什、什么啊?!!”
曼斯克里大吼出来。
“你不是人类吗!”
“说来确实没和你说过。”灯笑了:“我是龙哦。”
活了数千年的龙,因为厌倦了平日的生活而对人类有兴趣,从巫师那里拿到了能变身成人类的药,在人群中一直生活到了现在。
“本来据说我要过完这个身体的一生之后才能恢复原本的样子。但是看来有什么冲破了这道枷锁呢。”她稍微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曼斯克里只是张大嘴看着灯。
“不过这样一来我们之间的事也就到此为止了。”灯似乎整理好了心情,恢复了平时悠然自得又难以揣测的样子:“我是龙,不是你喜欢的人类。所以,就此别过吧。”
“等——”
完全没听曼斯克里的话,灯走到没了栏杆的天台边缘。
“曼斯克里,真是个好名字呢。你已经是十足的人类了哦。”
一边说着,她向后倒了下去。
灯立刻被裹进风里。
她听见有什么东西也冲下来的声音。
你果然跟上来了啊。灯想。
“我要把你也变成人类。”
熟悉的、带着热气的声音传入耳朵。
今天0点后截止打卡。
提前请假的有:黛尔菲娅,伊莉丝,伊卡萨璐
未打卡的有:弗莱森,苏芳凛,Rea,奥菲休,路德维希
《关于那些失去的与尚未失去的》
*关于那些我没料到的和理所当然的。
工具人没投人设,反正是工具人,具体设定也没那么重要。
以为自己会画图就一直没发,结果最后也并没有画呢.jpg
***
“……是人为啊。”
“嗯……是人为。”
他这样说了一句,然后又重复了一次。
“哥……”格洛莉娅拉着他的衣角,轻轻地叫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她穿着一条黑色的连衣裙,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她曾试图用脂粉掩饰,可惜作为一个习惯了舞刀弄棒的骑士小姐,她根本就不擅长化妆这么精细的工作,反而看上去更加苍白又无助。
“哥。”她又叫了一声。
“……抱歉,格蕾。”诺尔仿佛大梦初醒一般转过头看她,“怎么了?”
她看着她的兄长,看着他眼下青乌的黑眼圈和眼中的红血丝,她犹豫了一下,低下了头。
“不,没什么。”她低声说,左手不着痕迹地在背后捏紧了手中的信纸,“不要太勉强了,我……父亲和母亲那边,我去看看,你不要担心。”
“嗯……我……抱歉,我想再呆一下,就一小会儿。”
她摇了摇头:“不,说抱歉的应该是我……那,回见。”
沃雷德的葬礼是诺尔主持的,按说这本应是他父亲的位置,但让那位几乎是经历了丧子之痛的老爷子出席这样的场面,未免也太为难他了。
诺尔很清楚,虽然名义上只是管家,但父亲对沃雷德是寄予厚望的。
嘛……毕竟,诺尔自己是这种散漫的家伙啊,如果没有个能干的助手,的确不太好……不,应该说很糟糕吧。年轻的工房长扯出一抹苦笑,自己都觉得难看,又耷拉下了嘴角。
他在第一时间雇佣了熟识的佣兵去调查了整件事,传回的第一份报告只有两个字:
人为。
轻飘飘字眼让他的五脏六腑绞在一起,直到第二份,第三份报告接连而至,才发现真相可以简单到令人难以置信。
生命轻飘飘的,回忆也轻飘飘的,痛得久了,也就有些麻木了。
明明和魔物的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人类却依然在互相伤害着,低劣又自私的人性令人无言以对。
如今他站在墓碑前,对前来吊唁的人一一致谢,最后一个走到他面前的是个戴着眼罩的青年。
他看上去并不像来吊唁的客人,金色的独目带着几分凉薄。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大少爷?”他双手环抱在胸前,若他语气带上几分不耐烦或许还合适些,可惜这个人连声音也是冷冰冰的,在葬礼这样的场景下,显得格外异常。
诺尔抬起头,用那双浅绿色的眼睛直视着面前的男性:“两倍……不,三倍的金额,我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一个也不要放过。”
“喂喂,我知道你对钱没概念,但这么大方,可太超出我的预期了。”听到他这么说,对方反而有些惊诧了,这让他的脸生动了起来。
“一个也不要放过,能做到吧。”
他无视了对方语言中的揶揄,自顾自地重复了一次。
“……我知道了,那就按你说的吧。”男人抓了抓头发,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家伙今天可不是吃错药了吧。
放在往常的话吗,或许诺尔会反驳两句吧,然而今天的诺尔没那个心情跟他争执,只是不置可否地岔开了话题:“来都来了,你也要祭拜一下吗?”
“……不了,你帮我放一支好了,再说……那个铁公鸡,也会比较想看我赶紧干活吧。”澄摆了摆手,转身离开,“等我消息。”
“嗯。”诺尔也不留他,只是静静地抽了一支花放在了墓碑前。
他并非出手大方,只是,不会再有人追着他问成本控制了。
这已经是……最后的任性了。
***
诺尔认识澄已经有十年以上了,他知道很多关于澄的事,譬如澄并不是他的真名,譬如他是圣艾尔弗里德帝国出身,譬如他的眼睛有残疾,只不过与视觉无关。
澄在十多年前来到了王都,瘦瘦小小的少年背着简单的行囊和一把有些豁了口的长剑,踏入埃吉狄乌斯这座钢铁的要塞,开始了他作为骑士的修行。与大多数来到这里的人不同,澄并非天生没有魔法才能只好离开故乡讨生活的人,正相反,他过世的母亲曾是一名魔法师,他是拥有魔法天赋的那一类人,只是他的右眼是天生的残次品,这对他的能力造成了致命的影响。
诺尔曾有幸见过一次澄的右眼,那时他还是个见习骑士,在一次对练的时候挑开了澄的眼罩,那只眼睛仿佛最明亮的星辰般熠熠生辉,亮到有些过分。
“曾经有人说我的右眼会发光,但那不过是因为天生的残疾罢了。”澄停下来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他将长剑交到左手,用右手捂住了那只异常的眼睛,“只要接触到一点点光,魔力会逸散,就好像一个正在蒸发还漏水的桶,为了不让水流光,就必须盖上盖子,也因此不能使用魔法……在那边,我就是这样的废物。”
他顿了顿,又说:“还是你们这里好,只要有剑就能活下去了。”
仿佛窥探到了别人的秘密一样,诺尔莫名地觉得有几分愧疚。之后的日子一切如常,澄没再说过家人的事,诺尔也没问过,他隐约猜到那不是什么值得开心或怀念的故事。
再后来,先转行的人是诺尔,这不着调的小少爷几乎是欢天喜地地跑去当了一名铁匠,而澄在做了两年正骑士之后退役做了佣兵。这令人挺意外的,他看上去就是个没什么热情又怕麻烦的人,再加上他那种性格说好听点是心直口快,说直白点就是不读空气又嘴巴坏的KY,好在他做事一向干净利落,就算是铁公鸡如沃雷德也对他赞赏有加。
不过就算澄做事的速度再怎么快,他再回来也是一个星期以后了。
***
独眼的佣兵是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来到赫菲斯托斯工房的,他一脸嫌弃地从那些堆在地上的大大小小的箱子中间穿过,偶尔还要小心不要被勾到衣角。清晨的工房里人并不多,前台的店员正忙着和骑士团过来取货的人核对订单,也没工夫接待这个大概是进来挑武器的客人。
诺尔正在矫正熔炉的温度,他戴着护目镜,聚精会神地通过监视口盯着炉心跃动的火焰。熔炉所在的车间蒸腾的热气让刚从外面进来的澄不太舒服地眯了眯眼睛,他绷着脸拍了拍诺尔的肩膀:“你怎么回事,我去你家找你,阿姨说你一周都没回家了?就算工房再忙,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总得在家多陪陪她。”
“……”明明家务事不应该让旁人插手,可诺尔却有点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我回去也没用吧……格蕾比我会哄她开心。”
“哈?你不知道吗,格洛莉娅跟着骑士团的人去集训了,已经出去四五天……”
“你说什么!?格蕾去哪里了!?”
澄的絮叨被诺尔打断了,对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几乎是对他吼了起来。
“说是骑士团的集训还是什么的……我靠不是吧!?”让他这么一问,澄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集训,这是见习骑士出任务时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随口扯谎的惯用方式,这种前线吃紧的时候,骑士团哪来的余裕给见习骑士搞什么集训?
“……没想到她也到了会说谎的年纪了啊。”
澄沉默了一会儿,这样说道。
诺尔抬头瞪了他一眼,和某个反应慢半拍的佣兵不同,城里的供应商某种意义上是最清楚前线的情况的人群。
“你,跟我出去一趟,现在。”他扯下头上的护目镜,随手往桌子上一丢,从桌子下面拉出一个超大号的箱子,拉着澄就往外走。
“你干嘛……喂!”澄被他拽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工具箱绊倒,他扶着货架站稳,听到诺尔跟旁边的工匠交代自己要出去几天,直到出了门才意识到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少爷是在搞什么名堂。
“你,该不会是想去前线吧?”他猛地拽住对方,“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诺尔停下来,他转头看向澄,露出了一贯的理所当然的表情。
“我当然知道啊。”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就是这样。”
·丢人一卡,挂羊头卖狗肉,其实是角色一章的东西
·1d100复建=100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对自己产生明确的认知。
——他不是一个完整的【人类】。
凯里抓起拐杖,借着它站起了身。
他回头望向身后那令人犯难的东西——一具鹿的尸体。对于一个成年男子而言,带走它本应不是难题,但他不一样。本就只有一半完整的身体,又恰巧是与魔兽纠缠后,身体还未完全摆脱疲劳的状态。带走这头鹿简直是天方夜谭,而他也因此狼狈地摔倒在山坡上。
继续与它纠缠只是浪费时间,如此思忖着。凯里坐在尸体旁,盯着还算完整的皮毛发呆。与鹿完全无关的东西萦绕在脑子里,他回忆起方才的魔兽,在它被火焰包围,无处可逃的那刻,凯里总觉得听到了声音。
那显然是幻觉,他想。
时间点约在主线一章的半年到一年前。
莫名ooc产物,相关设定请以oc主及企划主为准。
希尔是在那之后捡到那封信的。
“……我妈肯定是因为太忙了,”男人有点絮絮叨叨,希尔好不容易才把他坐起来的上身又推回床上去,病人却像小孩子似的还在嘟囔:“每到这个季节,她都有很多活要做,但要是她回了信,你可要第一时间就拿给我啊,医师小姐……”
最后几个词说得模糊不清,大概是刚刚的镇定剂开始起更深一层的效果,男人很快睡了过去,呼吸也逐渐安然起来。希尔揉了揉眉心,将口述的信折起来,塞进了信封里。某个整夜都在低烧和呕吐中呻吟的夜晚后,对方抓着她的衣摆,说他想给妈妈写信。希尔答应了。自那以来,她就一起做着记录和投递的工作。眼下已经是第三封。
这不是件轻松的工作。虽然要说“写字”和“去邮局”,相较之下她已经比男人轻松太多。她和爷爷的治疗手段都以用药为主,但极少数时候,诊所里也会留下需要住院看护的病人,他们很少会待过两星期。而男人就是后者。
忙昏了头的时候,希尔也有一瞬间希望过这次能快一点。因为她实在没法回应男人的期待。他的手有时还会试图抓住她的衣摆,最终却因为缺乏力气和疼痛,只是从布料上轻轻滑过。
“希尔小姐……有回信吗?”
“抱歉,还没有收到。”希尔也只能这么回答。
然后,当她为了前往邮局而推开门时,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就躺在门口的台阶下。
冷风之谷真正为了寄信的地方并不繁忙,毕竟很少有人会从这里通信。更多时候,工作人员更容易被临时分派去接管货物流通的工作,对这里而言,医药贸易更加不可或缺。
“希尔小姐又来了啊,”认识了她的人向她挥了挥手,希尔假装没让自己注意到他手臂上延伸得更长了的黑色纹路。“还是和上次一样?你还没拒绝吗?”
年轻的医师摇了摇头,第三封来自病人的信贴在她的口袋内侧,像是有温度一样灼得她皮肤发痛。她给对方看了在台阶上捡到的那封信。希尔并不认识会给她写信的对象,并且就她所知,收养她的爷爷更是没有。信封上的收信地址字迹潦草,仿佛随便垫在什么地方写出来似的,而且仔细一看,根本就没有包含任何具体地址。
冷风之谷赫斯帕勒斯收。那上面如此写道。要不是确实有着遥远国度的信戳,她都要怀疑是什么蹩脚的恶作剧了。
“这个……是弄错了?”
对方似乎相当了然。“虽然确实是弄错……不过也不算吧。”
“怎么说?”
他说“让你看到实物更好说明”,示意希尔原地等待后,很快地离开拿回了一只纸盒。小箱子里散乱堆积着同样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抛开薄薄的那层灰以外,隐约能看到信封上洋溢着同样潦草的字迹。
“都是一个人,也都是一个样。”他耸着肩说道,“没有办法投递,就只这么放着了。你拿到的那封大概是哪个邮递员经过时不小心落下的……顺便一说,你要是感兴趣,这些都可以送你。”
面对医师“真的可以吗”的疑问,他露出了一个有点微妙的笑容。
“毕竟也没有人要。”他说,“而且,不觉得很像吗?”
