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赶完同人周边开个企划。
但有三个脑洞企划可以选择:[逆转裁判,Steven Universe,和Tiger & Bunny]。
-Steven Universe我到底比较上手,毕竟自己有几个个Gemsona。
(科普一下Gemsona:就是原创角色,不过种族是Gems(宝石人)种族)
[如果想要了解这部作品更多设定和资料,建议去 百度贴吧(宇宙小子)看看。]
-逆转裁判的法庭背景我觉得很有趣,除了超能力外几乎没限制的感觉。
可以当证人(目击者),检察官,律师,审判长(大概可以吧),被害者(死或生),被告,犯案者和
共犯等等....好多选择啊噗。
-T&B的可以说是Hero题材为蓝本,不过企划设定是在别处,只要是Hero TV Live的子公司所在地就可以... 可以选择反派,中立(比如Lunatic那样),Hero,或者路人。
-已婚者,不过妻子与未出世的孩子在一场爆炸中丧命。
-他自己也在那场事故中失去右眼和右手,左眼也因为那场事故视力受到影响,右边的头发也变白了。
-原职业为服装设计师,在结婚之后,老婆本身是个检察官,于是在她的影响下渐渐对检察官这个职业感兴趣,同时也因为小时候的梦想。
-在他顺利当上检察官的几天后事故便发生了。
-喜欢意大利料理,也喜欢咖啡。
- 有个妹妹和弟弟。
-耳机除了睡觉或洗澡时才会拿下,因为那时他的妻子遗物。
[P/S:创造出龙木是因为“逆转裁判”,本来想要律师设定但在DA站上挺多人都是律师于是设定成检察官了,不过这样也好。]
以下是这次终战的走位。请对应第三章企划书进行地点核对,未于发表该公告前将走位告知企划主的角色由企划主随机分配。
1原七番副队黄泉 原十一队星白亥 五番队队长镜原恒也 2刃格里高尔
2 E 上杉彩花 D 樱庭东步 团长濑文花音
3 8刃艾诺宁 原十队鸣海桂
4十一番队副队长北岛多惠子 梅洛蒂亚
5七番队队长丸井心音 15号瓦兰德
6 骸 十一番队队长矢神剑八 飞镰林 27号温德尔
7 儿玉 珀舍 四番队队长空岛透 十二番队队长花森月 须佐之男命 一番队三席佐羽间炉鬼
8八番队队长药师寺光清 0刃尤路 4刃柚希光 六番队副队长入目江 17号洛克希德 原六队泽岛龙也 原二副赤月初空
9原七番队信都风华 十番队队长铃村忍 L 克里斯塔贝尔
10原八队都筑愁生 6刃惟 M奥山奈央 原五队五十岚十人
以及以下是截止第二章结束时积分未满40分的场内角色,将在剧情里默认战死
十一番队三席鬼藤巧也
三番队队长绞染花轮违
一番队副队长神无月蒿里
五番队三席里典里久
六番队队长伊喜见正人
三番队副队长逢魔双树
九番队队长京榊冰
九番队三席鹭渊宫叶
二番队三席入隐泉下
原四副雪村信乃
原三番队队长塚原
207号拉谢迪
5刃青黎
3刃奥利弗
7刃耶尔丁
9刃艾比萨拉
山崎圆
F 笹川早夕里
N 诺瓦・亚门
I 百目鬼樱
普通世界_教会总部附近森林中
“锵!”
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不断的从森林中传来,打扰了原本寂静而又神圣的场所。
真不愧是活了多年的吸血鬼,不只是攻击的力度,经验也十分丰富“唔!”艰难的将长斧横在面前挡住了对方尖锐的爪击,安德烈不由得在心里抱怨起自己本源武器的笨重,虽然攻击力强大但打不到对方就没什么意义,为什么只给他这么大的兵器呢?明明教会内部的秘银已经不多了。不过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可不能输给对方“也差不多该认输了吧,虽然你是很强大的吸血鬼但经过了那么多天的魔力禁锢现在应该使不上劲了才对。”然而快要使不上劲的却是自己,毕竟长斧实在是太沉重了,而这个看似不能持久的纵欲吸血鬼体力意外的很好“还是快点投降,让我代替主来净化你吧!”随着话音的落下安德烈用力的击退了对方随后抓住长斧的后半段用力一挥,遗憾的还是没有击中。
“呵”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对面的吸血鬼轻笑了起来。这让安德烈感到了瞬间的寒冷,仿佛之前的攻击在对方的眼里看起来也只是玩闹。
一个人对上不知年龄的强大吸血鬼本来就压力十足,想着拖延时间等援兵到来就好却好像被对方耍着玩了“原本是不想破坏这里的环境的,但是被小看了可不行哇。”这么说着他的身上闪烁起了电光,周围的草木被破坏力极强的电弧触碰到的瞬间就化为了黑炭。再次大力的挥动了巨斧攻击的却是地面,只见强力的雷电顺着被劈开的地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了那吸血鬼,看到对方的身影只是晃了晃面上却没有什么变化的安德烈不耐烦的揉揉自己的一头乱发“所以说我最不擅长对付的就是你这种家伙了,到底我的攻击有没有效果倒是给点反应嘛。”
看出来自己是赢不了的安德烈干脆直接对着敌人抱怨了起来,虽然对方完全不想搭理他的样子“这样会让你的对手很没成就感的。”发现了对方准备逃走继续拦住了他“还是说对付吸血鬼应该用火?”这么说着原本被电焦的地方冒出了一些火花“啊……如果一开始没有配合周瑾去抓你的话我现在应该会轻松很多吧。话说你完全不理我啊,面对不是美女的对手态度就差了这么多,不过周瑾那家伙虽然看起来很漂亮但也是个男人哦……很受打击?”看到对方终于给了点反应的样子安德烈不由的有些同情,伸出只手摸了摸鼻尖“唔…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缺对象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嘛。”
就在安德烈想着要怎么安慰一个受了情伤的男人的时候,那被以为内心很受伤的吸血鬼却一跃出了他的攻击范围准备逃脱。
“这可不行!”被雷电增强了的身体瞬间反应过来再次断了对方的退路“不把别人的话好好听完是很没礼貌的……”
两人又回到了对立的状态暗自警惕着,而从远处传来了一些好像是很多人的脚步声。
“安德烈!你在哪?”这声音是曾经色诱吸血鬼的周瑾,看来是教会的援兵来了。安德烈正准备回应对面的吸血鬼却一下子冲了上来,勉强的挡住对方的攻击但是因为力度太大而被撞到了树上“好疼!啊!你别跑!”比起背部好像被什么扎到似的疼痛看着好不容易被自己拖到现在的俘虏跑掉更加难受,看来那狡猾的吸血鬼之前都有保存体力,就等着安德烈分神的时候,说不定之前那受伤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
“你在这里的话就应一声啊安德烈。”不一会周瑾就循着声音来了,看到的只有狼藉的地面和坐在树下的安德烈“还有样子好狼狈,你是不是最近的锻炼都偷懒了。”
看了看周瑾那像女生一样漂亮的脸安德烈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现在不想理你。”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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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俘虏全员逃脱成功
在原有的基础上——
开放人设招收(企划审核已开放)
[教会]
作为援兵到来,可以是主和派
[魔法界]
作为一期毕业生,可以直接参与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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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规则不变
战斗采取报名抽签制
到时会在企划主页开启报名公告,评论即可报名,不强制报名
报名后会随机分配敌对方进行遭遇战
可组队报名,可在报名人员中互相约战
组队报名者优先分配敌对组队者
双方人数不符的情况会出现随机组队
如对方没有上交作品则上交作品方获胜并可按原有规则将对方变为俘虏
如双方均上交了作品可自己设定结局的成败,如未设定或想不到结局则角色分高者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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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时代开始[大部分暂未开放]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9888/
普通世界的魔力浓度增强,普通人会魔法的几率增加
没超过30岁的普通人都有可能觉醒魔力
但目前不开放觉醒者的设定
远古生物觉醒中,传说、奇幻类魔法生物渐渐出现
但目前不开放这类魔法生物设定:D
【开放部分】
可出现发现异常的作品
列如发现了非普通生物的生存痕迹类
不可直接目击传说类魔法生物(列:龙、狮鹫类)
可原创魔法生物
深海_茨格姆魔法学校
最近校内的光球数量减少了许多,虽然还是尽职的发挥着路灯的效果但也不在亮如白昼了,校内倒映着深海的蓝色,仿佛是那次魔族过来玩的时候一般再次回归了海里的样子。空气中原本充沛的魔力也淡的和普通世界无异甚至更低。回到学校的引路人默默的记下这些变化走向了校长办公室,打开那带有特殊防御的门的那一瞬间那人身上浓厚的魔力就告诉了他之前那些变化的原因。
“恭喜,你的封印已经解开了吧。”随意的坐在了专门为没事跑过来玩的学生准备的椅子上,面前精致的小点心没能勾起吸血鬼的食欲。
原本看着窗外的那人转过身来“不愧是Koi,真敏锐呢。”依旧是孩童外表的魔法学校校长瑞尔斯对着吸血鬼笑了笑“从教会那里跑出来看样子费了不少功夫吧,那些孩子们都回到学校了,辛苦了”
“我倒是觉得这是一次愉快的旅程,那些孩子们的同伴合作意识都很强”吸血鬼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特别是GULL帮了不少忙。”
“没造成人员伤亡真是太好了…被困在这里的我什么也做不到……”面对多年的好友一直笑着的校长终于垮下了肩膀“虽然最初就料到教会中会有反对的人存在,没想到他们的行动如此迅速。”
“我早就想问了,为什么一开始你要把自己锁在这个城堡里?明明像现在一样也没什么不好。”Koi指了指脚边从窗户透进来的光,海水的深蓝透过窗户映射在房间里有着一种静谧的美。
“是为了逃避”说着瑞尔斯叹了口气“不止是从普通人的视线里,也是为了从教会的视线中逃开。我原本是想等大家变得强大起来后再去找教会的大主教,却算漏了离开学校的学生们可能躲不过教会。”
“那么已经不被这个学校所束缚的你不准备出面摆平吗?我记得你以前和教会的关系不错。”
“……不,这是一个机会。一个避免未来出现更多牺牲的机会”瑞尔斯又看向了窗外,从未见过的生物的影子一掠而过,那个影子被魔法阵掩盖了痕迹只有从他办公室的窗户才可以看到“最初的打算就是用实力来告诉教会‘神力’和‘魔力’并没有区别。如果这次可以直接让他们认同学校的教育到那个时候我们的战力也会大大加强。”
“之后还会出现什么吗?”看着对方凝重的样子Koi有些疑惑的“没有什么是魔力强大的你无法解决的吧。”
“……”瑞尔斯沉默了一段时间好像在思考要如何解释“Koi在刚回到学校的时候是不是觉得空气中的魔力浓度和普通世界一样?但其实我并没有把供给学校的魔力减弱太多。”
“你是说普通世界的魔力变强了吗,但没有离开过学校的你是怎么得知的?”如果真的是那样Koi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走向。
“前段时间我开启了传送阵,虽然不是自己使用但也感受到了从外部涌进的魔力。之前也只是猜测,直到我看到了那个人。”说完瑞尔斯从窗户边退开了两步让Koi可以清楚的看到窗外。
“人鱼……?而且是正常的体型。”虽然也曾经见过人鱼但那是十分久远的过去。
“如果我想的没错”对着那在做鬼脸的人鱼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旧魔法界要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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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说没想到那个小美人居然是教会的骑士”
“所以你就逃回来了吗?真是逊啊”
Koi看了看站在板凳上与自己直视的那个人
“……你没资格这么说”
答案:0018
“镜子?”
龙墨低下头,鬼见觋站在他身边,用手扶着下巴,一贯的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这些数字的排列,一定存在着什么规律吧。”
在他们面前立着的镜子上,纵向排列着四行数字,1、0、8交替着出现。
“镜子里映出的景象总是与现实相反,”龙墨用手轻轻抚过光滑冰冷的镜面,“1,0,8是特殊的数字,只有它们,无论是否翻转,都不会出现任何变化。”
“所以应该把数字全部反过来看?”鬼见觋问。
龙墨点点头,他又看了黑皮小鬼一眼,这似乎是他们到这里后第一次互相交流经验,通常其中一方都在人群外,不是龙墨,就是鬼见。
“在得到线索之前,我能肯定的只有这个。”龙墨说。
鬼见还想说什么,但是被打断了。
“喂,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呢?快点过来啦——”已经遵照指示站到白线后面的葱白冲他们挥手大喊,“再不快点就要接受惩罚咯——”
“啧,这个女人……”龙墨揉了揉自己的后颈,那里正因为长时间仰着脑袋而有点发酸,他转身朝大家走去,并对鬼见说:“走吧,拿到线索以后,一定能马上破解这道题。”
事实上,的确如此。
然而,他得先拿到线索。
龙墨对着面前无数的镜子陷入了难得的苦恼,如果非要把他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按照等级排个名,那么认路无疑位于这个排行榜的下面三分之一处,和应付女人不相上下。这个迷宫对于葱白来说可能都算不上难,但是对于龙墨,实在够他伤脑筋。
好在他的记忆力不错,如果能在时限内把可能性都尝试一遍,怎么说都能走出去,运气好的话,也许能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到达目的地。
把希望寄托在运气之上,这多少让龙墨有些不高兴。他板着脸走进了这座镜子迷宫,迷宫因为镜子的互相投射而显得很宽广,但其实能让人走得地方只有不宽的一条小道,四周没有别人,只有自己的投影,也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龙墨试着喊了两声,没有任何回应,看来是进行了隔音,让参与者无法交流。
彻底孤立么。
在大家逐渐同心协力起来的现在,利用这种手段把每个人孤起来,放进一座压抑的迷宫里,很难说最后会得到什么样的后果。
真是擅长玩弄人心,龙墨冷冷地想,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龙墨回想着那个自称执行官的男人的话。
“死多少人都无所谓,话虽这么说,对于最后的赢家,我们所承诺的奖励都绝对有效。”
这似乎在传达一个讯息:最后能活下来的人只有一个。
但真的是这样吗?如果保证了只有一个人能活到最后的结局,那么离间计似乎并不必要,只要持续出必死题,这件事很容易就难办到,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想方设法地让他们之间产生隔阂呢?龙墨只能想到一个答案,那就是这个竞赛,有全员生还的可能性!之后的题目里,甚至可能已经不再有必死题存在!
