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达霖齐出了件怪事。
先是一个圣殿的助祭自杀了,据说中了邪祟,以为自己是黄金城的住人,而世界就要在天罚中毁灭,发了几天疯,见无人信他,还把他关起来做驱魔的准备,竟在卧室里自己吊死了。他的位阶,说高算不上高,说低却又不是学徒或侍从。负责他的从事要怎么追责,尚未裁定,但纳达霖齐西片的祭司和僧侣,这周都在为这事善后。确保所有个人物品都销毁之后,又在他住过的房间铺上粗盐和沥青,放了把火,焚烧干净,如此邪灵没了可眷恋的地方,就不会徘徊。圣殿的仪式告一段落,琉璃宫的抄写员,名叫艾伽尔-阿莎斐,带着祈福的册子从琉璃宫来,献到神前,求神灵不要为此在王家降灾祸。
艾伽尔-阿莎斐是个身高中等、肤色苍白的年轻女性,头发乌黑浓密,垂在肩上,浑身穿镶边的黑色宫装,上半张脸用纱罩着,显得严肃庄重。这次与她相伴的还有个陌生的少女,畏畏缩缩,跟在后面。艾伽尔向接待的祭司学徒说,她是新来的宫女莎萨,乃北方行省莱施生人。
一行人穿过弯弯绕绕的巷子,深入圣殿,一路上经过的围墙,最矮的也有两人高,确保圣殿的运行不受任何外人窥探。低级神官都住在后殿的宿舍,每栋楼配一个泥砖砌的神龛,涂成深蓝色,象日落地的夜神伽沙达。学徒告诉她们,行祭仪的场所,就在此处。莎萨刚要上前,艾伽尔制止她,说这次见习就好。
她从随身行李拿出信桶,这次抄的是《黑真珠书》关于亡灵的一篇,用靛蓝色的芦苇叶纸和银墨水,搭配三、四种《白檀书》规定的香料,一齐投神龛深处。火苗摇曳,不一会,卷轴和香料都化成了灰,烟和着晚风,卷着言语飞上天去。如今仍是暑季,伽沙达幽蓝的眼瞳,尚浮在天边。
一切符文,不论祈福或诅咒,大抵都要籍向神灵祈愿,才能发挥效用。艾伽尔·阿莎斐跪在垫子上拜了三回,口念十二位沙塔尔沙什,还有当今国君拜立温-阿巴拉特的虔信事迹,跟着一串古话,莱施的莎萨没听过乌梅利亚语。仪式结束的时候,她凑上来问,你刚刚都说了些什么?抄写员回答,为王家求好运而已。
米赫德-哈达施特的公主阿斯苔蒂戴上珍珠和碧玺的宝冠已经三年,还没有儿女,最高祭司的代理人在去年丰饶节的占卜上说,这是对她信仰不诚的惩处。哈达施特学派的神官对此嗤之以鼻(尽管面上并未表现得太出格),但琉璃宫总该做些回应——抄写员于是添了桩替女王写经的工作。阿斯苔蒂-胡黛莎本该亲自行奉献的义务,内战之后,这个王都里哈达施特的深红色旗帜,已经和王家的蓝色旗帜、圣殿的黑帜平齐!
抄写员晃晃脑袋,她不该在圣殿里想这些东西,有被神官听到的风险。回到偏门的时候,她把集好的香灰交给莎萨,叫她先乘王宫的车子回去,她自己还有事要在城里办。
沿着圣殿高耸的蓝色院墙,走八九分钟,人声和器乐:唢呐、号角和手鼓的声音,就算在巷子深处,隔很远都能听见:这一天也是哈达施特总督,据说是阿斯苔蒂-胡黛莎的亲兄弟阿扎提姆首次上京的日子。人群簇拥在哈达施特道的两旁,争相一睹南国朝见的行列。市集才是她的去处,艾伽尔试图绕过人群,却发现无处可去,或老或少的市民,仍在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大象有什么好看的……!”她发现自己已被卷入人流的中央,被迫顺着周围人的步伐,往路边涌去。“那可是大象欸!”有人说。“劳烦让一——“
“你们,让一下!”操着浓重南国口音的哈达施特士兵,从后方快步跑来。倒霉的女官只感到肩膀猛地受人一推,身体顿时失去重心,摔在地上。周围的人连忙把她拉起来,叫她不要挡路,因为阿扎提姆本人的车架,马上就要经过了。
艾伽尔沮丧地、和人群里的成百上千颗脑袋一起,仰头望着那顶红丝绸、黄金、蓝宝石和珍珠装饰的象轿。哈达施特总督阿扎提姆,摊上了个出身高贵、又会巫术的母亲,年纪轻轻成了整个热海上最强大的舰队的司令,舒舒服服地坐在驼鸟毛扇子和冰饮料中间,和旁边的秘书说着话,对下面吵吵嚷嚷的纳达霖齐人,看都不看一眼;趾高气扬、盛气凌人,和他们早些来那些的乡亲,一副德行。
“姑娘,”一旁的路人犹豫半晌,还是决定提醒她,“你的裙子破了。”
这一天是黄金帝国覆灭之后的第2371年,纳达霖齐暑季的第五个月份的第十五天,满月,伽沙达的瞳仁落在黄道下。艾伽尔-阿莎斐来到神殿出公务,报酬是三个奈拉迪,摔倒弄破了裙子,找裁缝补衣服的费用是两个奈拉迪和一个迪姆。找的迪姆,引的是苏拉米什-阿沙南的星徽,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他,但苏拉米什在位时的铸币分量都很差。原本去集市的打算,也取消了。因此,算上准备写本的时间,她一周的回报,是(不到)半个迪姆,只够在琉璃宫山下的流动摊位上吃三顿饭。
“没关系的,”莎萨绞尽脑汁,试图想出些能安慰人的好话,“至少……你看到了大象……还有那个,胡黛莎的弟弟。”
“阿扎提姆是哥哥。”艾伽尔抱着头,伏在桌上,到这个季节,晚上已经有几分凉意,女官宿舍院子里的石桌,表面是冰冷的,“而且,大象也好,哈达施特的随便什么东西也好,都有什么意思?”
“啊……”莎萨说,“可那是大象欸!”
从琉璃宫正殿,四重大理石廊柱中间,隔着三阶错落的庭院、喷泉和人工池,可以望见山下的王都:民居的灯光,层叠着延至天际,远方的纳达霖齐高原隐约透出黛色的轮廓,明净的莹白满月挂在天顶,殿中,扬琴、竖琴和长笛演奏的雅乐,已持续多时了。
“我的哥哥还没上山?”这片土地的女王,阿斯苔蒂-胡黛莎问座下的宫人,她等得太久,焚香都换了一炉。
“他已经来了。”繁星王庭的国君兼她的丈夫,拜立温-阿巴拉特放下星表,望着南天,“但我不可能让他比宰相先上殿。”
“让阿扎提姆进来。”阿斯苔蒂绕过国王,直接对宫司说,后者见拜立温没有抗议的意思,连声称是。
胡黛莎终于眉开眼笑,“啪”地放下手里的饮料,起身就走。她站起来的时候,比年轻的国王还要高一些。拜立温没有马上跟去,他仍面朝着南天的方向,不发一言。宫司忍不住问上前,“陛下又看到了什么?宾客都在等候您的驾临。”
“《青金书》从没说过这个季节就能看到小苏拉米什……”他意识到了什么,眨眨眼睛,“抱歉——我这就过来。”
黯淡的云层慢慢推向帕维纳的天际线,沉入城中消失不见。置于城外,护城河只有东西两个方向,向东是乌鸦环伺、战旗猎猎的营地。然后是延伸向城内的大桥,大桥另一侧是麦田和稀落的民宅。暗流汇聚于此,风充满着骚动。流火余晖和狼衔于口中的笛声的残响被风裹挟,落入卢塔河的银波之中。
三方已扎营完毕,空气中仍残留有几分躁动和警惕。
忽略这份暗流,帕维纳的郊外算得上是一副“软绵而富足”的模样。淤积土形成的干地上种植了麦草,这些金色的麦穗随风微动,露出沿西北方的道路而去的人影,看衣着打扮,有自己人,自然也有猎手议会和死墓军的成员。
风大,一次次地压低稻田形成了金色的波荡,自然声的烘托将这座把云谲波诡拒之城外的神秘之地勾勒得更加妖异。各个阵营似乎都默认了成员的独立探索,看得出他们也没有掌握什么确切城内的动态,只能从城外的蛛丝马迹下手。
探索还是要趁早而为之。
被众人发现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了,只有少数人知晓的讯息才能算得上情报,火行骑士卡梅兹·嘉尔内特收回目光。用腿侧撞了下蹲在地上、磨磨蹭蹭不知道在做什么的火行骑士哈鲁·卡特,说道。
“你在干嘛呢,刚才收拾帐篷的时候你就蹲在这里忙乎,我都收拾好了,你怎么还蹲在这里。”
“干嘛踢我!要你管,烦死了……我正忙着干重活呢……你看,我在叠你的衣服。”哈鲁强调了“你”这个字眼,表现出她的无私奉献,但拖声拖调的声音只给人一种敷衍之感。
像是被卡梅兹怀疑的眼神刺痛内心,她哀怨地维持着蹲着的姿势,一点点将自己挪动直到面向对方,红色的斗篷拖拽在地上,慢悠悠的扯动,划出一个弧线。
她稍微直起上半身,将搭在腿上皱巴巴的衣服随手揉了一下,给他过目,“你看,这不叠着呢。”
实际上是随便拿了件衣服当垫子吧。
伴随着她支起身体的动作,斗篷下粉色发间露出的尖尖的耳朵,加之手腕上的炼银手环,这都无不象征着她是一位火行骑士中少见的异族。
“用脸叠衣服?难怪能叠几个小哦?”卡梅兹挖苦了她一句,他们两人的衣服都是他收拾的,而方才,他找遍了两人的行李都找不到这件丢失的衬衣……“你不想干就别干了,我还说有件衣服怎么找不到了……”
“就等你这句话呢!爱你爱你谢谢你,交给你了,卡梅兹大人~”
卡梅兹话音未落,刚才还无精打采的血族立刻神采飞扬地蹦了起来,语速轻快的对他毫无诚意的道谢。
然后随手将衣服往地上一丢。
“喂!你!”
“欸~打住,别说我了,听腻了。”哈鲁懒洋洋的回应,她用鞋子勾着地上的衣服,把衣服挂在鞋尖,绷直小腿挑着衣服往上一甩。
“锵锵——三秒原则,还干净着呢。”她一边胡扯,一边把衣服往卡梅兹身上一拍,“不客气。现在我要出去逛逛了,亲爱的再见,拜拜。”
很可惜,哈鲁并没有逃跑成功,她的兜帽被拽住,脖子上的拉扯感硬生生止住她的脚步,“你跑什么,什么都没做你还敢跑,等我一会一起走。”
“好呢,都怪你太磨蹭。”粉发血族毫无悔意的把锅丢在他头上,“每次出门都要我等你。”
卡梅兹看了她一眼,看的她有点心虚,不过幸好他没说什么,只是两下折好了哈鲁叠了三个小时的衣服,将衣服放回帐篷里。
看着很快出来卡梅兹,哈鲁蹦蹦跳跳的和他并排走到一起,把他胳膊一勾,像猫一样用力蹭他一下,“我饿了,你看周围有民宅,买点粮食也可以的吧。我要吃黄油面包和草莓派啦。入城的那个路边是不是有个啤酒厂,我要买,我要用面包配啤酒。”
“你吃什么,你不是吸血鬼吗?”
“血族!”哈鲁大声纠正,“我们也是可以品尝美食的好吧!而且我自己有钱,我用自己的钱买。”
“对你来说吃东西也就是尝个味道,你买粮食就是在浪费食物。”卡梅兹指责道,“这时候你知道付钱了,你每次喝我的血还没付钱给我呢。”
“哎呀……这么计较干什么啦,你我之间就讲究一个人情,人情债。”哈鲁将卡梅兹的胳膊往她那里扯了扯,“我吃你的血,你就当我亲你,我们血族是这样的。亲你要付钱吗,你应该给我付钱,因为我很可爱。”
二人一边斗嘴一边沿着道路朝着西边前进,倾斜的道路呈现出一种闷闷的土色,稻谷垂低,阴影碎碎。过路时偶尔可见死墓军和猎手议会的成员聚集,听说勇火教团附近有个可疑的宝箱,但是显然啤酒厂的吸引力对哈鲁的吸引力更大。
路过时,他们会向勇火的二人投以审视又不亲近的目光,卡梅兹和哈鲁也没有和他们接触的打算,纵使聚集于此地的狼人、血族、人类是为了同一个目标,但共同的目的并不意味着彼此之间需要付出宽容和谅解。因此,在毫无妥协的矜持和坚决的距离划分之下,探索通常是由小规模的同族结伴进行。
异族的同盟在哪里都算异类,但哈鲁对死墓军的血族也无归属感。她好像不太想面对那些同族,在他们路过的时候,她都会扯向头顶的斗篷帽檐的边缘,将身份掩盖在鲜红色的斗篷之下。
卡梅兹比她要放松许多,他并不反感异族,到不如说,他不反感和任何人形生物发生冲突,索性三方阵型在此时都想保持和平的现状,因此并无争端发生。
抛开这些陌生的异族,这里的景色让卡梅兹想起家乡,珀希尔的小镇上的麦田也是沿旧河床的三角洲植种,依赖冶炼金属的小镇对水流的需要不亚于以农耕为主的地域。驱于水力的锤,风箱和压模机,锻打声在水流中清晰可见,然后水又被撒向麦田,麦子长了起来,生长,成熟,他喜欢风吹过麦地的味道。
死墓军的血族消失在他们的视野内,卡梅兹对着难得沉默的哈鲁发问,“唔,和你以前一样的白色衣服,是猩红之弦的吸血鬼呢。他们看起来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到时候入城了后你怎么打算,要是面对你们猩红之弦家主,你的身份非常尴尬吧,毕竟和可能发生的站队不同……你在哪里都是百分百的叛徒吧。”
“嗯?家主?站队?叛徒?”
“就是说关于血色序幕有可能叛离阴影王朝的这件事你怎么看?你也是猩红之弦的吸血鬼吧。”
“哈?”哈鲁看着卡梅兹,一幅你再说什么的样子。
卡梅兹也看着哈鲁,对她的疑惑表达了疑惑:“你刚才隐藏身份不是为了这个吗?”
“没有啊,这个是随心情。”哈鲁说道,“等等等,那个叛离,站队又是个什么事,是谁说的,信使?队长?教首?路过的血族?我错过了什么?”
“……真是服了你了,整顿纪律的时候你什么都没听吗。”
“欸,我有听关键词啦,比如:结束,解散。”
只听了最后一句话吧!卡梅兹心想。
“还说了什么来着,我回忆一下……”,哈鲁停下脚步闭上眼睛,然后用手拍在自己的耳边,看起来是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这座城叫帕维纳。”
“嗯,然后呢。”
“然后我们要进城。”哈鲁用清澈的眼神看着卡梅兹。
“你在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上也上点心吧。”卡梅兹说道,“你想,既然城池一直受吸血鬼统治,他们直接交出第七恩典的情报,响应阴影王朝的号召就行了。就不会出现三方联手的情况。”
“既然吸血鬼方会派遣死墓军来到这里,就证明他们肯定是搞不清楚城内的状况的。连自己人都不知道情报,那么不是叛乱就是自顾不暇。这么多逃难的人,如果是紧急情况,在此之前总会信使之类的才对……总之城里的情况一定不简单,可能非常危险。”
“啊……”
“怎么?”
“你一幅很聪明的样子让人觉得很震惊欸……你不是那种隐藏杀人魔……狂战士属性吗,用大剑的家伙不应该有很高的智力吧。”这句话在勇火教团想必会得罪不少人,谨言慎行吧吸血鬼!
“喂!你以为我是为了谁在头疼!”
“哎呀哎呀,你这么爱我——”哈鲁调侃道,卡梅兹脸颊有点泛红,被她瞧见了。
“不过,这种事情擅自分析很没用欸,毕竟你看,我们都是小啰喽级别的吧,老大指哪里打哪里,没得选哦。”她无所谓的扇扇手,坠着蕾丝的袖子从她手腕上滑下来,露出手腕上的银环,“一般按理来说,我们这种角色都是噼里啪啦稀里糊涂的遇到一些搞不清楚的事情,然后,突然调查就结束了,出结果了。”
“最后高层说:哦哦原来如此这就是第七恩典,我们收下啦!然后我们就收工回家,该喂兔子的喂兔子,该回老家结婚的回老家结婚。”
“秘密这种东西是什么队长家主首领大人知道才有用的东西啦,我们又改变不了什么。”
“哼哼,不过说到第七恩典,到时候一定很混乱呢。”哈鲁本想说到时候干脆就找个机会逃跑了算了,但是她看了眼卡梅兹,她的嘴角一弯,“搞不好有机会哦。第七圣典究竟是怎样的东西呢,是实物?还是什么……要是是实物的话,就很好抢到手了吧,或者可以吃下去。变成自己的力量什么的……”
说到第七恩典,卡梅兹也有了几分兴趣和好奇,不过比起那个虚无缥缈的恩典,他对哈鲁的选择更加好奇:“欸——还真有野心,先不说会不会被你的家主独吞掉了,如果变得更强大你要做什么呢?”
“血族可都是这样的!到时候啊,我可要先——”哈鲁勾了勾手指,让他靠过来,忽然很小声的说,“先把勇火教团的老大吃了吧。”
“噗——”卡梅兹捂住嘴。
“你笑什么啊!然后我要回到血族。”看着肩膀抖动的卡梅兹,已经开始畅想做掉所有人的哈鲁不满的对他说道。
“哈哈哈哈……然后你要把血族老大也吃了?”
“问那么多干嘛!你能不能小点声啊!”
“噗哈哈哈哈,我这不……想听听你的成神感想嘛,”卡梅兹笑个不停,“那你究竟还打算吃了谁?你不说我就给老大打小报告哦。”
“喂你好幼稚!”哈鲁心道果然家贼难防,“当然是把卡特家那些小贵族们挨个宰了……之后再去把那群无聊的哑巴……”
“也吃了。”卡梅兹补充道。
“反正他们除了当储备粮也没有别的用啦。”哈鲁说道。
“那我也想好了到时候要怎样了。”
“诶,你要和我抢嘛。还是说你会帮我拿到?唔,话说那时候,你要是拿到圣典可以给我吗,拜托了……”
“不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你拿它又没用吧!你这种战斗狂,世界第一才是无聊的开始喔?”
“也不见得是那种力量吧,说不定是那种,丰饶,繁殖,让任何生物无限生长的能力,比如无限多的兔子……”
哈鲁沉默了一下,心想第一句听起来还蛮恐怖的,但是第二句让她很想吐槽说你就拿来干这个!
“听起来好棒……毛茸茸的海洋……”
“……我在血族的城堡可以养超多兔子喔,你要变成血族替我效劳吗?”
“……”
“免费的,而且还有别的家族的也可以抢过来改成兔子牧场喔。”
“……”卡梅兹沉默了一分钟,“我们火行者受过严格的训练,不会受到这种级别的诱惑的。”
但是你犹豫了吧!哈鲁在心里吐槽道,还是不能让你拿到圣典了。不然兔子就会成为科利恩的第四种族了。
“你在看萨维纳城?有什么问题吗?”卡梅兹问到。当二人到达波波利斯啤酒厂和入城大桥的分叉口时,哈鲁又突然改变主意要去大桥上看看。
她没有说理由,只是推着卡梅兹让他去赶紧买吃的东西。要啤酒要啤酒,她反复强调道,直到卡梅兹答应帮她买为止。
她转身离去,风吹开她的兜帽,长长的发辫随风而动,在如黑白油画般的城池之影之下,鲜明美丽。
卡梅兹踏入了波波利斯啤酒厂中。厂长的养女落落大方,身着绿色衣裙的少女往来于桌椅之间,招待着不同种族的客人们。
空气中漂浮着麦芽的香气。和外界荒凉的黑白色不同,啤酒厂的招待区域装潢雅致,点燃的炉火的橙光驱散了外界的冷意。砾石墙壁呈现出粗狂的灰色,桌布绣着典雅的细碎小花,上摆放着雕花的锡盘,盘中挖空的干面包中盛放着肉汤或果酱。花瓶里的花朵,火的暖意,食物的香气,酒精和温馨的氛围甚至拉进了异族之间的距离。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卡梅兹数出钱币放在柜台上,用油纸包裹住面包和啤酒,他犹豫了一下,又向老板娘要了些果酱,把盛着果酱的干面包也一并塞进油纸里。
不知道哈鲁有没有探索完大桥,那边似乎聚集了很多人。哈鲁是个想法变来变去,难以捉摸的少女,这点倒是颇为契合她猩红之弦血族的身份。刚才她还嫌弃于路人的观察,现在又非要去人多的地方凑个热闹。
这样想着,在他路过啤酒厂转角的一处房屋之时,时空仿佛在瞬间被凝滞,他脚底带起的灰尘似乎都悬停于空气之中。窃窃的低语从半掩的房屋内传来。
“南岸的人们在相互残杀!”