希尔就那么收到了更多的信。她将堆满了医书和药瓶的桌子清出一块空位,然后将纸盒放了上去。
这确实很恰好,她心想,抱着说不上是想获得什么答案的疑问拆开了第一封信件。然而说不上是惊奇还是失望,信的内容很普通,或者不如说是随意过头了。既没有题头也没有落款,时而能装满沉甸甸的一信封,时而又短得几乎只有一句话。而内容只不过是每天的流水账,还写得东一头西一头的,不时忽然开始讲起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山野故事,时而又忽然抱怨起丢了重要的东西,拜托看信的人不要生气。希尔翻了几封便要被磨得失去兴致,刚巧,她的工作时间又到了。
于是她将信纸塞回信封,重新走下楼梯,去诊室看了先前的那个男人。一看到她,病人就问她:“希尔小姐,你刚刚去寄信了吗?”她一点头,他眼里就焕发出某种光彩。
“真奇怪……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给妈妈写信,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他轻而又轻地说,“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妈妈……”
那是希尔听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晚些时候,男人的病情恶化了。
某种程度上,希尔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患者的处境。能够逆转感染的治疗手段遥遥无期,一旦超过药物能够控制的范围,身体随时都可能迅速崩盘。因此,她的工作注定以死亡作结。
男人大约继续撑了两到三天,最后一天,他的意识早就模糊不清了,感染带来的剧烈疼痛几乎没有任何药物能压制得住,一整晚,希尔只能听着他的哭叫逐渐衰弱成干哑的呻吟,终于在凌晨的时候,爷爷对她缓慢地摇了摇头,然后将她赶出了看护室。希尔在院子里站了一会,亲手种植的药草上还残留着夜露的微光。她感到一种……寂静。某个呻吟声永远地停下来了,总是穿着黑衣的爷爷从门里走了出来。
“去休息,希尔。”他近乎命令地将她指向楼上的房间。希尔走上楼梯、推开房门,那只装着奇怪邮件的纸箱仍然放在从来没时间收拾的书桌上,那三封贴着衣袋内侧放着的信又令皮肤烧灼起来。
那个病人,那个刚刚死去的人的信,她一封也没能寄出去。对方给的地址是错的,她一开始就知道。确切地说,不是错了,而是……早就毁在魔物手里了。那当然也包括了他的家人……“所以我无处可去,才来了冷风之谷”,这还是最初病人亲口告诉希尔的。当听到他要寄信的愿望时,她还以为自己的记忆出了错,但邮局的工作人员也告诉了她,那边早就没人会过去了。
她真的无法面对男人对回信的询问,她甚至想过对方能快点离开就好了,然后又为自己有过这样的想法而感到悔恨。她总是不能忍受死亡的概念。我应该习惯了。她对自己说,可是如果我真的习惯了,那会不会很可怕?但如果有一天爷爷离开了……或者爷爷也将要让她面临这样的选择……她能够吗?
直到最后,她也只是每次都去到邮局,而无法带回任何东西。为什么呢。她想。是忘记了吗,还是记忆错乱了呢。她听着口述写下那些信,却深知能收到它的人早已不在。于是最后,这些东西就全都到她这里来了。而这个人……希尔看着书桌上的纸箱,甚至感到了一种茫然。这个神秘信的主人,他又在想什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人收到,也更没有人回复,可他还是在继续,继续寄给某个没有名字、没有地址、既无法接收,也没法回信的人。这不就、和自己的病人一样了吗。
……我想给他写信。她决定道。
希尔重新看完了箱子里所有的内容。尽管信封上没有寄信者的地址,但有了内容中提到的地名和信戳,很好判断出他就在埃吉狄乌斯王国的某个村落里……只要他从上一次提到地名起还没有搬过家。
她在书桌上铺开白纸。
<不知名的先生抑或女士,非常抱歉擅自打开您的信……>
她是第一次写信,字有点抖得太厉害了。可是她控制不住,但到了第二行,就已经好很多了。希尔问了他很多问题,大部分其实和那些飘飘忽忽的内容有关,于是多少也显得有点不知所云。比如<那个故事有没有结局呢?>,又或者,<最后您找回丢掉的东西了吗?>,当然的当然,还包括<如果还愿意继续和我通信、请告诉我的您的名字>。
最终,犹豫了很久,她在结尾加了一句,下笔前已经在另一张纸上重拟了好几遍措辞:
<您觉得……人为什么会给已经死去的人写信呢?>
<当然是因为想要收到回信。>
一个半月后,奇妙地没有辜负希尔每天的等待,照旧有点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就那么不慌不忙地躺在了门前的台阶下面。
有点草率的字迹、说不上认真还是随口的回答。他似乎根本不在意真的收到了一封回信,却又确实回答了希尔的每个问题。然后、又是一如既往的流水内容。只是临到最后似乎顿了一顿——<你可以叫我索。>。
他如此写道。
写文打卡,摸鱼画画~
我还是更倾向于画画,奈何,技术不好
以下是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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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你没有变
门派大比进行的第三天,楼梓宁坐在观众席的最高处,观看着金丹以下的修炼者们的比赛。其实他也非常的跃跃欲试,希望自己能在赛场上有一个好的表现给无名崖争光。
他的身边坐着艾玄霜,一只来无名崖修复金丹的白狐妖,算是自己的同族。这姑娘,自看到自己的第一眼起就缠着自己叫“师弟”,再三推辞过后才用姓名相称。如果自己对此没有印象的原因是失忆,那么她应当就是自己找回记忆的关键了。然而看着她望向自己的双眼时,楼梓宁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
“恢复记忆的我就算想起了这姑娘是谁,应该也不再是她所认识的人了。到那时这58年来存在的我还是我吗?”不住地这么想的楼梓宁一方面拒绝承认自己是她的师弟,另一方面本能地不忍伤她的心。从她到医谷那天起不知过去了多久,但是已经久到楼梓宁不太想找回记忆了。
思绪出窍间,楼梓宁闻到了血腥的气味。这气味,是竹久尘!
他猛地站起身来,四处寻找。
“楼梓宁?你怎么了?”艾玄霜小声问道,也跟着他站起身来。好在后面没有人,挡不到谁。
当她顺着楼梓宁目光凝视的方向看去时,不光她很多人也跟着看过去了。叶骁晨背着重伤的竹久尘停在了擂台旁边,几位掌门正从高台落下准备查看竹久尘的情况。艾玄霜再回头的时候,楼梓宁已经不在身边了。
……
竹久尘的休息室外,刚推门出来的竹墨白就看到了楼梓宁紧绷着站在门口。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竹墨白问道,从声音中听得到疲惫与低落。
“血的味道很重”楼梓宁如实答。
“你是狐狸,不是狗吧?”竹墨白上挑了一下嘴角,但很快被阴霾笼罩。
“家里出事了?”楼梓宁开门见山。
“嗯,说是医谷附近出现了一种毒人,在向周边扩散,可能已经到处都是了。”
“你大哥他,大公子还好吗?怎么,没看到家主和老妇人,不是说他们在一起吗?”
“大哥他没有性命危险,但是昏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我爹娘…被毒人给…”说到后一句,竹墨白语气颤抖得无法继续。
“墨白兄,接下来我们该做些什么?”已经了然的楼梓宁赶紧打断他。
“叶骁晨坐镇,无名崖分两队一队带解药支援各地,一队留守研制解药并不断给其他小队补充解药。总之,我们会很快打回去的。”
“那你呢?”
“我先直接回去看看。”
“当先锋么?那毒人,很危险吧。”
“我知道。你当我这些年的苦练都是白给的吗?”
“我知道。墨白兄,一路顺风。”
说完这句,楼梓宁拱手像往常一样拜了拜,随后露出个笑脸,“我会和谷里的大家一起,在你之后就到,要等我们来哦。那,这里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了。”
“嗯。回去吧。之后有事可以找骁晨。还有,哭,注意身体。”
“嗯,我回去了。”再次拱手,楼梓宁转身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在路过一个不知名庭院的矮墙时,他无力地蹲下了。
“不可以哭,楼梓宁。”
他在心中不断地默念这句话,不断地,不断地,咬紧的嘴唇溢出了铁锈的味道。
“我们会回去给大家报仇的。”
他的头狠狠地贴在墙上缓缓地蹭,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泪水最终还是从紧闭的眼缝中涌出,顺着鼻子,顺着脸颊。呜咽声从牙缝中漏出,连肩膀都在颤抖。
正在这时他碰到了正在四处找自己的艾玄霜,或者应该说是艾玄霜找到了他。
“楼梓宁!你乱跑什么!让我好找!”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呼唤,楼梓宁迷茫的抬起了头,连哭泣都忘记了。
“小艾…”刚说两个字,鼻头再次一酸,这次他把嘴唇抿成一条缝,但是为了说出后面的话还是张开了嘴,“我的家又没了!哇啊啊…”这次,一发不可收拾。
“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清楚了,想哭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别憋着。”艾玄霜索性坐到他的身边,伸出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真是的,一米八的大汉子哭得像个小孩儿似的,他还和以前一样没怎么变嘛。
“你要想想,你的师兄弟们都还在。”艾玄霜一边说着一边用环过他脖子的手轻拍着他的背,“先回去,好好缓一下,然后和他们商量商量之后的计划。”
窝在艾玄霜手臂下的大个子不住地点头。
轻拍着楼梓宁,也许是因为听到他说“又没了”,也许是想起来三百年前他们失去的那个家。艾玄霜突然觉得也许师弟想不起自己也挺好的,过去的悲伤由她一个人承担就好,反正她已经找到他了,这一次的悲伤他们可以一起承担。
“我们会回去给大家报仇的。”她一边轻声地说着,一边轻拍着他的脊背。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对多年前的约定做一个确认。
“让我们无家可归的那些人和物,我们终将让他们悉数奉还。 ”
WIP
洛尔伽猫一样穿行。
查卡是个典型的迷离小镇,较赭石热闹有活力,又比不上伏勒、乌关这类往来交通便利的城市。在这样楼层不过二三且商队不愿久留的地方,外乡人很容易被认出来,就像油浮在水面上那么显眼——都是生面孔,脸上的表情也不同于习惯了平凡生活的人所拥有的疲惫与活力,更不用提他们融不进街市的衣着与口音。
出于谨慎,洛尔伽在同队友打过招呼后便跃上屋顶,尽管这里的房屋并不密集,不像繁华的商业区那样屋顶密集到能排成鱼鳞或梳子的齿,可鸮型人拥有黑色的翅膀,它们或许不如大多数同类所有的那样能支撑己身到一个相当的高度,应付这些低矮的房屋却也足够。洛尔伽灵活地从居民的房顶上掠过,动作既轻又快,如果眼神不好,还真有可能将鸮型人看作黑猫。
现下,诗人驾驶马车,巡林客与春神牧师坐在车厢内,无论由谁来看,他们都是支三人小队。这正是游荡者想要的效果,洛尔伽习惯于避人耳目于暗处行动,简单的障眼法能让他更自由,毕竟,谁会去提防一个认知中不存在的人呢?由于早队友一步,鸮型人很快便看到镇子南边的一栋建筑。它独自立着,在离镇子有些距离但又不至于脱离的地方,像是故意保持这么个不远不近的关系一样。洛尔伽对其他世界的建筑风格没有了解,而巴拉姆的鸮型人集落也并没有建筑风格这么个说法,即使如此,他也能看出这幢屋子与小镇里的那些有着微妙的不同,他说不出什么细节,诸如雕刻、色彩、用料等……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
这桩独特的两层楼房前站着一个人,似乎在焦急地等待什么,他来回踱步,时不时朝北方——也就是查卡镇中心的方向——张望,洛尔伽可以很容易地判断出这就是委托人口中提到的负责接洽的人。鸮型人小心地避开收货人的视线绕着房屋转上大半圈,最终落在房屋侧背,不远处是一片树林,长期缺少阳光的照拂导致这些树的枝桠都争着朝偶尔能晒到阳光的那个方向拥挤,树枝如同从树干上伸出的手,无数手叠着手,手臂挤压变形,细长扭曲如穷苦人家的烧火棍,表面还附有一层漆黑的粉末;层层叠叠的手臂投下可怖的阴影,在这足以吞人的漆黑中,所有的窗户都被封上,被钉在窗框上的木条护卫似的阻挡泥潭般黑暗的入侵,又或者隔绝可能的窥探视线,替屋主守护秘密。洛尔伽找到一个可以随时发起攻击的隐蔽处,等他藏好自己,队友正好赶到。
她们一行人慢悠悠地前进,看不出一点心急的样子,坐在前座的半精灵屈腿靠着身后还算结实的木料,她整个人懒洋洋的,只差在嘴里叼根草茎。从收货人的视角来看,马车始终是远处的黑点,等待总是难熬,有那么几次,藏身暗处的洛尔伽几乎都以为那人会就这样直接奔向被委托的货物,可他的腿始终牢牢钉在那片区域,在靠近院落门口、视野又足够开阔的地方。
终于,随着车轮发出“嘎吱——”一声,马车停下。
“贵安。”
雅丽蒂亚首先走下马车,精灵推开车门走下马车的姿态有着符合其种族与出身的优雅,她问候时略微低头时的角度也恰到好处,但很明显,等在此地的人并没有心思去与送货的冒险者有任何不必要的客套。他简单直接地问:
“你们就是送东西来的人吧?”