这个结论并没有让龙墨激动起来,他甚至没有感到高兴,他不是那种想着大家都要活下去的圣人,心里有的,只是对已经变质了的竞赛的不满和失望而已。
龙墨决定放空思绪,不再去思考让他不爽的事情,专注于眼前,只要把每一道谜题答对,对他来说就是最完美的结局,死或者生,他不在乎。
也许是幸运女神的眷顾,龙墨在走错一次之后,顺利找到了正确的道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几乎算是最后一个到达终点的人——葱白比他还要慢上一点。
“你终于出来了。”长冢恒一郎看到龙墨出现在迷宫的出口,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他的手上正捏着一张纸条,看来,他就是第一个到达目的地的人。
“真不愧是护林员大叔,”龙墨冲他挑挑眉,“这样的迷宫和森林比起来只是小意思吧。”
“你就不要笑话我了,”长冢说,他笑起来,有点无奈又包容的味道,“快来看看线索吧,你可是我们之中脑子最好的人。”
龙墨不着痕迹地寻找了一下鬼见觋,那个小鬼果然又站到了人群的外围,不过注意力停留在长冢手上,龙墨从那里接过纸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少数服从多数。
一瞬间,龙墨就有了猜测。
“从上往下看,每一列出现次数最多的那个数字是密码,顺序下来,得出四个数字,就是最终的密码。”
“我也觉得有道理,可是换做是每一行出现最多的数字也可行吧?”长冢提出异议。
龙墨笑了笑,“是镜子。”
“如果只是数字出现最多的那一个是密码,那么无论纵向横向甚至斜向都有可能,这种情况就需要一个限制来保证正确的方向只有一个。”
龙墨走上前,敲了敲镜框,“镜子,这道题为什么写在镜子上,镜子的存在一定有必要的意义,它正说明了得到最终答案前要先进行数字反转,如果是横向最多的话,无论是否进行反转,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那镜子的存在不就没有丝毫意义了吗?”
“我觉得这位小哥说的很有道理。”竹下武文推了推眼镜,又掏出手绢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我要跟这位小哥输入同样的答案。”
“等等,”长冢说,“还有没有其他可能性呢?”
“也许有吧。”龙墨说,“在时限到来之前,我们可以尽可能多的进行猜测,不过我现在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如果结束前没有更可靠的猜测出现,我会输入他。”
“我跟龙墨一样。”鬼见觋走上来,龙墨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我也认为那个答案是目前为止最靠谱的。”
“唔……”长冢摸着下巴,皱起眉,似乎陷入了某种摇摆不定当中。
龙墨看了看其他人,大家好像都有了自己的选择,除了……
“哎?什么什么?”葱白眨眨眼,对上龙墨的视线,“墨墨,鬼见,你们说了半天,那个答案到底是什么呀?”
“……”
龙墨无声的叹了口气,和鬼见觋异口同声地说:
“不告诉你!”
*5367字,快到斩乱麻,两汪汪友情客串w
“……我没叫你拐带无知少女回来啊?”
陆仁朝眼前带着陌生少女回到房间的斯林特尔翻出了复杂的眼神。
“她是个牧师。”
斯林特尔让出了身后的位置。
“一个似乎在最近的传言里渐露头角的牧师。”
斯林特尔语毕,头顶花环的粉发白牧师随即朝初次见面的陆仁高兴地挥了挥早安的手。
“这他妈能信?”
陆仁脱力地看着眼前这个名叫莉芙的,正挂着好奇的眸子如自来熟一般在房间寻找新奇玩意的女子。直到斯林特尔往她脑袋上轻轻的一敲,她才似是突然想起任务一般重新将目光放回到自己身上。
“能信。”
斯林特尔依然十分平静。
反驳无果的陆仁最终还是暂且相信了这个无论从衣着还是气质都完全没有一点牧师感觉的制杖超龄儿童。那提耶尔的冒险给他的背部烙下了刺眼的倒五角星烙印,这是必须要被剜去屈辱印记——最终他在选择让斯林特尔下刀的同时,还需要一个在刀子收起后能给予他适当治疗的称职牧师。
下刀者神色淡然,被剜者亦不曾因皮肉的痛楚挤出丝毫能清晰听见的叫苦之声。然而出乎后者的预料,那个在旁边等候他们的童稚牧师,不仅全无为刀子与皮肉接触的腥红而动摇的畏缩表情,更是依然挂着似是永远不落的微笑好奇地专注于眼前每一刀并不好看的新奇画面。
陆仁开始相信斯林特尔对莉芙的肯定。此刻她正以温暖的治愈光芒缓释着自己背后的热辣苦楚,虽然她始终是如孩子般边释放着神术边哼着在菲薇艾诺家喻户晓的轻快儿童。
“我开始好奇你是怎样找到这种奇怪的女孩子了。”
坐在床上的陆仁瞥了一眼在不远处的书桌上平静地擦拭着刀刃的斯林特尔。
“或许……现在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
突然间似是意识到危机似的斯林特尔,利索地放下刀刃看向了那个挂满了各种服饰的硕大衣架。
“怎么?”
一头雾水的陆仁下一刻忽然感觉到了来自背后的奇怪的热度变化——从温暖到过暖、继而逐步加热、直到自己按捺不住地猛然掉头。
BOOM!!!!!
无名之城,沉默者队伍据点的一楼,翻阅着近期小道消息的里德骤然感觉到了来自顶上的猛烈剧颤,比起其他同伴,或者说除了茫然看书的吉泽尔以外的众弟兄更快一步地攀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虽然我们有两个或许拥着招惹仇恨潜质的兄弟,但一下子跳过结怨快进到直接找上门撕逼,这种剧情一定有些什么不对!不知道是因为着急还是好奇,里德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陆仁房间的房门。
“治疗成功啦!莉芙大胜利!”
被斯林特尔带上去的此刻被炸得浑身焦黑的‘称职牧师’朝自己比出了高兴的‘V’。
“妈的,你算计我。”
趴在床上的是同样被炸个焦黑正脸朝枕头的无辜陆仁。
以及机智地躲在了衣架后毫发无损的斯林特尔。
“我不是来替你们打扫的,你们继续。”
一瞬间觉得自己有点白痴的里德瞬即重新关上房门。
“果然厉害,好像连留下来的疤痕都被炸得七七八八了。”
从衣架后走出的斯林特尔从容地看了看陆仁的已经得到痊愈的后背。
“最后使劲过头啦!”
莉芙高兴得好像刚才的爆炸是理所当然一般。
这是陆仁第一次见识到,将武僧里的盲拳打死老师傅模式套到牧师身上的感觉。太操蛋了,如果不是斯林特尔解释,他根本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完全没有好好学习神术体系就靠感觉施法的鲁莽牧师。
“很新鲜的体验吧。”
“下次你来试试?”
陆仁毫不留情地白眼了回去。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有人正在此刻的街道上寻找莉芙。
虽然早已超过了约定回来的时间,伊格其实并不算很担心莉芙。随着冒险的成长,莉芙的电波雷达机制早已几近到达完美——第一眼接触就能够感觉到对方是好人还是坏蛋,然后任由心怀不轨者口舌如簧,她始终都能开心地直接过滤无视。
所以她即使是跟着陌生人跑了那个人也应该不是坏人。这么相信着的伊格还是找到了沉默者的据点所在。至于用力量强行拐带嘛……可以参考瑞贝利安的结果。
“嘿,漂亮的小姐,本少爷帅吗~?”
那个的确有着一张帅气脸蛋的半精灵男子,正随着伊格的进门挂上浮气的笑容倚在了必经之道的墙边,还顺便给她抛过一个魅惑的电眼。
“……你谁啊?”
伊格毫不留情地白了一眼,随之看向了后面沙发旁边的正抱着一小块萝卜吧唧着啃着的小兔子。
“比那边的兔子差一点吧。”
伊格话音刚落沙发上的里德瞬即憋不住十分不配合地笑出了声。
一切源于本应是三人最后缩减成两人的惩罚赌局。以毫厘之差败给里德的萨米尔不得不按照约定好的说辞和姿态‘招呼’今天会来到这里的无辜女客人,虽然他偶尔也会开一下关于帅的玩笑。
其实在伊格到来以前,莉芙才是这个恶意玩笑的第一个‘受害者’。
“嘿,漂亮的小姐,本少爷帅吗~?”
“很漂亮哦!”
一直将帅气都归类成漂亮形容的莉芙,当时就这样高兴地点了头。害得当时的里德差点就想将不明真相的吉泽尔拉过去问到底是她还是萨米尔更漂亮。
其实赌局的参与者本应还有一个克鲁鲁,但此刻的他正坐在沙发上陪伴着他结交时间并不算久的小女朋友——已经不止一次地出入沉默者据点的狗妖精奥诺。
“又让我在这里找到你了!脱团狗奥盘!”
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只是想找机会下恶作剧而一直跟随着伊格的影子,在瞥见依靠着坐上沙发的成对身姿后,终于忍不住直接蹦出显现狗妖精的原形。
“你也可以找一个啊。”
毫无罪恶感的奥诺反而似是要刺激瞪着自己的黑德爱尔一般从容地靠上了克鲁鲁的肩膀,虽然自己的确是翘掉了某件不痛不痒的活儿偷偷跑到了这里来。
“有汉子了不起吗!决斗吧!”
被激怒的黑德爱尔掏出了盘。
“斗就斗。”
松开克鲁鲁的奥诺也掏出了球。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克鲁鲁苦笑着不知道该干什么。喜欢小动物的他如今看着两个小动物妖精即将展开一场真脱团狗之战,自己却是其中的诱因之一,个中滋味大概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并没有真正凝结的空气仿佛就在此刻以假乱真地凝结了,屏住呼吸的两人几乎是在同一刹那同时抛出手中杀器,身姿亦在下一瞬间如下山的猛虎般紧扑而上,然后——
脑袋‘砰’地撞到一块。
同时倒下,double ko。
这真的不是我的错。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的克鲁鲁,只好无奈地走过去摸摸两人整齐地对角倒地的撞得冒烟的脑袋。
然而,就在伊格上楼后的不久,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只是来看看伊格和莉芙又会有什么情节的弗雷亚,微笑着成为了今天沉默者的第四位来宾。
“嘿,漂亮的小姐,本少爷帅吗~?”
一瞬间的眼神接触,萨米尔瞬即从弗雷亚开始玩味的眼神里嗅到了来自遗都深处的危险味道。
“帅呆了呢~”
下一刻,出乎意料地随即踏前的弗雷亚,伸手轻轻捧上萨米尔的脸颊,缓慢地拉近着彼此的视线距离,任由自己越发暧昧的迷离眼神丝毫毕露地映入对方眼眸。
“等等这是什么展开……”
“这……”
就在里德和克鲁鲁惊叹于当前的意外展开时,萨米尔反而似是较劲般丝毫不肯退让。脸颊越发靠近的暧昧都似是在试图魅惑对方,实则彼此都不为所动脸上却依然死死挂上享受和欣赏的欺诈神色,这样的恶劣较量直至几乎都要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才为一道青涩得和两人格格不入的声音直接喝止——
“你们在干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合上了书本的吉泽尔,此刻正羞红了脸抬手指向了‘决斗’的双方。
“这里是公共场合哦!”
吉泽尔义正言辞的指责,让其实已经落在下风的萨米尔在松开后偷偷地深呼吸了一口。
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救下了萨米尔的同时,也将灾祸牵引到了自己身上——
“公共场合要注意些什么呢~?”
名为弗雷亚的灾祸正在步步逼近这个青涩得已经勾起了自己兴趣的单纯女子。
“不能做这种让人……等等!?”
没有危机感地站在原地的吉泽尔,冷不防地被弗雷亚抓起了毫无防备的手,继而被轻轻吻上手背。
“这样的礼节,可以了吗~?”
弗雷亚微笑着以暧昧的眼神对上了吉泽尔犹如条件反射般泛红的脸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等等啊!?”
看着随兴地拉近彼此视线距离的黑牧师,青涩的法师不住地往后倒退直至慌张地撞上了无辜的桌角,才让对方似是满足了自己的玩心般收回暧昧捂嘴窃笑。
“所以说不要把我当笨蛋啊!!”
喂喂她还没有说你是笨蛋吧。看着代替了自己栽倒在弗雷亚手上几近要跺脚的吉泽尔,萨米尔第一次感觉到了战友般的惺惺相惜。
并不知道自己最麻烦的同伴正在下方高兴玩耍的伊格,终于在房间里见到了正在书桌前讲述那些被记录于涂鸦本里的故事的莉芙。
“抱歉,擅自请来了你的同伴。”
专注于倾听莉芙故事的斯林特尔朝进门的伊格点头致意。她曾试图凭借肉眼和想象力去独立解读莉芙涂鸦本的内容,但结果依然是徒劳无功。毕竟能够光凭阅读勉强理解莉芙涂鸦内容的,恐怕找遍整个无名之城也不出五人。
“你对那些故事都很感兴趣吗?”
椅子正好有三张,足够伊格占上最后一桌。
“恩。”
斯林特尔安静地继续倾听着。显然,她是出于一定的私心找来的莉芙。她想从这个热衷于向他人讲述故事的女子口中倾听更多的,那些不属于自己熟悉的世界,甚至于即使自己曾经听闻,亦不曾从另一个角度了解的故事。
伊格回头看了一下被莉芙‘治愈’完毕的‘伤患’——陆仁早已在伊格进门前慵懒地趴睡于床上,积累下来的疲劳在莉芙引发的闹剧后反而似是得到了放松的机会般彻底涌上,乃至于现在即使莉芙并没有怎么控制声量的阅读也难以影响到他的深眠。
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听别人讲故事,尤其是莉芙这一种毫无叙事技巧全程随心的讲述方式,伊格所看过的能够一直安静倾听的除了chant,就只有眼前的斯林特尔了。
“不需要边听边用纸笔记录下来吗?”