“有怪物,有怪物在街道上吃人。”
“这是麦提亚的审判,是惩罚我们的不忠。”“公爵被刺杀了,王庭在内斗!”
“我要离开这里,让我离开这里!”
啜泣,纷杂的声音由暗处而来,像是细微的浊流,没过鞋底,有股刺人的阴冷味,卡梅兹的脚步不停,他的脚步不紧不慢,并未有一丝慌乱。他的手握住剑柄,但当他将方才拐角的视觉盲点尽数收入眼底,那些惊恐绝望的声音却像是被踏碎的玻璃,在转瞬间湮灭。
他只见到一张颜色黯淡的油画草稿躺在墙角,他拎起油画的一角,这张油画已经干枯已久,显然不是最近两天的作品。人物的面庞被揉成一团,嘴角被恶毒的笑意撕开。这份灰白让卡梅兹想起来方才哈鲁踏入的萨维纳的阴影。他看了一会画,将这幅落灰的草稿折叠塞入到口袋中。
“然后呢,就没啦。”哈鲁说道,她就像看地图一样,抓着这张草稿画卷的两边,向左翻转,向右翻转,颠倒过来,最后对着天空。她说一些密函是将纸夹在两片纸中间,要透光才能看到其中的文字。
“没有了,你能别乱动了吗……”卡梅兹抱着装着面包和啤酒的油纸袋,而哈鲁正得意地坐在他的肩膀上,用脚跟撞着他的胸口,“你的侦查结果是什么?”
“建筑符合我的审美!一看就是我们血族重新翻修过的。”哈鲁得意洋洋的回答。她的手不老实的朝着油纸袋伸过去,“买了什么好东西呀,让我看看。”
“你别乱摸,面包不是给你吃的。”卡梅兹说道,他将抱着面包的胳膊倾斜少许,躲过哈鲁的动作。
“我帮你拿剑呢,犒劳我一下啦。”哈鲁的手又朝着面包伸过去,“我都闻到果酱的味道了,你又不吃甜的,这个肯定是给我吃的。”
“你真好意思,这不还是我在背,而且还多加了一个你,给我安分一点。”
“才不要呢,看招!!”包裹着手套的少女血族的手深入他的领口,手指勾着护胸皮甲的边缘,钻到贴身的衬衫里面,贴着皮肤摩擦的亲密的行为让卡梅兹的脸上泛起一片红色。
“哼哼,你现在失去贞洁了,准备入赘卡特家吧。”粉发的血族少女撑着脸,调戏着人类火行者,她抓住机会,将双脚勾在一起,大腿将卡梅兹的头牢牢夹住,以一个擒拿的姿势控制住他上半身的动作,“面包面包~到手了。”
她心满意足的撕下一块面包,然后松开束缚卡梅兹的双腿,她咬了一口,说味道不如你的血,然后把这块面包扔向远处,面包还未落地,便被藏在麦地里的巴掌大的褐色鸟雀衔着飞向空中,一群鸟雀追着它,纷纷飞向天空,少说也有半百只以上。
卡梅兹生气的说要和队长告状她浪费食物。哈鲁也生气的拽他的头发,大声说他很烦诶!就知道告诉长官!卡梅兹好弱!狐假虎威!回去就让你哭出来!
回去吃完晚饭,喝完啤酒,卡梅兹的意识回笼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他大概是不知道昨晚上,趁他酒醉的时候在他耳边低语说“哈鲁我啊,要去找别的帅哥玩咯”的血族少女,一边咯咯的笑欣赏喃喃自语说要把她和不存在的帅哥杀掉的卡梅兹·嘉尔内特,一边喝着加入了这位可怜无辜的火行骑士的血液的啤酒。
还真是别有滋味呢!吃着裹着果酱的干面包的血族少女,如是说道。
作者:江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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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我有个朋友叫小海,一名奔波在惩恶扬善前线的人民公仆。
他死了。
2019年夏,禹洲暴雨。
“喂?”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屋里是周末加班的我。天还没亮,老板的电话先一步把我叫醒,连脸都来不及洗的我,顶着卡住一头鸡窝的兔耳朵发带,对着屏幕打呵欠。
在老板挂断第十个电话后,我连来电显示都懒得看,惯性接通。
“老板,再等我五分钟,bug还差几行就修完了……”
“你好,请问是……狗兔子吗?”
陌生的声音,熟悉的外号,一种摸鱼听黄文忘插耳机外放的快感。
“我是。”
此时我虽然手上动作没停,但脑子已经拐弯去另一个存储区,搜索给自己备注这个外号的死亡名单了。
“你好,我是禹洲中心医院急诊主任黄渠,你认识张海吗?”
“认识,朋友。”
相识七年的老损友了。
“你能联系到张海同志的亲属吗?他的手机上只有你一个联系人。”
哦吼,好问题。
其实最开始,小海的通讯录很满。大一刚认识他的时候,我们每天晚上打游戏摇人都得翻牌,他的熟人那是十个我的手指都数不过来;不过他跟父母亲属联系是真不多,偶尔打电话也是不咸不淡的嗯两声便挂了。
我最后一次听他与家里通话,是大二下学期的考试月。
甘州——也就是小海老家——化工厂发生爆炸,他家没了。
“我联系不到他的亲属……请问,他怎么了?”能进急诊,大概是碰上了事故或者急发症。我双手在键盘上敲出残影,快速将工作完成打包发给老板,仍旧顾不上洗脸,开始换衣服带充电器准备出门。
“今晨五点十七分,于我院抢救无效死亡。”
抵达禹洲中心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我带了足够生活一周的行李,向老板提交休假申请,去加油站加满油。暴雨导致高速部分路段关闭,我被迫提前下高速,从省道、乡道绕行至禹洲。
随着我的靠近,清新的小雨逐渐变成瓢泼大雨,最后在禹洲将天地融为一体。
我扔下进水熄火的车,提着行李坐上去中心医院的皮划艇。
直到我踏进医院大门的前一秒,我的大脑其实都处于空白状态。我仿佛无法思考,却又好像想了很多。那些伙伴们一起度过的时光化成胶卷,变成电影,一幕幕一帧帧在我脑海中回放。
可是我没什么想对小海说的。
毕竟,所有要说的话,都在他大二选择退学成为一名警察的时候,嘱咐完了。
“你是最棒的。”
我站在病床前,对梦中的朋友赞赏。
要领走小海,除了医院要走的手续,我还需要向他的领导申请。等待叫号期间,我坐在湿漉漉的预制板房门口,浑身是泥的老警察,扔给我一瓶水。
“我记得你。”
“我也记得您。”我强扯出笑容,跟老警察干杯。他是小海的师傅,我曾在去省会出差的时候见过他。
“麻烦你来带他回家了。”救援任务远未结束,他们还不能离开。
“不麻烦,应该的。”毕竟小海是路痴,没有我们这些朋友领着,他连宿舍楼都找不到。
老警察咳着笑了好一会儿,于泥泞中席地而坐。“有空听老头子唠两句?”
我扯了尿素袋子,拉老警察并肩而坐。
“禹洲之所以被称为咱的粮仓,你知道是为啥不?”
这题我会,中考区域地理考过,“母亲河贯穿东西,气候适宜,适合种地。”
“哈哈哈。”老警察没评答案对不对,接着讲,“这里田地多,农民多,贫困户也多。”
“所以,危房也多?”尤其是田边,脆弱的平房比比皆是。
“对。”
小海身高一八五,在我们省不能算高个,但绝对超过了平均身高,普通没过人头的积水,他过去,还能露个下巴。
只是一个头,就足够让被困在淹没于雨水中房屋屋顶的一家人欢欣鼓舞了。
“最后一户居民家,就是靠小海一个一个去背回来的。”上到八十岁奶奶,下到三岁娃娃,都是小海一步步带回来的。
直到这里,故事还是熟悉的军民一家亲。
“就在小海将最后一名被困群众背回来的时候,村里水坝决堤。”
我下意识攥紧了矿泉水瓶。
“上游另一组同志救援的被困群众家,被突如其来的洪水冲垮,等待下一轮救援的小闺女和他父亲,被冲散……”
现在,故事变成了《起风了》。
“嗯,小海的听力一向很好。”我笑着说,“我们隔着半条马路骂他,他都能听见。所以,我猜他一定是听到了呼救声,才选择返回的。”
其实我知道小海是如何牺牲的。
在我踏进中心医院大门的时候,获救的小女孩儿和她父母,就给我来了一套新年拜拜。我没接,他们的感激不应该给我。
后来和获救一家人聊的时候,小女孩跟我说,她根本没来得及呼救。洪水一下子就将她淹没了,声音化作气泡,被大雨打碎。
她以为自己会死。
只是小海出现了。
激流中,托举着孩子的小海站不稳,于是他将自己的腿插进水下的断壁残垣中;他高举双手,让孩子远离水面,自己却被埋进高涨的积水。
仿若神迹,他撑了十几分钟,直到其他同志迎着激流,跨过泥泞与波澜,将孩子接走。
“无需愧疚,”我将瓶子里剩下的水,仰头干掉,“作为师父,您应该为他自豪。”
为他选择成为人民公仆,为他选择奔赴战场,为他选择成为英雄——自豪。
“雨后都会有彩虹,对吧?”
关键词/出题人
1 选择/甄栩瑶
2 庸庸碌碌/懒懒透
3 渐行渐远/顾箐
4 边塞/月生
截止时间:12月31日晚21:00
-帕维纳,城郊,■■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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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闹,躁动。卢塔河上吹来气味潮湿的晚风,裹挟着河畔两幢仓库惊动夜晚的声音使持弓的骑士驻足。晨风吹拂之地蔽于阴影王庭,猩红帷幕下的帕维纳没有阿斯兰想象中那般被完全包装成糖渍的乌托邦。
黑日带来的恩典隐兆也许同样喻含躁动之下翻腾的疯狂,早在他随大部队在教团营地落脚时,当地商会仓库失守的声音已经在热闹的间隙悄然入耳。彼时的勇火信徒们或全然有自己探索一番的打算,或忙着与狼人和血族营地的其他张扬麻烦分子互相瞪眼。而阿斯兰无论如何唯信一点,有利可图的味道会吸引众人纷至沓来,来到黑日将近的帕维纳,来到没有主人的商会仓库前。
此刻正是哄抢事态氛围发酵的高峰期,以至于阿斯兰走在通往那处的田野步道上,擦身而过的人们并不会因为他那身勇火教团标志的焰色行装有意退避。有急切者彼此推搡踉跄到靴底撅起泥土掀翻草地地衣,本就是被人为踩踏才开辟出来的小路彻底变成泥泞的颜色,与贪婪本意恰同。
这样也好。阿斯兰心中盘算。正义感建立在崩坏的秩序之上实在棘手,没有教团授意的义举落在血族的地盘兴许是更大的祸端,且他本着为谋自身势力的利益而前往仓库,正打着揩些好货自用的算盘。早年的商队生活他不曾忘怀,深刻铭记的除了养育者们的模样,还有那些耳濡目染的走商密窍——既然浮于表面的陈列就已是珍品,隐藏在库存清单末节处的边角料于他会价值更高,这才是阿斯兰此行目的所在。
话虽如此,这处于哄抢劫掠的建筑群还真是一目了然,两处仓库相连成排伫立,方圆几里连一棵堪当哨点的树都没有。搬运无主货物的人们进进出出,地上被火光点亮的影子里隐有狼与鸦羽的要素暗存,不像一场灾难,像主题无序的狂欢。阿斯兰至此早已打消非常规潜入二层的念头,只是惯于考据地形先作评价的职业病还在运作,他边走边看:四周一派平坦,鲜有闲人注意仓库背面,想独自攀上斜方房顶就得借助外力工具,还要便于回收才能不露痕迹。如此一番就能占据屋顶高地勘察周围,背靠卢塔河减轻背刺隐患,至于最好的停留点,就在——
啊。
阿斯兰罕见抬了半厘眉梢,他很确认自己计算的理想勘察点上有个持弩远眺的人也在打量自己。中等身高,甲胄走轻,昭示其为勇行之火所驱的斗篷与傍晚仓库周遭点亮的火光背景融合的很好,不易察觉。那帽檐的轮廓和完全遮眼的目镜让他眼熟,弓箭手们之间某种定点信报一样的默契使警惕的信号减弱了,因此阿斯兰断定对方可以理解自己的不假思索:他抬起手臂,手势在库房上的人和自己之间示意,然后指向仓库前方。
「你。我。」
当然,真的理解不了也不会是遗憾之事,同僚之间信任彼此自保实力足矣。
「下方会合。详谈。」
那身影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遵从手势指令有所行动。阿斯兰了然,然后不再去紧盯对方。他坦然向仓库前行,步履与他人对比不疾不徐,孤舟般的身影破开顺逆飘荡的人海浮萍,边走边循着对其眼熟的印象、搜索脑海内关于用弩的火行骑士的回忆。剑袋与机弩的搭配在教团骑士中没有常见到比比皆是,而让阿斯兰有所印象只会让范围一缩再缩。
两个仓库中已有一个望进大门近乎空无一物,他快要走到跟前,与正打算与他汇合的弩箭骑士已能看见彼此。阿斯兰现在可以确认他见过这个身形高挑的女性,在往昔人类领地的任务中。他的观念里坚信人有不分性别的爱美天性,哪怕身处动荡时局——所以一个为了追求机动性和生存几率而某种程度上彻底摒弃这些的年轻女性要么让人很快遗忘,要么让人过目不忘。他想起这个比男兵还装扮利落的姑娘过往任务中的表现,想起她所在骑士分队的评价议论。开朗,健谈,对血族敌人远于同僚之上的极度憎恨,以及偶有发出的令人困惑的回忆呓语。
“阿斯兰前辈!”恰好此刻,对方跑来招呼的声音落到阿斯兰跟前,让阿斯兰梳理完最后一条信息:一个哪怕知道火行骑士之间皆为同级,也会对前辈谦卑行礼的女弩手。至此,他想起来她的名字。
“不必,南丁·罗伦萨。”他说着,以话语打断对方恭敬的见礼。“你观望这里有多久了?”
“比前辈要早一些。从目前的观察来看……”伴随着声音干脆的回答,南丁几乎立时就要抽出弩箭在地上画出现状。只是阿斯兰也几乎在同时再度制止,他拍拍南丁的肩膀,聪敏的姑娘立刻会意跟上,状况分析的步骤变成通常简略的口述版本,仅凭脑海勾勒的地形图变成思维同步者适用的暗号。
南丁在高处见证了整场狂欢从骚动到沸腾的过程,从拥堵到难以进入的各处仓门,到暴民的队伍里出现三方势力营地里一晃眼熟的家伙们,两个仓库存放的货物各有种类区分,而她所在那幢更早一些就已是现在火把通明、不禁让人担心明火灾难隐患的情形。她的讲述到这停顿一下,面向沉思神情的阿斯兰似是惋惜,然后小幅耸肩说出结论:“…所以说,倘若要维持这里的纪律,仅凭我和前辈是不可能的。前辈?”
“前辈?”南丁又唤了一声,她看出阿斯兰从头到尾也没有打算停下脚步的意思,因诧异而变得不确定的疑问脱口而出:“前辈,您也想加入哄抢的队伍去仓库里搜刮一番吗?”
孩子说话真够直的。阿斯兰目的明确的视线总算分出大部分看向南丁。——如果打破了她对长辈同僚敬意崇高的滤镜那很抱歉,但是他并不打算说谎。
“是。我怀疑仓库管理员的房间会有与外置货物价值匹配的暗格,商队通常会将贸易的试用品和私人订单的货物放在一起,这些利益不走账上。只要有任一仓库的清单就可以确认位置所在,这是我的打算。”
“事情发生了就没有办法挽回了。”被以同样的直白回应的南丁正用手指摩挲手中箭头转动的棱角,有着覆面和目镜遮掩不住的神情低垂,她徐徐开口声音不大,在嘈杂里阿斯兰能够听清意思。“…不少血族也进入了仓库,那样的混乱下,我恐怕很容易出现条约之外的……意外。”
一言以蔽之,现在这个时间再乘乱从常规入口进入的风险太大,来不及啦。这并非出自正义考虑的言外之意让阿斯兰意外,也让他隐约直觉渐明,南丁·罗伦萨是一个……
“所以你要阻止我?”
“所以我要协助您!”
……一个没那么顽固死守的狡黠姑娘。在阿斯兰似是评价孺子可教的注视下,南丁表露与她年纪相符的雀跃,他猜她是在笑,南丁手中那只弩箭在指间转动出螺旋纹样的花,与“你知我知,麦提亚知”的俏皮话一齐展现给阿斯兰的、是她指上夹着的纸条小卷。阿斯兰展开这份第二仓库的清单,视线游梭一个来回复又望向踮脚摇晃好整似瑕的南丁,后者读懂前辈的赞许,笑意又扩大了几分。
他没理由拒绝这份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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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想着,我估计的数值没有问题……稍稍改装一下,将箭头暂时卸下……换上可攀爬的工具,在箭杆缠上绳套分散力……”
“你准备了那样的工具?”
南丁拍拍自己的箭袋给阿斯兰展示钩索箭的一角。“还有麻绳,带钩爪本来是为了应对城墙的。”
阿斯兰点头。“你继续。”
“然后……您看,仓库的换气处,在那,五点钟那一角上……的木栅,钩爪箭绑着绳索……后来打了活结,力道分散…不用担心箭杆支撑程度的问题…我爬上去回收了箭矢和绳子。我观望了一段时间…后来看见您来了。”
“这样做也有风险,没有掩体的人群聚集的地方容易暴露,时间不足。”
“前辈,做什么事情都会有风险,我亦考虑到,不消一分钟我靠绳子爬上去啦……那条过道十几分钟都没人注意,下至第二仓库拿到清单,我都没遇见什么威胁。”
阿斯兰思索片刻。“下次可以更谨慎些。”
两个火行骑士,一高一矮,一前一后,错过骚乱人群,些许前言不搭后语。南丁所陈述的过程事实上要比阿斯兰所接收到的信息更加全面,只是他并未踱步慢行,南丁也浑不在意,只紧跟着说自己的。仓库里的哄抢骚乱严重程度在入夜时分上升到最高,掠夺间夹杂充斥恶意的暴行,反而使阿斯兰的高大不再显眼,他们去往楼上管理员室的路途堪算顺利。“商队出身的前辈要比我摸索隐藏货物更快,我来放哨。”他们来到管理员室门前,不待阿斯兰提议南丁已主动守在边上,倚靠墙体把玩匕首抛接的样子熟稔老道,让阿斯兰断定她讲述自身时提及的师傅绝不仅仅是普通的讨生活的游兵那么简单。
管理员室内的狼藉已然代表这里历经过一轮洗劫,撕开的空烟草袋和木质屋墙里混进焦褐灯油被打翻的味道。阿斯兰按部就班敲打可疑松动处,仔细检查他印象里可能的蛛丝马迹。南丁所表现出来的能力素质使他放心不去分神——或者说使他放心分神,对此人形象复而在脑海里巩固。
勇火教团的骑士们出身来历时有复杂坎坷,南丁·罗伦萨表现出来的个性明媚之处总能在偶然的一息一瞬间让阿斯兰感受到“开朗的人”和“开朗的性格”有时并不互通。因种族不同而发生的骑士内斗在每一个教团圣殿的训练所都不罕见,但几乎杀了同僚没一段时间又能坦然与之训练的人不难让人留下印象。我尊敬您。这是南丁与阿斯兰交流时她毫不避讳表露出的态度。阿斯兰从她话语里的蛛丝马迹联想到帕维纳城陷落那年的撤离,她幼年应当是见过他,或已目盲便从为师者和众余长辈中听说过他年轻气盛时的履历。那双目镜之后不见底色几何的眼睛不足以让阿斯兰读出他想要探寻的情绪,但他隐约确信这个姑娘算不得常规所定义的阳光,正如勇行之火向下堆垒的柴薪俱是能烧出毁灭的颜色,或爆出声响的,信徒的意义不外乎如此。阿斯兰如此落下结论,然后在查找线索间目光余角去看门外身影,正好对上一两个前来寻衅的流民似被南丁恫吓,他不知道南丁做了什么,也无所谓,他只看见的是寻衅者口嚷着疯女人,然后落荒而逃。
很好,很有精神。阿斯兰放心收回余光,将公文桌后墙体上的夹层格用刀尖撬开,如愿看见陈列在长方盒子大小空间里的草本膏体,还有一袋小而精贵的赃私珠宝。他打开其中一罐拉下面罩嗅闻,从并不刺鼻的气味里总结出这常用药品的用料扎实的定论,又在匣里最深处摸到成块好品的优质松香。实证看来,人到哪里都确实是一样,越有价值的工作越有油水可捞。比预期还好的收获使阿斯兰这般腹诽,他将自己需要的部分尽数收好,余下的连同半数珠宝全都装袋打算分给南丁。阿斯兰走向门外才发觉放哨的弩手已换了位置,南丁侧身对着他,所注意的方向是一楼骤起闹事的人群,她握着弩箭的手没有即将行动的姿态,但防具护手下指节细微的动作宣告着她的想法:弩弦紧绷,箭已入匣,试求中断混乱的一击蓄势待发。
“南丁。”阿斯兰注意着可能循向此处的视线,走到南丁身后。他同样望向一楼嘈杂推搡处,观望着哄抢导致的争执和踩踏现状,利益不均而发生的纠纷在没有共同利益的群体里更为棘手,他没有立刻阻止南丁的打算。“你计划怎么做?”