在这短短的来往间,先前充当车夫的半精灵已跳下坐席,从车箱中搬出一路“护送”的行李,布鲁在这一系列动作结束后落到奇诺娅肩头,和她一同打量收货人:眼前的男性肤色苍白,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人类30出头的样子,诗人只能从有些皱纹的手作出他不再年轻的判断;尽管显得有些急切,收货人身上仍然有某种气质,这种感觉应当是用足够的金钱和庞大数量的书卷堆砌来。简而言之,一位颇有家底的学者。
“是的。”雅丽蒂亚回答,“可否告诉我们,箱子里放的是什么呢?”
也许是牧师的问题有些突兀,又或者心中的焦急让学者模样的人不再有多余的回答问题的精力,他似乎非得自己确认货物的安全到达才会放下心:
“快点,东西呢?拿来我看看。”
“喏,这儿呢。”
半精灵坐在锁链捆着的木箱上,她反手敲了敲身下的木制箱顶,故意发出吸引人注意力的声响。
学者的眼睛亮起来,有种孩童得到期待已久的礼物的欣喜,还掺杂些许想立刻拆开礼物包装的迫不及待,他搓搓手,一点也不在意木箱被人坐着。他眼神中的亮光不太合衬其苍白的肤色,让诗人想起她的某次冒险,一个洞窟里数对幽亮的眸子,她将这错觉归于学者眼神中隐含的狂热。
对于奇诺娅来说,类似的情景并不是第一次。在她作为诗人出发寻找碎片的时候,那时候暗月城还叫无名之城,有个地方遭了鼠灾,农人辛苦种下的作物被啃噬,兴许是觉得植物不够填饱肚子,或者受到碎片影响的鼠群已经脱离自身所属的范畴向常理之外的怪物迈进,不少村民的生命也被夺去,他们的血肉被一点点撕咬,能够发出尖叫的喉笛早已被撕裂,眼睛所见的最后便是老鼠的尖牙,到后来,连疼痛都不再被感知……知晓这一切后,自称吹笛人的法师便利用碎片的力量影响幸存者的记忆,为此,他诱拐剩下的孩童,无视当事人的意愿对他们施以法术,希望他们忘掉遭了灾的家人。“出于我个人的意愿,想要帮他们走出这样的伤痛”,这是吹笛人对诗人疑问的回答,他坚信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是对他人有益的事。他沉浸在自己的正义里。
怀着试探,奇诺娅说:“也许我们需要先对您作个提醒,这箱子有一些危险。”
“呵、呵,它是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
“哦?那您愿意告知吗?”
“当然!既然你们也是迷离的冒险者,就一定能够明白它的意义!”
学者没有看出眼前的冒险者们来自别的世界:诗人自来到迷离就换上了雾世界的特色服饰,春之女神的信徒如所有信仰相同的牧师一般穿着新绿的衣裳,皮克西太小,鸮型人又不在。事情这部分的进展恰如洛尔伽所希望的那样,收件人没有因装束方面的原因对冒险者们产生会带来麻烦的警戒心,游离在队伍外的他也能获取更多的主动。队伍中剩下的三人没有对学者的误解表达出任何想要解释的意思,甚至将这件事默认。
“请说吧。” 雅丽蒂亚回应。
“它是一件武器……能够帮我们夺回被迷雾夺走的土地!”
说到这部分时,学者的情绪格外激动,他苍白的面颊浮现出红晕,呼吸也变得急促,如果不是诗人和牧师的质询打断了他的思路,让他未完的话语被堵住落回肚子里,过快的语速和过度的兴奋也许会让他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咳嗽。似乎是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学者吸入一口气再缓缓呼出,他对眼前不知箱子里杰作的人比出一个手势,接着打开门,示意他们抬着箱子进入房屋。
隐藏在高处的洛尔伽并不能很清楚地听到队友与学者的谈话,他小心地往更前方挪,注意着不发出任何声响,接着,伴随脚步声,对话声变大又变小,最终随着门的吱呀声彻底消失。鸮型人很快回到房屋的背阴面,他尝试拆卸被钉在窗上的遮挡物,这些看起来有些年头、甚至有苔类聚集在边缘处的木条很快松动,洛尔伽并没有使用太大的力气,照他的推断,这地方可能开始就没想封严实,也可能将钉子钉入窗框的人没这力气。生性谨慎的鸮型人又仔细检查了其他窗户,最终确认这不是什么诱敌深入的陷阱:它们都是可以轻易侵入的类型,有的甚至直接装的可拆卸款式,只要掌握关键,就能将罩在窗外的木板整张卸下。洛尔伽从最开始拆开的窗户进入房屋二楼,他小心地翻入窗户,又将手上拿着的木板放在铺了厚地毯的地面上。收起翅膀的鸮型人紧贴地面,笼罩在周围的一股味道让他忍不住皱眉,他迅速用披肩罩住口鼻,放缓自己与四周的气息,交流减少呼吸的次数。
——是死的味道。
这是他绝不会错认的东西,尽管有霉味、潮湿老朽的木头和另一种他偶尔从诗人的手稿中闻过的味道作掩护,那种失去生命与灵魂的肉块发出的味道依旧明显。在这股腐臭的环绕下,洛尔伽不作声地观察周围:成堆散着的书山为他提供绝佳的掩护,都是些大部头,既厚且重,砖块似的;四周还丢着不少纸。他从书山最顶端拿起一本,纯黑的封面,烫金的标题,打开书就像捅了蚂蚁窝,密密麻麻能把脑子啃光;又捡起地上散落的稿纸,线连着圈连着线连着圈,比起字更像画。
当洛尔伽在二楼逡巡的时候,他的队友们也随着学者进入他的宅子。扑面而来的腐臭令半精灵眉头一跳,眼前的发展与曾经的冒险太过相似,她不禁提高警惕,让自己的目光落在房屋内部视线所及的每一处,仔仔细细打量,生怕放过任何细小的线索。
这是有钱人家才住得起的房屋,整栋建筑都是由砖石垒起,无论是舒适度还是其坚固的程度都远超查卡中心的那些平房;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大概是房屋的会客厅,只从讲究的程度来看,这里也许不会输给冒险者造访过的黑鸦堡一楼,巨大的挂毯紧靠石壁,上面有着金线编织的树状图形,猫头鹰标志立在树的顶端,也许是学者的族谱;置放在客厅的家具显得十分考究,实木打制的矮桌上放置精致的器具,看起来是纯银的;厚实的地毯铺满屋内,隔着鞋底就能感受到脚下柔软的触感,甚至足音都被吸收;矮桌正对面甚至有个壁炉,立在壁炉前的栏杆同样有着精致美丽的雕花。总之,这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小贵族居所,除开有些老旧外,没有别的问题。
“呜……”
布鲁似乎受不了弥漫在屋内的腐臭与霉味的混合体,她恹恹地挂在雅丽蒂亚的肩上。春神牧师注意到了自己队友的异状,她拿出熏有花香的手帕盖住皮克西,长有蝴蝶翅膀的妖精将散发好闻气味的手帕当做披肩围在肩上,看起来稍微好些了。
“您打算在哪儿展示给我们看呢?”雅丽蒂亚问。
收货人走到矮桌旁,他挽起袖子,将布料整齐地叠几下,然后把地毯卷开,露出通往地下室的入口。随着木板的开启,那股充斥在屋内的腐臭更为浓烈。跟随在腐臭之后的是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以及什么东西拖在地上的刮擦声,那声音像抓着肉在粗糙的瓦罐内摩擦,好叫柔软的食材变成泥。传说琅嬛城就流行这种料理方法,将植物的根茎摩擦再加些蛋清搅匀,用手从大团泥中分离出一个个小球,最后滚入注满热油的大铁锅内。与肉球漂浮在油上发出的欢快的吱吱声不同,地下室中传来的声音倒有些像棉线割肉,双手将单根棉线抻直了,往肉上一悬,接着开始大力摩擦,听起来比新手弹的琉特琴还叫人牙酸。
地下室里的那些东西也注意到“天花板”的开启和随之飘来的活物的气息,先前还算散乱的脚步声急切起来,带动一阵哐啷啷的铁链响动,喑哑不清的呻吟逐渐集中,蜂鸣一般。由于室内的昏暗和场地的限制,冒险者们并不能很清楚地看到地下室里的一切,半精灵勉强能看见一簇拥在一起的手,从各个方位伸向一窗出口,像等待她捧握的肉色花束。渴求进食的眼睛们盯着头顶上的食物,那不是逝者对生者的嫉妒眷念,他们的视线中感受不到任何情感,只剩食欲,如同蛇与蛙。这些躯体还能被称为活着吗?灵魂已由艾瑞克衔走,肉体依然生动,操纵其行动的不再是思想,而是残留在肉体中的原始冲动……这就是由人到未知的转变。
“这地下室里是什么?我们要进去吗?!”
诗人突然爆发的大声在学者眼中是惊慌与憎恶混合的表现,洛尔伽却将明白这队友对自己的报告。
“不需要,”学者说,“你把它丢下去就可以了。”
“抱歉,您也许会厌恶我的啰嗦,但我还是想先弄明白这箱子里到底是什么,它会怎样去除迷雾。”
“放心吧,只要把它放下去你们就明白了,这里只有通过梯子才能上下,那些东西上不来的。”
雅丽蒂亚问道:“你介意告诉我们,地下室里的是什么吗?”
“还有怎样把箱子收回来!”布鲁追问。
——嘭。
在牧师与巡林客提问时,诗人将缠了锁链的木箱推向地下室,她出手很快,并且十分安静,等在场剩下三人反应过来,箱子已经落地。紧接着低下传来一声因饥饿产生的咆哮,再然后,是一串可怖的咀嚼声。那些隐没在黑暗中的,半腐的肉团、枯槁的尸体,之前还在呻吟的畸形,就这样被生吞活剥,皮肉撕扯和骨髓被吮吸的声音不时传出,好一场盛宴。箱子里那生物明显也是这样觉得的,等不死者被吃光,地下室恢复安静的时候,它懒洋洋打了个饱嗝。
“哈哈哈,他看起来很饿……很好,很好!”
学者失控地笑起来,他急切地搬来梯子搭在地下室入口边缘,由于兴奋,他的语速变快:
“它的实体部分是不会增长的,对于武器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方便的了!”
“这么多年了……终于……终于!”
诗人没有说话,她垂眼看着地下室,谁也不清楚她在看什么,或者她只是在盯着那团黑暗出神。出乎意料的,雅丽蒂亚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现, 无论是作为生性优雅的精灵对眼前蛮荒原始一幕的惊讶厌恶,还是作为宽恕者信徒对捕食这自然又必然一事的无可奈何或悲悯。牧师静静听着声音的平息,接着问道:
“这是你们研究出来的吗?”
“当然!除了我们外,还有谁能发明这样的东西?”
学者回答,他蹲下身,一点也不设防地顺着搭好的绳梯往下爬,并摆手示意冒险者们跟上。
“您是说,这是您的……发明?”
这会儿诗人回神了,她紧跟在学者后顺着绳梯往下。实际上,她这问题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只是将内心早已确定的事以疑惑的语气说出,以此来获得某种确定。
“是的,是我们创造了它!”
学者带着满意的神色巡视地下室,也许是因为长期在阴暗的房屋内活动,眼前的黑暗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障碍。在获得许可后,半精灵点燃携带的火把,橙色的火光让先前掩藏在黑暗幕帘下的一切显现出来:也许是受到落地后冲击的影响,箱子侧翻着,各式各样的骨头散在木箱开口的方向周围。诗人蹲下身查看,从形状与大小判断这些都是人骨,不少躯干骨上还沾着残存的一点腐肉,旁边也留下些许啃咬的痕迹。
地下室弥漫着一股几乎让人坚持不下去的浓烈尸臭,布鲁几乎要披着花香手帕钻到春神牧师好闻的头发里去,她忍不住抬眼看向表现如常的其他人,学者也许是因为习惯和过度的兴奋,因此表现如常,而诗人微张着嘴,明显是在用嘴呼吸。在奇诺娅检查地上那堆骨头的时候,雅丽蒂亚问:
“我们可以打开箱子看看吗?”
“不可以,它不是这样使用的。”
“我之前见过一只手从箱子里伸出来,现在倒是没见着。”奇诺娅直起身,问。
“呵、呵,因为它已经收回去了。住在里头的东西,平日里就是用那只手在觅食。”
“啊,真实伟大的发明,您是怎么做到的?”
“我可是不死生物的专家!我研究它们……我已经研究它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了!我当然能做到!”
“能请您具体谈谈吗?比如,觅食的那只手?”
“我们先上去再说吧,先上去。”
夙愿达成的那股狂喜已经过去,学者虽然仍沉浸在积极的情绪中,剩下的兴奋也不足以让他忽视眼前所处的环境。就这样,一行人回到了门厅。
“这可是件跨时代的伟大发明!”学者看起来很高兴,他一个劲地说着,借此发泄自己过剩的情绪,“箱子里的东西和那些家伙没什么本质的不同,但它只以同类为食!”
顺着他的话,牧师问道:“你是如何令它变成这个样子的呢?实在是太令人好奇了。”
“我们使用了不少不同种的不死生物,还利用了宵银牧师的神术,让它可以直接把不死的力量转变为自己的力量。这样,就算迷雾也是不过是它食谱中的一部分!它能够吃……能够越吃越多!为我们留下土地!”