伊格注意到斯林特尔在莉芙讲完当前的故事后依然没有动用过记录工具。
“我都能记住。”
回应的语调依然是平静得犹如久未涟漪的静默湖水。
“厉害。”
伊格想起了自己稍有缺陷的记忆能力。
“可以请教一下你的记忆技巧吗?”
事实上,伊格已经尝试过多种现学的记忆捷径。但那似是天生的缺陷始终不时以难以预料的方式刨走那些理应牢记的片段,乃至于不得不用最朴素抄录确保不会为无法防备的突袭而无法弥补。
“抱歉,我没有特别的记忆技巧。”
然而伊格并不知道斯林特尔对于记录故事的执着。
“我只是很寻常地在了解它们的同时用心牢记。”
甚至于超越了寻常的吟游诗人。
“但我会在它们模糊以前用自己的方式将它们写成能够吟唱的诗篇。”
似是理所当然的回答,伊格并没有太多的意外。虽然初次的见面必然不可能了解背后的故事,但是第一眼的印象和直觉也让伊格感受到了,对方有着某种和莉芙相似的对旅行和故事的渴求。
只是,她们截然不同。一个是向大地散发和煦暖光的晴天,一个是在天空积蓄阴郁乌云的阴天。
时间在流逝,接连讲述了多个故事的莉芙开始要让斯林特尔向她讲述那些自己未曾听过的故事。一直到黄昏,来拜访的客人都作客了一次来自于沉默者的晚餐款待,并在饭桌上交流了彼此冒险的话题故事、旅行心得。
伊格本来也想如玩耍了一个下午的弗雷亚一般在饭后悠哉回去,但禁不住要和斯林特尔继续交换故事的莉芙,始终是继续陪伴了大半个晚上,在莉芙和对方作出了要在以后继续交流的约定后才将她带出了别人家的大门。
“伊格走快点走快点——现在还赶得及回去吃零做的超级夜宵——”
是谁害得我要在这种时间走夜路……始终是跟不上这个大孩子的活力的伊格最后还是妥协地跟随着莉芙的脚步,快步在人影稀疏的夜幕街道上。
“莉芙发现,陆仁好有勇者的感觉哦!”
“……又偷看别人了?”
“莉芙只是在治疗他的时候看了一下下——呜!”
毫无罪恶感的话语随即被熟悉的拧耳朵攻势随即化作了吃痛声。
自从王堡魔咒的冒险以后,莉芙能力的逐步显现让伊格的担心越发加重。即使是带着那无垢的善意,伊格也依然不愿意莉芙继续籍着那些自己不了解的契机,走进他人的心灵窥探他人的故事。哪怕这种担心更多的是那些自己暂时不想揭开的,也许是和她们两人有深层关系的尘封碎片。
“比莉芙的哥哥更有勇者的感觉?”
伊格突然联想到了那个自己素未谋面的在莉芙的养父去世后一直在暗中照顾莉芙的义兄。虽然她始终不明白,那个叫做亚修的自少年时便在菲薇艾诺渐露头角的新生代英雄到底对莉芙做了些什么,以至于莉芙即使来到了无名之城也依然在各种试图避开他。
“哥哥是勇者哦!但是他没有勇者的感觉——”
莉芙说着便用圣光变出了有着亚修长剑形状的形似玩具,学着哥哥的样子边走边挥舞起来。
“所以陆仁就是,不是勇者,但是拥有勇者的感觉?”
“恩!”
所以到底那个在菲薇艾诺有一定名气的连你自己都说是勇者的哥哥为什么就没有勇者的感觉了……伊格大概感觉莉芙即使回答这个未说出口的吐糟自己也不会听懂。
“不过陆仁好奇怪的——”
由圣光构成的长剑玩具,随着莉芙仰起头的回想于松开的手中无声消散。
“他怎么会跟自己的刀说话哦?”
“跟自己的刀说话……”
本应向深井冰方向联想的伊格瞬间又否定了自己的武断。莉芙所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现实里所能看到的东西,又或者可能只是被窥探者的某些模糊的意识形态。起码伊格还是相信,从今天的言谈举止来看那个名叫陆仁的率性男子,并不具有会这样深井冰的感觉。
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的她,就这样和莉芙并肩快步着直至身姿消失在街道末端的拐角,恰好在对面拐角的成对身影出现的前一刻。
“能坚持吗?”
保持着一定的夜跑步速,领头的人类勇者回首看向了身后似乎已经稍显疲态的侏儒伙伴。
“没、没关系……!”
似是在接触到对方目光的瞬间被及时鼓舞出仍存的干劲,加瓦尼再次加速跟上了亚修从未有丝毫放慢的步伐。
这只是亚修在无名之城时每天固定的睡前锻炼之一,加瓦尼的参与完全是出于对亚修仰慕的自愿。
“适当的放弃也是理智的选择。但如果在想要放弃的时候咬紧跨过去的牙关,那必然能在克服后获得相应的收获。”
感受到身后的重新跟上的动静,前行的亚修不再瞥过回望的余光。
这一刻,擦肩而过的兄妹始终未能察觉,
那对本应在夜幕下并肩行走的身影,如今正在相反的道路上背对着,带着不属于对方的伙伴,
渐行渐远。
女孩儿的声音甜润且朝气蓬勃,杂在海风之中,如同水族轻捷的歌曲。比起阿梓来,她对音乐没那么擅长,因而只得勉强的跟着旋律哼唱,朝着无尽的、隔绝一切又隐藏一切的大海悄声诉说。很小的时候,她总觉得阿梓的声音能召来温暖的海风——这种感觉一直绵延至今,以致她觉得风已经开始流过她张开的手指,圆润的流淌如同她脚下海水浸透的沙。
她脚上被植物和石头伤到的地方在海水里泡的刺痛发痒,但这些事情此刻的确毫不重要。
阿梓的手指也犹如海风般的缠着她的,女孩儿们挽着手看着海面上回旋盘绕的海鸟,认为相伴的时光如同海滩上无法穷尽的沙粒,只在坟上的那捧黄土后终结。
在那一刻,她们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也无从得知以后将会发生什么。
斯林特尔有点晃神了,她在海上旅行的那么多年间,从未在船上见过如此形同狂欢的人潮。被那美艳的海盗船长一推,她失去了平衡。很快她便感觉到如同置身于漩涡之中,比在德莫拉最繁忙的卸货港口来的更加令人恐惧。在人群的缝隙间,她能够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一个显然具有逻辑结构的——石头,之类的。诗人边忧心自己伸出手会不会被人踩断,边快速的把那东西勾进自己怀里,入手黏滑,沾着些让人不太想明白的东西。
又糟蹋了件衣服,诗人哀叹着。甲板上算不得干净,在上面滚上两滚,也就没了什么整洁可言。甲板的另一段有人在大声说话,斯林特尔忽而就觉得人群的骚动稍微平息了一些。
“不过,请各位相信,这艘晨曦之星号一定会送各位安全抵岸的——更何况,现在我们又有了能够击退海怪的英雄!”一个富有鼓动性的男声在甲板的另一段响起,诗人趁着这会儿爬了起来,听到这话,不由得鼻子里出气,只觉得被人耍了。她站直了身体,在人潮的缝隙中和队友交换了个眼神。
————
斯林特尔用手指和自己脏脏结团的头发奋斗了几下,便放弃了。刚换上的自己的衣服也又糟蹋了——看样子比参加战斗的其他人狼狈不少。幸亏琴没带在身上,不然在一片混乱之中,诗人简直不知道应该是保住自己的手还是自己的琴。最后她妥协了,只把头发朝后拢了拢,把身上擦了擦,勉为其难的换上了借来的裙子。
当她提着裙子随着客人走入餐厅的时候,忽然就产生出了一种错位感:当年在那个偏僻的小渔村打滚的泥猴子被塞进了不怎么实用的长裙中,摆在了堂皇的晨曦之星上,像是个提线的木偶,被放置于舞台之间。
不过看起来吉泽尔相当适应这种场面——与其说是适应,不如说是适合。女性们轻柔的耳语和笑声围绕着精美的菜色与看上去比一般情况花式更多的甜点,男士们已经喝了不少酒,就着惊悸之后的兴奋谈论着上午发生的事情。或许是和船长互呛完的陆仁没在的缘故,诗人能发觉有些人希冀的看着入口处,目光逡巡。
她看着那个船形的酱汁碟和航海的时候少见的果蔬,最终拍了拍自己空空的腹囊,勉强接受了现在的情况。除了吉泽尔之外,其他队友都只是默默的进食着,倒是萨米尔被一群年轻女性围着,从诗人这儿的角度看去,他被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楚表情。里德在离得稍远的地方,对着一碟子青黄色的酱汁默默流着泪。
“⋯⋯嘿,那触须上的吸盘,足有这碟子那么大。”一名满面泛着沱红的年轻男人把沾着褐色酱汁的骨头砸在餐盘里,看上去喝了不少的酒;照他的说法,不知名怪兽袭来的时候他应该是站在船舷附近,看了个一清二楚,“那少年的长刀可是了不得,仅仅一提一振,那腕足便——便——”
斯林特尔听着他舌头打结,不由得好笑起来,若不是这一句磕巴,她恐怕就要掀起桌布,找找此人的座椅边是不是靠着把琴。年轻人的叙述多是在谈论战斗的激烈,大抵是引不起女性的兴趣——于是他身边围了圈儿大老爷们,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也不太在意。
“武器再锋锐难当,也得握在稳定有力的手中。”另一个稍微年长些许的男子插嘴,此人棕色马甲的上面两颗扣子正敞开着,显然也是喝了不少,袖下一截手腕都通红了,“那少年后来被触须卷了拖到海里,还能驱走那海兽,才是真的了不得!”
诗人心里暗道那家伙险些没淹死在海里,就他那连布鲁诺都不及的泳技,只够在风平浪静的浅海扑腾两下,更别提什么驱走海怪。那年轻人看见了站在一边心不在焉的斯林特尔,大声嚷嚷着叫她来评谁说的有理,她只好低下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目光就没从那只塞满了香料的松鸡上离开过。
“你是和那个少年一起浮上来的姑娘!”不知道谁认出了斯林特尔,随后便有人在她的手里塞了杯苹果酒,被那棕马甲猛的一拍肩膀,洒了大半,“姑娘,你说说,到底是谁说的对?”
他还没能等到诗人做出回答,就被起哄的人给轰到一边儿去了,似乎每个人都喝多了,而每个喝多了的人都想知道关于陆仁更多的事情。诗人只好喝了口金棕色的酒,用她自己都害怕的那种细声细气的腔调帮陆仁树立高大的形象。
“我和我的同伴们之前被歹人混上了船,谈不拢了才被丢在了海中,陆仁之前就受了伤,我担忧他一个人应付不来,便一时冲动也下了去,不过好在也没多生什么事端。”她话音未落周围的男女便一并的起哄,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响,中间还夹杂着一声“你担心他!”之类的声响,伴着猛锤桌子的动静,诗人敢肯定,那一震之下,松鸡离开碟子足有半寸之多。
气氛倒是越来越热闹了,似乎上午的惊险已经全数化为刺激和酒,将人们搞得神智不清。似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些可怖的事情和死去的人都已经过去,只是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了一痕。诗人趁着气氛发酵,把闲置了许久的鲁特琴抽了出来。它已经被精心的清理过,但浸过了海水还是对它的音色造成了影响。她将碍事的长裙挽到了膝上打了个随意的结,露出相较于同龄人更加纤弱但也同样挺拔的小腿线条。诗人的体格犹如停滞在多年前家乡的雨夜,除了个子,还是稍微拔高了些许。
斯林特尔原本是想要用水族的语言现填一首轻短的小调,最后却还是改用了通用语,唱了点关于自己家乡的风土人情。和陆仁他们在一起时候的经历太过奇诡,又怕地理风土上出些什么太大的岔子,只好唱唱在海上漂泊的孤单时光,又觉得气氛不对,让歌中的旅者到达了热闹繁华的德莫拉,见到了光怪陆离的新地域。随着曲调逐渐轻快,斯林特尔的心却在下沉着,一股说不清是思念或者遗憾的情感如同被海水浸透的沙子,带着立足其上的人缓慢的下沉着。
她好像已经混入了这群人当中,幼童一般的面容和吟游诗人原本的特性轻而易举的让人产生好感,四周环绕着的热闹人群却让她觉得——
忽然崩断的琴弦在诗人的手上抽了一条血痕,她猛的缩手,又幸而另一只手抓着琴颈没有松开,才免除了她把自己的心肝砸在地上的悲剧。不过好在琴音虽然停止了,人群却由着惯性自由的热闹着,谁也没在意灰发的诗人收起了琴离开了原来所在的位置,也没人注意到桌上的松鸡少了条腿。
诗人稍微离开了些快乐的人们,发现棕马甲被人轰开了之后好像几次三番的想回到人群中间未果,只好转头对付桌上摆着的小橄榄。
“⋯⋯遇到这样的事情,这儿的船长可是辛苦了。”斯林特尔用勉强在这样的环境里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棕马甲还在尝试着用尖利的叉子把橄榄串起来。
“姆?是你啊。”诗人等了有一会儿,棕马甲才注意到是在与他搭话。他高兴的放下被折腾得体无完肤的橄榄,卷起袖子露出了更多因喝酒而变红的皮肤,“船长虽然年轻,但在这样的年纪就能拥有自己的船,是决计不会被这点⋯⋯小困难难住的。”
他扭过头去打了个嗝,害得诗人假装对自己的手指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给他多留几秒钟缓冲,“听您这么说,应该不是第一次接触船长了吧?”