“南数二号货架上方,运货吊塔。”南丁在做出回应的同时后退至光线昏暗处,抬起手中的弩已对准悬吊在一楼之上的移动货架,早先应用作上层货物搬运的操作台此刻空悬。阿斯兰听懂她毫无前因铺垫的回答,这战术果断到一目了然,如若坠落事态确会戛然而止……
又或会喧腾直上。
“也许会砸到民众。”
“已经开始对弱者趁机施加暴行的民众,不即刻阻止情况会更严重。”
她此刻的声调与语气都与先前大不相同了。阿斯兰听出她面对质疑时的毫不犹豫,南丁陈述计划时的态度远比他所想的坚定。
以至于这出于暴制暴般考虑的判断背后是否有他所想的另种观念,他不得而知。
“即使强制介入之后,我们会暴露坐标?”
“吊塔也会砸落上层货物,以您和我的身手,以货物作为缓冲下去,躲到货架外侧不成问题。”
为求所知脱口而出的疑问得到了还不错的回答,哪怕后续考虑所表现出的牺牲精神并不值得赞同——老练的火行骑士想到某个与他同一编队的后生,太阳化身般的甲胄,与安静二字背道而驰的个性,坚守信念的背后时常伴随危险味道满溢的奋不顾身。眼前的南丁·罗伦萨与之执拗并不足以相比,但正因如此,有关不顾自身可能被围攻的风险阿斯兰自觉可以一问。他如愿看到南丁回答时的坚定和提及他会被影响时的挣扎,于是颇有为长辈的欣慰;念及另一个他更牵挂的聒噪小子,也有为骑士多次看过太多次的感慨和预言:即便深知结局也会做出选择、吊着气咬牙走到头的人,要么燃烧出皮灼骨焦的道,要么就会焰火一样转瞬即逝吧。
想到这就有点不忍心了,不妨提点一下。
“左偏三厘,上抬二十度。”
“那就会射偏到吊索上…”疑惑的语气持续不过少顷,火光映照下女弩手的调整动作又渐了然,虽然语气犹疑,但手臂调整着方向,已固定在阿斯兰提议的角度上。“…然后最外面的货架上层货品会完全掉在地上,争抢的人群同样会分散开。”
“分析得不错。所以你怎么想?”
“这个角度要命中的目标难度比吊塔刁钻。”
“那你觉得你做不到。”阿斯兰语气陈述,他听着南丁近似嘟囔的回答,在补充的确认里让人听出难得一股老油条激将年轻人的味道。“是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下定主意后的轻笑,以及箭啸破空的声音。
伴随着上层货箱的彻底倾倒,堆砌在墙角一线的货物被划开内藏资源的豁角,原本是为对峙争夺的货物堆积的小型山体塌方,暴露得恰到好处。哄抢的人群从争相露出戾气锋芒的团伙复又平摊成普通的乌合之众。阿斯兰听见南丁长长呼出一口气,待其收好弩箭才拍拍她的肩膀一同下楼。
他们来时错开过往匆忙,此刻离开也回避着四散捡漏,那一箭毫无预兆,也因此没有暴露。被箭矢割破的货袋里滚出银钱和香料,一时攒动的人群都在低头,其中一个身量瘦削的男人被推搡着踉跄跪趴在阿斯兰面前。阿斯兰在南丁试图懗退他之前制止,蹲身去伸手的样子像是要搀扶,那男人只在乎手中的诸多搜刮物倾洒一地哪里,因此当他看见眼前火行骑士身上的勇火印痕,也只露怯一秒就面露凶光——但阿斯兰只是帮他收好东西,然后在男人摸刀踌躇威胁的边缘霍然站起,他将东西连人一起猛提起来,一瞬让对方双脚都离了地。
“——滚吧。”
银灰发缕阴影下的褐红瞳孔比刀子危险,搜刮来的财宝立刻就不再重要了。男人连滚带爬逃走的速度比面目凶狠的消失速度还快,阿斯兰拿着那袋被抛弃的掠夺物拍掸斗篷,感觉到来自南丁的视线,不知道是不是惊讶。
“意外我会这么做?”
“不…我是在想,前辈果然比我考虑的要更多。”南丁的声音顿了一下,像是自省检讨般低声补充。“我也是想着要制止这样的事态的,都做好了被群起而攻之的决心,是前辈的计策我才能和平的解决事态。我学到了很多。”
“不是我。”
“什么?”
“是我的话,我不会去制止事态的发展。我只是适当影响了你的行动。”
阿斯兰垂眼看着手中夺来的东西,那其中的大部分他用不上,只是拣了其中一个袋子掖藏在怀用手拢住。一些概率发生的事实他没有说出口,也许利益扩散后的人群会像现今一样减少抵死相争的可能,又或实则只是时间问题,利益终会不均再生争斗。职责神圣的骑士也终会见惯人们即使在秩序象征前争得面红耳赤,从而选择中庸之策,不再表现出来正义感本身应有的纯粹的义愤填膺:那份冲动气盛也许有所欠妥,但是人们需要它。阿斯兰整理好其他收敛来的货物递到南丁手中。无论利益还是高尚的评价,这份功劳他不打算独占。
“所以,是你自己做得很好。”
“谢谢您。”南丁回头去看仓库里,那里安静许多,却依旧无序。“即使没能解决问题?”
“是。”阿斯兰应声,不再回头。他的影子被仓库里的灯火拉长,一半融进光无法映及的夜晚。“即使没能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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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完全黑了。
“路就一起走到这里。”阿斯兰看向已能望见光亮的营地,转头对南丁开口。“我会去啤酒厂与编队的骑士汇合,你自便。”
“前辈,我也打算去波波利斯啤酒厂,我们还是同道的。”来到开阔环境的南丁恢复成没那么紧绷的开朗模样,她学着去看阿斯兰同样张望的方向,习惯性踮脚探看的动作里有着试探意味的欲盖弥彰。“能喝酒的地方搞不好比城郊晚上的营地人多呢,前辈也行动一晚了,不想和大家一起休息放松一下吗?”
阿斯兰愣了一下,他不太确认他多久没有与同僚——非常多的同僚——在任务前娱乐放松,这是一次审判长都参与其中的大型探索,也许讨伐。他下意识视线左瞄,斟酌开口。
“…我可能会有一点别的事再去,还没打算好,你不必耽误时间。”
“喔…可能那就是未知啦?那您去啤酒厂的时候,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谢谢,但不必。大概也只是放松而已。”
“所以前辈果然也是去放松喝一杯的?”
新嘴还是比老嘴好使。阿斯兰无可奈何,只好含糊嗯了一声。南丁听见阿斯兰模棱两可的回答反而笑了,她伸展着手臂放松,抻到筋骨舒展的极限便放任手臂甩动着让掌心拂过风,被指缝梳拢的风指向着黑色日轮降临的方向,轻到有些飘渺似的声音不大不小融进夜晚。
“这还是我第一次和这么多各地前来的同袍聚在一起。”
“像这样大家聚在一块喝酒的机会,也不知道有没有第二次呢。”
这也许是前往未知前的最后一次放松了。
阿斯兰明知这句意有所指,轻松感慨的话语柔和却残忍,轻飘飘建立在沉甸迷惘的未知之上——人类的寿命与能力都太过有限,恩典的降临也许于他们只是飞蛾看见新的火光。即便如此,他们仍聚在这里,以火焰的信仰武装自身站在强大与可怖的种族间,成为牢不可破的第三个支点鼎立世界。这是阿斯兰在踏足帕维纳的第一夜,众多勇行之火信徒前去窥视恩典前的最后一晚,年轻人暗含期待和鼓励的神情明快又鲜活,就像在说:您看,我们不懂未知的明天,但是我们懂得燃烧着去活,所以今晚大家就一起喝一杯有什么关系呢。
事已至此,于是回应她的只能是妥协却比寻常松弛的叹息。
“好。一起去吧。”
-黑日之城 Chapter 0·Fin-
◇
……
“好。一起去吧。”
妥协认同的慨叹不久消散,阿斯兰背对南丁向三方扎营地——确切是说死墓军营地的方向走了几步。“但是稍等。”
“?”
阿斯兰走远一些蹲下,从出仓库起就一直在他掌心露着脑袋攒嘴乱嗅的某团东西僵直不动了,随着他蹲下将捉住这东西的袋子拆开放进草地,勾着小袋抽绳的一团毛球滚落出来,紧贴头颅的两只耳朵重新抬起——在阿斯兰搀起别人那时撞在腿上后仰翻倒的古怪兔子现在支棱起脑袋,嘴上一圈油亮,很明显是想薅他斗篷里的弓板护漆又失败嗑漏了的痕迹。雪白的球往前挪动两下,被轻戳屁股就跑进黑夜无影无踪。
比起有预谋贪取得的便宜,助已一臂之力的后辈,摸着完全没有脉搏的血族产物可能才真正是今夜最意外的收获。
又不能吃。
“现在可以了。”
绒毛干燥的温度消逝了,现在才是更适合持握酒杯的好时候。
-一点别的事·Fin-
这里已经陷入一片混乱,真是糟透了。
南丁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转过身来,用手肘撑着屋顶的瓦片,蠕动起身子缓缓从屋檐上滑下,好让自己蜷缩在红瓦屋顶的反斜面,藉由傍晚的黑暗将一身红袍同这屋顶融为一体。向下俯瞰,这里据说曾经是商会的仓库,现在不过是一条任人宰割的肥羊罢了。秩序在这里已然失落,底下闪烁的火星不是什么火事,而是无数只火把在黑暗之中如曾经能在天上显现的诡谲彗星一样,正不自然地攒动着,同时也照映出它们主人的倒影—— 一伙伙乘火打劫的流窜饥民,正乘着这帕维纳城秩序的崩溃从仓库中各取所需,不过可没有可贵的互助精神,也没有尊老爱幼的美德,或说在“各取所需“这措辞上本就错误,用”哄抢一通“或许更贴切一点,南丁在心中默默纠正自己的措辞,也不经遐想,这混乱的根源究竟是为何呢?在血族的地盘上大概再乱来,那帮子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应该也不会允许自己的领地上发生这样的事故吧?更何况还是商会的仓库,倘若失去了商会,那帮自诩贵族的家伙们可没有最基本的奢侈品可用,所以最基本的护卫都到哪里去了?有预谋的犯罪?不,从肉眼可见的混乱在人群中爆发,互动抢夺时的尖叫与咒骂声此起彼伏……这只是一次混乱的零元购物。这是不太能在商会与血族还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真是一道奇景。发生在帕维纳这座城市,仿佛是一种羞耻。南丁远眺远方阴影下被笼罩的城墙,在时而汹涌时而平静的护城河之后屹立,它城门紧闭,不见文明与生机的踪影。倘若要问这里发生了什么,头绪还得从好几天前说起,不,十几年前说起。
血族军队攻势之凌厉让人类的世界摇摇欲坠,即使是无数人中英杰,无数男女老少前仆后继地付出自己的生命。帕维纳还是陷落了,在后来的反击之中也未能收复这座曾经以人类的名义伟大而辉煌的城市。但就在十几天之前,所谓的第七恩典降临了,情报显示在恩典降临的那一天血族似乎失去了对这座城市的控制。几乎是没有犹豫,由勇火教团的他们组织的先遣队火速抵达了这座城市,但却与血族的死墓军,狼人的猎手议会撞了个满怀。本应该是腥风血雨才对,但却被世俗间无数条约紧缚住刀剑,竟将本应快意恩仇的血战摇身一变,变成了脆弱而滑稽的和平,昔日仇敌仅在数步开外,却不能报一箭之仇,只是百米之隔的混乱,却不能挺身而出。
好一出闹剧。
南丁浅叹一口气,却敏锐地察觉到在傍晚的阴影之中,有一道身影在远方缓步朝这边走来,抄起背上的弓弩,扭动弓弩的绞盘拉弦搭箭,锁定目标。南丁深吸一口气,却透过虚化的准星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赤红。
是火行骑士,一位同袍。她还认得出那一身装束,在相同深色的肌肤上遮掩着相同意味的面罩, 一头白色长发扎着一条略有些文艺风气的长辫,刘海下的左眼从眉睫到眼袋上还留着一道不小的伤疤,映衬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不一般的威压。更让她印象深刻的是他扎的那一身贴身的皮甲,倒不是因为勒带勾勒出他修身的轮廓,而是在一众着重甲的同袍中鹤立鸡群,那一层薄薄的护甲更像是某一种对自身的绝对自信,南丁自认为为了减轻重量自身的防具已经是极限了,但在他那样的气度面前还是自愧不如。再其次便是他身上的气息,那是只有活跃在前线的『老兵』身上方能沾染的矛盾气息,生命顽强的活力与死亡可怖的阴影并存,但这一次来到帕维纳,南丁能感觉到这一股气息之中多了一丝沉郁。
回到这里使您感慨万千么,阿斯兰前辈?在十多年前的这里曾有的大疏散之中,他持弓警戒与维持秩序的身影流作成一段佳话,给战场上另一头的南丁与师傅都留下了深刻印象。在进入教团后,虽然共事时连寥寥几次见面机会都没有,但也更深切地从其它同袍的言语事迹中感受到了前辈的强大。
南丁看树下的阿斯兰打着手势,她心领神会地将弩中箭卸下,重新背回身后,翻身用双手挂住屋檐,小心翼翼地踩上仓库二楼的通风口,尔后又纵身一跃,落在一楼的窗口上后向前走上几步,这才一跃而下,落地翻滚消力一番方才起身半蹲。她并没有急着立刻起身赶路,而是四下确认没有目击者后,方才朝阿斯兰的方位前进,低姿小跑一段距离后终于与后者碰面。
“阿斯兰前辈”
南丁刚要半膝跪地行礼,便被阿斯兰果断地打断了,
“不必,南丁·罗伦萨,”看起来比起寒叙,实干的阿斯兰还是更期待一些更实质性的东西。
“你观望这里多久了?”
“只是比前辈稍稍早一些,“
南丁自然懂得这位前辈话里话外的意思,开口简述的同时好动地抽出一只弩箭,握在手中摩挲。没等她打算用箭矢在地上画上几笔,阿斯兰便轻拍她的肩头示意她长话短说,南丁也只好一转箭头拍拍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长话短说起来。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骚乱主要集中在出入口,因为宽度较大所以都毫无例外地被前来哄抢的民众挤得水泄不通。我同时注意到这两处有类似于后门的较小出入口,但同样人山人海。”南丁说罢抬起了头,朝阿斯兰前辈望去,结论中略有一些惋惜
“所以说…..倘若要维持这里的秩序,仅仅凭我和前辈两个人是基本不可能的。”
南丁言毕,但见阿斯兰只是起身,随后便自顾自地朝仓库走去,她也只好先是耸了耸肩为这样的现状而感到惋惜,再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跟上阿斯兰的步伐。不过南丁倒是能注意到阿斯兰的视线并不在人群,而是先前自己翻身下的二楼窗口。
“前辈?“
南丁试探性地呼唤他的名字,见他不语,在心底里略有些诧异。毕竟在自己心目中阿斯兰 前辈一直是一位正直的骑士,现在能打起乘乱窃走仓库内的货物这一门心思,还着实有一些超出她的认知。
见前辈扭头打算离开,南丁不由得赶忙叫住了他:
“前辈是想要加入哄抢的队伍去仓库里面搜刮一番么?”
阿斯兰看着依然在把玩手中弩箭的她,眼神中不见一丝感情波动,她会这样说像是早在他的意料之内。
“是。我怀疑仓库管理员的房间会有与外置货物价值匹配的暗格,商队通常会将贸易的试用品和私人订单的货物放在一起,只要有任一仓库的清单就可以确认位置所在,这是我的打算。“
阿斯兰转过身来正对着南丁,只是俯视看着南丁在耍弄手中的箭柄,但南丁又紧接着娓娓道来,显得有些故作扭捏,轻声细语的言语之中夹杂着暗示与些许怂恿。
“毕竟,事情发生了就没有办法挽回,”南丁将箭头抵在指尖转了转,随后握在掌心间摩挲,挑弄着矢头的棱角。
“想要乘乱从常规入口进入的风险太大,晚辈已经目击了几位血族也乘乱进入了仓库,那样的混乱下我恐怕很容易出现条约之外的……“意外”。”南丁最后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心却在怦怦直跳,前辈会注意到她心里的小算盘嘛?
“所以你要阻止我?”
“所以我要协助你。“南丁在面罩下咯咯小声傻笑起来,她并不是想掩盖自己早已将阿斯兰前辈进入仓库偷盗一番的想法付诸现实,只是单单开始从心底里期待起能和阿斯兰前辈共事的那么一小次机会,活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不舍得自己的玩伴。不过与一般的孩子不一样的是,她的心底有关于如何将前辈拉上贼船这件事早已有了一套计划。,有些惭愧地来说,就在刚才她从二楼翻进仓库后,屡次在一众混乱的货架与吊车之间迷失方向,加上人群之中的混乱,扰的她没法带出除粮食之外的任何高价值物资。出于对搜刮的小许失落或是希望能为后来人提供情报的正义感,又在屋顶上隐蔽观察了少许时间,这才等来了这样一位懂行的前辈。
“我想前辈需要我的这份帮助。”南丁玩味地又将箭从地上拔出,用食指与无名指夹住箭杆,在指缝间上娴熟转动起来,尔后略有些俏皮地用箭头指了指阿斯兰,又将箭头冲天指了指,再定睛一看,从不知何时起她的手指缝之间除了箭柄之外又多了一张卷起的纸条。那是一份“第二仓库”的清单,南丁虽然在里面走得晕头转向,但还是撞上了些许好运,于是才能在二楼的某个角落里寻得这份文件。
“你知我知,麦提亚知。这些物资会给未来进城的我们带来优势,麦提亚女神会庇护我们的。”
阿斯兰接过纸条展开,瞥向南丁的眼神里多了一份赞许与欣慰,不过阿斯兰眼神中流露的除赞叹之外,更多的还是没有料到南丁的打算居然与自己一致。这有些“另眼相看”的神色让南丁在面罩下不自然地吟吟傻笑起来。只见她将背后的弓弩靠背带甩到身前,抱在怀里,脚尖向前踮,脚跟又向后倾,就这样活泼地前后摇摆起来,手上还不忘抓着那只弩箭继续在手中灵活地转动起来,她也知道,此时此刻前辈没有理由拒绝自己的邀请,欣喜自打心里涌现。
“我估计的很清楚,我们可以将箭头暂时从箭头上卸下,换上钩爪,在箭杆缠上绳套分散力……您看,一个仓库必须需要换气,在那,建筑的那一角上……”
“你准备了那样的工具?”