“太厉害了!”诗人装模作样地鼓起掌,“您这样厉害的人,想必是有办法控制他的吧!”
“不需要。”
“不需要?”
学者语气中的漫不经心与不在意如石头一般砸在诗人警觉的神经上,她自下到地下室起就集中精神戒备着可能发生的意外状况。眼前的一切的确与曾经黄沙飞扬的地方过于相似,秘密进行的研究、专注狂热的学者(或法师)、听起来相当好心的理由,以及可能会到来的灾难般的后果——无论它是否在研究者的计划中。
“我们只需要夺回足够的土地,然后再消灭它就好了。”
“那么……如何消灭它呢?”
“我计算过了,即便是以领主骑士团的力量,也只需要几千人……最多不过一万人就能够消灭这东西,而它留下的土地可以让数万人居住!”
这计划实在疯狂。
学者沉浸在宏伟的想象中,他甚至看得到未来人们在新开拓的无雾区安居生活的样子,行商不必再担心路上会有不死生物的袭击,人们也不用在夜晚被困在家中,孩童可以自由地奔跑在山岗,感受风的吹拂……甚至他自己的故乡,也会从迷雾中浮出,再次散发曾经的美丽辉煌。想象的图景过于美好,他没有注意到诗人的靠近,因此,当诗人击中他颈侧动脉一个部分的时候,他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抗就晕了过去。
“好了,我们来讨论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吧。”奇诺娅接住学者,将他放在壁炉前的沙发上,“洛尔伽!可以出来了!”
“箱子里的生物是不可以留存的,”雅丽蒂亚陈述自己的想法,“不死生物其本身就是对生命之流的破坏,更何况这还是人的造物。
“这所污秽之物藏身的房子也不能留存,火焰将带来净化。
“至于委托人和他……既然选择和宵银牧师合作,就应当支付相应的代价……
“逾矩者必须清除!”
这番听起来像是最虔诚的珂旭信徒才可能说出口的话让诗人微微睁大眼睛,她由上至下仔细打量眼前的牧师,从她新绿的衣裳看到领口点缀的树叶与流水图案,再到有些长的袖子,直到她确认这位同行近一个月的队友的确是位信奉瑞图宁的牧师。
就在奇诺娅准备开口的时候,洛尔伽带着一叠手稿落在她面前。
“上面,这个……很多,看不懂。”
“再仔细考虑一下吧!”诗人对牧师说。
接着,她就跟随一直潜伏在二楼的游荡着一起走上楼梯,前往二楼。洛尔伽径直将奇诺娅带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那房间大得出奇,除开房门之外的三面墙都放置着实木打造的书柜,很明显是定制,普通的书柜不可能有接近天花板那么高,在被撬开的窗户旁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可搬动的小矮梯,学者大概就是踩着它拿取书柜上层的书。奇诺娅凭经验走到书桌旁,她先在桌面上搜索一番,找到一些写到一半的记录和一些摊开的解剖图纸,书桌左上角堆着一些试验记录,这些记录的归档清楚分明,都是对不死生物的研究记录。除此之外,诗人还在抽屉里找到了学者和宵银牧师的往来信件,她来不及细看,只随便挑上几封带走。
“是什么?”洛尔伽问。
“都是些记录,大概是他造那东西时写的,”奇诺娅回答,“嗯……没用到活人,从这一点来看,倒还是个好家伙。”
洛尔伽歪了歪头,他眨眨眼睛,明显没理解诗人后面的自言自语。
他们回到一楼门厅。
“说起来,回去的时候怎么确认有送到货?”布鲁突然说,“是拿信物回去交差,还是口头确认就好了?”
“哦,说到这个。”
奇诺娅走到学者身旁,她仔细地搜索,最终从他的手上取下一枚戒指,那枚戒指做工精美,看得出有段历史,但它表面依旧光滑,也许是经常被摩梭或受到保养的缘故。
“夜枭……猫头鹰!”洛尔伽认出戒指上的图案。
“我想这个足以证明我们‘有把货送到’,那边挂着的家族树顶端也绣有猫头鹰,应该是家徽吧。”诗人说,“那么,怎么处理他?”
“我们,外来者”洛尔伽指了指自己,“他们,迷离,自己解决。”
像是怕队友们理解不了似的,洛尔伽补充:“一个人,外来者,不可以决定。”
据奇诺娅对鸮型人有限的了解,她这位皮肤黝黑的朋友大概不会改变想法了,鸮型人都相当顽固,对自己认定的事无比坚持。洛尔伽此刻的想法也许与他自己的遭遇有关,这个重视血缘的种族对外族人与外来者有着相当大的成见。可这也只是诗人浅显的想法,毕竟之前她与鸮型人最亲密的接触就是在暗月城关“门”时割下他们的翅膀或将他们从天空射下。但话又说回来,洛尔伽的想法相当有道理,几个其他世界的来客与一个沉溺在幻想与执着中的学者无权决定如此多的生死。“有权裁决”,诗人还未自大到如此地步。
“他所犯下的,不可饶恕。”雅丽蒂亚重申。
看到雅丽蒂亚似乎就要拔出武器付诸行动,奇诺娅也将手搭在腰间挂着的长剑上,诗人的食指轻轻敲击着剑柄,仿佛是在为某段未哼出声的曲调打节拍。精灵注意到半精灵的动作,她抿紧下唇,尝试放松自己。
洛尔伽尝试着用通用语表达自己的意思,他磕磕绊绊地说着,像在仔细挑选自己所知不多的词汇:“不杀他,觉悟……消灭怪物,牺牲自己。”
“唔,我赞同洛尔伽的想法,”诗人干脆坐在沙发另一端,“不能因他还未做出的事对他下达判决,我们也只是冒险者而已……可以把他交给迷离的人,让他们自己想怎么办
“但那箱子,我认为不能留,谁知道它会变成什么样呢?怨恨之女最初也只是位被遗弃的女性啊!”
洛尔伽点点头,他没有对诗人最后戏剧化的腔调和配合的手势发表任何评论。
雅丽蒂亚皱起眉头,她对队友的想法相当不满意。什么叫做还未做出的事?和宵银的牧师交流,使用宵银的神术,擅自造出新的不死生物……这些罪过难道还不够吗?她甚至可以断言:这都是对秩序之主、不死者之敌的冒渎!
“他犯下了罪。”
春之女神的信徒重申。
“不行!”洛尔伽站起来,他紧张地揪住自己的衣摆,漆黑的羽翼展开,羽毛竖起,这让他看起来更为蓬松。
“我坚持。”
雅丽蒂亚也站起来,她双手交握放在胸前,是一个标准的用以祈祷的手势,牧师微皱眉头,看着眼前试图阻拦她的队友,比起普遍认知中温柔宽恕人的瑞图宁信徒,她的表情倒更像是正在对抗不死生物的珂旭圣武士。事实上,雅丽蒂亚也相当顽固,否则,她也不会对抗斯卡蒂对她的规划,成为春之女神的信徒并离家冒险。
“通常来讲……”奇诺娅看着对峙的两人,缓慢地说,“我是不愿意与队友发生冲突的……那没必要,对吗?”
听到这话,牧师将视线挪开,转向仍旧端坐沙发的诗人。之前在地下室点燃的火把被放置在壁炉中,半精灵由光照着,她另一半的脸孔则隐在暗处。很奇怪的,在说那番威胁的话时,奇诺娅仍然是那副表情,无所谓,也不太在意,她的嘴角还带着些许笑意,好像在说什么俏皮话,想要逗人笑一笑。是她的眼睛……一对闪着的玻璃珠。
她是想大笑,想发怒,下一刻就要拔出匕首,又或者其实什么都没有考虑呢?
“……这附近有瑞图宁或者珂旭的教会吗?”
诗人回答:“查卡这样的小镇应该没有,乌关大概能找到珂旭的牧师。”
“那么去找珂旭的牧师吧。”
说完这话,雅丽蒂亚就坐在一边,不再言语。
“……那种东西太恐怖了!”终于,皮克西发表自己的看法,“我们知道了这种事,会被委托人灭口吗?”
“这个嘛,谁知道呢?”诗人说,“那么大家都对箱子的处理没有意见,嗯,我们这就动手吧。”
通过手稿,冒险者们得知,箱子里的东西不喜欢阳光,在阳光下会变弱,但想完全杀死它还是要依靠攻击。于是,箱子被搬到阳光下打开,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里头东西的全貌:那是个成人规格的躯体,像叠床单意义被折成好几段硬塞进木箱里;它身上的皮好像被全部剥下,露出其下裸露的血管和真皮,它身上的脂肪层不明显,这让它显得干瘪,像被挂在晾衣杆上曝晒了好几个月;那只用来觅食的巨手蜷缩在他腹腔本该放置脏器的地方,肩关节似乎同脊柱连接在一起,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手挥舞的范围。
“好疼……”洛尔伽喃喃道。
在晒到阳光的瞬间,手臂狂乱地挥舞,它被打扰之后显得很愤怒,细长嶙峋的手指像冒险者抓去,偶尔,它还会招来一些幻影。最终,它被打倒了。
在将仍然昏迷的学者绑好抬进马车,从他家搜出一些古旧但精美的器具后,洛尔伽驾着马车驶向乌关。在那里,雅丽蒂亚将学者与宵银信徒来往的信件和学者本人交给了那里的珂旭牧师,奇诺娅则将那些看起来是从前贵族使用的器具倒给停留在当地的一些商队,她将得来的金钱分给队友,洛尔伽拒绝了。
“来吧,当做额外消灭不死生物的报酬。”诗人劝道。
“分内,应该的,多拿,不好,厄运。”
听到鸮型人的回答,半精灵笑起来,抬手揉乱洛尔伽的黑发。
在回程找委托人领取剩余酬金的路上,年轻的游荡着迟疑片刻,还是将心中的疑问说出:
“如果……不是我们,它吃饱了……会怎么样?”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诗人已经可以大致理解队友不熟练的通用语,她想了想,说:
“嗯……如果我们当初没有急行,而是让那东西吃饱的话,也许我们会提前打开箱子,与里面的东西战斗吧,那学者会大发脾气,或许需要用些特殊手段才能知道真相;如果我们不去管这桩事,就拿着信物复命,也许会有几万的家庭为难得的安居快乐,也会有成千的母亲为失去儿子流泪;如果在最初,我们接受其他的任务,这张委托单被迷离本地的冒险者撕下,而他们又恰好是被迷雾吞噬了故乡的人……也可能,珂旭的牧师将这件事上报,传到某位领主那里,为着扩大领地、成就威名,也许会让那家伙继续他的研究也说不一定!毕竟他已经成功过一次了,有领主的支持,再来一次也不是什么难事。”
奇诺娅耸耸肩,继续:“不过这些都只是‘如果’,在无数可能性中,我们走在现在的道路上,现在由过去建构,过去又支撑并影响现在,握紧自己的风帆不被命运的河流吞噬就已经艰难,把这些‘如果’当成闲暇时的消遣吧,还有很多值得追寻的东西呢。”
伏勒近在眼前,诗人打算领取剩下的酬金后就离开小队,通过“门”回到遗都,继续她不知追寻何物的追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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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9591,打戏不会写,我是弱者……
戎茸找到李翼蝉的时候,他正和一群孩子围成一圈踢毽子。
李翼蝉平时修炼轻功最为刻苦,区区踢毽子自然不在话下,不管从哪飞来的毽子都能轻轻松松接住。为了让大家都玩得开心,他还刻意调整角度,让下一个接到毽子的孩子更轻松一点。
“瞧我的!”一个孩子瞄准飞来的毽子奋力一踢,力气太大把鞋子都甩了出去,惹得其他孩子哈哈大笑起来。眼看毽子和鞋子就要落进一旁的河里,李翼蝉飞身而起,抬脚把毽子踢回圆圈正中,右手抓住鞋子,稳稳落地。孩子们围着李翼蝉又蹦又跳,把他当做英雄,大哥哥大哥哥地叫个不停。
戎茸这时才走上前去。
“该走了。”
“啊!好,我这就来!”
李翼蝉说着,又去跟几个孩子道别。孩子们自然不舍得他走,李翼蝉便跟他们挨个拉勾,约好回来时一定再一起玩,才转身跟戎茸一起离开。
他们在村口跟玄天宗的师兄弟们汇合,一同继续赶路。
门派大比意外中断,突然出现的毒人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玄天宗派出门下弟子,去各地消灭毒人救助百姓。
李翼蝉年纪尚小,本该留守山中,他却硬是悄悄跟着师兄们溜出了山门。他想看看毒人到底长什么样子,还想跟着大家一起救助百姓,在山里一刻也坐不住。结果他毫无疑问地被玄天宗的弟子们发现,差点就被打包送回山里。
几位师兄就李翼蝉的去留讨论了一番,觉得让他去见见世面也是好事一桩,便把李翼蝉留下同行。他们造访了几个附近的村庄,如果没有发现毒人的踪迹,便把解毒的药方交给村民,交待他们发现毒人该怎么处理,再匆匆赶去下一个村庄。
走了数日,他们才第一次发现了毒人。毒人的修为并不高,众人合力就把附近的毒人剿灭干净。附近的村子有人被毒人抓伤,于是玄天宗的众人决定留下几名弟子观察情况,以防受伤之人发生什么异变。
李翼蝉自然被留在了村子里。他也算是见识了毒人,虽然那东西长得令人作呕,让他有点吃不下饭,但他也不后悔自己走了这么一遭。现在留在村里,每天帮着村里的老郎中采药煎药,倒也觉得日子充实愉快。
戎茸也留在村里帮忙。为了避免麻烦,他收起了耳朵,隐藏自己妖族的身份。戎茸为人老实,干活又勤快,村人都很喜欢他,甚至有大婶前来说亲,说要把家里的女儿嫁给他。每到这时,戎茸便会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师兄是修仙之人,一心问道,顾不得这些男欢女爱之事啦!”