棕马甲闻言擂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好似想要说出什么标榜自己的话,却一下打得他自己面容扭曲,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不⋯⋯不瞒你说,自从船长拿下的晨曦之星号,我就成了这船的乘客,往来于这条固定的航线,几乎没什么大的变动。”他忽然一改之前评论家一般的口吻,前倾着身子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道,“据说晨曦之星客运只是辅业,真正赚钱的大宗生意都是货运⋯⋯嘿,看船长近几年那么阔绰,不知道是怎样的好买卖啊。”
诗人摸了摸被他的声音震得发麻的耳朵,权衡了下他酒醉的程度,觉得他的话要掰一半扔进海里之后再听。她随意的和棕马甲搭了几句,也不知道是之前吓得不轻还是太过兴奋,他醉得已经开始重复之前说过的话了,只好摸了块水果在手,心不在焉的啃食着。她的心里满是某种奇妙的不安感,或许是绷断的琴弦,或者是别的事情。
人们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总是毫无知觉的,在所能知晓的每一刻,他们尽情的活着。甲板上传来些许的嘈杂,但客人们只当是正常的运行工作,他们笑、谈话、相互致意,他们生、死亡、携手相伴,斯林特尔只是看着,抚摸着已经损坏了的鲁特琴,如同行进在开满繁花的平原之上,除非躺下就此死去,令尸骨与百花相伴,否则终是要不断前行,直至长路的尽头。
“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吗?”诗人记得救自己上船的女性这么问过她,她当时不知道该是怎么回答,只好支吾了过去。其实她自己更像是长路之上散落的尸骨,被埋葬在百花之下,陆仁一行人如同旅者,短时的相伴就便如那长路前行时的擦肩而过,徒留目光相交后重又直视目标的悲苦。
她在鲁特琴上拨出一个低沉的残音,琴声在木制的牢笼里冲撞,震动,犹如一名低泣着的人类。
黄昏是我的安全感。致命,温暖,易碎。在身边却又随时都会变得遥不可及。
——
公交车,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交通工具。
坐在窗边往外看的时候,你会觉得车子简直就是贴着路边在开,每一个拐弯处都会让人心惊一下,比自己小的车从旁边开过去的时候,更是担心会不会被卷到车底,紧张地不得了。
每当这种时候,我宁愿选择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黄昏坐在我右手边,端端正正的,戴着耳机听着音乐。
我单手撑着头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换了好几个姿势,迷迷糊糊烦躁的不行。如果把头靠在车窗会太颠簸,不靠的话又没有支点,我重重的撞在前座的椅背上,头更疼了。
这周的本还没有清完cd,每日登陆的奖励也还没领,快要到赛季结束是时候该溜溜野图boss了,世界总决赛还漏了几场没补,听说荣耀也快要开日服了,要不要开个新号呢……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我一个激灵,扭过僵硬的脖子,黄昏摘了一只耳机,正定定地看着我。
“没事吧你?”
我摇了摇头。
脑袋疼的更厉害了,我打了个哈欠,眼泪就在眼角聚集了起来,生生烙得我整个眼睛都像烧了起来。这是不是说明我用眼过度了?还是说我的眼泪有毒?
泪眼朦胧中黄昏还在看着我,一只手提着单边耳机。
我最怕她这种充满探究又执着的眼神了,忙不迭摆了摆手。“真的没事儿,就是困了点。”
“你可以靠我肩膀上的。”她递过来一只耳机,“晕车不是罪。”
“我不晕车啊。”我顺从的靠了上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耳机戴在了右耳朵上,预料之中的Sound Horizon。她的歌单一向很棒,怎么说呢,有她本人的感觉,是我非常喜欢的类型。
“你以前不会晕的吧?”黄昏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所以说我真的不晕车啊。”
“是吗?”
“是啊。”
“这样哦。”
我昏昏沉沉的继续着毫无营养的对话,惊讶于她居然会配合。
“还有多久啊?”
“这才刚半个小时,早着呢。”
“那我稍微睡一下?”
“可以啊。”
虽然这么说了,但是我内里清醒得很,虽然我不确定这种思绪纷飞的状态算不算科学意义上的清醒。脑子乱的很,但唯独睡意是绝对不会有的。我十分确定刚才之所以会这么说,只是为了不让黄昏担心罢了。也许我看起来真的很不好?
车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右边耳机成了唯一一个注入我脑内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切到了我也很熟悉的一首,我在脑内轻轻跟着调子,顺着歌词。
“美丽之物”。为了将它采撷,生命才降诞到世上。
我,是为何会降诞在这世上,又是为了采撷什么呢?
“黄昏。”
“嗯?”
她转过头来看我。
“没什么。”我觉得自己笑的一定很勉强,“就是喊喊你。”
“赶紧睡吧你。”
“好。”
如果想让我闭嘴,最好的方法就是别跟我讲话。
黄昏最清楚了。
——
“两个人一个房间?!”从黄昏那里拿到说明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有点别吓到了,“我们学校好有钱?!”
“你也不想想,什么样的学校能办全校都可以参加的修学旅行。”她把自己的行李搬下车,“别傻站着,赶紧来拿行李了?”
“黄昏好粗暴……”
我从人群中钻过去,拎下自己的小蓝箱子,她抱着手臂站在旅馆门口,欣赏我手忙脚乱的样子。“还不是因为你实在睡太死,什么都错过了。”
“我睡了吗?”我挠挠头,黄昏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径直朝里面走。我急忙小跑了几步,跟在她身后。既然她这么说,那我大概是真的睡着了吧。
上一次在家以外的地方睡觉是什么时候了?我已经记不得了,不过,那一定是在黄昏身边的时候吧。
只要有她在,没有什么是值得恐惧的。
“你傻笑什么?”
“诶……啊啊,没什么,嘿嘿。”
“这孩子,睡傻了。”她摇了摇头,“为娘的很心痛啊。”
我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麻麻,我要吃糖。”
“你走开。”她推了我一把,自己也笑了。“叫我爸爸。”
黄昏如果一直都能这么开开心心的,该有多好啊。
我赶紧掐住自己的思绪,免得又往什么不好的事情上想了。如果她在台阶上绊倒了,如果学校安排的行程出了差错,如果这家旅馆有个半夜出没的变态……
我能给出一百万个如果,但是我只有一个黄昏啊。
——
“你睡哪?”
“只有一张床诶,有区别吗……”
“我是问你睡哪头。”
“哦,那我还是靠里头吧。心心。”
“……你开心就好?”
用了day30的题目…………虽然并不是相拥而眠,不过勉强也算吧!
我已经不会写文OTL 总之 随意看看吧…………(鸵鸟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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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坦站在门口,有点发呆。这是他出狱的第二天,从人事处回来,加入神慈科的第一天,大概……也算是搬进新公寓,和新搭档一起生活的第零天吧。
“今天有点晚,需要什么明天再出去买吧。”史利维斯特道,随手将他的行李扔进地板某个角落。他脱下外套窝进沙发,脚搁在茶几上的熟练程度仿佛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似的,哪怕昨天他才第一次领到这间公寓的钥匙。瑞坦顿了会儿,进门带上门。
这应该是个很久没人用过的公寓,没怎么打扫过,有种多年没有通风的陈腐味道。门窗和必要家具都换了新的,面积也不算太大,但两人住绰绰有余。客厅面向街道的那边开了很大的玻璃窗,对面是另一排公寓,夜色里零星地亮着几扇窗户。
瑞坦拎开自己的行李,将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胡乱塞进卧室里的巨大的雕花衣柜。这衣柜显然是上个房客,或上上个房客留下来的了。木头被摸得油光发黑,在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装饰的房间里,这个门页上雕着细致奢华的卷叶草涡纹,螺细镶嵌着圣母像和玫瑰的衣柜显得如此格格不入。衣柜里还有另外几件样式十分简单的衣服孤零零地挂在衣柜另一边,想必就是他的新搭档全年的装备了。他把自己的衣服也挂上去,两人所有的衣服加起来竟然还不能塞满这个衣柜的一半。
另一个房间是空的,没有家具,没有装饰。只有各式各样的枪支弹药,几乎堆满半个房间。从最小巧纤细的勃朗宁,到几乎有他半人高的狙击枪,各种口径的弹夹堆在唯一一张桌子上,玲琅满目,应有尽有。
瑞坦回头瞪着史利维斯特。
“神慈科提供的。”后者只是无辜地耸耸肩,叼着烟打开一瓶啤酒,“你可以选个自己合适的。”
“你不能把这么多弹药放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瑞坦一把撑在茶几上,越过茶几瞪着他,“我的恩典万一暴走,这里的弹药量你有几百条命都不够。”
“有我在你就不会暴走。”史利维斯特摸过钥匙链上的开瓶器又开了一瓶啤酒递给他,语气仿佛在说今天不会下雨。“帮个忙?”
瑞坦没好气地抓过那瓶啤酒,不出几秒钟啤酒瓶上就附上一层薄薄的白霜,冒出水珠。他看了一眼新搭档,绕过茶几也把自己扔进沙发里。
“自己去用冰箱。”他说着自己喝掉了那瓶冰过的啤酒。
两人默默无言喝掉了桌上一打啤酒,外加抽光了史利维斯特身上最后一包香烟。他抽的 十分苦,瑞坦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习惯那个味道。屋子里乌烟瘴气,瑞坦不得不打开客厅门窗透透气。打开面向街道的那扇窗户,他看到对面正对自己这扇窗户的公寓里,一点红光正对着自己。
他不用想也知道自己额头上有一颗红点。不论是在监狱里,或是更早的时候在岛外执行任务,他对这种既是监视又是威慑的布置已经再熟悉不过。他探身向两边望了望,窗户左上侧广告牌下正好能看到一个隐隐约约的监视器,摄像头正对着探出身的瑞坦,仿佛某种无机质的生物眼睛窥视着他。
瑞坦笑了笑,他没有生气或是愤慨。倒不如说,感到了一阵安心。这种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无法控制的能力,确实不应该给一个人类使用。有谁来夺走它才是正常的。
“你在做什么?”
瑞坦回头,史利维斯特拿着换洗衣物正看着他,听起来似乎不太高兴,又有点防备。屋子里没开灯,只有窗外街道上的灯光映在屋子里。黑暗里他若隐若现的,瑞坦却似乎能看清他隐隐皱起的眉头。
“开窗透气。”瑞坦拍拍身上蹭的灰尘,但似乎毫无用处。窗台厚厚一层灰,被他这么一探身,活活留下一道擦出来的白印子。他索性脱了衣服丢进洗衣机,“你要先洗澡吗?”
史利维斯特嗯了一声,“你换的衣服呢?”
“没了。就这一件。”瑞坦耸耸肩,“反正我可以控制身边的温度环境。衣服多少没什么意义。”
史利维斯特看了看他,丢来一件自己的衬衫。
“先穿着。”
瑞坦对自己的体格有信心,但是这件衬衫自己穿起来还是松垮垮的,为了方便做事他不得不把袖子卷起来。洗衣机虽然能用,但是没有洗衣粉,要换洗的衣服只能先放着。厨房里有灶台,但是没有锅碗瓢盆,也没有柴米油盐。不过想想日后在公寓里开伙的可能性也并不大,他也就默默放弃了。水池摆着两个漱口杯子,牙膏牙刷,还有两个电动剃须刀。这些都是他和史利维斯特自己行李里带过来的。看起来倒是有些生活气息。
抹布,清洁剂,扫帚和拖把……这些显然是这间屋子现在最需要的。手机,电脑,平板……这些也都算是现代生活里的必须品。也许还需要一个书桌和书柜。瑞坦看着行李里剩下的书本盘算着。还有家庭工具箱和医疗箱,在完成任务回来时这些都是格外需要的物品……
“该你洗了。”肩膀上突如其来的触感激得瑞坦一阵激灵,头脑里的购物清单随之烟消云散。他猛地挥开史利维斯特的手,暗自压下身体的轻微颤抖。反应之大让年长的男性一脸莫名其妙。
“你对我的恩典压制太明显了。”瑞坦用力梗着脖子,似乎有点勉强地解释道,“以后没事的话还是别碰我。”
史利维斯特一脸莫名其妙,但他还是点点头答应了一声。瑞坦勉强维持着正常的步伐逃进了浴室。
太可怕了。或是太幸运了。有时候这两个词说的是一个意思。瑞坦隔着浴室门好一会儿,才勉强让自己找回寻常。虽然已经是第三次被完全抑止恩典了,但他仍然无法习惯。被接触时如泉水一般汹涌涌入身体的安定感实在是太过于舒适,让人根本无从想起恩典如何使用。舒适得让人头皮发麻,舒适得让人无端觉得害怕。他害怕……每次被这个牧羊犬碰触时——不论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瑞坦都能感到某种他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像突如其来的海浪一般迅速地淹没他整个身心。迅速,干脆,不及掩耳,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发现自己的恩典消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撼动的充实与平静如海浪般充盈着身心。而从没有哪个牧羊犬对他的安抚和压制如此强大,就连每周教会发给的药物都完全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不可违逆,无法抗拒的安抚和压制。它太强大,强大到每次瑞坦被触碰都会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怵。它也太舒适,舒适到瑞坦根本无从抗拒。
但更为可怕的是,瑞坦知道自己渴求着它。像沙漠里因缺水而濒死的人渴求着泉水一样渴求着,像火焰中因高温而快被烧死的人渴求冰凉的雨水一样渴求着,像所有那些快溺死而紧抓着一根芦苇不放的人那样渴求它。
像一切坠入深渊但仍然渴求着一丝救赎的人那样渴望它。
老实说,住在哪里都不会比在监狱里待着更糟。因此即便这个公寓有着粉红色的沾满灰尘的窗帘,俗不可耐的玻璃防水晶吊灯,浴室瓷砖是柠檬黄与艳桃红组成的马赛克墙壁,而卧室床单是亮蓝色的,枕头上印着廉价的粉红色花朵,瑞坦也没有觉得让人无法接受到不能忍受的地步。因为不论怎么说,这里毕竟比监狱还是好多了。浴缸自带淋浴间,有全自动马桶,床垫也十分松软,还有足足六个枕头。
但是当瑞坦意识到这个公寓里有且只有一张床时,他还是沉默了。
瑞坦抬头看着床另一边的史利维斯特,“我不想和男人睡一张床。”
史利维斯特扫了他一眼。“……难不成你第一次和男人睡?”