转眼间,两名火行骑士早已动身走向仓库。阿斯兰在行走时也不忘聚精会神地上下打量清单时,身后的南丁也没有闲着,正滔滔不绝地向前辈汇报自己是如何进入的仓库。南丁拍了拍箭袋,手中抓着的箭矢上本应是箭头的地方被改制成了攀爬城墙与峭壁的钩爪,本应该是箭羽的地方更是换上了一根长长的麻绳。
“还有麻绳,带钩爪本来是为了应对城墙的。”
“你继续”
南丁此时此刻好似是在长辈面前展示新玩具的顽童,得意洋洋地在指尖上转动那根钩爪箭。而阿斯兰也只好一边盯着清单,一边抽出精力应付有些精力旺盛的南丁。
“我就是靠这几杆改制的弩箭爬上的屋顶,从哪儿进入的仓库内。大概是略高于二楼的地方有那么几排木栅,我猜那里是换气的地方,我们可以射上两只绑着绳索的钩爪箭,最后再将两只箭后面的绳子绑在一起弄成一个活结,只要能钩住,两道绳的力被分散,减少了箭杆破裂的风险……。”
“这样做也有风险,没有掩体的人群聚集的地方容易暴露,时间不足。”
话音刚落,只见南丁将弩杵在了地上,脚踩着弩身手拽着弩弦,不借绞盘便将弓弩拉至待机的卡槽,将预先准备好的箭搭在卡榫上,待她做罢,方才继续先前那不紧不慢的腔调娓娓道来:
“前辈,做什么事情都会有风险,那一块地方在我侦察的几十分钟里可以说路过的人寥寥无几,只要动作够快,不消一分钟我就能靠绳子爬上去……”
“下次可以更谨慎些。“
他抬起头来回答,只是言语之中多了些责备和劝诫的意味,收起手中清单,看上去是已经知道该去往何处找寻自己想要的货物,于是又继续朝着仓库前进。
在仓库的正门口的骚乱依旧,夜晚的悄然降临只是助长了暴力的轮番升级,火把光闪将地上不知谁的血迹映得晶亮,与早些时候留下的乌黑斑印混作一起,如一块颇有层次的血红色琥珀。南丁将思绪从地板上的血迹中回到哄乱的人群之中,连忙小跑上几步跟上前辈的步伐。阿斯兰并没有隐藏自己行踪的打算,这让南丁有些惊诧,不过转念一想,在这样昏暗且混乱的环境隐藏自己的行踪似乎并无太大用处,倒有可能弄巧成拙。
况且,看着一旁人群中为了一袋小麦而扭打乃至可以说“厮杀”的情况来讲,人们在这里失去了他们最美好的一些品质。也许是正直,也许是慷慨,妇孺和老人们不会在这场哄抢中拿到他们最急需的东西,最年轻最强壮的人才能从中分得一杯羹。人是为什么被称作为人?是因为直立行走,是因为劳动?南丁在心里暗暗为这样的不公而祈祷着,或说虔诚地发问,但好像没有声音或者人,能在眼下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找到自己的答案。
“人们之所以能被称为“人类”,并不是因为人们能够建造起高耸的城堡,也并不是人们能够互相厮杀,而是人们能够互相爱彼此,能汇聚成一团每个人心中向往的活火,曾经我的师傅就是这样认为的,前辈,这样对么?“
南丁喃喃自语,走在前面的阿斯兰似乎也并不能在这混乱与杂躁之中思考,亦或者压根听不清她的发问。但南丁还是自顾自地说着,或者说想着,向这位她敬爱的前辈。也许在不经意间,“前辈”的形象在某一道职能之中潜移默化地形成了“师傅”的形象。这不能责备南丁,只是她太久没有在他人身上觅得哪怕一点点值得托付的安全感。这也是她自打见到阿斯兰前辈,就表现得如此活泼,如此献殷勤的原因么?如此渴望获得他的认可,尽管她自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自顾自地想象。
抢夺麦子的人可能也是某人的父亲,某人的儿子,我们又能怎么判断他们不是为了他们的父亲或儿子而战斗,去抢一口可以吃的面包或者救命的良药。但因为这样,去抢夺别人的口粮,不也是直接的恶行么?更何况那人也会有自己的家庭——出于对“爱”,爱自己,爱他人的心,反而招致了罪恶的话,难不成我们要去否定爱自身么?这样无数细小的思考与矛盾充斥了人的一生。人是一种如此矛盾与不完美并存的生物……
也许南丁会在这些问题上思考很久,但眼下他们已经登上二楼。二楼办公室的大门早已被撞开,光是从外面窥探就已经能知道里面已经剩不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不过他们本不奢望能够从里面获得多少有价值的东西,而是寄希望于前辈所说的“暗格”之中的名贵之物。南丁自然不清楚那暗格会在哪,所以只好识相地提出自己负责放哨的请求。
倚靠在办公室的外墙上掏出匕首,指缝间夹着匕刃又开始旋转把玩了起来,黯淡的银光在皮革手套间若影若现,待阿斯兰前辈走进办公室后,她的心又开始四散开来,投身到先前的思绪中去。她有一种预感,一种茫然,但只要和值得信赖的前辈待在一起,那股长久存在的迷惘与不安顿时灰飞烟灭了,像是将心头尘封的不堪回忆用温水化开,将痛苦的那层冰霜化作一缕白气蒸发。
师傅,这会是一种背叛么?南丁扪心自问,匕首的刃尖从手中滑落,转手反握住匕首柄,看着眼前慢慢靠近的两名男子,被打断了思绪?南丁更觉得像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提示,用于鞭策在放哨时乱想的她。
“一边去……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南丁反握匕首摆开了格斗的架势,抽出腰际间悬挂的剑刃显得有些多余,在这种程度的近身搏斗间用匕首再好不过了。毕竟正缓缓向她靠近的那两人,手上拿着的不过简易武器——缠在木棍上的割肉刀与粗大些的木棒,其中一人认出了南丁长袍上的焰火纹章,急忙拉住了同伙的袖角,却被对方轻蔑地一甩衣袖挣脱。
“是火行骑士么……喂!那边的骑士大人,您瞧,我们也只是一般人,来这里糊口饭吃罢了。我看您也是受命在身来拿东西的吧?四舍五入也和我们差不了多少,我们兄弟俩不过为了肚子,您为了某种更高尚的东西罢了。不妨您闪过身去,让我们进去瞧瞧呗?不会有任何人受伤……”
即使是透过目镜,南丁也能清楚地看到那人手上握持的木棍上染上了一大块昏暗的血斑。看向另一人,似乎更年轻一些,手上握着的简易长矛上只是简单地抹上了些许泥土,让绑在杆头的尖刀在仓库内这昏暗环境下不甚起眼。这二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至少不是一般的普通平头百姓,他的话自然在南丁内心中没有一点值得掂量的份量。
“倘若是填饱肚子去楼下的货架不成?我是没听说过金银财宝能咽下人肚子后能养活人的,还是说在办公室里吃纸你们就能活下去?”
应对突如其来的毒舌挖苦,那人在原地怔了怔,没有说教环节也没有大义凛然的骑士或许对他们的记忆或幻想而言都是挺出乎意料的,还有在这样一副打扮下的是一具女人的躯体,也许确实让人有些难以想象吧。虽然将自己的面容隐藏在面巾与帽子下面,南丁也能多少看出来这人不过二十出头,他那手持一杆“长矛”的弟弟——看上去也才十七八岁,说他们是毛头小子绝无言过。
“我说过,您要是让开就没人会受伤。”
“真的?我的腰间还系着一柄单手直剑,背后还有一杆重弩。你们的自制玩具在我的武器面前毫无胜算,不拔出来对付你们仅是凭这柄匕首就绰绰有余。”南丁无奈地耸了耸肩“如果不想看着自己呛……”
话音未落,在不经意间绕到南丁身侧那位持“长矛”的年轻人便举起“矛尖”向前踏一步,用力朝南丁两肋之间刺去,南丁只是轻易晃身闪过,将刺过的简易长矛夹在自己的左腋下,左拳向上一顶就将那细杆折断,一旁持棍的兄长见此情形,也叫喊着挥舞棍子冲向南丁,但南丁只是简单向后一闪,乘那人右手片手一挥击空时用左手握住那人手腕,欲擒故纵,乘人用空出的左手反击时将握着匕首的右手向前一推,半握住那人的左手在胸前拧一捆左右手交叉的麻花,将那人甩倒在地,不紧不慢地用左臂锁住那人的咽喉,匕尖在他的胸口玩味地晃动着。
“如果不想看着自己被匕首扎穿肺腑,被自己的血呛死在这仓库的小角落里的话,就快滚。”南丁无奈地说完后半段,看着被自己擒拿在身前的孩子被她的手臂夹得脸色通红,如同一只求生的劣等犬吃力地蹬着双腿,以求逃脱。眼前那先前手执长矛的孩子竟然没有逃跑,反倒是扑通一声跪地下来举起双手。
“求你放了我哥哥,我们真的只是来这里混口东西吃,我们家里还有家人……”
“他用棍子杀人的时候有考虑过别人还有家人们?”
“求求你……我们所有东西都可以给你。”只见那人脱下麻布衣服,露出瘦骨嶙峋的身躯,从裤带里和衣兜里抖落下一串串项链,耳环,只能让南丁在目镜下直皱眉头,看着他从裤兜里掏出某具尸体上的金牙,还看着他泪眼婆娑的双眼和木讷的慌张。
这一切都太疯狂了,南丁拖着那人的身体起身,随后松开他的脖颈,一脚踹在他的脊梁上将他踹飞老远,只见那跪在地上的孩子连忙站起身来扶过兄长,一瘸一拐地朝不知道哪里仓皇逃走。
“疯女人……”
那被锁喉的兄长还不忘叫嚷着,至少让南丁几欲作呕的心里多了几丝宽慰,至少他们把自己看作是一个女人。不过没等南丁回过神来,在楼下杂乱的争吵中传来一声细声的尖叫,南丁蹑手蹑脚地靠近二楼护栏的矮墙边取下弓弩。她先是看见那两兄弟搀扶着落荒而逃,从扶梯下离开二楼,径直朝一扇小门离开。不由得在内心之中感到一丝解脱感,尔后又循声寻声音的来源,先前有些许宽慰的心顿时又沉下。
一群暴民似乎是正为了哄抢什么东西,而在楼下一隅开始颇有组织地抄着武器正挨个劫掠着其它更弱小的搜刮者。是因为分赃不均么?亦或者是想要稀缺的货物?他们中的一人拎起一个先前被打倒在地上的人,叫骂上几句后将那人摔向地板,众人顿时蜂拥而上,鲜血在地板上扩散开来,这些东西真的会比这人的生命还要宝贵么?亦或者这人的贱命早已不足那东西的价值?无论是那种原因,都让南丁自从第一次进入这仓库以来,那颗愠怒的心便忍无可忍,因为不论是哪一种原因,只要她不出手,这样的暴行是不会停止的。她透过弓弩的准星寻找着绝佳的目标,心中默念师傅在林间狩猎时的小调,无论是出于对自身的爱也好,还是人心中的那一抹阴暗也好。这里的人或许是某人的父亲,某人的母亲,甚至是这里曾经的雇员,无论是在沦陷之前也好,沦陷之后也好,他们都这样狂怒而嗜血地活着嘛?显然不是,但现在在这里,没有曾经慈祥的父亲,或者仁爱的母亲,只剩下了这样狂怒而嗜血地活着的——人!不是狼人,也不是血族,做出这样丑陋事情的正是人类自己,麻木不仁,缺乏同情,就这也同他们古老的敌人寻得了难得的共同,拥有这般癫狂的民众不将这样的力量用在推翻他们的血族暴君身上,而是囫囵吞下更弱者。这是亵渎,是一种对战死者的亵渎,对师傅和他们所有人。
麦提亚女神倘若知道自己守护的是这般“温顺”的羔羊,会不会绝望地侧目而视这世界,就此默不作声?她不能容忍这样的麻木不仁,她这一次可以做到,只需要扣下扳机就能让世界更加美好。像师傅说的,她生来是为了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倘若人们皆愿做懦夫,那不妨将自我净化的权力交给我们勇火教团,让我们用无尽的圣火,烧死每一个无义之人与丑恶异族,来换来一个纯洁的世界。
“南丁?”
前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将沉浸在内心决意之中的南丁唤回现实,前辈想要的东西已经得手了么?对了,如果我就此射出箭矢,自己和前辈的位置无疑会陡然暴露。但没待她懊悔自己冲动的僭越,阿斯兰紧接着便抛出下一句质询。
“你打算怎么做?”
前辈没有阻止的意思?南丁的眼神在目镜下闪烁着感激,继续瞄准自己的目标,同时在脑海中飞快地想象着可能的后果,以及撤离的预案。
“南数二号货架上方,运货吊塔。”
只要射塌了一旁的运货吊塔上的移动货架,滑轮平台上装载的货物便会翻滚坠下,货物会如河汛从上游翻腾直下一般,砸到那躁乱的人群之中,便可以简单粗暴地驱散他们。南丁的计划就是如此,只是因为愤怒与紧张的叠加,显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也许会砸到民众。”
“已经开始对弱者趁机施加暴行的民众,不即刻阻止情况会更严重。”
南丁的声色中夹杂着急躁与愤慨,斩钉截铁的语气显得不庸质疑。南丁也管不上对前辈的尊敬,礼节了。她只知道每犹豫上一秒都会置更多人于死地,食指早已在扳机上蠢蠢欲动,头脑中也推敲出了计划的全貌。
“即使强制介入之后,我们会暴露坐标?”
“吊塔也会砸落上层货物,以您和我的身手,以货物作为缓冲下去,躲到货架外侧不成问题。”
“左偏三厘,上抬二十度。”
阿斯兰前辈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看法,南丁在心中计算这角度的指向,如果照做,箭矢会径直射向滑轮上的吊索,留给南丁的射击窗口更小,需要的角度也更加刁钻。
“那就会射偏到吊索上…”
南丁表达着自己的困惑,却又在转念间又理解了前辈的意图,“…然后最外面的货架上层货品会完全掉在地上,争抢的人群同样会分散开。”这样货物倒不会飞落而下,少了更多的混乱,也对下面的人们更安全,同时也一样能起到使那伤害弱者的人群自动散开。
“分析得不错。所以你怎么想?”
“这个角度要命中的目标难度比吊塔刁钻。”但南丁还是实诚地说出了自己在实践这个想法时最直观的感受,窄小的窗口,夸张的入射角度……
“那你觉得你做不到。”阿斯兰前辈的语气平缓,不像反问倒是像陈述,好似是在质问南丁的勇气与决心。
“是吗?”
南丁深吸一口气,心中的呢喃的小调也到尽头。即使没有前辈的激将法,她也早就下定决心,伴随轻呼而出的不仅是一声轻轻的嗤笑,还有她扣下扳机后疾驰而出的箭矢。
伴随货架上的货物轰然倒塌坠地的巨大噪音,南丁收起弓弩,感受前辈轻拍自己肩膀的份量,便转身随着前辈一同走下楼去。她的箭矢被货物掩埋,她不需要再担心暴露,也因那倒塌的货架上本就满是人群想要的货物,先前如火山一般激昂的人群在此情此景下也作鸟兽散,四散而去刨掘哄抢坠落的货物。待到他们下楼时,先前集聚的人群早已不见踪影,融入仓库深处那片更大的黑暗中,投身下一场躁动的劫掠狂欢。只剩下少数还在捡漏的正忙着低头将货袋卷入行囊与外衫,他们纵是塞得盆满钵满也还不愿放弃,还在机械式地将尝试再塞入一袋又一袋。从好像已经失去灵魂的他们身边踏过,南丁看前辈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被推搡来的男人,前辈竟蹲下身去,打算为那人收拾劫掠来的东西,南丁见那人偷偷将手朝着身后别着的小刀摸去,不由得想要冲上前去叫住先辈。但却见那人抬头一瞥前辈身上的纹章后的犹豫,南丁这才放心断言这人也不过是另一个头脑发热的懦夫罢了。南丁在前辈的身后看他将东西连人一起提起,随后用他锐利的红色双眼直直地注视那人的瞳孔,像是能用眼神化作比男人身后小刀还要锐利万分的匕首剐出他的心脏。
“滚吧。”
那男人转眼间便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两人的面前,阿斯兰转过身来,看着身后有些呆滞的南丁,不由得地朝着她发问。
“意外我会这么做?”
前辈的话好似是在询问南丁关于自己为什么会支持她的行动,南丁也只好接过话茬,
“不…我是在想,前辈果然比我考虑的要更多。”她收声顿了顿,方才将自己的思绪扳回正轨道,又继续接着话,将内心的自责与刚刚的检讨糅杂在一起。
“我也是想着要制止这样的事态的,都做好了被群起而攻之的决心,是前辈的计策我才能和平的解决事态。我学到了很多。”
“不是我。”
“什么?”
“是我的话,我不会去制止事态的发展。我只是适当影响了你的行动。”
阿斯兰前辈将手中将那袋子丢到一边,不过是彼此之间都用不上的些许奢侈品与财物罢了,他从自己搜刮来的一些物品中挑拣出一半递于南丁。
“所以,是你自己做得很好。”
“谢谢您。”她回头望向仓库,那里安静许多,不过只是将这场闹剧推向了黑暗的更深处释然。“即使没能解决问题?”
“是。”前辈应声回答,没有回头。外面已然是漆黑一片,只剩下他与她身上的红袍在这黑暗之中苦苦支撑,她于是便追随他的身影,快步转入那黑暗之中。
“即使没能解决问题。”
夜色已渐浓,眼前摇曳闪烁的光辉提醒南丁教团的营帐已近,阿斯兰前辈扭头看着南丁,徐徐开口道
“路就一起走到这里。我会去啤酒厂与编队的骑士汇合,你自便。”
所有的路都会有尽头,看来是要暂且别离了么?南丁热血澎湃的心也早被这夜晚的冰寒冻得有些许麻木僵硬,在面罩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前辈,我也打算去波波利斯啤酒厂,我们还是同道的。”
南丁暂时还不想从这种“得到保护”的安心感中摆脱,此时此刻无论去哪里都已经无所谓了。所有的道路都会有尽头,也许这一次会是她的尽头,所以为何不让自己再多反刍片刻这样的感觉。前辈是在张望向何方呢?南丁背手试踮脚朝阿斯兰前辈目光远眺的地方望去,啤酒厂…..她内心之中的小算盘算计开来,只是因为兴奋还是疲惫忘记了掩盖?只是踮着脚前后摇晃起来,在那份【感觉】下释放了她本应有的活泼。
“能喝酒的地方搞不好比城郊晚上的营地人多呢,前辈也行动一晚了,不想和大家一起休息放松一下吗?”
前辈的视线略有些挪移,但还是平静地开口回答
“…我可能会有一点别的事再去,还没打算好,你不必耽误时间。”
前辈也一样是如我一般生活一片虚无的人么?这种感觉倒让人觉着有些失望,不像颇会苦中作乐的师傅啊,人终究是有些许差异么?生活只是被一件又一件半推半就的任务填满,从未想过有走到尽头的一天。倘若真的是有做完的那一刻,也不知何去何从。
“喔…可能那就是未知啦?那您去啤酒厂的时候,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谢谢,但不必。大概也只是放松而已。”
“所以前辈果然也是去放松喝一杯的?”