李翼蝉用这套说辞打发走村民,转头对戎茸说:“下次要是再有人问你,你就这么跟他讲!”
戎茸点头,李翼蝉在心里偷笑。绒绒年纪都一大把了,可是还跟小孩儿一样!
几个病人的身体一天天好转,似乎没有什么变成毒人的可能了,几个弟子商量过后,决定几日后便离开这个村子。这天他们正收拾行李,一个村民却突然跑来,嘴里喊着:“几位少侠,好像出事了!”
李翼蝉也跟着师兄们急忙跑出门,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被村民们围在中间,好像有几分眼熟。他一见到玄天宗的弟子便大声叫嚷起来:“终于,终于找到你们了!求求你们救救我们村吧!”
李翼蝉这才想起,这人是之前造访过的村庄中的一个铁匠。
“你们走后,毒人就来了!村里人合伙把他们杀光了,死了好几个村民。我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可谁知过了几天之后,那些人从坟里爬出来了!”铁匠说到这里,脸上滚下两行泪,“我的孩子,他才六岁啊……”
李翼蝉眼前浮现一个男孩的模样。那孩子长着一双大眼睛,笑起来脸上有酒窝。把鞋子跟毽子一起踢掉的时候,那孩子也跟着大家一起咯咯笑着。他握紧了拳头,不忍再听。
“不是说要你们把尸体都烧了吗!”一个师兄瞪大了眼睛,“不烧掉的话,毒人还会跑出来啊!”
“该烧,该烧啊!可谁又忍心自己的亲人死后还要受火刑之罪?”
一时间无人说话,只有铁匠的啜泣声不住地响起。
几名玄天宗的弟子立刻赶往铁匠所在的村庄处理毒人。据铁匠所说,村子外面已经到处是毒人,还起了瘴气。村民们纷纷病倒,靠着玄天宗留下的药材勉强支撑。几个尚未染病的青壮年跑出村外去其他村庄求救,他就是其中之一。一路上弟子们皆神色凝重,他们实在不愿看到自己曾经造访过的村庄变成了如此模样。
越往前走,瘴气越重。修仙之人不易受瘴气影响,但几人还是放慢了脚步,提防着毒人的出现。
“拿好你的剑。”戎茸出声提醒李翼蝉。
李翼蝉握住剑柄,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很快,毒人便出现在他们面前。还没等那个怪物做出什么反应,戎茸便挥剑斩下了它的头。头颅在地上滚了两圈,不动了。
李翼蝉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但他从那颗已经扭曲变形的头颅里看到了某个人的脸。那是住在村东的厨子亮哥,他做的饭很好吃。他强忍着胃里的翻涌,拔剑出鞘。
也许是听到了这里的声音,更多的毒人朝着这里来了。
身材高大的毒人步履蹒跚地走来,他曾经让李翼蝉去摸他家的牛。李翼蝉一剑斩断他的手臂,又刺中他的胸口。
厨子家隔壁的老奶奶六十多岁,耳朵有点背,但总是笑眯眯的。李翼蝉砍断了她的腿,又斩下了她的头。他想大哭一场,最后却只能把牙关咬得更紧。
必须把毒人杀光,烧光,才能结束眼前的噩梦。李翼蝉让自己不再去想,只是不断地挥剑,不管面前的那人曾经是谁,他都必须将其斩杀——直到他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在浓雾中清晰起来。
“哥,”李翼蝉的声音里满是无助,“哥……”
听到声音,戎茸转过头来。他也杀了不少毒人,以他的修为来说,斩杀毒人就像吃饭喝水一般容易,但他想着李翼蝉需要接受历练,便放任他上阵杀敌,同时也暗中留心那边的状况。听见李翼蝉叫他,他便看向李翼蝉手指的方向。
即便全身已经溃烂,他们还是看得出那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它慢慢朝两人走来,李翼蝉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伸手去捡,却发现手颤抖地握不住剑柄。
“到我身后去。别看。”戎茸说。
李翼蝉摇头。
“我必须看。”
他颤抖着捡起剑,抬起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进土地里。戎茸并未再多言语,手中剑光一闪,头颅滚落在地。李翼蝉只觉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不远处那颗小小的头颅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那个孩子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杀光毒人并不是结束。毒人的尸体如果不处理干净,围绕在村子里的瘴气也不会消失。几个弟子把尸体堆在一起,用烈火付之一炬。
李翼蝉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戎茸站在他旁边,把手放在他肩膀上,这让李翼蝉感到些许安慰。
“这样的事,是不是还有很多?”他问。
戎茸沉默地点了点头。
“都说得道成仙便能普度苍生,可我们连一个孩子都救不了!”李翼蝉大喊,“那我们求道修仙,就算活上个一百年一千年,又有什么用呢!”
他流着眼泪去看戎茸,期盼着戎茸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戎茸沉默了一会儿。
“我是妖兽,见过很多这样残酷的事,我的家人都死了,只有我因为修仙活了下来,”他摸了摸李翼蝉的头,“就算修仙救不了人,总是可以自保。如果你觉得修仙救不了人,就让我来帮你。我们两个一起,应该能救下更多人。”
“是吗……”李翼蝉轻轻地说。他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不知为何,有种自己也在其中被炙烤的错觉。
村庄里的瘴气终于散去,但许多村民仍旧卧病在床。因此玄天宗的弟子们打算在村庄多留几日,帮助村民照顾病人。
李翼蝉也病倒了,不是中了瘴气之毒,只是因为这几日经历太多,吃不好睡不着,后来竟然发起高烧来。他昏昏沉沉睡了好几日,依稀知道师兄们轮流来照顾他,戎茸待的最久,晚上也睡在这里。他断断续续地做许多梦,梦见人的哭喊声和大火,梦见死去的人的脸,最终他清醒过来,窗外雷声阵阵,一场大雨洗刷着天地间所有的不净。
戎茸见他醒了,十分高兴,端来水和汤药要他喝,喝完又给他一块糖解苦。李翼蝉含着糖,嘴里又苦又甜,他看向窗外的倾盆大雨,转头对戎茸说:
“我想清楚了。救不了他们,是因为我们没有力量。我若强上一分,就能多救一人,倘若他日我得道升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地万物皆由我来主宰,就能让这世上人人幸福平安……”
轰隆!
耀眼的白光闪过,将整间屋子突兀地照得惨白。一声惊雷在他们头顶炸响,吞没了李翼蝉的声音。雨似乎变得更大了。
李翼蝉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戎茸,想从他那得到一些回应。
“那就好好修炼吧,”戎茸点了点头,“我们一起。等到你真的得道成仙那天,可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
“不会忘的,”李翼蝉眼神坚定,“绝对不会忘。”
像是在应和他的话似的,一道闪电劈开夜空,发出震耳欲聋的回音。
要说对渡鸟绚濑有什么特别的感情,矢吹正月一时间也回答不上来。对渡鸟他甚至还停留在称呼姓氏的程度,即使是有些不耐烦的天明寺这么久的时间他也改口叫做领了。
或许就是这种别扭的心态让这个女人在他心里的地位有些特殊,不像是朋友也不想发展成恋人,她就存在在那里,在走路有些累的时候会想想她会不会骑摩托。
人的复杂性就体现在这里吧,说不清道不明,朦朦胧胧地覆在心头,像毛细血管般纤细的触手瘙痒着心脏。
渡鸟刚刚抬手捂住了耳朵,矢吹正月便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她会意地回答:“有些耳鸣。”
如果是以往,正月会多两句嘴,注意休息,压力不要太大,但自从弘明死后他就没有了这个耐性。不可否认,他感觉累了,什么时候累到连起床都不想他就去杀人然后被杀,他身为杀手这本来就是一个很适合他的规则,只是之前一直不愿承认不想这样做罢了——好在现在拨开云雾见青天,所有事情都显露出结束的趋势,除了放心不下他的小领导人重伤的脖子,他可以漫无目的地等到齿轮喀吱作响到最后停止运作。
去除开朗的糖衣,他的本质就是这样平庸,一点都不讨人喜欢。他有时候也会想被喜欢是必须的吗,好像只要被喜欢的人喜欢就好了,可是他依然包装着自己,想让自己能够融入社会默认的法则。
他看着渡鸟蹲下来,在尸体面前,又伸出手去抚摸尸体湿冷的皮肤。
矢吹正月觉得她大概像在摸什么瓷质的文物,都是死掉的东西。但随即这个女人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捂着嘴笑了。
狭窄的空间只能给人压抑的感受,她的笑声震荡在墙壁和他的耳膜之间。矢吹正月没有想去了解过渡鸟,也不曾去对她感同身受,此时他更是懒得遮掩自己的想法:“你很不爽?”
他也蹲下来,直视着渡鸟紫色的眼睛。渡鸟不像他印象中的女人,或者说他对女人一直都有个人的妄想,渡鸟则是和这种想象背道而驰。但渡鸟依然是女人,他是知道的。
“……我以为你会误会这是愉悦的声音。”渡鸟松开手,耸耸肩膀,“……看来我得换个感情表现的方式了,怎么就被你猜到了。”
“你不开心的时候会笑,开心的时候我也看不懂。”矢吹正月移开目光,又被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这东西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工厂?”正月看向的是缠在尸体上的锁链,渡鸟轻巧地掂起它,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别破坏了吧,估计还有人要搜查。”渡鸟稍微抬手阻断了正月的动作。
矢吹正月只能把刀滑回刀鞘,划掉了脑子里确认材质的想法。“我没想到你还挺爱护他。”他随口调侃道。
“说反话也看下气氛吧。”渡鸟眯起眼睛,有点像猫。她站起身环视破损的电梯,“……从感情的角度来说,我不认为让灰原死是个好主意。”
正月愣了愣。
“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她摇摇头,“可能只是因为被他怜悯了非常不爽而已,所以想用外界的规则制裁他。”
片刻以后她补充道,“但确实不能否认学级裁判是与黑幕正面对抗的最好方法。”
说实在话,矢吹正月一直没有搞懂这些聪明人是想做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跟随他们就好了,不仅因为他很有自己是个傻子的自知之明,也因为领头的人是栖加。而渡鸟更是栖加的亲信。
“也是。”
脑容量不足以负荷他讨论这个观点,于是正月点点头意味不明地附和。
线索卡!652字,我先去肝essay了(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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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与通道】城堡地下室两侧分别有一个电梯,电梯下行后至地下通道,通往船坞。似乎是因为平地之上尽是礁石,才在这里建设了海平面以下的地下通道。
【电梯】内部装潢与小房间十分相似。西侧(绝望)电梯尚且完好,下行至海平面之下后不会浸入太多海水,但东侧(希望)电梯下行至海平面下后会被浸入的海水淹没。
【浸水的电梯井】两侧的电梯井都因年久失修,一半高度以下都浸入了海水。
=============================================
0.
「此刻想让你活下去的是我,不是别人。」
这样说过的人比自己率先离去。
也不知道这样的历史到底重复了多少次,就像是推了一把自己之后,对方坠入了万丈深渊一般。正明站在不远处,凝视着无纯,半晌之后,他悄然离开。
1.
再怎么用药也是没用的,因为已经完全不正常了。
在自己年轻时那件事过后,药物治疗效果甚微,熬了几年干脆放弃了治疗,放任自己暴露在狂气的侵蚀之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会去翻箱倒柜地翻出自己熟悉的精神药物,也许多亏了他看到了千寻的嘱托?哼,那个混蛋应该也知道这是没用的,全都是调侃。正明抓了抓头发看着终端上的死亡档案,“无药物使用痕迹”就像是给他脱罪用的废话。
绝望侧的电梯下水还没什么大碍,但希望侧则是完全浸水。也许希望侧的确有什么东西,但这般的妨碍实在是让人火大。正明走出来,站在城堡地下室的中间四处张望,这里两侧一个希望、一个绝望的电梯,构造对称,那么希望电梯侧的水路应该也和绝望侧差不多。正明突然很想感叹一下这栋建筑的建筑师——陆上多为礁石,便将通道建造于海平面之下。本是个很明智的选择,但最终漏水的电梯和电梯井却成为了莫大的障碍。
正明是个对尸体最为熟悉的人,但是他没有回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无纯道歉,并感谢。
2.
已经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正明狠狠地用勺子碾压着泡在水里的药物,使这些泡腾片、胶囊变得稀烂,顺着水池冲下去,流失在阴影之中。
他很早就知道了药已经对他没用了,销毁掉也罢。
正明凝视着透着无机质白色的液体,药物真的对他没有任何效果——他一直以来都是以痛苦控制自身,那些伤痕就是证明。
【言弹卡,之后补全】共675字
【突然复活的章鱼烧】在命案发生后,已经瘫痪的章鱼烧系统突然恢复。不过不知为何,章鱼烧无法像之前一样给出准确的死亡档案。
【灰原晴助的处置情况】近日来,灰原一直被以天明寺领为首的人监视。在前一夜,由花开院无纯换了班,花开院的当班持续至今日中午。
————————————————
>>>1
“我们该怎么做?”明显能听出声音在颤抖,内里包含的感情已经压抑不住了。
-还有什么能做的吗?