“难不成你是那种能第一次见面就和男人一起睡的人?”瑞坦有点儿咬牙切齿地回答。他现在该死的还有点儿心猿意马。史利维斯特刚洗完澡,只穿了条睡裤,剪得短短的头发湿漉漉的,皮肤随着肌肉滚动,散发着水汽和热意。见鬼的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四十多岁的人。
“我有防止你暴走,逃跑和监视的职责。这是睡觉时最简单方便履行职责的方法。”史利维斯特丝毫没注意瑞坦的眼神。他拉开被子,看着床单摇了摇头,“这糟糕的品味。”
瑞坦下意识地咬紧牙关。他想离开,看本书直到天亮,或是干些其他什么。什么都好,只要熬到天亮就行。睡觉时因为噩梦引起火灾的事件不是第一次了。当然,在史利维斯特身边睡绝不会能力失控。但是睡在一张床上不可避免的接触……
也许是瑞坦迟迟没有动作。史利维斯特本来闭上的眼睛又有些迷糊地睁开,“睡吧。明天还得出去买东西。至少这个床单和枕头就得换一换。”他模模糊糊地瞧着他说道,又打了个呵欠补上一句,“我不会对你有动作的。”
“你应该害怕的是我会对你有所动作。”
瑞坦嘴硬地回了一句,但在睡意和身体本能的双重攻击下他还是爬上床的另一边。床并不算小,但两人都算是大体格,睡在一张床上竟然没什么多余空间。瑞坦磨磨蹭蹭地钻进被子里,两人背贴背的那一瞬间某种庞然的安宁与充实猛地吞噬了他。
他什么也来不及想,就这样滑入了一片黑暗的怀抱。
—— 【在一定的生命力之中。】
这个地方被圣殿似的建筑布满,各种时期的,不同风格的,或是雄伟或是破败,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被笼罩在一种朦胧的圣光中。
然而,莫名的让人不爽。
道格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却只摸到一头虽然不算软但是和角比起来还是软的多了的头发。还有翅膀和尾巴也……没了。虽然不是出厂配置但也毕竟长身上这么多年了,突然没了就像缺了条胳膊少了条腿一样不自在。道格把插在裤兜里的手抽出来,骷髅咬着宝石一样的造型在旁人眼里看来略有些瘆人的戒指此时对他来说倒分外亲切,至少在这破地方它还能用。
速战速决为上。因为这个破地方不仅会对进入者的善恶判定并且攻击判定为恶的那些,而且是不管怎么样都会被扣生命力的。这就有点恶心了。果然圣光这类的东西,都虚伪的让人恶心。
对于一个道格这样的生命在于战斗的家伙来说,稍稍露出一点那些想法的话被被判定为恶大概不奇怪。生命力本来就在掉了,再来个不明物攻击的话岂不是雪上加霜?道格整了整自己身上帽衫的帽子,脚步愈加沉重,不知道是因为生命力在被一点点吸走的缘故,还是这个圣域的气息对道格有某种天然压制。
其实周围的那些建筑若不是在这样恶心的情况下的话,每座都是值得好好看看的旅游景点级别的建筑。事实上,这里的建筑无论是完好的雄伟圣殿,或是已经在时光中逐渐破败的断垣残壁,都像是本来就该在那里一样地组成了一副史诗般的画卷。可惜道格并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欣赏这些。
“那个魔石到底在哪里......”
要不是这个圣域只要判定自己为恶就会主动攻击,就跟免疫系统排异似的,连想什么都得小心翼翼的,道格真想骂句脏话再把这地方砸个稀巴烂。不对,不能想这个的。还好这个圣域没到因为这一个想法就把自己判断为恶程度,道格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念头转的快还是圣域的判断比自己想象中的要仁慈。
戒指形状的ARM中喷涌出的火焰在手臂上打转,进了圣域以后就没了时间概念,道格在脑内大致推算了一下,自己已经在这里瞎转了半天,不要说魔石了,屁都没见到一个。这样的无聊地方虽然减生命力,然而连个敌人都没有,这个火焰型的自然ARM在手上看来也只有个推进的作用了。真是...无聊。无聊地让人犯困。不过似乎生命力耗尽,临死的人会感到困倦。
“真是要耗尽我的生命力吗?这个圣域的胃口还真是大。”
视觉好像已经有些模糊了,火焰的燃烧也开始变得微弱起来,腿也快撑不起体重了。不过也就是这个时候,朦胧的视线里似乎降下了一道光,不知道它是本来就在那儿呢,还是这个圣域吸够了生命力才给降下来的。总之,有够操蛋的。
道格咬紧了后槽牙,拼着最后那点力气一个健步上去,知道了够到了魔石之后,便任由了自己的意识飞散。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太好了。任务完成......”
休息,战斗之后的平静。迪赛鲁觉得视界边缘有些模糊,斑驳的色彩在其间飘散,身体有些颤抖,还有略微一点的呕吐感。不,这不是激烈的战斗导致的,虽然不够强健的身体的确有一点影响,但最主要的原因不在这,迪赛鲁明白的,明白这种感觉的由来,好讨厌的感觉。
工坊里,被哥哥追着打,父母却只是言语上轻微呵斥,却并未真正阻止欺负行为的时候;小溪边,全身湿透着被其他孩子强按着,被某个家伙踩着头宣告战胜了坏人,嘴里进了不少水,挣扎却毫无效果的时候;肮脏的路边,扶着墙大口喘气,看着一群混账“朋友”调笑着抢走父母让自己买东西的钱说该他请客的时候,虽然总共也就几个铜币……诸如此类,迪赛鲁似乎天生就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而且不管是谁都打着开玩笑的幌子,这让脾气好,人又有点闷的迪赛鲁很难反抗,哪怕是言语上的反抗。当他渐渐长大,开始感受到这些欺负中所蕴含的恶意后,尤其是在被亲戚朋友欺负时,他都会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想要出来,并非火山喷发式的激烈爆发,而是如同小溪般蔓延,淹没自己,同时也淹没所有人以及这个世界的方式出来。
在修道院的日子迪赛鲁感到最快乐的便是这样的欺负消失了,就算偶尔和其他人有了争执,也没了那种以开玩笑为借口,让自己无从反抗的感觉。即使算是逃避,迪赛鲁依然庆幸着自己内心的良善保住了,然而现在,一度退却的黑潮再次涌现,经过在心底长久的酝酿,那黑色的溪水似乎愈发浓稠。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错了呢?
脑中响起了某种絮语,以他自己的声音发出的絮语,没有任何意义,但迪赛鲁能够感受到那是一种鼓励,一种劝诱,一种指引。他知道这呢喃想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但他并不愿意到达那个地步,艾瑞克的牧师迪赛鲁向往良善,而那漆黑的溪水中,箍桶匠的儿子却想拉他沉沦。牧师迪赛鲁的内心还在挣扎,但他自己都没发觉,他已经跟着脑中的声音窃窃自语起来。
“啊,他们在揍帕克,帕克睡着了,我们要用这样的方式叫他起来,我是队里的一份子,我也应该去帮助帕克…”黑色的溪水映着帕克的种种,这个好奇心既强,又勇于实践的侏儒是队里让迪赛鲁压力最大的家伙,“为了队伍的安全,我应该做点什么…”想着这些的箍桶匠儿子猛地挥起手中的木杖,然而在最后关头,艾瑞克的神爱似乎驱散了一点迪赛鲁心中的黑暗,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朝着脑袋下去的一棒敲在了肚子上,力道也和其他人的殴打差不多,没有人起疑。
“我在干什么?杀人?不对,我没有这种想法,刚才只是意外,是…意外吧?其实我也没干什么啊,对,没错的!”迪赛鲁在心中嘀咕着。
帕克醒过来后,大家就接下来该怎么走又争论起来,迪赛鲁突然嚷嚷着“我就说了应该跟随神的旨意走!”仿佛醉汉般粗鲁。
“走你个大头鬼,神把我们指到那个大石头面前。”没发现异样的黑德汪汪只是习惯性的反驳下,又接着和其他人争论。
“那就破坏石头!”某个正常艾瑞克牧师永远不会用到的神术在迪赛鲁脑子里闪现,无须巨大的破坏力也能粉碎巨石的方法,“嘿嘿嘿,到时候会不会把他们拉下水呢?”黑水中的箍桶匠儿子窃笑着。
“走吧,先去暗室看看,或许会有发现。”在奥诺的带领下,一行人正要离开,突然大家发现一个白色的身影在镜像中一闪而过,而迪赛鲁和奥诺两人在镜中居然已经没了镜像。看到白色影子时作为牧师的迪赛鲁第一时间判断那是亡灵,于是他遵从此刻的心境,选择了作为牧师对抗亡灵的神术“呵斥亡灵!”然而没有任何效果,白色的身影只是单纯的不见了。
“银隼全体人员的镜像大概都变成刚才的实体了,或许打败刚才那白影能把我们的影子找回来。”迪赛鲁平静地分析着,做出选择后的他内心慢慢地不再分裂,只是单纯的坏掉了,于是,他开始在心中构筑对这群令他厌烦的队友的惩戒。“虽然这几个家伙让人讨厌,不过应该还不用弄死,杀人对身为牧师的我太不利了,而且大概我也没能力主动弄死他们吧,让他们多吃点苦头就是了,不过治疗术倒是可以可以放开用了,到时候就可以用没治疗了来对付这群家伙,如果能死一个那就好玩了。”想着心事的迪赛鲁阴沉着跟在队伍后面,其他几个人停在那个有面大镜子的房间里,讨论着怎么检查下镜子后面。
“把侏儒扔到后面不就行了吗?”怀着恶意的迪赛鲁发问。
“这主意不错,你们谁来扔我?没想到你这呆板的家伙也能想到这样的好主意,让我想起了……”出乎意料之外,帕克本人对这个主意相当满意,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被扔了。而黑德爱尔似乎被帕克的嘴碎弄得不耐烦了,打断他后给迪赛鲁来了一拐:“你最大,你扔。”
求之不得的迪赛鲁给自己拍上一个公牛之力后抓起这矮子,在空中抡了几圈,帕克兴奋的哈哈大笑,越发地让迪赛鲁烦躁,于是他把这家伙以一个不好调整姿势的方式扔了出去,帕克“啪叽”的一下侧面撞墙,径直的掉了下去,然后……卡住了。
“我卡住了!谁来帮帮可怜的帕克。”完全听不出慌张,侏儒用活泼的语气嘲笑着自己,抓着木棍上前,迪赛鲁本想敲碎了镜子,趁碎片嵌在帕克身上时给他来个治疗术,让碎片都封在他体内,但转念还是放弃,这样似乎太刻意,让队友发现了不好解释,于是他装作查看,其实是在把周围的灰尘往那狭小的空间里灌,顿时房间里响起了帕克震天的咳嗽声,这让迪赛鲁暗爽无比,然后提着他的小短腿把他拉了出来。
“啥也没有,真是白受罪。”停止咳嗽的帕克一脸沮丧,不再像刚才的活力四射,“奥诺,带路。”
终于,在奥诺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了一个新的房间,房间的正中有个石碑,两条狗和一个侏儒立马就围了上去。
“迪赛鲁,放光!”帕克嚷嚷道。
“不放,想看清楚自己打火去。”
“不是,这上面有个石头,是那种接收到阳光会产生能量的。”难得帕克竟然在好好履行着诗人的责任。
“好吧。”迪赛鲁不情愿的放了个光亮术,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看来必须是阳光才行,奥诺,这迷宫里有阳光吗?”
“我记得在那边是有点的……”因为被使唤了,迪赛鲁又陷入了不满情绪中,三个矮子商量饿东西也只听了个大概,于是在不怎么专心的情况下,跟着他们又是炸房顶,又是盖风琴,又是用碎镜子反射光,终于机关启动了。
白发女子的身影再次从石碑上浮现,接着消失,石碑向后移动,露出了密道。沿着石阶走下去,在那尽头有个巨大的石棺,那白影漂浮在石棺上空,接着石棺竟然缓缓打开,里面的干尸也站了起来,神明要求寻找的碎片就嵌在他的胸口。各人看到这种情况纷纷拿出了武器,而迪赛鲁心中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这场战斗应该能害死人!”
字数5382
还是黑枪与奇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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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
经过一夜的奔波众人终于成功汇合,尽管最终还是让代官逃过一劫,但万幸的是无人伤亡,同时,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
在埃德瑞普偷偷溜回青楼取木桩的时候,倒是爆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骚动。
“这……这太有伤风化了,简直是不知廉耻!”
满脸通红的绫指着弗雷亚,像是看到什么令她震惊到难以复加的事般手指不住颤抖。
后者一脸莫名其妙,但仅是片刻后就意识到症结所在。
而这则意味着,纯情的山伏会被戏弄到更惨。
“南……南无三你别过来!”
一筹莫展的绫向其余人投去求助的目光,却发现剩余人员全都好似为了避嫌般消失的一干二净。
“这……这位施主您还是先……”
“啊啦,害羞了?”
山伏的脸愈发涨红,弗雷亚已经几近于和她贴至严丝合缝,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鼻息喷在脖颈上的麻痒感,更令绫尴尬的是,只要她试图直视弗雷亚呵斥,出于身高原因即不可避免的看到那一抹胸口露出的白腻。
——南无三!她里面什么都没穿!
在渡过了仿佛几个世纪的煎熬后,弗雷亚总算是收起了玩心主动踱着步伐离开,仅留下松口气后羞恼交加的绫一边高声念着南无三一边用禅杖愤愤捶地。
这段只是个小小的插曲,当埃德瑞普拿着木桩归来之时,绫在见到证物后也无心纠缠于弗雷亚的失礼举动,毕竟眼前之物给她带来的震撼,远比真空出镜的弗雷亚要多太多。
“这个木桩……论起来历,的确是京都鞍马山,不,在百年前的此时,它的名字,是阴暗之所的‘暗部山’。”
“听上去并不是什么很吉利的名字,暗部和贵船是京的两座名山,在贵船山的背面暗处,所以叫做暗部山。就我所知,是这样……的?”