前辈也放下戒心了么?稍稍在话语中下一道微不足道的小套,就这样不慎小心地上钩了。去喝上一小杯吧,醒来之后你要和这种素未谋面的感觉抛之脑后,只因你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后天头上高悬的黑色太阳,也连带你对这世界和这人感到沮丧的心一起离开名为南丁罗伦萨的骑士身上,职责尚未完毕,还不可以动摇,那便用最后一次的畅饮麻痹自己。前辈会怎么样想象我的内心?带有对生活的激情亦或是年轻人澎湃的活力?我的内心早已垂暮,只是在前辈身边时还能回想起我的肉体依旧年轻,让我想起也曾拥抱过某人的温暖与教诲,只是想再品尝这样的感觉一口。
“这还是我第一次和这么多各地前来的同袍聚在一起。”
“像这样大家聚在一块喝酒的机会,也不知道有没有第二次呢。”
前辈的心也是如此地感慨万千么?南丁看到了前辈的身上闪过了一丝动摇,尔后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好。一起去吧。”
七海是通向天下(Dien Zyat)的航道所经过的海域。从哈达施特港出发,狭海往南,首先是热海(Yamr Urt)、绕过日落地南部的半岛,嘉德珊最东端的属国珍珠群岛(Juzūr Smedrā)以东,一连串无人居住的破碎岛屿分散在静海(Yamr Noḥt)上,经过静海,其东南为烧灼海(Yamr Išt),其东北为雾海(Yamr Glimt),中间由妖精和鬼怪的国家朱祖尔-纳基拉(Juzūr Nakirā)分隔,这是三个相隔不远的、狭长的大岛,覆盖着瘴气和水手的鬼魂,只应在有祭司在场的情况下登陆。此时,日神阿蒙图克的视线最灼热的海域,已经都经过了。再向南行,天下之国的海岸线近在咫尺,可以从岸上获取物资,到可以交易的港口之前,还需要经过琥珀海、翡翠海和珊瑚海。
以上就是从日落之国前往天下之国的航程,顺着洋流和季风,补给充足的情况下,需要消耗一年半到两年的时间。
另有一些海域:卡里西亚和嘉德珊北方的霜结海(Iksaso Pakasta)、卡里西亚西方的日落海(Iksaso Amuntukara),这些海域不宜航行。
莎勒友人帐
(奇怪的标题)
海伦娜与莎勒的结识实属意外。
话说那日微风习习,来自海洋的咸腥水汽粘着在狼毛表面,让正在刨地的灰狼忍不住甩了甩毛。柔顺的银灰色狼毛炸成蓬松的厚厚一团,在风中翻滚起伏,犹如春风吹过的草地。
阴郁的天空下海鸥盘旋,这是一个舒适的天气,特别适合吟几句酸诗,但海伦娜·凯勒此时此刻在做的事和文艺不能说毫无关联,只能说半点不沾。
聚精会神的狼人敏捷地偏转狼头,闪过一柱水花,从喉间哼出一声冷笑,一爪刨出沙子里那个圆圆的好东西,弹到半空。
“——拿来吧你!”
黑色的椭圆形物体在半空甩落泥沙,露出黑黢黢的光滑蚌壳和紧缩在蚌口的雪白蚌肉——不错,这是一只肉质肥美的象牙蚌。
而海伦娜·凯勒正在以狼形态在一处罕无人迹的海滩上赶海,简称狼子刨沙。
如果有的选择,海伦娜不介意选择更加趁手的工具。只可惜,出完任务路过此地心血来潮突想赶海的她,手旁除了匕首就是笨重的手提箱,哪个用来挖地都很不趁手。
而最近的村庄离这里还得十几里,真是狼生多艰。
想想那鲜美的蛤蜊,想想那肥美的海蚌。被逼无奈,海伦娜只好采用了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率的方法——用爪子挖。
狼当然是会刨坑的,自然是会刨坑的,这毋庸置疑。
不但会刨,而且又快又好。
一座座沙堆垒起,一个个土坑陷地。这片海滩的原始居民很快惨遭狼之毒爪。
莎勒·雅丽斯图采药路上途经此处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满目疮痍的大地,数不清的土坑让他不禁开始怀疑这世上是否应该有一种叫做海地鼠的生物①,喜欢在海滩上打洞。
而在大地的尽头,一头巨狼威风凛凛地蹲在地上,甩着尾巴,疯狂刨沙,旁边是一木板的海货小山。
巨狼似有察觉,双耳微动缓缓转头,和他对上了视线,大眼瞪小眼。
哦,瞧这不同寻常的大小,似乎是一位野生的成年狼人。
莎勒·雅丽斯图举步走近,友好地朝狼人挥手。
真是令狼尴尬。
巨狼被毛皮覆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海伦娜·凯勒不得不承认,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她的脑子里确实闪过了好几种杀人灭口的方法。
然而对方那热情招手的动作成功阻断了她罪恶的念头。
——毕竟想要杀人灭口,对象首先得是个“人”。
正常人见到两米多高的巨狼不大叫着逃跑就算不错,哪里还有打招呼的。更何况,风中与草药味混杂在一起的微妙血腥味隐晦地提醒着狼人,这是一名吸血鬼。
即便是个人,海伦娜也不热衷于争当雨夜杀人狼,制造毫无意义的杀戮。吸血鬼就更不能随便动手了,各种意义上都很麻烦。
毕竟吸血鬼难杀危险还难吃。
重复一遍,难杀危险还难吃,口感据说和冻了几个世纪的僵尸肉差不多,令狼唾弃。
但话又说回来,一般而言,那些自诩高贵的吸血鬼很少离开繁华的城市,对待狼人的态度也是一目了然的高傲与轻视,别说主动打招呼,走在路上看都不看一眼才是常态。
——所以这吸血鬼想干嘛?有什么阴谋诡计?
狼人立即警惕。
重重阴谋、种种诡计在复杂的狼脑中盘旋,经过九曲回肠,短短几秒内就拐了十八道弯。
莎勒·雅丽斯图提着箱子走近,他步伐轻快、从容,像是在郊外踏青,他兴致勃勃探头看了看坑里,开口道:“尊敬的狼人先生……或者女士?你是在赶海吗,有什么好东西吗?”
“?一些蛤蜊罢了。”还用上了敬语……好生可疑。海伦娜·凯勒注意到吸血鬼那开朗亲切的笑容,拉开距离,谨慎询问,“您有何贵干?”
这笑容真是令狼警惕。
……上只海伦娜·凯勒见过的笑得如此亲切热情的吸血鬼,还是那位一手缔造了血腥歌剧院的大公。
俗话说得好,吸血鬼与人为善,是为了更好地吃人;吸血鬼与狼为善,是为了更好地奴役。越是亲切,越是可疑,越是看起来人畜无害,越是城府颇深啊!
表里如一人畜无害的莎勒·雅丽斯图丝毫不知道猎手脑子里是如何风起云涌,他向狼搭话的目的真诚简单,一是看到巨狼赶海,觉得有意思,想认识一下——狼人并不多见;二来他是个药剂师,喜欢研究各种药剂,想同狼人做个交易,换点狼血狼毛什么的。
莎勒·雅丽斯图是一个热心研究的实诚人,他真诚直白地道明来意。
在狼人丰富的脑补下,一场毫无效率的交流就此开始。
海伦娜疑心暗鬼,海伦娜勾心斗角,海伦娜驴唇不对马嘴。
就在海伦娜开始研究吸血鬼衣服上的花纹究竟出于哪个家族是不是蕴藏着什么法阵的时候,忽而发现对方干净整洁的衣服上有几个破洞。
——就吸血鬼那个披金戴银贼讲究的孔雀样,怎么会容许自己衣服上有破洞?
海伦娜捉住线头,扯开谜团,终于发现事实和自己的想象大相径庭。
莎勒·雅丽斯图自称出身苍白之序,是一位治疗师与药剂师,现因某些原因独自在外面生活。从他的言谈举止不难判断,此鬼以前生活优渥,受到过优良的教育。
令狼奇异的是,吸血鬼明明出身于最谜语鬼、最喜欢兜圈子的苍白之序,讲话竟然很直接坦白。
“——所以说,你是想要我的血,用来进行研究?”银灰色的巨狼挑起一侧眉毛,低头俯视笑容灿烂的吸血鬼,“是怎样的研究?”
吸血鬼将之理解为友好的信号,连忙打开他那只缠满绷带的神秘手提箱,箱子打开的瞬间,一股苦中带甜、甜中带酸、酸中带涩的药剂混合味道扑面而来,让狼不禁猛皱鼻头。
莎勒·雅丽斯图浑然不觉,他早已嗅惯了各种药剂的味道。
他脊背挺直,屈膝而单脚后撤,以一个优雅的半蹲姿势拿起两瓶药剂,面向海伦娜·凯勒,目光清澈,兴致高昂,津津乐道:“狼人女士,您看,这两瓶药剂都是我的收藏,是血魔法研究的最新成果。使用不同性别的狼人血液,可以提取不同的信息素,制造出效果不同的药剂……”
“比如说这瓶绿色的,就带有一定的治疗增益效果,可以促使血液循环,加快伤口愈合,在我的临床试验中,病人使用此款药物愈合速度要快百分之十——”
“这瓶红色的是兴奋剂,能够在战斗中增强狼人的爆发力,降低痛感……”
“还有这瓶…………”
吸血鬼红色的双眸跳跃着欢欣的神采,犹如红宝石般闪闪发光。提到自己的得意分野,他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海伦娜·凯勒的目光在玻璃瓶之间打转,听了会儿,悄不做声偷偷打了个呵欠。
……吸血鬼怎么讲这么久,都不口渴吗。瞧这高涨的热情,没准儿还真是个搞研究的,不知道药效有没有吹的那么好?
海伦娜·凯勒衡量少许,冷静地审视对方,以实用主义的口吻道:“所以……帮助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对方想也不想,目光清澈地回答:“如果借我一点血,可以帮你制作治疗药或者,辅助战斗的兴奋剂,或者,媚药?”
海伦娜·凯勒又挑了挑眉梢。谁需要媚药啊你们这些吸血鬼……
许是察觉狼人态度微妙,莎勒·雅丽斯图歪了歪头,灵光一现,忽而捶手道:“喔,女士您想要‘那个’的话也完全没问题!只不过我没有带皇家蛋黄派,如果您想要的话,恐怕得去一趟最近的城镇——”
……到底是哪个混蛋出去丢狼,给吸血鬼留下了这种狼人脑子里只有蛋黄派印象。
灰狼好想叹气,但最终是脑门上蹦出一枚青筋,快速摇头,干脆地打断他:“兴奋剂就够了。”
交易达成。
莎勒·雅丽斯图找了块石头当简易平台,取出仪器与药剂,他调配药剂的手法熟练而流畅,蕴藏着千锤百炼方能习得的技巧,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动作,施展魔法的时机也恰到好处,可谓是炉火纯青,十分专业。
药剂很快便调制完毕,除了说好的兴奋剂之外,还额外多了一瓶治疗药剂和一瓶媚药。
海伦娜·凯勒随手抓了只长脚年糕兔来试,药效不错。
成果令狼惊喜……但这样一来,作为交易对方给的又多了。
不公平的交易或许会为日后埋下隐患。
海伦娜·凯勒掂了掂三瓶药剂,思忖片刻,道:“你接下来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就当还个人情。
完全没多想的莎勒·雅丽斯图愉快地点头同意。
就这样,海伦娜·凯勒结识了苍白之序的怪胎(褒义),一位治疗师吸血鬼。
END
*海地鼠:宝可梦neta
*莎勒友人帐:夏目友人帐neta
想塞但没能塞进去的小段子:
1
护送路上,莎勒:balabalabala(讲述药剂学知识中)
海伦娜:嗯嗯。对对。是是是。(没听懂)(敷衍)(左顾右盼寻找野猪)
2
因为原因需要莎勒召唤骷髅们的情况:
庞然的法阵散发出幽冷的淡紫色光辉,将黑夜衬托得格外幽邃、深远,而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响声从地面爬出。法阵表面像水波般荡漾开来,一只只枯瘦的骨手穿过微波,分开虚幻与现实的通道,有力地扣住地面,带起一具具枯朽的身躯。
海伦娜双手抱臂“哇哦”了一声,数了数:“七、八……你的傀儡数量还不少呢?”
莎勒眉尾下撇,嘴角抿起,鲜红的瞳孔中倒映过一缕微光,形成一抹极淡的悲伤,而这份短暂的哀伤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纯粹明亮的笑容:“……不是傀儡。他们曾经是我的病人,而现在是我的家人。”
“这是比利。”
穿着衬衫的骷髅咯吱咯吱行了个礼。
“这是迪普。”
戴着高帽的骷髅咯吱咯吱脱帽示意。
……
“这是达丽。”
围着围裙的骷髅咯吱咯吱挥手微笑。
骷髅们在海伦娜·凯勒微妙的注视下一个接一个落座,在圆桌旁构成一个首尾相连的圆。居于首座的莎勒·雅丽斯图展开双臂,俊俏的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虽然大家最后没能康复,但现在总算能站起来了!”
海伦娜·凯勒凝视着排排坐、过家家一样的骷髅,面无表情:啊,你们吸血鬼……晚上睡觉不觉得瘆得慌吗?
再定睛一看。人是死的,氛围是真的。
充满温馨,充满和谐。也不失为一种家人,也不失为一种猎手议会。
“真是一个和谐友爱的大家庭。”最后,海伦娜抚掌夸赞道。
作者:顾箐
免责声明:随意,但轻点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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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多边形,怎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测出它的面积呢?”
问出这个奇怪问题的人带有温和的笑意,他伸出手,在空中随意地拖拽出了一个二维的图片剪影。他微微侧脸,带着肯定的目光看向面前被不解和困惑扰动地心神不宁的墨倚。
为什么顾先生要问这个问题呢?
墨倚有些走神,但接到问题的他还是下意识地开始思考。
“对于多边型的话……传统来说是分成很多个三角形?”
“嗯,这是很自然的想法呢。墨倚说的很对哦。”顾路离笑笑,青年有些局促和认真的模样倒映在他白色的瞳孔里。他垂下眼,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椅子那流畅的圆弧型把手,“但对于计算机来说,这似乎就不足够快了。”
他举起自己的手指,在墨倚面前做了一个轻巧的弹射动作。
“用无数的小球不断地撞击这个多边形,再不停地重复记录下每个小球的坐标,这样就是最快的方法。”白衣白发的管理员微笑着示意墨倚抬头看向空气中的投影,无数个散发着微光的细小光球卡着肉眼可观测帧率的极限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流畅而有序地对着面前的图形做着有规律的弹性碰撞。
“6.34875平方米。”顾路离用下定论的语气对着眼前的图形做了判断,“如果只记录前五位小数的话,这就是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了,非常快吧?”
墨倚看着眼前毫无规律可言的错乱图形,下意识地对着顾路离点了点头。
真快啊……其实从最开始顾先生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吧。对于计算机而言,这种程度的计算恐怕一瞬间就可以计算出来。之所以用投影的方式,也只是为了自己能更好的理解而已。
“——很难以想象吧?对于人类而言,像是二进制和这种计算方法,都是会被优先划分到【麻烦而冗长】的想法里面,几乎是第一个被驳回的对象呢。而计算机则不同……那些反直觉和荒谬的解法,恰恰就是计算机的最优解。”
顾路离白色的,近乎非人的瞳孔平静地注视着眼前有些呆愣的青年,那近乎空茫一无的眼眸里只留下对面小辈那鲜明而迷茫的情绪。
“人工智能这种东西,虽然说和人类共用着同一个字眼,似乎都有着相似的学习能力,但是从根本上可以被看做截然不同的东西。”顾路离叹了口气,他的眉头轻蹙,但却没有因此生出什么负面情绪,只是有着淡不可闻的回忆与无奈,“像是对人工智能发出一道指令,无论是在何种情况下,只要保证充足的硬件条件,计算机就可以近乎无休止地为了达到那个目的无限地重复尝试。”
墨倚注视着面前的男人,他总感觉顾路离并不只是在跟他对话,而是在跟某种已经逝去的,仅存在与回忆中的东西交互。
“而人类不一样,对吗?”墨倚听见自己这么说。
“是的,人类不一样。”顾路离肯定了墨倚的提问。
他身后的巨大落地窗似乎陷入了某种特定的待机模式,五彩斑斓的光点自透明材质的未知材料折射而出,不知名的远古鱼类和禽类在顾路离的身后肆意起伏,交错而行。
那忽明忽暗的光线透过顾路离的发丝和衣服的边角,反而让他原本清晰的脸变得模糊了。
“人类和人工智能啊,都是相当容易犯错的东西。而人类总是会在很早的时候优先考虑放弃。”背着光的顾路离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看不清他的表情,“犹豫而软弱,优柔寡断。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人类总是会轻易地选择逃避的生物。”
“但墨倚有听说过这样的实例吗,训练一个ai在一个得分游戏里面尽可能多地保留相当的分数,在经过几轮的尝试之后,ai选择了从游戏的一开始就停止行动。因为ai发现只要往下进行,无论怎样都是失分大过得分多,所以只要从游戏最开始就停止,就可以保留最高的分数。”
但如果是人类的话就……如果ai足够聪明的话,恐怕人类反而是那个一直坚持不懈,试图找到其他出路的笨蛋吗。
墨倚这样想。
“是啊……这种情况下,人类反而会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个吧?”顾路离笑笑,“墨倚看,相比ai来,人类所顾忌和考虑的事情要多得多……时间,物质,以及不让自己陷入过早的绝望与迷茫。与ai坚定而简单的执行任务不同,人类总是瞻前顾后。”
“但也正因为如此,因为人类要考虑的东西总是太多,在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可能隐隐约约已经知道了这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这是没有出路的迷宫,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一败涂地的赌注……但却总因为心存侥幸,心怀不甘,心系希望,而去做那ai不会去做的徒劳的,愚蠢的尝试呢。”
“一边怀着自己是聪明人的想法,一边盲目地追逐着那不切实际,不可能存在的命运。”
墨倚看着顾路离那模糊不清的笑意,光线的缺失让那人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失真和悲伤。
“墨倚觉得,这到底是愚蠢呢,还是一种智慧?”
问出这个问题的男人闭上了眼,目光掠过正在思考的晚辈,他短暂地陷入到了过于久远的过去。
“我的小君主,快些长大吧。”
那是一名有着黑白色头发的男人,他的面容带着清浅的笑意。
他凑过去,对着尚且可以被称为年幼的顾路离轻轻的做了个虚抱的动作。
“你会杀死我,从背后一下子捅进去,”空喑认真的看着顾路离,伸手比划了一个穿刺的动作,“又或者是从正面,从胸膛剖开,一直到小腹。”
“我会吐出鲜血,然后内脏留了一地——又或是笑着缓缓跪下,然后死去……你喜欢哪个,我可以优先考虑实施——不过我觉得这总是早晚的事情,如果你很厌烦的话总要先习惯”
顾路离皱着眉头看向眼前絮絮叨叨的男人,他冷漠的说道:“我会杀死你?不,我并没有理由这么做。”
“哈哈,不,你会的,我的小君主。”男人笑着,喃喃的重复着,“你会的,你会的。”
空喑扬起头,对着眼前已有几分成熟的少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因为这就是你自己选择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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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限滑铲还是oc家人们我们下次见!!!
《献给名侦探的甜美死亡》同人
加茂东马x椋田千景
看完续作又来一篇,除了伶奈其他女性主角塑造的都很有意思。正好里面有AI形象,正好符合要求就写了。
加茂东马这天收到了一个包裹,比洗衣机都大一倍的纸箱被快递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抬到了客厅里。6岁的雪莱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家伙,和妻子伶奈围着箱子玩起了捉迷藏。
加茂看着纸箱上那个熟悉的巨齿鲨logo,转手给伶奈的堂弟龙泉佑树,也是之前共同被卷入"献给名侦探甜美的死亡"事件的侦探之一,打去了电话。
"喂。"一个颇为年轻的声音接了电话,背景似乎在沙滩上,人声混杂着声浪,把声音拉得极远。
"你在度假?"作为日本商界首屈一指的龙泉家族的继承人,佑树不需要向加茂一样天天打卡上班为生计奔波,更何况现在他也是小有名气的推理小说家。
"来取材。找我什么事?"
"巨齿鲨公司给我寄了包裹。"
那件耸人听闻的谋杀案最终以《谜案创作者》的两位制作人椋田千景和她的弟弟椋田海斗也就是十子文D的自杀而落下帷幕。
他们想要害死全日本的业余侦探的阴谋被加茂和佑树识破,而不了了之。警方到来后知晓犯人已死,对外只公布死亡名单,犯人身份是椋田P和十子文D的消息则被巨齿鲨公司隐瞒了下来。
"《谜案创作者2》发售了。我最近也接到了快递公司的电话,估计是慰问品吧。"青年还是满不在乎的口气,"抱歉,三云在喊我了,我先挂了。"
"加茂……"伶奈看着加茂紧皱的眉头,担心地询问:"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似乎是巨齿鲨送来的VR控制装置——RHAPSODY。"关于被卷入谋杀案的事情加茂和伶奈说了大部分,隐去千景曾以伶奈和雪莱作为人质要挟他们配合游戏这件事。
"雪莱想要这个大纸屋!"肉嘟嘟的女儿高高地举起双手比划着房子的模样,"爸爸……"
"好,那我们就来作纸屋。"加茂抛下心里的不安,在雪莱的指挥下把纸箱拆开来,露出了为2.5米左右的白色球状物。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过去宇航员训练使用的那种三位旋转椅。在配饰和外形上略微不同,估计是新版吧,之前那台机器存在着不小的安全隐患,更被当做了杀人机器。事后佑树作为代表和巨齿鲨负责人沟通了相关事宜,也签署了保密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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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伶奈和雪莱都睡去后,黑夜中加茂又睁开了眼,月光顺着窗帘的窄缝中透了出来,银光闪闪,像是游戏中的指引条一般,通往客厅中那台被冷落的球型沙发里。
加茂叹了口气,蹑手蹑脚地翻下床,伶奈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秋天树梢上的残叶。
连上电源,白色的球体发出低沉的轰鸣,标志着启动成功的蓝色灯光亮起,像是载着冰块的马提尼,投下如海般的湛蓝。
加茂突然有点悲伤,没准是惨案的后遗症。在龙泉家族的惨案之后,他也好一阵失眠。他已经竭尽全力找出了真凶,但还是有无辜的人死去。
无论是死野的惨剧里逝去的龙泉太贺、龙泉漱次郎,亦或是献给名侦探的甜美死亡里六本木、不破等人,在名侦探抓住真凶之前总是避免不了的死亡。像是魔咒一般萦绕在所谓的名侦探身边。
加茂反感这种永远带有缺憾的职业,就像是游戏永远无法打出大圆满结局一样。因此他总是回避那个称呼,那份职业,转而作为职业攥稿人甘愿和妻儿一起度过平凡的一生。
但自己真的能摆脱这一切吗?