-如何打破这样绝望的现状?
-该从哪里入手?
-对了,如果能知道花开院前辈在案发时间前的动向,应该会有所帮助。
-记得是…值班安排是在昨晚换班,一直持续到今天中午。
-天明寺前辈也在看守人员之中,他知道更详细的安排,在学级裁判的时候询问一下吧。
在清单上追加几项预定要调查的事项之后,心情依旧没有缓和下来。
不仅是现场的空气,似乎笼罩在拉莱耶整体的空气相较之前都沉重了许多,不同于前几次调查,少女独自一人离开了现场,也许是为了逃避,亦或者是为了在“最后”尝试与之前有所差别的做法。
奇怪的是,即便定下了去调查的目标,仍是像一只无头苍蝇般在设施内乱转,和毫无目的时别无二致。
>>>2
当穗波海海凛终于从盲目游荡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时,已经走离案发现场很远了。身前不远处还有“阔别”几日的章鱼烧在挥舞着触手活动着。
-这次相较于之前的学级裁判前搜查阶段提供信息不同的不仅是时间。
-还有一些奇怪,或者说是可疑之处。
-章鱼烧的系统并未完全恢复,死亡档案的信息有所欠缺。只有死亡时间和死因给出了明确的信息。而之前向来会提供的伤痕情况却缺失了,是章鱼烧的系统没有完全恢复,暂时没有来得及调查?或是这部分信息因为其他的缘故无法确定?-比方说,这部分信息公开了对黑幕不利,再如,黑幕希望这部分信息由我们自己来找出——在缺乏足够时间与人员的情况下。
轻声地叹了口气,时间距离最后的学级裁判开始已近,自己找到的线索看上去却无法顺利地与案件联系起来。
在赶到熟悉的裁判场之前,想起了——的确还有自己能够做到的事。
我也不造为啥聊个天就能聊出9k...(
不愧是多愁善感晴助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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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原晴助 终末谈-1
“你的故事,应由你自己向世人传达——若有天要说的话,我愿当第一位听众。”
“……我会考虑的。”
在这样的对话中,水天宫时世的夜访结束了。
即使目不能视,灰原晴助也能根据各种各样的迹象推测出水天宫的那位年幼家主此时该有的状态——失去同胞兄弟的痛楚让他暴躁易怒,同时也倍感孤独,单薄瘦弱的胸腔内酝酿着暴雨般的破坏欲。少年还有着过激的偏执,机巧的笑容后是显而易见的高傲,其基石却是挥之不去的自卑。孤独只会让他更为激烈的拒绝他人的帮助,过于虚弱的身体让他无处安置的破坏欲在身周兜兜转转,最后沉淀为可怖无比的自毁倾向。
而他昨晚的行为也验证了晴助的推测。
连续两天,水天宫时世都在他睡下之后挟着寒气来到他的房间。然后便是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响,应该是在与天明寺领进行沟通吧。前一晚的笔谈是以少年摔门而去结束的,先是长时间的寂静,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偶尔响起。接着便是沉稳的脚步声,没过几秒,高档柔顺的布料高频率的相互摩擦着,白色的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一串简略的声响,门板快速划过带出了微小的气音,又被一个柔软的东西撑住。安静的将门锁好后,灯便熄了。
而今晚,少年竟然再度来到了他的房间,书写的声音持续了很久,期间还飘来了茶的香气与舒缓的水声,充满生活气息的氛围与前日完全不同,晴助竟然鲜见的有些困了。就在他几近入睡时,两人也结束了今日的沟通,被人声惊醒的他又精神了起来,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在昨晚到今晚的这段时间里,在水天宫时世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吧。考虑到他目前的需求(自毁倾向),他大概是找到了一个稳妥的死亡方式…
“装睡辛苦吗?”
天明寺领的笑容在门关闭的那一刻便消失无踪。他锁好门,台灯将他的一举一动映在墙上,高大的影子站在床前,音调比平时要低上一些。
“抱歉,希望没打扰到你们的谈话。”
晴助干脆的道歉,爬了起来,顺势将歪着身子的toka玩偶摆正了。天明寺领的监视挺人性化,睡前洗漱时会帮他把眼罩取下,直到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才会戴上,他看了看对方紧绷的表情,乖巧的低着头坐在床边。
身前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叹息:“搞不懂你,一边做着这样的事,一边却为人着想似的彬彬有礼。”
这样的事指的自然是“叛徒”的事情,没有什么需要辩解的地方。他抬起眼,刚好看见了桌上多出的两本书,或是说笔记。只要不主动出声,贴身监视的影子就会一直保持安静,但晴助偶尔也能听到隐隐的书写声,尤其是熄灯后,他理应熟睡的那段时间。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它的正体。
“我可以看一看吗?”
“你要哪本?”
听天明寺领简单描述了一下两本笔记的内容,在纪实报告和润色美化版中,晴助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子供向的童话故事,而他给出的解释也很合理:
“…这座岛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呢,看纪实类的报告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哦。”
“我原以为你们会对翻看自己的‘杰作’乐此不疲。”
“重复回味早已知道的事实只是浪费时间而已,我可没有那样的趣味呢。”
快速的浏览着这份与现实相差甚远的剧本,晴助很快便总结出了这篇故事的核心价值观,“世间有真情,人人为英雄,努力皆有价值,经历皆有意义,一切终将得偿所愿。”
非常美好的理念,却过于理想化了,如同空中自由昂扬的风筝般光彩夺目,在狂风的摧残下却只能跌入污浊的泥潭,只是一张微不足道的纸片罢了。
无论是这份单纯耀眼的善与美,还是其与现实之间的巨大落差,晴助都不讨厌。
“看了我的书,得用情报来换。”
一改前日的不干涉原则,天明寺领抽走了他手中的书放在远处的桌子上。
“领先生想知道些什么呢?”晴助笑眯眯的看着他,态度良好端正得像个五星客服。
“怎么这么干脆……”
“虽然说了您也不会信任我吧…领先生不需要怀疑情报的真伪哦,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说谎的必要了。”
天明寺领的惊讶只展露了一霎,学级裁判后一直都存在着的某种隔阂似乎列了一条缝,他干脆利落的切入正题:“……‘实验’是指什么?”
“实验指的,是persona project的事情吧。为了制造出persona of chaos…不是体检时植入的测试版persona,黑幕想要的,是能够给世间再度带来冲突与无序的混乱面具,Loleia便是他的试验场。”
“毫无意义。只有依靠外物才能使世界陷入混乱吗。那为何选择天门机关内部的人员下手?你们本可以做得更悄无声息。”天明寺领对黑幕的手段表示唾弃,“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些的?又是如何掌控了水天宫家的资产?”
“为世间带来混乱的实验,在我有记忆之前就已经开始,而本次的persona project的企划书则是去年春季提出的。至于Loleia,这座军事基地是大混乱时期被企业内部人员私下交易的产物,在我们得到他之前,它似乎一直被某邪教组织掌握着。”
“…被绝望渗透了吗,五年过去,水天宫家竟一直没有理会?…等一下, ‘有记忆之前’是指什么?”
“水天宫家也经历了很多事情呢,包括但不限于前代家主死亡导致的权利利益纷争,他们应该有更要紧的事情做吧。”晴助摇摇头:“至于另一件事,就是字面意思哦,我似乎在十岁左右时失忆过一次,从那之后边一直跟着疑似生母的兄弟的他一起…生活?”
“……十岁,真是 ‘英雄’ 出少年。既然你有记忆时就已知晓黑幕的计划,也就是说——这位 ‘兄弟’,就是黑幕本人吗?”
“可以这么说呢。”
简单明了的问答环节告一段落,天明寺领思考着什么。
晴助看着天明寺领,想起了其背景调查的种种疑点——毕业前行踪不明,履历缺失,谜团,谣言,强大的实力与过于单纯的性格,再加上项目进行时的表现…同时掌握了天门与黑幕两方的情报资源,晴助对于事情的理解也比大部分人要深刻上一丝半毫,即使天门机关当时因为情况紧急加人手不足没能做完天明寺领的背景调查,大势未去的黑幕也没能挖出抗击绝望的活跃战力来历的原因就很耐人寻味了。天明寺领的背后必定有着某个强大的势力,而他在那时加入天门的原因也是显而易见的。
应该是思维的惯势吧,在他开始思考这么做的原因之前,晴助已经下意识的说出了这么一段话:
“成为超高校级也好,加入天门也好,其实都是计划内的事情,我本身就是黑幕安排在天门机关的卧底,所以严格来说,我并不能算作天门的叛徒…毕竟最初就不是一路人呢。”
“哼……天门,当真是众矢之的。”
晴助没有接话,只是将放在床头的眼镜取了过来,凝视着。
天明寺领又想到了什么:“此前所说,学级裁判的胜出者可以实现一个愿望,是真的吗?”
“这要看黑幕的心情呢。”
晴助这样回答着,也这样认为着。
他确实不知道那个人会如何行动。
…仿佛就是一团披着人皮的混沌,那个人看似合理的言谈背后全是自相冲突的逻辑:上一秒可以漠然命令信徒在繁华古城中扫射枪击,将历史与文明付之一炬,下一秒却又能优雅感慨地于拍卖场挥洒巨资,与骄傲感动的艺术家畅谈知性。
那个人曾只因好奇便构建击破伦理的道德实验:把年幼的儿童与暮年的老人集合关押,规定他们必须以冷兵器互相砍杀;也曾稍许感动便救下濒临破产的孤儿院,不辞脏污地抱住残缺的儿童教导,温柔亲切地承诺他们幸福的未来。
晴助依旧记得那些孩童们宛如仰望神明般憧憬濡慕的目光。
然而半年后,那个另起一段角色扮演的人便因“冰淇淋好冷”“死线到了好焦急”“睡眠不足头好痛”等无法理解的理由,毫无预兆便挑拨黑帮夷平了那个街区。
……
没有人能够对他作出预测。
他就是一个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晴助下意识弯起唇,露出一如既往的完美笑容。
然后他听见了天明寺领厌恶的话语;
“看心情?…你的好兄弟,胡言乱语,毫无信义。现今你的处境与 ‘天门’ 同病相怜,可别上赶着找死,再拖累一条人命。”
“……他不是我的兄弟,按照辈分来讲他或许是我的叔叔吧,我的监护人。”
“……我就说怎么现在的小孩都这么能耐。”
无视了天明寺领话中的劝解之意,晴助开始转移话题,对方倒也配合,不知是不是在避重就轻。
“他也到了能被人叫做大叔的年纪了。”
“胡子拉碴的大叔作为最终BOSS真是令人扫兴。”
“但是他没有胡子。”
“…………”
“虽然做事很邋遢,却意外地很在意外表…的样子。”
“………………”
“真的叫他大叔的人,坟头草已经有三米高了呢。”
晴助一脸认真的在膝盖处比划了一下草的实际高度,再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弯转得太快,天明寺领一时没跟上,噎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无关紧要的评价:“原来你也会说些空话之外的事。”
“活跃气氛也是“老好人”该做的事情啊。”
但气氛太过于和谐也不行,天门的英雄们可不该和叛徒打成一片。于是他又摆出了招牌的好人脸,半眯的双眼挡住了那双毫无温度的竖瞳,凉薄的唇弯成友善的弧度。确实是真诚得无可挑剔的笑容,在这样的情景下反而衬得极度虚伪做作。
天明寺领面色不变,“这是谁给你的人物设定吗?”
“‘嗯,老好人’是‘灰原晴助’的人物设定之一。”
他皱眉:“你又不是机器人,别跟个程序一样说话。”
“抱歉,我只是不想让您感到不快。”
因为又低下了头,晴助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知道天明寺领扯过椅子坐下,捧着茶,翘着腿,思考片刻后,突然把话题扯回了对话开始前的那一个,“你有什么故事吗?”
故事,也是情报的一种:“您想听什么样的故事呢?”
“…随便什么。”
“…………”
天明寺领抿了口茶,冷色的灯在他身后,背着光,晴助并看不清他的表情。隔音效果极佳的墙壁隔绝了外部的声音,他呼吸声微不可闻,达成指标的空调也暂时停止了运作,晴助不自觉的跟着屏气敛息。
“……”
“………”
“……哎。” 一声叹息打破了这片尴尬到可怕的沉默:“没想到领先生居然是这么坏心眼的人,‘随便’才是最难解答的。”
“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這有何難?”
晴助有些茫然,又突然回想起了天明寺领平日表现出的,对动物的喜爱之情。
“……猫的故事,怎么样?”