“唔……还要去你老家一趟吗?不过大根村这边……”
零露出为难的表情,虽然忍者的事情很引人在意,但是在国主马上就要进行围猎的当下,还是先解决权兵卫的问题为好。
“也对呢……所以还是趁着代官不得不跟随着国主出现的这个机会,解决掉这个问题吧。”
趁着权兵卫暂时被木桩吸引注意力的功夫,绫以仅有几人可闻的声音悄声建议:
“只要不让权兵卫见到代官,不就行了么。”
不动声色间,埃德瑞普于此刻心有灵犀的比了个“斩首”的手势。
众人会意。
“呃……围场的防守肯定会更加严密,总觉得贸然闯入蛮危险的。如果我是代官的话,肯定在这时把忍者都调去保卫自己的安全,不如趁内部空虚直捣老巢,找出或者索性捏造些代官和忍者勾结反叛的证据,然后把这份功劳算在权兵卫的头上,让国主任命他为新的代官,也不是不可行啊。”
伊格还在犹犹豫豫,并且和往常一样试图寻找最为安全哪怕麻烦系数高出许多的办法。
——我讨厌无谓的伤亡。
按照奥连的说法,伊格这种过分谨小慎微的态度,十之八九是童年阴影,只要有人一提起这点,男人就咂咂嘴摇头惋惜,也不知是针对伊格的境遇,抑或是什么别的东西。
“小小的孩子成天动不动就做死人的噩梦,家里又造到那种事,没啥阴影才奇怪吧。”
关于义父的解读,当事人对此表示不可置否,不过,这的确是个很好的借口。
哪怕失忆后并未梦到过类似的内容,作为掩饰,她还是在明面上摆出了偶尔会被噩梦所困扰的模样。
真正的原因伊格也说不清楚,但有一件事她却比谁都明了,自己这么做,大约并不是出于恐惧伤痛和死亡。
Part2
和埃德瑞普的争论没有结果,二者各执一词并且谁都不能说服谁的情况下,众人还是选择了较为简便直观的战略——趁着代官随行时伺机伏击,并一劳永逸的彻底解决掉这个麻烦。
但是,却碰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他们不知道国主到底何时会进行围猎。
“问权兵卫不就得了?”
“啊,国主出行的时间?我不知道啊?”
答案出乎意想,仔细一琢磨也在情理之中,权兵卫获得信息的渠道不能说有多广,这种流行于达官贵人间展示勇武的活动往往不少是一时兴起而为之,他也只能蹲守在大道上凭运气左右行动。
“唔,该说,不愧是上访者么,在下的觉悟还没有达到那个程度。”
绫颇有些敬佩的打量着其貌不扬的权兵卫出言赞叹。
虽然在伊格眼中,这种毫无信息就去死磕的行为只不过是进一步确定了他不靠谱的特质,万一等到代官再次来催租,国主还没有去围猎的念头呢?
时间飞掠,天色也在不知不觉中大亮,争论果然是杀时间的利器。
留下仍是精神奕奕的零去城下町收集情报,其他人打着哈欠寻找住宿地点休养生息。出乎意料的是,表面上来看,代官的爪牙似乎并没有在城下町中密布,弗雷亚的通缉令也未出现,算是难得的好消息。尽管如此二人还是稍事伪装避免被一眼认出,直到住进客房内,一行人也只是因为特异的外貌和穿着受到瞩目,其余无他。
生物钟过于精准的伊格,在争辩后就止不住的开始哈欠连天,平常用于提神的咖啡豆也没起到半点作用,在宿屋登记自己名字时已经双眼皮黏在一起难以分开,有绫帮助的情况下亦不用担心文字不通的问题,就是不知道绫是否在哈欠的掩盖下成功听清报出的全名。
“不要睡在榻榻米上,会着凉的。”
甫一寻找到可以补觉的场所,伊格便扑倒在被称为“榻榻米”的地板上,迷迷糊糊中勉强撑起身,按照绫所说展开和被子毫无二致的布团钻了进去。
“真是,困死了……”
这一觉,睡的并没有意想中的安稳。
伊格久违的做了个噩梦。
事后她甚至开始疑惑是不是有未知的神明掌控着噩梦,明明只是被当做遮掩无理由畏惧的借口却不经意间成为现实。
造化弄人。
梦里,自己似乎以孩童的姿态,在跌跌撞撞的躲避着什么,不住跌倒不住爬起,身周不时有面孔陌生而又无比熟悉的孩子们跌倒躺在血泊之中,鲜艳的红色浸透地面,每每撑起身体继续逃跑时,掌心中所传来的挥之不去的黏滑感令人一阵恶寒。
耳边尽是不绝于耳的呼救哭泣咒骂声,回头望去,身着重铠的男人不疾不徐的逼近着,手中钢剑连同铠甲一起已被鲜血浸透。
“为什么!”
梦中的自己如此在心中呼喊质问,换来的只有沉默中的剑光挥下。
下一刻,自己则眼睁睁的看着双手复又被鲜血覆盖濡湿。
但那温热的液体并不属于自己。
穿着同样制式铠甲的骑士们在面前纷纷倒下,双手的短匕如同毒蛇般迅捷而快速的挑进重铠间的间隙,紧紧咬住喉管肋下等致命处,瞅准机会便以腕运力一击脱离,每次捅入撕裂即伴随着鲜血溅出。
而脆弱的牧师更不在话下,在没有护甲保护下挥动着手中兵器吟唱神术的他们,与活靶子毫无二致,尽管动作比起之前的骑士来讲快了些许,但在缩短和自己的差距上仍是做着无用功,缺少了那层铁壳的保护,弱点比比皆是,身体交错间连回防都没有半分必要,熟稔到麻木的手起刀落后解决的轻松利落。
看也不看躺在地上哀嚎呻吟的死伤者,多年后经过苦练的技艺足矣让对方非死即残,至少短时间无法再次投入战斗。
“何苦呢。”
教堂中心的男人在部下纷纷倒地生死不知后,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太过炫目的圣光下,并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孔,亦或是在做梦的缘故,仅能从声音分辨出对方的性别和大致身形,其余皆被一片模糊所掩盖一概不明。
伊格顾不得惊奇为何自己能够意识到是在做梦的同时,还亲手经历着受害者和杀戮者双重身份的双倍体验。
“闭嘴!你这个刽子手!”
这具躯体所吼出的,是不属于现今的青年男性声音。
一阵窒息感后,伊格睁开了眼睛。
“醒了诶!”
双眼还未适应光线,便不偏不倚对上了双异色瞳孔,那双瞳孔的主人正傻乎乎的笑着捏住自己鼻子,见到伊格皱着眉使劲甩动着想要摆脱没轻没重的强行唤醒疗法时,笑的更为灿烂,单纯干净的笑容甚至连古怪梦境的阴霾也随之几乎被清扫一空。
“伊格大懒蛋——”
“说的跟你没有在我背上睡到流口水一样!”
Part3
零带回来的消息乱七八糟,挑去无用的部分,所剩下的唯一有价值的就是国主将会在三天后出巡。
原本预定的计划,就因这个消息再一次不得不打乱。
一群人苦等在此处三日未免太过浪费时间,众人便再次想起伊格的提议,询问绫有关路程远近的消息后,决定分头作战,从而更加彻底的解决问题。
前去暗部山的人选毫无疑问的落在了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埃德瑞普和弗雷亚身上,和他俩同行的是担任向导的绫,作为当地人没有谁比她更清楚此地的地貌,按照常理来说,抛去地震及火山等自然灾害,地形上不会在百年间发生过大变化。
“啊……好可惜没能看到埃德瑞普乌鸦精的扮相。”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狗精。”
两个德鲁伊半开玩笑的互相问候着对方。
之前的消息中含有妖怪出没的情报,精神不振的伊格胡乱出了个扮成妖怪的馊主意,而这种明显的胡来点子居然无人反对。
于是埃德瑞普套上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鸟头面具,特有的过长尖喙表明其无疑是医生们在面对瘟疫患者时所佩戴的职业性装饰,虽然配合着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乌鸦羽毛来看,并没有原本其身份对应的阴森色彩,更多的像是尚不能变成人形的搞笑精怪。
“嗯……的确很野性。”
埃德瑞普对着水面照了照,给出了好像不是很公允的评价。
“是啊,野性的乌鸦精。”
“什么乌鸦精……”
绫的脸色有些古怪。
伊格不小心顺口说出了内心所想,然后被一脸不爽的埃德瑞普斩钉截铁扣上了“狗精”的绰号,而她也十分配合的“汪”了声,吟唱神术摇身一变为牛犊大小的漆黑狼犬。
“什么狗精……”
绫的脸色更古怪了。
注意到对方面色的零惊讶的抬了抬眉毛,他即便搞不懂为何绫对于这两个词如此敏感,但还是礼貌的表达了下歉意:
“不要在意,我的伙伴们在互相开玩笑,冒犯到你了吗?”
“啊啊,不不不会。我身已是受金刚藏王大权现点化踏上正道了。”
壮汉眨了眨眼,嗯,没听懂。
一通互嘲后伊格的脑袋清醒了许多,总算是想起了件一直被她忽视的事情——万一莉芙在潜伏的过程中大呼小叫起来该如何是好,即便是得到了当事人信誓旦旦的保证,好像也不能确保莉芙不会一惊一乍的暴露目标。
“但是肯定不能用胶带这种不人道的方式……”
最终百思不得其法的伊格,溜溜达达到水边摘了些草药,抱着个糖罐子将其一股脑塞进去,开始埋头捣鼓起闲暇时无意弄出的小玩意。
经常苦于皮甲开裂但部位不适于下针的伊格,一直盘算着弄出个强力黏合剂加以修补,为此浪费了不少珍贵草药附带着弄得满手是胶,上至蜂蜜下至乳胶,稍微有点黏性的东西都被一一试过,没出什么成果的同时,倒是合成出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小玩意。
她现在所调和的东西就是副产品之一。
——被小孩子们冠以超级粘牙糖称号的极其黏糊的糖果。
超级粘牙糖,认准伊格制造,配方保密,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既然是糖果,对人体无害是大前提,而从外观和味道上来看,这块东西和普通的糖果无异,但只要一经咀嚼,即会发现牙齿立马被粘的严丝合缝难以开口,若是没有与之相配的草药水灌入,基本就会陷入长达半小时左右的无法说话状态。
顺带一提,这玩意在家长中的口碑更好些,据他们说,用这个糖教训说脏话的小孩,效果拔群,甚至还特意嘱咐伊格把解药做的越苦越好,好让那些出口成脏的熊孩子们涨涨记性。
当然既然这瓶会用在莉芙身上,解药还是做的甜一点比较好。
“这个,进围场后再吃,如果感到能开口的话,就再吃一块,出了围场,喝掉这瓶果汁就能好好说话了。”
伊格忍住满腔的愧疚之意,将糖块发给莉芙摸摸头安抚,实在不知道如何弥补的她,只好做下了这次事件完结后,陪莉芙玩耍至下个任务开始的许诺。
“拉钩拉钩——”
“嗯嗯,骗你小狗。”
“可是,伊格本来就能变成狗呀。”
“……那是大狗。”
Part4
猎场中的士兵多到出人意料,在抓到个倒霉的舌头后没怎么威吓便诈出了不少情报。
这场围猎的护卫中,掺入了太多的生面孔。若是这样尚可用临时扩充人员来作为借口,但据那个小兵头目所说,所扩充的并不光是普通的步卒,其中还含有不少稀有兵种,尤其是铁炮兵队这种需要一段时间训练及财力武装的小部队,可不是区区一个小代官用钱就能买到的,不仅如此,还有人佩戴着和身份打扮不符的名刀。
再笨的人都知道,其中肯定有什么阴谋。
单是防范刺客用这种阵仗也太过铺张浪费,虽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爱财如命的人,大抵是不会如此奢侈。
“原本还想着给代官扣个谋反的罪名,这下倒好,他自己作死一下省了不少事。”
留下莉芙看守装在麻袋里捆好打晕的小头目,二人动身寻找可疑人物,同时约定如果没有异动就在此处重新汇合。
茶砖听话的趴在莉芙身边,以便突然出现动乱后能够尽快汇合,并且在有人偷袭时能提前示警。
后者伊格倒是不甚担心,毕竟三人所寻找的树林位于围场中最不起眼的一处,那些有心巡查的士卒光替肥成球一样的国主追赶猎物就已经疲惫不堪,在这种情况下还被发现也只能自认背时。
她还是对莉芙的身手有那么一点自信的,先不提打不打得过,光是莉芙撒丫子跑起来,估计就能累趴下一群追兵。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试图装扮成兵卒的二人未行出几步,伊格便感觉到背后一阵阵恶寒,似是有什么人在窥视着自己,而且目光不怀好意。
——茶砖不在身边的情况下,寻找出恶意的源头,可能有些困难……
身旁的零貌似也察觉到了异常之处,以陡然握紧的双拳为证。
二人颇有默契的错开前后身位以防止背后突然出现的突袭,骸流忍者的诡秘之处已从弗雷亚处听闻,每一处阴影都有可能藏匿着他们的身形,伊格也只能尽可能防范他们暴起袭击。虽然暴露原因不明,但敌明我暗的事实已成定局。
但她却没想到,对方会以如此直接的方式现出原形。
憎恶轻蔑视线的源头,此刻正不加任何掩饰毫无伪装的瞪视着二人。
“陷阱?”
伊格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下对方,最终将目光聚焦于其腰间刀具,哪怕并不是武器鉴定专家的她,从刀柄及鞘上繁复的装饰便可看出其价值不菲。
——看来这就是小头目所说的奇怪武士了。
开场不同,但不影响策略,无论在暗还是在明,眼前人难以掩盖的轻蔑之意都表明着计划可能比预想中的还要顺利。
伊格和零飞快的交换了下视线。
点头为号,二人分别朝着事先寻找好的无人经过路线开始逃窜。
事先制定好的围杀之策顺利派上用场。
浑然不知已落入陷阱的武士微微愣下,眼神中的轻蔑更甚。
“哼,没用的大块头,先解决你好了。”
荒歌推线part1
死线将至我还是先防爆的好(part2大概明天?