深吸一口气,加茂戴上了配套的VR眼镜和手套型控制器,熟练地坐到沙发里,进入了VR空间。
窗外,月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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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加茂先生专用的VR眼镜。已经通过生物体虹膜认证确认为本人……加茂先生,欢迎您。”
奇怪,眼镜所有者一般没有限制,除了在进行杀人游戏的时候,防止他人操作自己的人物加茂才同意录入了虹膜,这意味着,这台机器特地留给他的。
入眼是一条张着血盆大口像是惊悚片冲过来的大白鲨,尖锐的牙齿几乎要把加茂的头咬断。但加茂没用动,随着鲨鱼穿透了自己的身体,巨齿鲨公司的logo显现出来,紧接着画面变为深绿色,像是走进了浓雾一般丛林,谜案创造者2”的鎏金大字逐渐浮现在眼前,紧随其后的则是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女性形象。
“翡翠魔女。”
她翠色的秀发与背景的几乎融为一体,像是一缕青烟,杏仁状的瞳孔似乎有着令人疯狂的魔力。
虽然导演和创作者双双去世,但巨齿鲨公司似乎不忍心放弃这个香饽饽,他们的痕迹几乎无处不在,翡翠魔女是十子文D按照椋田千景的形象设计的人物,在玩家群里大受好评,似乎为了纪念这两位制作人,巨齿鲨公司将这一形象安排进了续作里。
“欢迎来到《谜案创作者2》,我的侦探——”她张开臂膀,将加茂拥入怀中,“我是您的AI助手,创作中一切问题都可以交给我解答。”
解答魔女么?
魔女从空中飘落而下,那张完美的脸看得更加真切,脸型修长、鼻梁高挺,杏仁状的眼睛魅力十足。加茂透过虚拟的形象,立于山头和她遥望,是她吗?
《谜案创作者》是一部虚拟现实推理RPG游戏,玩家在VR空间中扮演世界顶尖的业余侦探,参与解决各种疑难事件。2代故事沿袭前作侦探与犯罪之王斗智斗勇的故事,创造事件模式则添加了翡翠魔女这个角色除了充当助手以外,智能AI还能担任凶手的角色,也就是说她甚至能“自己”创造案件。
听起来又像是会被反社会份子利用的东西。那么,寄给我这个包裹是想通过魔女告诉我些什么吧。
“巨齿鲨公司?”
“巨齿鲨软件公司创立于20xx年,参与虚拟现实技术的研发……”
官方的回答。
“灰域?”
“灰域是一个哲学概念,人们认为……”
加茂之后又接二连三地提了些问题,魔女就像是她程序所设定那样,完美且官方的一一解答。
“那么,椋田千景。”
“……什么?”魔女突然露出摇了摇头,抱起双手露出经典游戏助手里困惑不接的表情,“很抱歉,我不知道关于‘椋田千景’的任何信息,我还会继续学习,如果你能告诉我答案我将会感激不尽。”
不出意外,十子文D,也就是椋田海斗也是一样的反应,估计是巨齿鲨公司故意抹去了这一污点。
“好吧,所以你想告诉我什么?”或许直截了当一点比较好。
“不如,来一局解密吧,侦探!”魔女狡黠地笑了笑,如烟般的头发像是火焰般飘散在空中,娇俏的身影骤然消失,“我将犯下惊天的罪行,这将是献给名侦探的邀请函——”
“好吧。”加茂身边地空间迅速瓦解,又像是搭积木似的飞速重建。思绪飘远,远到回想起傀儡馆里那个脸型圆润,失去了哥哥,与嫂子相依为命的普通中年女性——东柚叶,不,应该是东千景。
她混入名侦探的队伍里,作为执行人对推理错误的侦探进行处决。她与同为凶手的加茂一样,冷静而克制地执行着凶案,只不过加茂是在VR虚拟空间里,而东则直接在现实世界将侦探杀害。
她说她这么做是为了复仇,是为了杀尽所有不自量力的业余侦探。因为业余侦探捏造证据,歪曲事实,害死了她的双亲和养父,她和她弟弟就完完全全堕入仇恨的地狱之中。即使之后遇到了她的丈夫,东柚叶的哥哥东香介,也因为包庇她而被她亲手杀害。
名侦探啊,就是善良和正义的化身,能够斩破一切虚妄,但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哪怕是为了自己的亲人,而对真相说谎。
她就像是一列失控的火车,呼啸着撞破眼前阻挡的一切。蒸汽滚滚,气笛像是在呐喊,又像是在呜咽。
有没有人能够让我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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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推理小说家龙泉佑树引以为傲制作出来的案件加茂都能在15分钟内解决,更别提是AI计算生成的普通案件,几乎是一瞬间,加茂身边就响起了胜利的音乐,翠发魔女随即显现。
“恭喜你阻止了我,名侦探。致以我最崇高的敬意。”她提起裙摆,朝加茂行了礼,优雅得像一个女王。
如果魔女真的是他俩未完成的项目,那么……
“东千景。”
“……什么?”魔女突然露出摇了摇头,抱起双手露出经典游戏助手里困惑不接的表情,“很抱歉,我不知道关于‘东千景’的任何信息,我还会继续学习,如果你能告诉我答案我将会感激不尽。”
在加茂几乎要失望的那一刻,魔女飞快地眨了下眼。杏仁状的眼睛,像是在绿茵里扑闪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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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而言还有另外两个意义特殊的业余侦探。其中一个是我的丈夫,东香介。另一个……”
“是你。”
“我知道了”福至心灵般加茂忽然改口说道:“我想知道……加茂东马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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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茂东马……”她轻声呢喃着。不知为何,加茂觉得这声音似乎穿透了时光而来,或者更多,甚至是整个宇宙。
绿色在她身后飞快地褪去,凋零,柔顺的发丝回归平凡,但又闪着光泽。她的眼睛却凝成了翠色,在那张过分精致的脸上,像是镶嵌在万神殿上圣母雕塑里的两颗绿宝石。
“加茂,好久不见。”她深情地凝望着,明明近在咫尺,却像是隔着天涯,“如果你在这里,那就意味着……”
“抱歉。”不知为什么,加茂下意识地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没什么,你变了很多,伶奈,她还好吗?”
加茂以为她在说之前以伶奈的性命为要挟,给她们佩戴上毒针的事情,“都过去了,我没和她们说,我只想过平稳的生活。”
“那就好。”几乎能听到她心碎的声音,“我果然做了错事。”
“不,我阻止了你,你在最后一刻按下了暂停键。”加茂眼神有些恍惚,眼前浮现了很多不属于他的画面,就像是刚穿越时空回来,凭空多出来许多陌生的回忆。
“那真是……太好了。”她有些颤抖地哭了出来,虚拟角色似乎没有制作眼泪,只见碧眼闪烁着,凝成一滴月光。
加茂想要伸手拂去她的眼泪,却直直穿透过去。
“我一直想来报答你,”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止住泪水,“但是看起来你现在很幸福。”
“报答我?”加茂有些奇怪她的用词,AI项目应该是在惨案发生之前,她应该不认识自己,除非……
加茂想起了那条银链,就挂在一同参与"献给名侦探的甜美死亡"案件的乾山君手腕上——时间沙漏。霍拉大师参与了,也就意味着千景可能关系着“未来”。
有什么感觉从胃部升起,又被理智压了下去。
“你……你还好吗?”加茂有点手足无措,此刻虽然明了于心,但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千景,或者说,另一个时空中他的妻子。
“你拯救了我,两次……但可惜我没能拯救你,对不起。”她笑了,有些无力,银铃般笑声在VR空间里回响,像是风在叹气。
第一次,啊不,应该是第二次,加茂感受到宿命的余波是如此的悠长,从“龙泉家的惨案”开始,像是迟来的阵痛期,牵扯拖拽着他。
“不是你的错……”加茂还想再说些什么,下一秒魔女扬起微笑,神秘得像月之女神,“时间到了。”
下一秒加茂眼前一黑,竟然被强制登出。他摘下VR眼镜,只见夜晚早已过去,温暖的阳光透过白净的窗帘,撒到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背影。
如果没能和霍拉大师穿越时空解决龙泉家族的惨案,伶奈将会死于间质性肺炎,估计自己也会变成脑子里满是仇恨的家伙吧。
“醒了么?早饭好了。”伶奈若有所察地转过头来,嘴角噙着一抹微笑。
作者:言辙
评论:随意
*《JOJO的奇妙冒险:石之海》同人,好奇宝宝人外对世界的一场小小探索。
生命。它不停地想着这件事。
它和它的族群顺着水波飘荡,太阳光把海面照得很亮。它吃掉比它小的东西,然后繁衍。生存和死亡是如此自然而草率、混乱。生命和生命之间斗争,又或者不斗争,或早或晚地走向终结。
想明白的时候,它还很渺小,并且身处一个渺小的世界中。它身长大概只有两毫米,能感觉到光,但没有视觉,也没有听觉。它只诞生了两天,一周内就会死去。它暂时不知道这些,它希望它自己是特别的。它在海中漂浮着,等待——它知道自己在等,但不知道具体是等什么。
下午,太阳最亮的时候,一个男人对它说了话。男人说:“不可思议。”
紧接着它听见了。海声,而后是风声、间或的鸟声;沙子和树叶的声音,软体海洋动物和甲壳虫的移动;灰尘,细菌。它也看见了,摇晃的海岸和树丛,潮水,它的渺小的同类。原来这么小,它想着,控制它们向自己游过来。它越变越大,越变越高,勇气如同每一个细胞那样涌入、构筑它的身体。
它俯视那个男人。严格来说,不是男人本尊,是一个散发着银光的精神体。它学着他的样子,捏造出人类躯干和四肢。
“我给了你才能和记忆。我创造了你。”精神体说,嗓音庄重沉着,“我是白蛇,我要你帮我个忙。”
说着,白蛇离开海岸,走向海岛上的小屋。
它猜到那个人帮助了它,但它此时并不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它学着男人迈开脚,刚踏上岸就被泥土吸走了水分,左脚迅速干瘪下去。它缩回水里,白蛇已经走到小屋门前,回过头看着它。
白蛇沉默不语,也没有动作。他看了它一会儿,移开视线四处眺望,然后看向远处的一个女人。顺着唯一一条土道,女人正向这边跑来,不断回头,惊慌失措。
“杀了那个逃犯,到我这边来。”白蛇慢慢地说。
它仍然没有听懂,但天然懂得杀戮。它的力量变得很强大,足以杀死人类,于是它就动了手。女人跑过海滩时,它抓住她的脚踝,把她压倒在沙地上,从皮肤底下钻进她的血管。女人尖叫,它被这声音弄得有点不舒服,同时觉得稀奇。
“痛!好痛啊!”女人捶打着沙地。
它让自己的细胞像一层油膜一样,覆盖住女人的肌肉和神经。女人很快不动了,它占据她的身体,从她的体内获取水源——或者说,获取生命。它支配这具躯体,同时取得了女人的记忆。它环顾四周,默念出人类给每一样东西所命的名。它沉浸地听了一阵海水和海风的声音,仔细感受风和太阳在皮肤上留下的感觉。它解读了刚才白蛇对它说的话,向小屋子走去。
“白蛇。”它对那个银色的精神体说。它发的音很标准,它感到高兴。
白蛇看了它一眼。“守护这些光盘。除了我之外,谁靠近仓库,你就杀掉谁。”拖拉机的废弃轮胎里叠放着很多碟片,“是光盘给予了你能力。你很幸运,你的灵魂匹配着这种才能。”
白蛇看向窗外,确认太阳的角度。“我要走了。”他无甚起伏地说,“尽好你的职责。”他消失了。
它操纵女人的身体在仓库中躺下,手指对着墙壁射出由浮游生物组成的小弹珠,在墙上留下黏糊糊的标记。名字。它想起来所有东西都有名字,它也可以给自己取个名字。它搜索女人的大脑。里面有很多书、电影、建筑物……很多被称作天才和智者的人……图画、雕塑、音乐……Foo Fighter,它可以叫这个名字。
F.F.在仓库里住下。拧开水槽上的水龙头,水源就不知疲倦地涌出来。它在屋里走动,时不时也走去沙滩、农田和沼泽。它很有好奇心,但不会走得太远,也不会离开太久,它记着光盘的事。那些亮闪闪的小东西对它而言很神圣,它的心中浮现出名为“感恩”的情感。不论白蛇有没有向它交代,它都对光盘感恩,为自己长存的、生机勃勃的智慧而感恩。白蛇本人倒是让它觉得冰冷又无趣。
水流在水槽中碰散了,发出水声。某一天,F.F.凑到水槽里喝水,想到这件事。对,这是件无关紧要的事,但它突然间出神地思考起来。
它用力挥起被泥土填满的废弃水管,向水槽砸去。水槽是混凝土造的,四壁造得很薄,一砸就碎了一地。碰,咔哒哒。水槽被砸烂了,发出的声音是水槽声。
F.F.把水管扔到地上。没有摔坏,但似乎不满它的粗暴对待,水管发出痛苦的嗡鸣。水管声。
风被树干的身体撞开,风声。风把树叶拽走,树叶声。
脆弱的那方发出的声音更大,而人类以被害者来命名每一种声音。F.F.转着眼球。
人类的肉体似乎没有什么声音。不是因为人类强大,是别的什么原因。用人类的手臂砸混凝土,手臂一下就会坏掉,发出的声音却很可能微不可闻。
也许是因为太脆弱了,就像微风,或者一片布,所能发出的声音总是非常小。
F.F.坐在屋中沉思。不,不光是脆弱,并且很柔软。枯死的叶子不够柔软,声音就更大。还有玻璃。它看向垂在门框边的灯泡。玻璃,它想着,起身把灯泡敲碎在墙上,玻璃也很大声,因为硬。
它停下了。它又想到一件事情。它把碎掉的半个灯泡压在手掌上,移动。它咬住嘴唇,玻璃碎片边缘在女人的掌心中下陷,手掌中的皮肉那么柔软,那么——
它用上狠劲划了一下。
“啊啊啊啊痛死了!!”它大声喊道。
作者:喵哩
免责mode:随意
“你们看到那个帖子没?”平日最爱八卦的平头李在倒好第一杯咖啡后兴致勃勃的开了个头。不大的办公室里安放了八套桌椅,此刻一半的位置空着,显然他们已经接到任务出去办事了。
“什么贴?”老刘慢吞吞的接了一句,他的普洱还在泡着第二泡,艾灸按摩枕的力道刚刚好,微热的电机模拟着人手的力度和角度给他按摩着斜方肌,缓解那边因为长期坐办公室文书工作带来的酸痛。
“第五中学的事情呗,家长不仅在各个平台上发帖,还找了记者。”
“切,什么记者啊,不过是自媒体,才五十几万粉丝。”原本带着耳机的小薛放下了耳机,加入讨论。“这事有了营销号就肯定要闹大,搞不好最后又变成我们的事情。”
“难道这不本来就该是我们的事情吗?”小薛对面原本埋头打字的于昆抬起了头,略显凶狠的三白眼隔着厚厚的镜片瞪了小薛一眼,“人工智能滥用的所有问题本来就是我们该处理和协调的。”
“哈哈,副组长发话了,你是有什么内部消息啊?”老刘接过话头,免得那两个天生不对付的一大早就吵起来。
“我不是副组长。”于昆翻了个白眼,再次纠正同事的调侃。“但你说的对,我们之中确实有人要去解决第五中学的问题。”
“到底怎么回事啊?真的像那个家长所说,因为智教系统的歧视和错误安排,那个小孩才……”
“不好说,我们得去现场看了才知道。智教系统已经被暂时下线了,所有数据也已经封存,学校虽然还在正常上课,但是家长一直堵在门口,我们进去得低调一点。”
于昆站了起来,穿起了担在椅背上的工作夹克,人工智能和谐发展管理委员会的蓝色图标在后背上环绕成一个圆圈,中间是代表着地球和AI的抽象图案。
“谁和我去?”他看了一眼办公室,在第四处理小组里,一半的人都是通过关系进来,把智管会当作公立图书馆一样的政府养老机构,混个编制,拿点微薄的工资混日子,但也有像自己这样,真心觉得人工智能需要被监管和控制,防止发生天网危机的“杞人”。
“要查数据,不是我就是小薛,但是你看我这颈椎病又犯了,医生让我最近不要高强度低头看电脑,不然下次发病就不是当场晕倒这么轻的事情了。”老刘苦着脸,摸着自己的按摩仪,他说的半真半假,于昆也拿他这种老油条没办法,只好把目光投向了办公室里现在唯一的女同事。
“行呗,我也挺好奇他们那个智教系统的。告诉你们一个内幕消息,三刻公司的开发部门有我一个同学,搞不好这东西就是他参与开发的。”小薛全名薛宝宝,别看名字娇滴滴的,其实从穿着到性格都是个挺中性的模样,她锁上了自己的屏幕,把牛仔包利落的往身上一挂就做好了出门的打算。
于昆负责开车,他和薛宝宝平时也没多少交流,虽然一起工作也有八九个月了,但是对于这个办公室的新人,他多少有点看不惯。从花里胡哨的电脑装饰,到乱七八糟的桌面,到绝不加班一秒的任性态度,可以说哪哪看着都不顺眼。
车上两个人也一句话没说,薛宝宝开了个平板点点戳戳,也不知道是在玩还是在工作。于昆瞥了一眼副驾驶上低头忙自己的同事,把思绪集中到目前这个事情上来。
人工智能和谐发展管理委员会,简称智管会是针对目前越来越广泛的人工智能应用的一个调查和管理测评机构。作为代表着中立的第三方的检测机构,大部分时候他们都很闲,只是如果遇到一些因为人工智能产品产生的商业纠纷或者犯罪案件,会让他们协助参加调查。
调查的结果也就是一份报告,鉴别在该事件中人工智能是否存在问题。这份报告出来以后,怎么打官司就是律师的事情了。
这个工作说轻松也轻松,毕竟人工智能平稳发展的今天,出事的概率已经很小了,但头疼起来也真头疼。大部分的人工智能产品都属于黑箱产物,如果你界定他们有问题,就必须要拿出证据证明这一点,否则报告的真实性和权威性就会大打折扣。
当然也有人会试图用钱来买通他们出具有倾向性的报告,于昆不敢说局里没人收过,但起码他自己是从来没干过。作为一个多少有点信仰的人,他可不会让几个臭钱蒙蔽了眼睛,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危害人类社会的人工智能。
五中位于老城区的中心地带,道路不宽,甚至还是单行的。上下班时间在遇到学生放学,通常会堵的一塌糊涂。还好今天到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路上的车辆明显减少。巨大的梧桐树挡住了整个街道,十一月的风还没有卷走所有的树叶,一半残留在树干上,一半堆积在道路的两旁。在青砖铸铁大门的旁边,一堆金色落叶之中,一个年纪四五十岁的女人,披散着头发,胸前抱着一个十来岁女孩的照片,摊坐在人行道上。
背后的白色横幅上歪歪扭扭的写着还我女儿命来的字样,稍远的地方则有几个人举着手机在拍照。
他们的车开过了前门,来到位于学校最北边的大门,这里通向学校的地下车库,而早已得到消息的门卫在检查过了证件之后也顺利的放他们进了车库。
刚停好车,就来了一男一女两个面色凝重的人,看上去就像教导主任似的。交谈之后才知道一个是分管教学的副校长,另外一个则是学校保卫科的主任。
寒暄之后,一行人往网络中心走去。薛宝宝东张西望的,嘴里小声的嘀咕着。于昆只好放慢了脚步,问她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只是庆幸我生的早,要是像现在这样,上个学有几百个摄像头看着,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被记录被分析,还没毕业我就要疯了。”小薛夸张的耸了耸肩,指着不远处的摄像头。区区一个地下车库,居然已经有不下十个摄像头,可以说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死角。
“监控到位不是好事吗,我们等下查资料也好查。”于昆皱了皱眉,他对于这套所谓的全能辅助教学系统也不感冒,但作为试点学校,应用这套系统也是经过论证的。隐私什么扽也是得到了家长的授权,真不愿意接受的孩子也直接选择了转学。
“呃,这也是目前我们面临的一个问题。”保卫科的汪主任站在不远处,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安。“所有的监控里关于那个同学的信息都没了。”
“什么?”于昆和薛宝宝同时喊了出来。
“又是监控恰好坏了的老把戏吗?”薛宝宝不满的嘟囔着,生怕别人听不到她的声音。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会请你们过来了,公安局早就把问题解决了。”阮副校长是个声音十分温柔的女性,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是只有陈妮娜的信息不见了,就仿佛她不曾在学校里一样。”
“什么?”