天明寺领的姿态有些微小的变化,他将手中的茶杯放在膝上,等着晴助的故事开场。晴助微微一笑,也沉浸在了回忆之中。
“不久前邻居家的小孩捡到了一只小猫,由于家庭原因,她不能留下那只小猫。”
“于是她把猫交给了我。那是一只非常小的幼猫,单手就可以包裹住它的身体,被带过来的时候瘦小又虚弱,却有着旺盛的求生欲,躺在毛巾里抱着奶瓶很快便喝下了大半,肚皮被撑得鼓溜溜的。”
“那大概是非常可爱的姿态吧,所以生物总会情不自禁的想要照顾幼崽,但也是一件很耗费时间与精力的事情。对于那么小的幼崽来说,即使是夏天也需要注意保暖,剩余的羊奶不能留至下次喂食,它也没有自行排泄的能力,每次喂时候都需要将它抓在手中,按摩腹部并用温热的湿纸巾模仿母猫舔舐促进它排泄。不论日夜,每隔数小时都需喂食一次,虽然都只是些琐碎的小事,却意外地很占时间呢。”
说着,晴助的手不自觉的动了动,纤细绒毛的柔软触感仿佛还留在他的指尖。
“比起这些,更让人困扰的是…这只小猫似乎对我产生了一定程度的依赖,第二天开始它变得非常缠人,只要我不在它的视线之内就会发出巨大的声音。真的非常响亮,难以相信是从它那么瘦小的身体里发出来的程度,我只能把它放进我的口袋里随身携带,过不了多久它就会慢慢的睡着了。”
天明寺领的身体前倾,冷静的表情融化了些许,看上去竟有些呆。
“真的很让人困扰呢,”虽然他的眉头轻皱,用的却是傻爸爸吹嘘女儿的语气:“睡醒后就到了它的冒险时间,我的雕塑工具被它推得到处都是,水杯和颜料上都是细软的猫毛,用来做服装道具的细纱也被它抓坏了。就算放在地上也会抓着我的衣服往上爬,或是咬我的脚趾头…所以还不如放在桌子上看着。”
“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候也不愿意回到自己的小窝里,一定要趴在我的脖子或者小腹附近…很危险啊,夜里翻个身的话,那么小的猫一定会被压死的。最后我只好把一只手固定床头上,来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率先从回忆中醒来,晴助看了看桌上的茶,下意识的用目光寻找着多余的杯子。
“……之后呢?”
“之后我带它去宠物医院做了常规检查,小猫的身体状态良好,就是有寄生虫,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惜我没有时间养宠物,做完驱虫后我就把他送给了一个朋友。”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现在应该已经很大了吧。”
“?”天明寺领听得有些不满意:“你没去看看它吗?”
“之后就没时间了。”
又是公式化的表情,半眯的双眼,友善的笑容,真诚得无可挑剔。
“你在说谎。”
天明寺领一针见血,晴助并不认为他有这么做的必要性,但既然他所追求的是真实,他干脆也不再隐瞒。
“不愧是领先生,抱歉,我确实说谎了。”
“真是新奇的事,按部就班的‘机器’还会说谎了。”天明寺领身体后倾,一副大爷相,对故事的结局似乎已经了然:“怎么,它病死了吗?”
“差不多呢。”晴助将眼镜戴上,调整着角度:“在来到我家的第五天,小猫体温升高,拒绝进食,带他去医院看了看,猫泛白细胞减少症,也就是猫瘟。应该是在流浪时染上的病吧,那时已经到了中末期。患上猫瘟的年龄越小危险性越大。五月龄以下的幼猫死亡率可达80%~90%,更何况是这样刚满月的小猫。”
“也就是说,从最初开始,它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性。”
他垂下眼,看向腿上,那只小猫以前喜欢趴着的地方。
天明寺领稍有些动容, 把翘着的腿踏回地上,又拿起了一旁的茶杯。晴助看着他,继续说着。
“所以我为他做了一个漂亮的小棺材,折断了它的脖子,和带它过来的小孩一起将它埋在了公寓前的树下。”
他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去,连带着手也一颤,天明寺领克制着情绪将杯子放在不远处的床头柜上,还是发出了不小的声响。晴助将纸巾盒推到他的手边,“这就是故事真正的结局了,一点都不美妙,对吧。”
他黑着脸擦着溅到柜上的水滴,抽纸擦水的机械动作持续了好一会。
“……你对那孩子还说了什么吗?”
“那孩子哭的很厉害呢…我告诉她小猫病得很严重,已经去天国了。”
“严格来说,我并没有对那孩子说谎哦,有很多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很多时候真相并不一定是最恰当的,如果大家能够理解这一点就好了。”
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错。
当然,那肯定不是好的,否则他也不会在考虑了天明寺领对于动物的喜爱之后选择说个俗套的HAPPY EVER AFTER 的结局。如果小猫只是病死,灰原晴助起码还是一个对于命运手足无措,不脱离常情的普通人。而亲自动手终结它的生命,不论那只小猫病得多么严重,都是不可接受的事情吧?再不济也该交给医生来处理——由于情报不足,晴助只能这样斗胆猜测天明寺的思路。
过于温情的前半段配上这样的结末,对于天明寺领这样过于纯粹的人应该是难以接受的,正因如此,他才选用如此冷漠的方式进行表述。
但他也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是错的,他还记得那只小猫最后的样子,脱水,发热,曾经响亮到吵闹的尖声猫语变得沙哑又微弱,内眼角洇着深色的泪痕和黏糊状分泌物,还未褪去灰色的眼睛半张半合。剧烈的呕吐与医院的检查已经耗尽了它的力气,短小的四肢浑浑噩噩的刨着空气,他把它用一块软布包好放在腿上,再用双手盖住它的身体后,它才安静下来。
它正处于巨大的痛苦中。医生宣告了它的葬礼,晴助不认为自己在这方面会比那群穿着白大褂蓝帽子的人更有权威。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继续让它痛苦下去呢?
如果它那未发育的大脑能够理解现状,能够产生理性的思考的话,它也一定,很希望能够早些解脱吧。
昏睡过去的小猫哼哼着,蓬松的皮毛塌在身上,像是被巨大的嘴咀嚼后吐出一般憔悴不堪。小巧精致的棺材立于桌上,那是晴助刚刚赶工做好的,里面铺上了柔顺的绸缎,还装饰着闪烁的灰色细纱。晴助顺着小猫的背轻抚,将它凌乱的毛梳顺了,幼猫本就薄弱的肌肉组织被病魔消耗了大半,他很快便找到了位置——和大部分人的认知不同,如果只是颈椎骨折,通常只会高位截瘫。只有在颈四部位以上的脱位或严重的骨折,伤及延髓时才有可能导致心跳、呼吸骤停,从而当场死亡。他轻轻的揉着小猫的后颈,然后。
小猫悄无声息的死去了,外观上毫发无伤,他把它放进棺材里,大小刚刚好。
也不是不能让医生来做,只是太浪费时间了。灰原晴助的待办事项列表长得能拿来擦地,他真的没有精力再在医生面前安排一场符合灰原晴助人设的,因宠物离去而伤神哭泣的演出。更何况,颈椎错位导致的死亡,比注射了安乐死针剂后逐渐死亡的半小时所带来的痛苦要小多了,也要快多了。
漠视生命的行为果然激怒了他,天明寺站了起来,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晴助。
“灰原晴助,你所说的‘一点都不美妙’,是指死亡这件事本身,还是你扼杀了一条生命这件罪行。”
“…都不是哦,我所指的是作为听众的你,听完之后的感觉。”
罪行?灰原晴助着实有些困惑,虐待动物确实是会被追究刑事责任,但他的行为却没有丝毫虐待之意。安乐死而已,这是他作为一个感情缺失的生物,能想到的最为人性的做法。
“说给其他人的话,或许就会是一个绝妙的故事了呢。”
更何况,和他所犯下的其他恶行相比,杀害一只幼猫,只是沙粒一颗。
“…不过是你们所擅长的,遮天换日。”
天明寺领转过身,看向窗外的黑夜。沙滩,海浪,月光,光是看着这幅安详的风景,任谁也想不到这一切将会在不久之后葬身海底吧。
他藏起自己的表情,却没能藏住纠结的心绪:“我讨厌你这种,在无关紧要的地方温柔的伪善。”
天明寺领站在窗边,和晴助更近了。
他身形高大,将玻璃的反射挡得一干二净,晴助看了看放在床头,是他洗漱前摘下放置在那里的,用于装饰的坚韧的金色细绳。
天明寺领虽然说着讨厌,表现却与之相反。作为监视者,他不该将目光从目标身上移开,作为英雄,他不可在叛徒面前放松警惕,他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但那绝不是厌恶。
故事没能达到它应有的效果。
他又想起了几天前的那个‘意外’,那个拥抱,确实只能被称作意外。失去药物与重要之人的天明寺领似乎产生了严重的幻觉,persona of chaos 让他的病情加速恶化。在监控摄像头的回放中,他行为失控,与空气对话,向别人展示不存在的信物,还有不可控的暴力倾向。
而他的状态也不对,persona of hope 带给他的影响是不可逆转的,被无谓的crush推动着,做出了许多毫无道理的行为,还自我说服着向自己证明,他的所作所为是完全合理的。
于是他不理智的选择了在搜查时接近处于失控状态的天明寺领。 那时的天明寺像是失去了锚的一方小舟,无助的漂浮在负面情绪的洪洋之间,感受到人的气息后便迷茫的靠近,和与主人走散后流浪街头的受伤猎犬没什么差别。
大块头紧紧的拥抱着他,嘴里念叨着模糊不清的词句。新奇,温暖,却充满了让人窒息的痛苦。于是晴助把他推开了,如果他的脑子没有被persona of hope 侵蚀的话,他本该抱住他,给予他所需要的安慰,这才是“灰原晴助”该做的事情。
之后,天明寺领便继续迷失在他的幻觉之中,给了试图阻止他乱跑的晴助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考虑到多方面的因素,对叛徒产生不必要的感情会对其心理状态造成较大的负面影响,是有害的。
他伸出手,发现两人之间只剩不到一臂的距离。
真是太近了。
他将细绳两端绕在手上数圈,金色的眼中是霜般沉着冷漠的杀意,晴助悄无声息的起身,猛的将绳子套上天明寺的颈间,将绳子交叉,锁紧,用手臂搭出致命的绞刑架。
做出危害其生命的举动是否就能打消他的念头了呢?
意料不到的是,天明寺领竟然完全放弃了抵抗。绳间传来的拉力只持续了不到一秒,然后他便放下了双手,直挺挺的站着。晴助将他的胳膊肘顶在天明寺领的背上,持续加力,逐渐微弱的脉搏随着细细的绳子传了过来,划破了天明寺的脖子,也割破了他的手。
晴助有些为难。
要直接杀掉他吗?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他做出这个行为的初衷只是为了制造出一个“为了逃走通过语言打消看守疑虑后趁虚而入”的恶人形象。将其对自己莫名的好感源泉打上谎言的标签,或是将那一行为带上某种目的,都足以让对方产生被背叛的感觉,从而厌恶自己——理论上来讲是这样没错。
但也不知是自己低估了天明寺领对于“灰原晴助”一人物天真烂漫的无端信任,还是他理智到判断出自己已无后手,于此时杀害他并无任何益处,亦或是直觉,第六感,不知从何而来的某种灵感?