该死的鬼屋,和熊孩子队伍相性太差了。
迪赛鲁黑了吗?我也不知道(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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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是收拾掉了吗…”
黑德爱尔将短剑护在胸前,喘息着看着破碎消失的盾矮人镜像。先不论难度,这样超越常识的诡异战斗黑德爱尔实在不想再来一次。
打开陈旧地牢后特有的夹杂着些许腐味的灰尘气味战斗过后也没能消散,墙壁和地砖缝隙间蔓延着不知名的黑色苔藓。摇曳的微光在参差错落着的古镜中交相辉映,悬浮在空中如同跃动的游魂。
真是个让人不舒服的地方。
黑德爱尔突然意识到什么,抖了抖耳朵,转身看向迪赛鲁。他举着的木杖此刻散发着柔和的辉光作为照明,一如既往默默为团队奉献着力量。她突然觉得迪赛鲁虽说没什么存在感偶尔还挺有安全感,比起某个正趴在地上拿铁棍抠着地砖缝的诗人。
然而盘踞不散的维和感并没能因为迪赛鲁的可靠而缓解,反而让黑德爱尔更加压抑。她重新环顾四周,一时竟没能发现同类的身影。
“奥诺?你在哪呢?”
声音不大,但这里除了某诗人翻弄背包敲打零件的窸窣声以外寂静得可怕,黑德爱尔甚至觉得能听到自己的回声——尽管她清楚在这不算空旷房间压根不会形成回声。
不过她还是坚信那似是而非的低语是她的回音。
“…。”
女子无声地从黑德爱尔身后浮起,长发散乱无序地盖住面庞,冷彻的剑锋倒提于手中,空洞的瞳孔在发丝后凝视着黑德爱尔的后背。
黑德爱尔惊觉,霎时间汗毛倒竖,近乎下意识地转身后跳,出鞘的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剑影撕开二人之间的空间,飞速地应对也算对得起她的职业。
“嗯?”
然而她的目光却是对上了奥诺闪烁着困惑的眼睛。奥诺此刻杵着剑支撑着身体,凌乱狼狈的模样看上去带着几分萎靡。被迫和自己曾经的同伴厮杀,在不断涌现出的回忆中将剑刺进胸口,看着那和回忆中一模一样的面容在眼前破碎消散…奥诺心理上的疲惫远比肉体的伤痛严重得多。
黑德爱尔连忙收回短剑上前扶住奥诺。她愧疚,却想不明白奥诺如何能够藏在身为潜行专家的她身后而不被发觉。在这满是镜面的房间,在这四处闪烁着光照的房间,连已经摸到墙角躲在镜子后面撅着屁股不知道在捯饬些什么的诗人都被黑德爱尔看的一清二楚。
……?
黑德爱尔再一次看向面前的古镜。
镜中的她独自摆出一个怎么看都要摔倒的搀扶姿势,身后飘着一团鬼火般的光团。
“……喂…帕克。”
于是颤抖的低语唤来了角落里的诗人。
然后倒影变成了三人。
……………
“你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在我耳边竭斯底里吼一嗓子!”
“不止一嗓子…奥诺也叫了。”
帕克很夸张地揉着自己的耳朵,刻意提高音量的忿忿抱怨在狭长的过道中回响,伴着轻快悠扬的笛声驱散着压抑的气氛。这一行为多少让众人从震惊和恐慌中平静下来,黑德爱尔此刻尴尬地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尾巴,耷拉着耳朵小声地吐槽,试图把同伴拉下水。
“咕…下次不会了!”
奥诺被黑德爱尔戳到痛处,同样耷拉下耳朵涨红着脸嘀咕着。找不到更多能拉下水的人的奥诺只得把目光投向迪赛鲁,正满足于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春风得意的迪赛鲁莫名就被瞪了一眼,茫然四顾一番指着自己一脸无辜地回看向帕克。
而帕克干脆地无视了迪赛鲁的小委屈。只是恢复士气并不能解决出现的问题,帕克皱着眉头梳理着情报——皱眉倒不是因为苦恼,而是为了压抑与团队气氛大相径庭的好奇与兴奋。
首先是这个地牢中那些在墙缝里生长的黑色苔藓——说是生长并不准确,帕克可以肯定这些玩意儿已经干枯死亡了。这些本来随处可见的普通的苔藓在这不见天日又干涸得找不到一滴水的鬼地方死的彻彻底底,可又奇妙地产生一种看似生存的迹象。帕克突然想起多多拉和他讲的僵尸的话题,感到一阵恶寒。听说那种怪物没有知觉,没有智慧,力大无比,依靠本能猎食别的生物变为自己的同类……帕克撮起一把苔藓,捏在手里挤了挤碾碎。
……噢,多多拉又在危言耸听。
这些植物看起来是受到了什么波及成为了这样的状态,这是否和镜像袭击或是漆黑之月的碎片有关,甚至这一切全部能串在一起?说到底,漆黑之月到底是什么?无名之城就像一座巨大的工厂,在设定好的程序下机械地生产着名为世界碎片的产品,而动力供给则是一句单方面号称的世界救赎。冒险者追求着自由,却只是被卷入更大的漩涡。
真是个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帕克正蹲在镜子后面,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试图找出些这些镜子的不凡之处。这些镜子的历史非常悠久,镶金的镜框雕琢用心,镜面经过这不知多少年的沉淀后,除了蒙上一层灰之外依然平整如新。每一件都做工精美——这算得上是文物和艺术品,却找不出魔法物品的特质。
只能说和之前的风铃壁画一样,这座地牢未免显得有些过于奢华辉煌。与其说是地牢,不如说是一座地下宫殿,抑或是在漫长的岁月中沉入地下也说不定。
会想起风暴之塔那同样富丽堂皇的建筑,帕克莫名有种碎片还是拜金主义的错觉。
好在黑德爱尔颤抖的呼唤声打断了越来越偏的脑洞。
应声而来的帕克走上前。他这才注意到异变的是他们本身:和黑德爱尔站在一起的奥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镜中,迪赛鲁杖端的光亮术虽然被镜子映出,他本人的身影却也无影无踪。
……摧毁的那些镜像,是真正的镜像么。帕克咽了口口水,事情发生的太过离奇而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噢好吧,他至少还在摸着头脑,黑德爱尔已经连表情都凝固了。
咦,奥诺怎么染了白发。
稍一愣神他立刻意识到不对,那一袭素白的长发女子绝非秘银之隼任何人的镜像,她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身后,素雪般的白衣白发淡得不可方物,难以看清模样。
“……这什么玩意儿!”
帕克正打算碰碰镜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女子……或是说另外两名女子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伸出的袖口猛一抖甩出一枚小瓶。瓶子撞上镜面破碎,溅出的液体在空气中迅速沸腾——帕克一手一个拽住懵了的狗妖精,向后一个飞扑。
轰!
爆炸的轰鸣充斥着鼓膜,爆风把帕克推翻在地,也将镜子绞成了一地碎片。然而飞散的镜片中依旧倒映着那毫发无损的皎白身影,看起来这次并非镜像,而是货真价实存在的“生物”。
迪赛鲁立刻转身,杖端指向女子出现的地方。祷言一出,柔和的光亮术一闪间化为庄重威严的圣光,绽放而出点亮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帕克虽然除了感觉有些刺眼以外没什么感觉,女子的身影却仿佛被这光芒照得痛苦万分,她捂住双眼,在空中挣扎飘摇着发出阵阵尖啸。盲目地转了几圈后,终于飘荡着渐渐与墙壁融为一体,随后便完全消失踪迹。
牧师也同时脱力般垂下木杖,圣光在几个明灭闪烁后也耗尽了能量,化作星点光斑消逝,看起来消耗颇大。
一行人自然不敢继续在房间停留,帕克拽起黑德爱尔,反应过来的奥诺搭上直喘粗气的迪赛鲁,仓皇地穿梭到房间前方的过道后,确认没有什么奇怪东西从墙里钻出来后,才总算松了口气靠在墙边稍作休息。
……
“那是…幽灵吗?”
“亡灵,幽魂,地缚灵…具体的成因不清楚,但肯定是这一类的灵体负能量生物吧。”
“负能量…啥?”
牧师作为直接操作正负能量的职业,无关其信仰,对于这一方面的知识远比靠道听途说的帕克来的靠谱。驱散或号令亡灵几乎是每个牧师与生具来的能力——虽说也有例外,辛西娅怕鬼和怕虫子一样。
相比之下菜刀职业的黑德爱尔一脸茫然。她既不会,也丝毫不想和这些东西打交道。
“负能量是……哎,回城让莉芙给你解释吧,虽说她没准会回你一个'和幽灵姐姐做朋友的魔法'呢。”
平复情绪的秘银之隼在帕克的带头下闲扯着继续往前摸索着。帕克觉得此时搬出个天真纯良不知恐惧为何物的人对于提振团队士气能有所帮助…可惜他只看到狗妖精组莫名打了个冷颤,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回忆。用更深的恐惧让人遗忘眼前的恐惧…似乎也不错。
然而好景不长。休息之后的众人踏进一间漆黑的小房间,森冷的气息再次笼罩秘银之隼的成员。
“……又是,镜子。”
狭窄的空间似乎只是连接两条过道的拐角。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传来帕克小声的嘟囔。
从镜之间穹顶透出的光亮难以企及这样遥远的房间,迪赛鲁也因疲惫难以维持光照,唯有四枚弦月黯淡的幽光让人勉强能够看到同伴的位置。帕克走上前,一面镜子孤单地矗立在墙角,任厚重的灰尘掩盖其身影。
黑德爱尔紧了紧她的皮甲,似乎是没有了阳光的关系,总觉得有些降温了。也不知是不是帕克的青蛙又故障了,断断续续的笛音如泣如诉,回荡在四周听着让人莫名发怵。
“小心,掸开那些灰可能会再次出……”
奥诺的话语根本来不及阻止甩着鬼知道从哪掏出来的鸡毛掸子拍打镜面的诗人。
“布置两个一样的陷阱的设计师就该被开除。”
……无法反驳。
因为事实确实如他所说,帕克的镜像乖乖地待在镜子里和帕克对视着,老实听话符合常理——看起来比帕克本人好多了。反倒是奥诺和迪赛鲁的镜像消失得彻底,别说镜子,连奥诺的剑都不能反射出她的倒影。
真是让人不舒服的情况。
“…看起来不能进到镜子里面啊…”
黑德爱尔的视力即便在这样昏暗的房间中也足以看清全貌——比如此刻帕克脸贴在镜子上,用力地推搡着的滑稽姿势。这家伙就没有一点“气氛”的概念吗!
“你应该试试按↑键。”黑德爱尔没好气地提议着。
“……我既不是球型生物也没法一口就把敌人吸进肚子。”理所当然的驳回,外加听到话后某条狗妖精突然翘起的尾巴。
“从镜子后面试试如何呢?以我的身高足够把你们扔到后面。”迪赛鲁指向古镜背后,由镜框和墙边构成的一个三角形缝隙。
“拒绝。”言简意赅掷地有声,似乎早已习惯应对这类提案的黑德爱尔。
“好啊!”和喜形于色,好像正愁着爬不上镜子的帕克。
这两人是怎么组成团队的?奥诺感慨一番,提起剑警惕着两边过道。她当然清楚面对亡灵这样的举措防不胜防……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迪赛鲁什么时候会提出如此主动的意见的?
疑惑一闪而过,被当作不值一提的错觉遗忘。
——间奏——
帕克自认是比较机灵的。
这和他很少受到情感的波动有关…但也不全是。他的效率主义以及不信赖感,让独自冒险了三年的帕克练出了谨慎的危机规避思维。即便会做出出格的举动也并不代表他鲁莽——和某个聒噪的战士不一样,他只是思考回路比较新奇。
不过总的来说,机灵也无非细致的观察,缜密的思考和迅捷的反应罢了。
因此偶尔,也会有封印了双眼,阻塞了思绪,禁锢了行动的绝境降临在帕克身上。比如克塞塔镇误闯的强盗窝子,比如在老家撞上的魔鬼牧师,比如以碾压般的实力君临的龙种,比如现在。
实在是失策。帕克懊恼着。
因为环境太过黑暗的缘故帕克难以确认全部的地形是制造这次困境的主要原因。
竟然疏忽到了毫无后手的情况下进入一片全凭想象的领域,这份粗心也难辞其咎。
事到如今怎样的反思也已经无济于事。他心想,只剩下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是最不可预测的不安定底牌。
思考,犹豫,踌躇,最后别无他法。帕克尽可能地举起了双臂。
“嘿……我被卡住了。”
坐落在昏暗墙角的古镜后面,传出帕克幽幽的抱怨声。
黑德爱尔还能从镜子的顶端隐约看见几根兀自扑腾的手指。
奥诺一愣,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迪赛鲁的扑克脸难得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
“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后的整整一分钟里,秘银之隼(除帕克以外的)队员们都仿佛暂时地忘记了身处之地的死寂和幽暗。连周围那不绝于耳的呜咽声似乎都淡了下去,仿佛连亡灵都被逗得忘了哭泣,古墓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靠!你们倒是先拽我出来啊!”
一阵阵的哄笑中,只剩下帕克徒劳地踹着镜面,发出咚咚的碰撞声。
果然把同伴什么的当作底牌才是最大的败笔!