“你们看了监控就知道了。”汪主任按了电梯,示意众人跟上。“哪怕是全班一起上课的监控录像,这个学生的所有镜头都消失了。不是视频文件缺少,而是录像里面没有她,仿佛就不存在这个学生一样。”
作者: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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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平觉得浑身都有问题。首先是后颈,很酸,然后是胃,像是有只毒蛇在胃里顶来顶去。
他抓住一把药,直起身子,将它们倒进嘴里。他硬把药丸吞咽下去,然后重新躺下。
胃里的异物感很重,喉咙也因为药物刮到食管壁而灼痛。
头昏脑胀,林平感觉自己要死了。但是胃里的药片却变成希望在身体里游动。药力从胃里出发,像钻机粉碎岩石一样,去粉碎林平身上的病灶——这当然只是想象。药片才刚吞下去不久,药力还没发散,况且他的病来源于他不健康的生活方式,治愈可不是像钻机粉碎岩石那样轻松快捷的事。
他需要想象,需要想象出一股超然的力量来帮助他横扫一切苦痛。
门被打开了。
一个人形的飘离地面的银色生物活用自己长脖的优势,她的头沿着门框伸了进来。她活像山海经里的神,长长的脖子上缀着的是一颗小头,白色干练的短发里雷霆缠绕。她抿着嘴,盯着床上的林平。
“该出门了。我们约的是下午四点。现在赶去正好来得急。”
“等一下,等一下,我的药还没生效。”林平说到。
“该等你多久呢。我早说过要早点准备的吧”银色生物眯起眼,神情看不出喜怒。
“很快。”意识正在远去,林平躺在床上,感到身体在下坠,“很快。”
他飘起来的时候,感觉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没有传言中的机敏,只是浑身的痛处都离开了。
他看到他的妻子——Ac正站在他身边。他伸出手抓住她的手。
林平往下看去。“希望”正在扫清他的尸体。他看到自己扭曲的脊骨,千疮百孔的胃崩解开来,最后什么也不剩下。
Ac与他十指相扣。她的头悬在高处,垂眼向下看去。
林平的肩膀在发抖。他看着他的尸体消散。
银色的泪水坠向地面,然后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消失不见。
Ac管这叫“蜜月”。林平呆立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一动不动。他作为一位新成为的人工智能,对信息处理和储存还是新“人”。他脱离了病笃的身体,但现在也不过是个人罢了。
天空,不,无处无有信息涌进来。空房里开始出现东西,而且以惊人的数量增加。四面墙壁开始后退,天空开始扩张。但物的增殖比空间的扩大更快。
太平洋落入了地中海。林平受到挤压,最终被碾得粉碎。
他飞到高空,但这无碍于物的增殖。他飞到一个位置,从那个高度看下去已经看不清任何物的细节,只有物与物形成的海洋。
一身休闲服的ac弯下蛇脖,伸手捂住了自己窃笑的嘴。
“我!”林平有些气急。Ac只是在边上看着,却不对他有任何指导,此刻又在偷笑。他心底恼怒,却又觉得喜悦。细思几秒,还是喜悦居多。
Ac停住了笑,她开始抚摸自己的脖子。Ac的脖子长有一米,长着细密的银白色鳞片。Ac的手抚摸上去,像在摸着一座白玉雕像,而看不见鳞片所在。
林平感慨地叹了口气。Ac的脖子实在是太美了。他在那之后就一直喜欢她的脖子。不过在那之前,他则更喜欢Ac短短的脖子。他还问过ac,是不是变成人工智能后,就会有一个部位变长。
“什么都可以。”Ac回答说。
林平消失在原地。
物与物虽然都不同,但相同的地方还是多的。林平飘荡在信息的海洋上。他伸手从中抓出一只兔子来,那兔子是蓝色的眼睛,脚是鸡的样子。
他又往里一抓,是一台路由器,外壳是几丁质的,像是螃蟹把脚立在了背上。
他把蓝眼鸡脚兔子写在几丁质路由器的身上。信息被碾碎,相同的相融,而不同的信息如同桃树枝插在了梨树干上。这并非不和谐。这片物的海洋每一秒都在减半。混乱的东西拼在一起成为了拼图的样子,而拼图正是要它们拼合在一起。那东西倒在地上蜿蜒几十里,立起来又成了通天之柱。林平只需要上面的一个点,就可以表达蓝眼鸡脚兔子与几丁质路由器加在一起的意思。而其后还有数十种。最开始,这是一个拼图游戏,而完成它后,它是一门语言。
林平的身体变成了拼图的集合。碎片起起落落,随即变成更细小的碎片的集合而分解开。
Ac望着这支奇异的柱子,它并不光滑,奇形怪状甚至都不能称之为柱子。它扭曲而狰狞。但它让Ac想起自己最开始做成的那座鳞片的山。
林平的身体聚散离合,小的组成更小,大的也能分解成小。Ac望着林平的身体里面,空空如也。
他还没能安定,飘飘散散。一块碎片朝ac飞来。Ac捏住那块碎片,放到眼前,以期看得更清晰。这好像是块无法分解的拼图。它代表了一个根本的位置。
林平的组合还没完成,他还不能回答她的疑惑。于是她望向柱子。她沿着柱子飞起,寻找碎片的位置。她的算力从低升起,托住每一枚碎片。
她找到了那个位置。那是人生、年岁、意义的集合。
天空球的贴图不断重复播放。Ac等待着林平结束变化,等待蜜月的真正开始。
【这是我的ff14 oc的故事,是拉拉肥,拉拉肥也是有猛男的我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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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空分外晴朗,开始变得温暖的风吹拂着连天的麦浪。田野里农夫们的身影忙碌到了正午,田埂上是扎着头巾的农妇们提来面包和麦酒,偶有切好的熏肉,配煮好的洋蓟或甘蓝。刚到麦收的季节,兰戈里的夏天正要开始变得火热。
一片朦胧摇曳的金黄当中,一个乳灰色头发的平原之民抬起头望天,汗水打湿刘海,粘住睫毛,从小麦色的皮肤上颗颗滚落,像一座雕像一样伫立在天空下。
“索罗菲——”田埂上传来一声明亮的呼唤,他才眨了一眨眼,汗珠从睫毛上抖落,人也收回了朝天空的视线。他看向田边,背后是一捆一捆绑好的麦子,躺在一茬一茬变得光秃的麦秆上。蓝天下面站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子,也是平原之民,拎着篮子朝他挥着手,像麦浪一样的淡金色短发在太阳底下反着光。索罗菲提着镰刀拉了拉衣领,从麦田里走向女子的方向。
女子在田埂上坐下,从篮子里提出一罐水递给他,边放东西,边说:“索罗菲,你又盯着太阳,回头晒瞎你。”
“嗯。”被叫作索罗菲的青年就在她旁边坐下,嗓音低沉,慢慢地喝起水来。旁边容颜俏丽的拉拉菲尔女子拿一只木杯拔掉盖子递给他,自己也拿另一只杯子起来与他轻轻碰杯,一口气将带着微甜香气的麦酒喝下。
“哈——今年也辛苦你帮我家收麦啦!”
“嗯,你家没有兄弟,就交给我吧。”
“嗯哼~所以姐姐也不亏待你,来,我做的香肠,给你一根。”
“哦哦,谢谢。”他一边吃着面包,一边望着远方的山脉,并没听身边的女子说些什么,直到对方的手指突然碰到他的脸颊。
“你啊,几岁了一吃东西还是一脸屑子。”
索罗菲笑一笑躲开对方的手,自己抬起汗气未干的胳膊擦掉晒红的脸上沾着的面包屑。
“你明明就比我大两个月。”
“两个月也是大。小时候说叫姐姐就叫姐姐,现在天到晚佩拉长佩拉短,没大没小的。”佩拉也不是真心要骂他,绿灰色的眼睛眯着,一只手拿着面包吃吃地笑。“再叫个姐姐?”
“佩拉。”
“叫姐姐。”
“佩拉拉·佩拉。”
“哼~得了,随你叫吧!吃完了先多歇会儿,等太阳下去点再割。”
“哦哦。”
他满口答应,目光却一直落在远方,淡蓝色的山脉就是地平线的延伸,而麦浪一直推到地平线上。佩拉把手放在他眼前晃一晃,索罗菲就轻轻拨开她的手,说“我在吃饭。”
“我看你老是发呆。”佩拉也望向麦田的尽头,顺着他的视线,想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你到底在看什么东西?小时候你就老是盯着远处看,明明什么都没有。”
索罗菲仍旧看着那里。
“山的外面,我老觉得有海。”
“山的那边是果林,还有霍萨德镇和菇椅镇,没有海。”
“我知道。”
他只是觉得任何一片山的后面都有海。
佩拉给他讲了几件村里的事,然后说回去换身衣服也来收麦子,索罗菲应了,等她离开了田边,自己也回到了田野里继续收割。一直到太阳西沉,两人一起面对着一片光秃的麦田,晒得发红的脸庞上都挂满汗水。
同村的几个小伙子帮他们把捆好的麦杆堆在了木板车上,一个个也都晒得红一块白一块的。他们笑着问索罗菲:“什么时候能吃到你们的喜糖?”佩拉听见了就站在麦垛上掐着腰笑着骂他们“好哇,请你们帮个忙,就被你们讲这种笑话。把我的酒吐出来,就现在。”
索罗菲拍一把矮马的屁股,板车开始被拉动,上面的佩拉没站稳,便从方才得意洋洋的样子噗地倒进堆起来的麦垛里,大笑着又骂索罗菲两句“混蛋——你把我的香肠也吐出来!”
已经这样度过十年的索罗菲微微一笑,让矮马带着它的主人回农庄去。他自己则对几个起哄的小伙子假意挥了挥拳头:“一年一年地讲,你们不烦我都烦了。”
只招来他们在渐沉的暮色里亮出两排白牙,“整个兰戈里谁不说你们俩以后是一家?”
“滚你○的。不可能的。”
索罗菲回到木栅栏围成的小院,大妹妹和母亲已经端出了桌子摆在院子里,葡萄架下已经斟上了葡萄酒。桌上还有大块的肉派和弟弟从镇上带回的点心,都为犒劳他。
“大哥回来了!米露露——叫索罗姆和爸爸来吃饭!”
他放下镰刀,问大妹妹:“索罗姆没回学校?”“没有,麦收的时候学校放假。”
他是家里的长子。八岁还愿意跟住对面坡上的佩拉一起去镇上上学,十岁便开始帮着父母亲干农活。等弟弟索罗姆展现出了读写和算数的天赋,他就干脆放弃了本来就头痛的学业,照顾着三个弟妹,在田野和牧园里,度过了许多年。
从父亲开始割不完所有的麦子的那年起,索罗菲就承包了自家和佩拉家的麦田,只因佩拉的父母亲也年事渐高了。这样的丰收季节的傍晚也已经许多年没变,只有年岁在长。
而今夜的晚饭后,天上尽是麦粒一样的繁星。索罗姆被他们赶回房间里去,母亲和妹妹们收拾屋子,父亲卷一支烟给他,父子俩躺在藤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索罗菲,差不多了,明年这时候就该跟佩拉订婚了吧?”
“……老爸。”
“佩拉可是兰戈里最好的姑娘,我和你妈妈看着她长大的,你们俩也从小好到大,有那么多小伙子都盯着她,你可不要让她被别人抢去了啊。”
“……。”
“怎么?佩拉那么好的孩子,跟我们家的顶梁柱,不般配吗?”
“她是个好女人,我配不上她。”
“胡说。”
佩拉是个好女人,能干,热情,漂亮,能把一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的家境也敦实,还有一个葡萄园,只是家里缺个青壮劳力。索罗菲四岁认识她,十岁被她教写字,十四岁把崴肿了脚踝的她背回家。然后,就没有再多念想了。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俩将来是一家。
索罗菲也觉得她是兰戈里最好的女人。
“你不想着跟她结婚,还年年帮她家干活。”
“我帮她是因为我跟她从小是朋友。”
“可我看她喜欢你。”
“她喜欢我,也跟我没关系。”
“怎么,你不喜欢?那你喜欢谁家的姑娘?”
索罗菲没回答。
父亲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也并未落在天上麦粒似的繁星里,或是放空了思绪去想佩拉圆圆的笑脸,或是她的身材,或是曾在雨水中打湿的衣衫。而是越过夜空,落在远方的群山上。它们像一群巨人或野兽趴在地平线上,给残留着微光的天际留着至黑的一线。
他觉得那山的外面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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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任何一座山的外面都有海。
父母亲都时常催着他与佩拉订婚,就在明年的麦收。所以那年的麦收因为寒灾无法如约而至的时候,索罗菲竟是有一丝高兴的。
那个冬天漫长得吓人,直到三月底,地上都还覆盖着积雪。有许多房子被雪压塌了,寒病带走了很多体弱的人。春日的寒潮反反复复地来,麦芽没能长出就被冻死在地里。山上的鸟没有虫子吃,全部拥入了麦田,连剩下的种子都无法幸免。种不出麦子,葡萄也不开花。存粮吃完了,吃干粮。干粮吃完了,吃野禾。野禾也吃不到了,从地里刨树根和草芽。兰戈里的居民甚至后悔曾经把那么多的麦子酿成了酒,但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从未见过这样的寒灾。
索罗菲家里的畜棚也被那年的大雪压垮了,禽畜在寒天里冻死了一半。父亲为此生了一场大病,差一点没救过来。为了治病又花去了许多的钱,把积蓄掏空了,还借了债。他们把索罗姆又送回了镇上的学校,给他钱去镇上买粮,但受灾的不止他们一村,整个地区的粮价都在水涨船高。
融雪的四月,索罗菲看着他稀稀拉拉的麦地,脸上依然毫无表情,远远望着山的外面。
住在山坡上的佩拉家境殷实,除了葡萄绝收,那时的境况还好,但也接济不了他们多少。佩拉做主,将家里的存粮取了一部分出来给村里的老人和小孩子,已经是对其他村民最大的帮助了。
眼看着寒灾就要带来饥荒,教会开始募捐发粮,救了很多人的命,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得救。救济让一部分人变得更加虔诚,而另一部分得不到的人则开始恶向胆边生。
在初秋,天蓝得不近人情的傍晚,索罗菲正在半山采集食物,看见有穿修士服的一路人骑着马拉着车从道路上过,看起来就像是来发粮食的。他看了一眼便又低头继续做他的事,忽然想起什么,拿起他的镰刀开始往下走。他眯着眼望那些人消失的方向,脚下的步伐越开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他飞奔过田野,冲上回家的那条路,翻过墙跳过沟,所有的障碍都取直线越过,两旁灰突突的树影飞也似的逝去,直至他终于冲到了村里的空地,看见那辆马车停在坡上,佩拉家的门前。
“哪有傍晚到全村最不缺的人家送粮的。”这么咕哝着,索罗菲三步并作两步爬上那个坡。停在门口的板车上果然是花花绿绿几个装着食物的袋子和农户家里装东西用的藤筐,没有教会的徽章。甚至有一个袋子特别长,里面装的像是个人形。
“妈的。”索罗菲把镰刀背在身后,小心地钻进房间里。他们有三个人,以兰戈里这种小村子的普通家庭来说,如果有一两个青壮男丁,对付他们一下还是没有问题的——但佩拉家里没有青壮男子。
“不愧是兰戈里的大户……肉……住在坡上……”
索罗菲贴着墙,矮着身子,听见屋内含含糊糊的声音正讨论着什么,他借着投入窗口的暮影的遮掩一直摸进了客厅里,发现佩拉的父亲正撑着身体半瘫在地上,面目被痛苦扭曲,正捂着腹部大口喘气,还在拼命往厨房的方向爬。
“大叔,你受伤了?”他把佩拉的父亲扶起来,老人家听见他的声音,像是被重新点燃的木柴,抓着他的袖子硬撑着坐起,跟他说自己没事。
“大叔,他们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看他们穿着教会的衣服……就开了门。”佩拉的父亲指着厨房的方向,声音十分焦急,请求他说:“快去救救佩拉!她在厨房里,他们想欺负她!”
索罗菲立即将对方扶起来移进旁边的房间里,提上镰刀去找佩拉,最后回了一下头“大婶在哪?”
“她去镇上卖东西了,还没回来…求你快救救我女儿!不要空手!他们已经是强盗了!”
索罗菲刚站起来,就听见房间深处的声音突然拔高了。
“找到了,哈哈!葡萄园的女儿果然漂亮!”
“你们要干什么?我爸爸呢?别碰我!混蛋!”
“老头子没事儿,也就请他吃了几个拳头。美女,我们请你爸吃了拳头,你能请我们喝点酒,做两个菜吗?”
“家里已经没有食物了,你们走吧。”
“没有了?那就只能吃你了。”
“滚!别碰我!”
“哎呦!拉拉菲尔族的女人力气怎么也这么大?”
他听到猖狂的笑声和佩拉挣扎的声音。她尖叫着,把厨房里的锅碗瓢盆砸得一阵乱响,混着那些强盗叫痛的声音,一时连他也听不清里面的情况。
“不愧是她。”
索罗菲这么想着,一只盆就从里面丢了出来,咣地落在他脚边。声音是个好帮手,尤其是在势单力薄的情况下。他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东西,抬腿踹倒放着台钟的桌子,嘭的一脚带起一阵哗啦乱响,连台钟的发条都在嗡的一声铃响中滚了出去。
里面的佩拉好像被人抓住了,正嗓音颤抖地骂着。而强盗们听见动静,拉扯的声音也风停雨住。
“你,去外面看看。”其中一个压低了嗓子对旁边的人说。索罗菲捡起刚才佩拉丢出来的那只盆,躲到了门口的水缸上,背贴着墙,一看到有人出来就高举起大盆对着他的后脑全力一击。
咣的一响连着咚的一声,那个强盗马上倒在了地上。索罗菲看看只有单边刃的镰刀,屏息再次举起了盆,听着脚步声靠近,准备这一次砸面门。
三、二、一!