动手的那一刻,灰原晴助是认真的想要杀掉天明寺领的,如果连自己都骗不过,他又怎能骗得过久经沙场的天明寺领呢。而他也确实遵照本能做出了防卫的架势,他的手抓住了绳索,甚至已经发力向前扯去,在晴助准备松开绳子躲避反击时,他却先一步放开了手。
被切断了大脑供血的天明寺领的意识模糊,逐渐丧失了站立的力气,向着牵扯的来源倒去。灰原晴助一边支撑着他的身体,又过了十几秒才缓缓放松了力道。
失去意识的天明寺领的嘴角上扬,是不折不扣的胜利者微笑。看样子他确实看穿了晴助的行事准则,临时改变策略伪装成自己其实是为了逃走而勒晕他意义也不大。他把沾上血的绳子扔进垃圾桶,再把高大的天明寺扛到了床上,让他平躺着。
“哎…”
因为计划中有个长期用嗓过度的自杀干预者,他备了不少润喉糖,晴助从抽屉里翻出几颗,再倒上一杯温热的水,一起递给了恢复意识的天明寺领。
“领先生,你这样我很难办的。”
天明寺领碰了碰勒得红肿渗血的伤口,接过水润了润嗓子,也不知是轻视还是嘴硬的哼了一声,“成事不足,多好的机会。”
“您也知道我并不打算杀掉您的。”晴助无奈的看着天明寺领:“每一个故事里都需要反派才能衬托出主角的光辉,没了恶人,英雄的概念不会成立。明明写出了那的故事,却不愿接受‘恶即是恶’的现实,真是矛盾的人。”
“为什么一定要追求真相呢,不光是您,大部人都…宁愿接受更为痛苦的“真相”也不愿活在“幸福”的世界里。”
晴助想起了很多,很多人死在了追求真相的路上,更多人则是在得知真相后陷入疯狂。他见到被黑幕捉弄的那些可怜人,后悔莫及痛哭流涕也不能将已知逆转。然后便是那个人痛苦又愉悦的病态笑声,对着一个又一个的悲剧刻薄讥讽的点评。
过于稀薄的真实感让思绪的散发变得异常简单,让晴助总是会看到那些不相干的事情。
“您真的可能会死哦?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赌上自己的性命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哎…”
“我可轮不到你来操心。”打断了晴助无端的惆怅,天明寺义正辞严:“你以为,人们为什么总是要探索星辰? 人类就是这样的存在,为了终其一生不可触及的事物,穷尽世世代代,岂是一场混乱就可阻止? 我在虚幻的现实中沉沦了整整七年,不想再梦下去了。”
七年,似乎正是天明寺领加入天门机关的时间。
晴助压下这不合时宜的小小念头,跪坐姿地板上,从最底层的抽屉里拿出消毒液和棉签,他抬起头,看了看伤口尴尬的位置,用眼神询问对方自己是否可以为他上药。
“…………你想弄就弄吧。”
他别扭的转过头,倒也方便了晴助上药。
“你就没点脾气吗?”天明寺还是偏着头,语调平稳,但分明是对什么有着强烈的不满,棱角分明的脸侧随着呼吸小幅鼓起。
不知天明寺是想到了什么,这句话是却勾起了晴助一些古早的回忆,他没有再用“是这样的设定啊”搪塞过去。
“按照常理来讲受到这样的对待确实应该感到相当程度的负面情绪,不过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处理好对方勒痕后,他也简略的擦了擦手上的伤口。爬行动物般冰冷的金色眸子中点缀着淡淡的流光,但监控早已失效,天明寺领还在看墙,只有瘫坐在床尾,名为toka的玩偶脸上的黑色塑胶半球映出了这幅情景。没有人知道这些流光曾经出现过,包括晴助自己,但某种陌生的感觉沿着脊柱缓缓蔓延,让丧失了痛觉的他竟然感受到了如同电流般、不规则的、迟钝的痛感。
然后他忽然听见了空中响起自己叙述的声音:
“…灰原晴助只是过去的某个实验的意外产物。不是完整的人类,作为工具又不够顺手,可悲又无趣的失败作而已。”
晴助平静说出了曾听过无数次的,那个人对自己的恶劣评价。
他其实不明白现在说这种话有什么意义,甚至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还在继续,但他只是继续语气平静的说出令他遗憾的结论。
“你看,连让人厌恶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我就是这样的失败品呢,领先生。”
然后便结束了谈话。
“晚安,是时候休息了。”
生硬的结束了两人间的长谈,晴助按灭台灯,就着窗外明亮的月光躺上床,只留一个背影。天明寺沉默的隐入阴影,彻夜不眠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两人又回到了“叛徒”与“监视者”的角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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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在Loleia的最后一天,绿发的学者接手之前,天明寺领提出了最后的问题。
“灰原晴助,你所追求的是——?”
“什么都没有哦。”晴助理了理被眼罩压住的头发,又戴好了皮质的颈带,最后也没有去拿放在床头的眼镜。
影子得到了答案后,合眼抱着双臂,重回影中。
造型诡异又可爱的玩偶工整的坐在叠成方块的被子上,两个枕头撑着他的背。
“再见了领先生,还有toka,希望您能够活到最后。”
然后门便关上了。
截止11.11日,序章+第一章创作所获积分情况。
黑田月 9分
春日屋野晃 39分
阿里·阿尔林 17分
艾拉斯 12分
月海初七 13分
飞鸟间千羽 21分
莲见咎人 22分
园田雪 36分
八方风雨 4分
伏岛通常 15分
矢沢义生 53分
高千成三 34分
清水羽 3分
三宫纯一 17分
多利维亚斯 12分
小久保虎太郎 5分
应鸦烨 6分
纳兰 4分
离欢 5分
青天目相也 15分
仅公布得分情况,不公布积分变动情况。
“师姐?师姐!”小师弟在森林里转悠了很久,终于找到了逃走的人。
沙沙沙——
繁茂的一片绿色中探出一抹毛茸茸的、小小的白色,一只小狐狸从树枝上探出头看下来,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纵身跃下。
小毛球变回了她的人形,极没形象地打了个哈欠:“干嘛啊?我还没睡够呢。”
“师姐你又在偷懒了——师尊都找你好久了。”小师弟嘟着嘴一脸不满地看着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师姐,因为师姐老是逃跑师尊没处发火,所以总是牵连他。
“嗯?哦~~~那个老头子啊,要找我让他自己来,我继续睡觉去了!”说完就又往树上蹦去,小小的白团重新掩在了一片绿色中。
“?喂!师姐!”要是带不回去师姐,我可又要被骂了。小师弟绝望地想:“就是因为师姐你不好好修炼所以才300岁了才刚到筑基期!”
“滚!再多嘴就把你做成傀儡!”一声怒吼又把小师弟吓走了。
我在等人啊……
嗯?等谁来着……
艾玄霜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师姐?师姐!”睁眼入目的是一位清秀阳光的少年。
“干嘛?没看见我睡觉呢吗?”小小的白色毛球“嗷呜——”一声伸了个懒腰,变回了人形。
“师姐……你修炼怎么那么快啊?平时也没见你怎么修炼啊?是有什么秘籍吗?教教我呗……”一个本应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面前抠抠索索的,真叫直来直去惯了的艾玄霜看不顺眼。
但是看到少年期盼的眼神,艾玄霜内心深处调皮捣蛋的小火苗开始晃动:“教你?可以啊……”
“真的吗!太好了!……”少年刚要兴奋地蹦起来就听到艾玄霜又说道:“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呢?”
“额……只要是我有的,师姐都可以拿去!”沉迷修炼的少年忍痛割爱地献出了自己以为师姐也会喜欢的修炼秘籍们。
“不如……你来做我的新傀儡?”艾玄霜一脸坏笑地看着面前目光渐渐呆滞的少年,“或者每天给我熬骨头汤!你自己选吧。”逗够了不玩了。
听到艾玄霜的后半句话,少年耷拉下来的狐狸耳朵又兴奋地竖了起来:“好!我以后天天都给师姐熬汤!”
“姿势不对!下盘不稳!基本功怎么练的!”虽然艾玄霜是个很怕麻烦的人,但是正经起来也是一丝不苟的。
接受指导的少年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啊~真香!” 白发少女心满意足地拍拍自己的小肚子,嘴里还残留着骨头汤的味道,让人意犹未尽。
“师姐……你修炼得好快啊,已经金丹期大圆满了,眼看就又要进阶了……”少年橙色的狐狸耳朵没精神的耷拉着。
又是艾玄霜看不惯的那副扭扭捏捏的样子,但是这次她的语气没有上次那么不满:“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能不能等等我啊师姐!虽然这个请求很任性,但是,我真的很想和师姐一起进阶!”少年憋红了脸,一口气把心中所想全都吐露出来。
白发少女静静地看着面前阳光的大男孩,看了看手里曾盛着骨头汤的碗,又看向了少年,片刻,才道:
“好啊。”
“!!!”
“我等你。” 少女又重复了一遍。
“那……那我们拉钩!不许变卦啊!”少年小心翼翼地伸出骨节分明的小拇指,与少女柔软的小指勾在了一起。
白发少女脸上出现了很少见的由衷的灿烂的笑容。
血——到处都是鲜血——
哭喊声——惨叫声——充斥着这片一直以来都很安宁的森林深处——
大地被染成红色,分不清是火焰还是血迹——
“师弟,师弟!——”刚从外面历练回来的艾玄霜看见自己心爱的家园被鲜血染红,不要命地往森林深处冲。
“师弟!————”粗壮的树干倒下,少女变回敏捷的原形才将将躲过一劫。
距离森林深处越来越近,艾玄霜心中的不安也愈演愈烈,她一刻也不敢停地急速奔跑。
血——还残留着体温的鲜血溅到少女充满惊恐的脸上——
少年露出他一贯温暖人心的笑容:“师姐,你回来了啊——”
鲜血汩汩的从少年的胸口流出,艾玄霜连忙接住倒下的少年,想支撑起他,然后去和敌人拼命。但是这时,已经力竭的少年将少女小小的身躯严严实实地压在身下,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这边没活口了,你那呢?”
“喏,就这一个,马上就死干净了。”说完,还不放心的走过来,又向少年刺了一剑。
为了不让身下的少女受伤,少年拼尽全力地将身子弓起,主动地迎上了那一剑。
泪水不可抑制地从艾玄霜眼中流出,她挣扎着想去报仇,但少年高大的身躯压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
“走吧,肯定活不成了。”那两个人类道士终于走了。
“我去找他们报仇!——”艾玄霜终于推开了少年,但是回过头来看少年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中,她愤愤地放弃了追赶那些人类,抱起少年源源不断地将妖力传过去。
“师姐……没用了……”少年的目光又些涣散,他颤巍巍地向少女伸手,慢慢摊开掌心,“师姐……这个升阶礼物……先提前给你吧……”
满是薄茧的手中静静地躺着一枚小花形状的耳饰,那本来干净的白色被少年的鲜血染红……若不是为了去取这枚耳饰少年早就可以逃出森林……
“不……不!你会没事的……等你好了,我们还能一起修炼,一起升阶……”艾玄霜所说的这些话,她自己都不信,少年的妖丹严重受损,再多的妖力输送进去也会消散殆尽。
突然,艾玄霜想起小的时候偷偷看到的一个技法,或许在现在有用!
她眼一闭心一横,忍痛掏出自己的妖丹分成两半:“师弟……我把我的妖丹给你……你要……活下去……我们说好……要一起进阶……我们拉过勾的……你忘了吗?”少女主动勾起少年的小指。
白色的妖丹与少年橙色的妖丹开始融合,但是少年的身体却慢慢变得透明。
“怎么会?为什么没有用!”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打在二人勾起的小指上。
少年睁开眼,开口:“师姐……我好困啊……是不是修炼太累了……”
“师姐……你能不能……等等我……”
……
“好,我等你。”
【開企劃前寫的,很短】
瑪麗亞·勞斯拉維娜揚起她蒼白的臉,直勾勾地盯著她親愛的表弟看。她挺立的腰肢一如深冬潔白的樺樹般纖細筆直,象牙白色的呢子大衣恰巧隱去了柔和的特徵,多少讓目光變得更為銳利;與她相反,蒙雅克被女僕們裹在柔軟的貂皮大衣裡,口腔裡還帶著茶點與蜂蜜茶的甜味,只是額頭上落了些雪花。出於禮節,貴族青年吻了瑪麗亞的手。
婕卡婆婆為兩人脫下大衣,把他們帶向壁爐裡熊熊燃燒的火焰,好讓他們凍僵的身體在暖橙色的光裡融化。是瑪麗亞先開的口。“我們有好幾年沒見了,蒙雅克爵士。”她說,加了敬稱好表示這是件公事,“您看起來更成熟了。”
“您的拜訪很突然,瑪麗亞小姐。但並不是不好,當然,能再次看到您是件好事,只是這個季節並沒有什麼禮物能送給您做見面禮。”他有點埋怨地看了她一眼,但表現出得更多是一種無謂,那雙眼睛裡流露出來的並不是困擾,而是一種怠惰,這份怠惰來源於廣袤的冬日曠野和貴族背景。他轉過頭去,叫婕卡婆婆和兩個年輕的女傭人端來茶點,接著便縮在沙發上,如同一隻溫馴卻又傲氣的貓。
“我先前給您寫了信,不知道您有沒有收到。這事情至關重要,我聽說,有些農民公社正在從貴族手裡收買些土地,其中有一片是您父親名下的林產,若是可以,您應當拒絕他們的要求⋯⋯”
“那想必與我無關,是我父親的事情。再退一步來說,我也並非在那片土地上耕種的人,瑪麗亞小姐。是佃農們維持、修整那些田地,除卻繼承和稅收的土地又與我有什麼關係呢?”蒙雅克無疑是個好脾氣的貴族,他的食指點了點唇間,再沒說話了。氣氛沈默了好一陣子。
“這麼說,您是支持無產階級擁有自己的土地了?”瑪麗亞懷抱著些許希望問到,她的表弟輕輕搖搖頭,又點點頭,那並不是拿不定主意。瑪麗亞看出這個青年並非她革命的戰友,卻也不是緊擁權力的封建貴族,他僅僅是兩者都不在意罷了。她舉起婕卡婆婆端來的熱茶,氤氳的水氣帶著檸檬和果醬的香味,嚐起來卻苦澀得如同一味藥。
“您又為什麼要挑起爭端?瑪麗亞小姐?我並未記得我們有虧待過您這位客人。”
“我沒有那樣的意思,蒙雅克爵士。這片土地上的人民正在受難,我們的祖國受到了壓迫,大戰在屠殺我們的人民。您作為一位貴族,應當為了自己的國家和人民而戰。”她說著,語氣不僅激昂了起來,甚至有些忘了她來時計劃過如何說服她的表弟。聽者將自己掩埋在甜點和檸檬茶裡,眨了眨眼。
“我並不認為戰爭會持續太長時間,很快就會結束的,不是嗎?瑪麗亞小姐。對了,前些天我收到了一個工匠做的假花。婕卡婆婆,把那些花拿來吧,包一些送給我的表姐。”青年貴族說。不過一會兒,花被拿來了,那是幾束用彩色玻璃指稱的歐石楠,假造的春天被人為地完美地放精緻的中國瓷器裡,不知為何還帶有一絲薰衣草的香氣。
蒙雅克小心地挑選出其中一枝,在壁爐的火光下緩緩地端詳著,好像在欣賞令人動容的景色。在婕卡婆婆因家務而粗糙的手的動作下,剩餘的六枝花被包進了東洋的包裝紙裡,放進貴族小姐那並不多的行李箱內。
雙數花的含義:不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