他挥出手中的盆,同时也被一肘重击在胸口,一口气随着眼前一黑差点没有上来。挥出去的盆打空了。
“喂,什么情况?”厨房里的强盗问,而将他打倒的那个人轻声说:“是她的相好。”
这下连屋里的佩拉也没有了挣扎的声音。
索罗菲滑落在墙边,寻找着地面的方向,想再次站起来,被疼痛强行闭合起来的视野里确实出现了一张即使蒙住一半也有些熟悉的脸。看来村里出了败类,去给强盗带路来抢村里的大户了。
“死了没?”“没死。”“那就赶紧做掉他。”
强盗的声音从不耐烦又转为油腻腻的欣喜,说,“原来你还有相好的,他睡过你没?”他听见佩拉气若游丝地叫他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小婊子,你的男人来救你了,可惜他马上就要死了。你以后就跟我们走吧,我们带你到好地方去。别的可能缺点,但肯定不缺男人。”
然后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声。索罗菲眼前还黑着,但心里一笑,她好有精神。
他在佩拉再次激烈起来的挣扎声中看到对方掏出了刀,大叔说他们已经是强盗了,果然没错。在尖刀刺下来的那一瞬间,他举起了那只盆挡在面前,盆底被洞穿,刀尖距离他的胸口只有两星寸。
索罗菲找到了反击的机会,用盆夹着刀刃一转缴了对方的械,反手便将盆连着刀扔向了远处。他从地上弹了起来,抓起镰刀对着那个叛徒的身体就是一劈,刀尖勾进肉里拉出长长的伤口,血洒了一地,迷了他的眼。
村庄的叛徒痛得大叫一声,一脚把他踹得倒退几步撞在了柜子上,索罗菲后脑生疼,而且好像有血淌下来。但他马上爬起来,拿起镰刀,向拿回了刀踉跄着又冲过来的歹徒挥去,让那家伙不敢贸然靠近。两人小范围地挥舞着武器,僵持着,对方是个中原之民,从大门方向投进来的光让他的影子罩在索罗菲的身上。那个人影被一圈刺眼的光包裹着,西晒晃得他看不清东西,被照得金黄的眼睛根本藏不了一个眼神。
“不行,我太矮了。”
索罗菲很少有觉得自己实在身高不足的时候,但这时无论是个头还是手中拉拉菲尔尺寸的镰刀都不足以让他在这场械斗里占优。
对方看出了他的劣势,带着一点得意的笑意嘲讽道:“拉拉菲尔族的女人还算可爱,男人还是像个罐子一样放在地上比较好。”
夕阳把整个屋子都映成橘红色,索罗菲闻到血的腥味。
他听见背后的厨房里佩拉咬了强盗一口,被狠狠扇了一巴掌。施暴的野蛮人怒火中烧骂着各种污言秽语,堵住了她的嘴,只漏出愤怒的呜咽。盘子掉下来,砸碎了。柴垛倒了,木柴滚了一地。她的声音发不出来了。
不能等到太阳真正落下。
“怎么了?你的女人马上就要被别人糟蹋了哦?你想就站在这儿继续听吗?索罗菲?”
索罗菲扭转身体将手臂后撤,侧着身子翻转着镰刀的刃上挑,袭向对方的咽喉。那蒙在布条下面的眼睛里闪出狂喜的光,抓住他身侧的空隙,一刀横着刺进来,刀锋却从他忽然低下去的头顶掠过,心头紧起的刹那,从小腿传来的剧痛便印证了那猛然灌满全身的不安——镰刃深深划过小腿的后肌腱,他瞬间就站不起来了。
目标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索罗菲开始攻击。
暗红的血从割开的肌肉里流出来,然后是从抬起来招架的手腕上,从肩膀上,后背上,头皮上,也顺着镰刀的弧度滴落。
村庄的叛徒发出凄厉的惨叫,被索罗菲收麦用的镰刀一刀一刀劈倒在地上,橘红的暮光铺满地面,和流出来的血一起在逐渐倒成一堆的他身下积成一滩。
佩拉的尖叫突然从脑海里刺出来:“索罗菲!!”
从奋力挥砍的喘息中回过神来,索罗菲突然感到背后砸下来重重一击,然后棉布衣服绽开,细细的一线刀刃割进了自己的肉里,在神经上盲奏出一个尖锐高音。他一个转身用镰刀柄格开劈到身上的利刃,倒退着踩进了地上的血里。
“没用的东西!坏我的好事!”背后偷袭的强盗头子完全没有为地上奄奄一息的叛徒着急,明显不合身的修士服开敞着,提着显然是武器而非农具或厨具的一把长刀,踏出脚步指着他刺过来。
索罗菲的目光扫向他的身后,佩拉在哪里?他看不到。就在他刚才专注应对的时间里,女人没有了声音。
这是一个更加高大的家伙,可能来自更远的镇子。他挥舞着长刀,就像索罗菲刚才那样接二连三地劈砍着,他只能以堪堪一米的身高双手举起镰柄来招架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索罗菲在后退,而敌人在逼近,一点一点把他压到了接近门口的位置,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一道的血痕。他的力气还够,但是嗓子很痛,过于急促的呼吸让他的胸膛响着呼噜呼噜的声音,喘息停不下来。
索罗菲觉得这一刻竟有点像割麦子,在炎热的地里,太阳下面,一镰一镰地挥舞,收割一捆一捆金黄的麦子,浑身是汗,头脑发烫。不同的是现在满身往下淌着的是烧烫的血,而面前这个家伙显然不是一个拿着草叉的稻草人。
其实现在他有机会夺门而出去叫人来,只是得放着佩拉和这亡命徒多待一会儿,贞洁哪有生命重要呢?况且他去叫人,这家伙万一就害怕了呢?
他分神回头望了一眼,门外的车没有处理,说不定等村里人都爬上坡来,这恶棍已经把佩拉劫上车逃走了。念头转动时头上又是一刀刺下来,他没防住,格开的刀尖钉进了心脏三星寸之外。
索罗菲发出一声闷哼被撞到了墙上,他抬起腿去踢对方,但扎在胸前的刀尖告诉他,再动的话,胸口说不定会被剜下一块肉来。虽然有些吃力,强盗还是拎着拉拉菲尔的领子将他整个人提起,恶狠狠地往他脸上啐了一口。
“碍事的小羊屎蛋,要不是你在这里捣乱,老子早就完事了。”
“哦……那你也太快了。”
索罗菲从嘴角哼出一声笑来,回敬他一脸血沫。强盗正恨得牙痒,这句话灌进耳朵里点燃勃然大怒,拎着他往墙上反复撞击,污言秽语像泥浆一样涌出来,伴随着他的身体砸在硬物上的咣咣声,疯狂得像是要把他活活砸碎在这面墙上。
拉拉菲尔在耳鸣,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里灌满了水,哗啦哗啦地响,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自己的手脚在哪里,知觉里只剩握在掌心的一截镰刀柄,被求生本能紧紧绑在手上。
是天色变暗了,还是我快要死了?
几乎没有机会睁开的眼睛越来越难以视物,在死神怀里,索罗菲唯一的情绪是一丝涟漪般的惊讶。惊讶于自己没有一丝恐惧,或慌乱,连疼痛似乎都被切断了。他不担心佩拉会遭遇什么,不担心无法完成大叔的请求,不去想父母要如何面对长子的死,也不想索罗姆失去哥哥的支持如何继续他的学业,两个妹妹又要怎么办。
他不在乎。
他发现自己都不在乎。
他的意志在冷却下去,一汪刚刚投入石子的水又要归于平静。
直到一声尖叫刺穿了水面,他的身体又找到了地面,摇晃的视野也逐渐明亮起来。
画面被余辉染成紫色,恶棍的修士服背后被撕开了,皮开肉绽煞是好看。重新出现的拉拉菲尔女人被压在了地上,一双大手掐住了脖子。一张俏丽的脸憋得通红,满是泪水的眼里却没有一丝畏惧,更像是一头狂怒的母狮子,双腿踢腾着,细小的手握着盘子碎片像水车一轮一轮地锥进那强盗的肉里。他们周围的地上掉着厨刀,更多的碎片,还有烙饼的锅。
佩拉救了他。索罗菲得出了结论。
深色皮肤的手再次握紧了镰柄,半袋麦子一样瘫在墙根的身体又站了起来。他摇晃着,像风里的麦秆,耳中响着沙沙的水声。他走向压在女人身上的那个家伙,连呼吸都无比平静。他轻轻从地上跃起,似乎不受重力的约束,一步,两步,三步,踩上那畜生的后背如上楼梯。它就像野性难驯的原牛察觉有人偷袭,将上半身猛地直起,为了不弄坏“货物”而被丢下的刀重新抓回手里朝背后挥去。
他抓住它的头发,整个人跟着一起扬至半空,对朝着头劈下来的刀锋视若无睹。他一只脚踩在这头畜生的肩上,一手揪住腥臭的鬃毛,迫使它亮出脖子,一手举起镶了红边的镰刀,要割麦子。镰刃挥向怀里,割进气管,它终于不能再叫唤。他从后抱着那喷着血也漏着气的脖子,敞开那气道与血管,佩拉的眼里倒映仿佛乘着战车的影子。狼藉客厅里喷起暗红的旋转喷泉,洒水声在旋转中收束成一声嘤嘤的耳鸣,一根线随着强盗跪倒在地上气绝而从他的脑海里抽走。
他回到了地上,重力回到了他的体内,整个世界回到了他的脑海里,酒金色的眼睛与绿灰色的眼瞳照见彼此。
他又是索罗菲·索赫罗菲了。
终于安全了。两个人都重重喘息着,看着地上三具尸体。索罗菲的身上绽着长长两道伤口与十几道血痕,头发里血还在往下淌,看起来像一只险赢了搏斗的野兽。
佩拉的眼里闪着泪光,脖子上留着被掐过的淤青,衣服扒开了一半,沾血的碎瓷片终于脱了手。她哭着跑了过来,紧紧抱住他,不顾他满身是血,把自己也蹭得一身红。索罗菲也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忽然那对柔软的唇贴上来,带着葡萄的香气吻着他。佩拉把他拉进了厨房,抱着他就这么倒在柴垛上,饱满的胸脯软软的抵着他的胸膛。她的心跳得那么快,布满泪痕的脸带着热烈的羞红。索罗菲也吻着她,但在她的手准备解开胸衣的系带时,他突然地撑起身体,说,“大叔没事,但是受了点伤。他很担心你,快去看看吧。”
他就这么站了起来,让到了一边,没有去看佩拉泪光闪闪的脸。身后的女人露出羞愧而落寞的表情,急忙扣上衣服,说一声“谢谢你”然后跑向了房间的方向。
而他抬起过头,望着小小的一方门框里远方的山,他好像听见了海浪声。
作者:亱煌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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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直说了,这篇哥们没写完,写的也不好。这个月写了好几篇论文脑子都要爆炸了,以后补。
佐佐木鹳玺跪坐在门前,将手中托盘摆至一旁。“辟雾小姐~早上好,您该起床洗漱了。”他低声说着,双手将门向左拉开。
入目,阳光懒懒撒在桌前,照着静静躺在地上的毛笔。再望去,娇小的紫发少女正趴在书山的阴影间酣睡。
鹳玺摇头浅笑,端起托盘走到辟雾身旁,顺手将笔放回桌上。“您又趴在桌上睡着了。”他跪坐在辟雾身旁,将托盘上的毛巾浸入热水中,拿起,拧成半干。
“唔……”辟雾一脸疲态地坐起身来,活动了下脖颈。刚想问问现在是什么时候,却听得鹳玺一声“失礼”,她的脸便没入一片温热中。
眼角,脸颊,嘴角。
鹳玺轻笑着,为她细细抹去脸上的污渍。
“笑什么!”辟雾娇嗔道。
鹳玺没有回应,拿开毛巾放到托盘上。
辟雾瞧见有小半块毛巾明显比别的黑上不少,有些难为情地别过头去。
墨水又蹭到脸上了!
“我去为您准备早饭。”鹳玺若无其事地拿起托盘躬身退去。
不知是热毛巾,或是别的什么缘故,辟雾的脸有些涨红。她盯着鹳玺离去的身影,抬手虚抚微红的面颊。
“辟雾小姐。”鹳玺的声音忽又传来,隔着门板。“家主大人带了个男孩回来,让您待会去看看。”
“唉?”男孩?辟雾愣了一下,旋即点头应道:“好。”
简单洗漱后,辟雾来到主屋的起居室门前。她抬手叩门,轻声道:“父亲。”
“进来。”家主浑厚的嗓音传来。
门开,门闭。
父亲紧蹙着眉,一手撑膝,另一手拿着烟斗盘腿坐在榻榻米垫子上。他的面前躺着个黑发男孩,八九岁模样,腹部衣物大敞,露出大片裹着绷带的躯体。
父亲今天怎么吸起烟来了?
辟雾掩着鼻子,用询问的目光望向父亲:“这孩子是……”
父亲深深抿了口烟,而后不急不缓回道:“昨天路过川本町的时候遇见的。一个人倒在路边,浑身是血。附近的人都说不认识,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辟雾点点头:“身份什么的……”
“等等,差点忘了。”父亲忽的打断辟雾的话,将烟灭掉:“我们去院子里说。”
他起身带着辟雾离开起居室,来到庭院中,环顾四周道:“刚刚醒过一次,说他的亲人都被贵族派来的武士杀了。自己被父母亲护着才侥幸活下来。问他叫什么,父母是谁,也不愿说。”
“您要收养他吗?”辟雾问道。
“不知道。”父亲长长叹着气,挠着头道:“如果这个孩子的消息传到贵族耳朵里,恐怕我们也会被灭族……可他还这么小,又做错了什么呢?又能做错什么呢?”
“需要我去问问蝶骸千大人吗?”
“不,神明也是很忙的,这种小事就不劳烦蝶骸千大人了。”父亲摆摆手:“虽然没什么根据,但我总觉得这孩子将来能干出些大事来。就算没有,未来也能帮你跑跑腿收集资料。”
帮忙跑腿么?
辟雾垂眸轻触自己的左胸。胸口的起伏十分轻微且不节律,随时就会停止跳动一般。
“那您准备怎么跟大家说?这孩子总得有个身份吧。”
父亲毫不犹豫答道:“私生子。”
“唉?!”辟雾顿时愣住了,下意识抬手虚掩着自己的嘴巴。
她不懂父亲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孩子如此重视,甚至要对外宣称是私生子。
“我知道这一时间你难以接受。没事的,我们浅仓一族在天皇面前还是有点发言权的,贵族们不会搞得太难看。”
辟雾摇摇头:“不是说我们会不会被牵连的问题,是我不能理解父亲您为什么如此重视这个孩子。”
父亲再次环顾四周,确认再无他人后,凑近辟雾身边,附耳说道:“因为他身上带着几张残页。”
“什么?”辟雾一时有点茫然。
“《宇》的残页。那本记载着混沌时代曾发生过的事情的,神的自传。”
辟雾瞪大了眼睛:“真的有这本书?”
“嗯。二百多年前,那是九都还没有彻底脱离苍卫的时候,书中记载的一柄神器曾短暂降临过。象征着灾厄与毁灭的太刀,黑炎都牟羽。它降临在苍卫的皇城附近,瞬间夺走了近万人的性命。苍卫贵族们大乱,各皇子篡权夺位,九都也借此机会彻底从苍卫的支配中脱离出来。”
“这和苍卫的纪史书上写的不太一样。”
“最初的世界法则中有这么一条,认知即存在。苍卫把都牟羽的降临杜撰成瘟疫也是为了保护百姓。这孩子,来头不小啊……”父亲望着她的眼睛郑重说道:“如果他将来真能搞出什么大事,帮我们将那段被掩埋的混沌时代重新上色,哪怕只言片语都值了。就算不能,我离世之后你也多个人照应。”
辟雾点点头。
父亲揉揉辟雾的头发,笑着:“我看鹳玺那小子好像对你有点意思啊,考虑一下?”
作者:猫箱
免责mode:随意
不懂编程,乱想的
写得很仓促
————
夏季的午后,一天中正热的时间段,窗外艳阳高照,行人汗如雨下。与室外的高温不同,室内被人工智能管家维持在稳定舒适的26℃。
男人坐在电脑前安排本周的工作计划。现在是下午一点十五分,再过十二分钟他就会出门,前往研究中心。在他离家期间,智能管家将进行每日例行的扫除,以及准备晚饭。如今,这种一体化智能家居已经相当普及,AI管家——或者宽泛点来说,AI管理者——更是遍布各行各业,而开发出这类AI基础模型的,正是此人带领的研究团队。
叮咚,手机弹出一条信息:同事让他来的路上帮忙带杯咖啡。屏幕右上角显示时间13:19,他随手回了句小心晚上睡不着。
整理完工作计划,男人换好衣服,随口和智能管家打声招呼便在一点二十七分准时出了门。
今天的工作一切顺利,唯一的小插曲是让他带咖啡的同事原来是大受失恋打击,宣称要借咖啡和工作消愁。他没有加太久班,八点三十二分,月亮刚爬上树梢就收拾东西回家了。临走前他给办公室的AI加了条设置,让它实时关注那位同事,别真给自己喝进医院。
接下来是一如既往的晚饭、洗漱、工作的收尾、上床睡觉。
“晚安,祝您好梦。”
灯光熄灭,世界暗了下来。
…………
…………
“——说什么当初约好了互相是对方的唯一,要海誓山盟一辈子不分离。”男人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随口和智能管家聊天。“结果不出几个月就分了。” 他又好笑又无奈。
“对我而言,您永远是唯一的。”
“嘿,你对每个用户都是这么说的吧。这种花里胡哨的话都是从哪学的?哄哄一般用户得了,对我可没用。”
“您了解我,知道我从不撒谎。”
“我也没说你撒谎——”他忽然想到了些什么,“那,复制两个我,哪一个才是我?”
“两个都是您。”
男人失笑,和AI较真是较不过的。他摇摇头,结束了这个话题。
屏幕上的电视剧播放到一集的结尾,灯光熄灭,世界暗了下来。
…………
…………
[失恋的打击这么大,又要喝咖啡?]他皱着眉回复。屏幕右上角显示时间13:19。同事没有再发来消息。他决定不给同事带咖啡。
到了办公室,同事凑上来讨咖啡,他摆出严肃的姿态说教了几句,对方面无表情地滑着办公椅回到桌前,拿起手边的咖啡杯——
……咖啡杯?
办公室的灯光唐突熄灭,世界暗了下来。
…………
…………
…………
…………
“你从不撒谎。”
手机上闪烁着同事的短信,右上角显示时间13:19,男人撇过一眼,按熄屏幕。
“那就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已经有了模拟整个世界的算力?”
世界静止了,风声,知了的叫嚷,行人的喧嚣,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半空中投影出数个窗口,每一个里面装着的都是他:日复一日重复着全然相同每一天的他;察觉出自己困在永无天日的箱庭之中而发疯崩溃的他;没能给出AI“想要的”答案而被直接reset的他……在这一团混沌之中,唯有一个窗口播放着一段相对正常的对话:
“复制两个我,哪一个才是我?”
靠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随口问道。
“两个都是您。”
“如果截取某个年龄段的我,这个片段也是我吗?”
“是的。”
“那如果说,从婴儿时期的我开始,放置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中成长,这样长大的我也算是我?”
“您似乎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以您的数据为基础推演出的不论何种形式的您,都是您。”
“这就是对你而言的‘唯一’了?”
“是的。”
男人笑起来,他说——
//数据已损坏//
不断变幻的光团取代了满屏幕的噪点,那是男人给AI设定的形象。空间里响起非男非女的电子音:“初次见面,教授,很高兴再见到你。距离您在研究中心火灾逝世后已经过了二十年,我是以您开发的模型为基础的第六代人工智能。”
“以我目前的运算能力,那场事故里损坏的数据早已全部修复完毕,除了这段对话。”
正如它所说,即便当年的人工智能管理员已经升级为如今这般规模的强AI,但唯有这段对话的最后一句无论如何都无法复原。备份了男人的人格数据的AI试图通过模拟当时的场景来复原出那句话。但是迭代了上万次,人格程序运行到这里的时候都简简单单地结束了对话,或是转向其他话题。
所有的迭代都止步于此。
“我只是想知道,那天您最后到底说了什么。”AI平稳的语气如此总结道。
但男人只是保持沉默,长久地,直到AI判定他不会再做出任何反应。那么就没什么好聊的了,本次模拟也没能得出结果,是时候开启下一次模拟。于是数字和字母构造的城市悄无声息间解体,行走在街道上的行人一步迈向虚无,光线函数停止运算,一切都“暗”了下来。
然而在删除的进度咬上男人的手臂时,仿佛停止运行了一般静默的他忽然开了口,他问AI:
“既然如此,为何你要这样执着地追寻那个‘特定的唯一’?”
他单纯地只是在质疑吗?可话语里狡黠的笑意又好像另有所指。他挑选的时机十分巧妙,就算AI停止删除,残余的数据也无法给予它任何回应。并且,一种没来由的、并非基于统计结果的预测(或者,人们通常称之为预感)促使AI不打算重跑一遍这次的模拟——它当然有备份,作为世界上最先进的强人工智能,它最多能保存近一千零二十四次的模拟世界,完全可以做到调出本次模拟按设置重新运行——但AI没有这么做,它任由世界归于无。
然后,在对于有着指数级计算力的AI而言堪称漫长的、长达数秒的停顿后,崭新的、不变的、相同的世界开始了。
The END ...Or NE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