脚步声。
“咚,咚,咚。”这次不是帕克了,那是木杖叩在地上的轻响。从右边缓缓地靠近着。
帕克艰难地扭半个身,将眼睛贴近镜框和墙壁的缝隙之间,好看清来者的模样。
一缕金黄的短发似乎隐约飘进了视线。是迪赛鲁。帕克松了口气,看来还是牧师心地善良,没陪着两只狗妖精在那捧腹大笑。
“咚。”背后响起沉重的闷响。近在咫尺。
咦?是从左边过来了吗。帕克挣扎着转过头。
缝隙之后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
……错觉么?他想。
视线尽头的黑暗突然裂开!一只幽蓝的眼眸紧贴在缝隙边缘,无神而空虚的瞳孔毫无生气,冰冷得像一汪死水,比黑暗还要浑浊。
它在凝视着哪里?!帕克咬牙。眼眸空洞得找不到焦点,兴许在背后。他想回头,却发现不知为何转不动脖子。
视线在收缩,镜框的边缘,枯朽的墙壁,以及自己的存在,全部被浑浊的暗吞噬。只剩下与之对视的瞳孔。
然后帕克清晰地感觉到来自背后的视线。
眼前的那只眼眸好像微微弯了弯,无神的瞳孔中突然有了神色,似乎泛起了一丝笑意。直坠冰窖般的笑。
帕克一阵冷颤,挣扎着试图摆脱这动弹不得的状态。黑德爱尔和奥诺呢!要笑到什么时候!
……等会,笑声?
声音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般,寂静的可怕。
一个恍惚,眼前的瞳孔便突然消失。视线范围重回一片漆黑,仿佛从来没人经过。
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
“咚,咚,咚。”只有这木杖的闷响,时远时近,一会在左边,一会在右边。
“咚,咚,咚。”不绝于耳的闷响,一点点改变着节奏,忽快忽慢……最后和帕克的心跳同步。
“咚——咚——咚——”声音的间隔越来越长,帕克开始感觉有些乏力。
“……"他开口想喊些什么,却只是徒劳。不知哪里落下的尘土糊了帕克一脸,呛得他咳个不停。
当然的,此刻的帕克就连咳嗽的声音都没能听到。
已经连叩击的闷响都微不可闻,意识正在逐渐模糊。
……
…………
“……醒……帕克……”
“喂!醒醒啊帕克!”
帕克惊醒,猛地翻身坐起,额头传来一阵剧痛——噢,这似乎是因为头槌了黑德爱尔。
黑德爱尔抱着脑袋泪汪汪地叫嚷着。
“帕克!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我们让迪赛鲁托到镜子上,然后合力把你拽了出来——那会你似乎晕了过去。”
奥诺接过黑德爱尔的话茬,淡然地向同样捂着脑袋的帕克解释着,语气中隐约透露出对于帕克的表现的失望。
……我?因为黑暗而害怕得晕了过去?
帕克心里重复着奥诺的话语。
“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我和迪赛鲁就先一步去看了看前方的状况…是条死路,不过有个很让人在意的石碑。”
“…迪赛鲁?”帕克揉着额头,插嘴打断奥诺的讲解。
牧师此时正一边安抚黑德爱尔一边继续着照明的任务,闻言起身转向帕克:“我和奥诺一起行动的…石碑似乎是个机关,我们暂时不知道破解的办法,就先回到了这里。真,真是是非常抱歉,都是因为我提出了那样的建议……”
牧师似乎把帕克的昏迷归结为自己的责任,低头一副自责的模样,金黄刘海下湛蓝的瞳孔似乎有了泪光,愧疚的目光四处游离不敢对上帕克的视线。
帕克抬头,瞥了一眼诚惶诚恐不知所措的牧师,手一晃,连弩弹出,满弦待发,准星已对准迪赛鲁的眉心。
“喂帕克?!”
黑德爱尔大吃一惊,飞扑而来试图阻止冲动的帕克,不料话音未落帕克的扳机已经扣下。
弩机下方应声弹开一个小孔,一股清水激射而出,喷了茫然的迪赛鲁一脸。
帕克一挺身从地上跃起,叉着腰指着呆若木鸡的迪赛鲁洋洋自得高声宣言:“哼哼!我让你们笑我!接受制裁吧!”
你幼儿园小孩吗!飞扑中的黑德爱尔被这举动雷得面部着陆,正好滑行到了帕克脚边,于是帕克枪口一转,又是一道水流灌进黑德爱尔耳朵。
——算了,大概是幻觉吧。
帕克侧身躲过气急败坏下掷出的匕首,反身扳机一扣把奥诺也卷了进来。
——表象,心象,刻板的善意,扭曲的恶意。
面对两位狗妖精的连携攻击有些吃力,帕克弯腰避过一道斩击,就地一滚躲到迪赛鲁背后。
——探求人心的真相是无意义的。
刹车不及的奥诺一脚踢中迪赛鲁小腿,牧师呻吟着跪倒下来。帕克则趁机窜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重要的是,这些主观的'象',会演绎出怎样的'事'。嗯,就这样。”
“帕克!你又躲在那嘀嘀咕咕什么呢!”
“唔……大概是,新的叙事诗?怎么样,想听么?”
“啧,听了大概会精神污染的我拒绝。”
“放下琴就出去吧,菜待人齐了再上,到时自会喊你,”季白萍只顾着看琴,顺手赏给跑堂小二一些钱打发他出了包厢。
季白萍瞧了瞧天色,将琴搬至露台边,轻轻一挑琴弦弹奏起来,她一面抚琴,一面回想起两月前的事。
两个月前。
“事情就是如此,如今只等姐姐决断。”季白萍说完,方喝了口茶润喉,她是少有讲这么多话的时候。
尚未等姐姐开口,季柳月先开口道:“如今我们人没回来,就算他们来头不小,”季柳月一拍桌子,“也饶不了他们!”
季落英只握住季柳月的手道:“莫要冲动,你二姐的看法倒和我一般,我们的人没有回来,自然是要查个究竟的;这位雇主来头不小,我亦接到过各处的通报说有人探听过我们消息,只怕是要——”
“狡兔死,走狗烹。”季白萍接口。
季落英点点头,复又对小妹说道:“如今是不想蹚这趟浑水也不行了。坐以待毙自是下策,既想灭我们的口,倒不如我们先灭了他们,真有人查起来,将同他们有干系的证据消除。”
季柳月点点头:“都听大姐的就是。不杀个干净也对不住我们没回来的人。”
季落英笑笑,道:“只怕这位雇主也防着我们呢,能只取他性命自然好,实在不得已,也只能……都杀了吧。”
说罢,季白萍接道:“那就照之前我说的,我明日就动身,一切待我潜入再作打算,崔叔那边我会知会他的。”
“不可,这件事崔叔也不要告诉。”
季白萍少有地一顿,只点点头。
“为何不告诉崔叔?”季柳月眨巴着眼睛。
季落英顺手刮了妹妹一下鼻子,“崔叔还有别的事呢,这次有我呢,我会亲自去。”
“咦——大姐难得要亲自动手哦。”
“事务繁多,此事极其紧要,自然我亲自动手了,好了,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去歇息。”
当夜,季白萍又来到大姐的住处,却未敲门直接推门进去。只看到屋中窗户大开,姐姐依旧穿着平日的红衣坐在窗下的榻上,手持一卷书细看,榻的对过摆着平日所用的茶具,小炉子上的水烧滚了冒着白色的热气。
“姐姐还没睡?”
季落英听到门声便抬起头,见是自己妹妹,笑着问道:“不是有事找我?”说罢起身,将书卷掷回榻上,将门关上又拉着季白萍的手坐到桌边,替她沏好茶。
“为什么不让崔叔知道?还有,为什么要亲自走这一遭?”
季落英一愣,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壶,抬手将一缕头发顺至耳后。“雇人劫镖,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换作是我,”季白萍拿起茶盅,“劫镖只劫走镖便是,非到不可不必伤人性命,就算是被那群押镖的人认出来,大可扣一个劫财的罪名,再推到我们头上。”
“偏偏他没这样做。”
“愚蠢至极。”
“是愚蠢,这么点权谋,也只够做个五品的官了,不过只怕这顶司农少卿的乌纱帽,也是花了大把的银子买来的。”
“他找上我们时,也是花了不少银子,可是,”季白萍抬头对上姐姐的眼睛,“他既出得起大把的银子,为何还要我们去劫一车珠宝?”
季落英听到此处嫣然一笑,却只低头倒茶不言语。
“再有,同我方才所说,目的是那车珠宝,劫走东西便是,为何还多出银子定要我们不留一个活口?而又为何事成之后连我们也不放过?只怕我们劫下的镖车不简单,里面有干系他身家性命的重要物件。”
“既有买官者,自有卖官人。”
季白萍眯眼,“你是说……”
季落英点点头,“这位大人如此想要除去我们,那么镖车里的东西必定干系重大,如果这次能去将此物取回,也能查清楚是什么事情了。”
“这便是姐姐要亲自去的理由?”
“是,”季落英站起身,走到方才看书的窗边。
季白萍视线随着姐姐跟到窗边,只看着姐姐的背影,“如今还未确定,从我们抓到的那个小厮那也就能问出这些,更何况,姐姐不是甚是厌恶和那些东西有牵连吗?”
季落英顿了一顿,才答道:“我厌恶自是因为我了解那些东西有多凶险,官场上的事情,我们的人都最好知道的越少越好。所以此事只你我,还有小妹去做。”
“那又怎的把小妹也算在内?”
“我知道你是不想将她牵连进来,可莫忘记我们当日起誓,三人间有事不得隐瞒。”
“我明日动身,这一去凶吉未卜,就算是得手,多半也会有更大的麻烦牵扯进来……”
“沁儿,”季落英叫着妹妹的小字转身看她,“誓言发了便是要作数的。”
“……我知道。”季白萍收回目光低下头去,避开姐姐的目光。
见她这个样子,季落英反而又笑起来,“如今决不能受制于人,是与不是,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可惜又快到你生日了,今年怕是又不能在家里给你过了。”
季白萍依旧低头,“也不是什么吉利的日子,不过也罢。”
“所以——可听清楚了?”季落英猛地转身拾起榻上的书卷,照着窗外的树梢丢出去。
“哇!”树梢里尖叫过后传来一阵晃动,不一会季柳月就拿着书从树上滑下来。
“方才同你二姐说的话可听明白了?”
“大姐你打的也太准了,要是打的不是这卷书我可就动不了啦!”季柳月苦着脸揉着小腿,挪到窗户前一个翻身跳进屋内。
“大半夜不好好睡觉,又胡闹些什么。”季白萍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让刚刚翻进窗户来的季柳月又有种翻窗出去的冲动。
“要、要不是二姐鬼鬼祟祟又回大姐这里我又怎么会跟过来……”她嘟囔着努力想躲到大姐背后,二姐训起人时当真可怕,果然,二姐刀子一样的目光就投过来了。
“你若是歇息了又怎会瞧见我出来?”季白萍说着便要过来将妹妹拎出来训斥。
季落英赶忙拦着要过来的季白萍:“好了好了,你也别训她,柳儿不也是关心你吗。”
季柳月在大姐身后露出个头来眨巴着眼睛:“知道二姐是为我好,可是我也不想总无知在二位姐姐的庇护下,更何况,我的刀子可快着呢。”
季白萍被她的俏皮样弄得没气了,戳了下她的脑门,“是,就你厉害。那么,方才我们说的话听清了罢?”
“听清了听清了,二姐这是要先潜进去不是?这次又是要用你制的什么新药不成?”
“用药归散。”
季落英问道:“药归散,记得是上次用的药?”
季白萍点头,“反正也是……从唐门拿出的药,为了让药效延缓发作,我又多添了几味药进去。”
季落英点点头,双手握住妹妹的手道:“万万当心。”
季白萍亦回道:“知道,到达三日后我会联络。”
“大姐别太担心,还有我呢。我可想了你这次生日定要回来过呢。”季柳月也凑热闹搭住两个姐姐的手。
季白萍抚着琴回想至此,依旧觉得手上依稀存留姐妹掌心的热度。岂料突然听至露台下方传来“噗嗵”的水声,她手上动作未停,只将琴声放缓,分神看了眼楼下。奈何又不能探身出去查看,只听见露台下有好几个男子的说话声,内容却因琴声而听得不甚清楚,而后突然楼下大堂内传来一声大喊,言语间隐约夹杂着“蜀中唐门”之类的字眼。没等季白萍细想,又听到楼下大堂就陆陆续续传来打杀声,不过打杀声很快又停下。过不了多久,只见几人陆陆续续出了映柳轩。
天色已暗,纵使月光清明,从二楼望去也只能模糊可见是男子身形。
季白萍抬头望了眼月亮,酉时已过。
季柳月沿着西湖畔走,心里却很愁,她又将怀里的信拿出来又看一次,信上写道:
卫风不再唐风吹,西子未约总难违。
酒醒不见银汉满,夕照不央柳相对。
卫风是季柳月在组织中的代号,唐风是二姐姐的代号。诗中提到了西子自当是会面地点,后两句当是时间和具体地点,可偌大一个西湖又怎的去找?
再往下看写的是:
邶风曰
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
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
狡兔空从弦外落,妖蟆休向眼前生;
灵槎拟约同携手,更待银河彻底清。
邶风是大姐的代称,季柳月倒是记得这是中秋赏月的诗,自是大姐约了她们中秋之日见面。可二姐的后两句她却一时间没想到,季柳月向来不喜诗书,原先知道的一点还是姐姐从前硬逼她看的,眼看太阳渐渐落山,她看着暗语越发愁眉苦脸——这分明是要考她嘛!若不能按二姐所言之时见面,必定少不了一顿训斥。
当下别无他法,她也只能自城北往下沿着湖畔走,也注意四处查找有无形似姐姐身影之人。因为是中秋佳节,一路上所遇见的皆是出门赏月之人,也有不少临水的酒家与饭庄。西湖边尚走了一半左右,夜空一轮圆月高悬,季柳月却全无赏月的心思。
“唉……”季柳月干脆直接坐到湖边,对着月亮丢了几个石子。遍寻不着,莫不是自己理解错了姐姐的意思?季柳月闭眼又将那首七言过了几遍,就在这时候耳中传入一阵耳熟的琴声。季柳月猛地站起,闭眼细细聆听琴声,睁眼望过去,见不远处又是一家酒家,忙冲着酒家跑过去,待凑近一看,瞧见门上三个大字“映柳轩”三个字,才顿时明白过来。偏偏这时琴声停了,她急忙跑进大堂四处望,未见姐姐身影,店小二上来询问她也不理,径直冲去往二楼的楼梯,上至一半时却同正向下走来的一人正好撞到一块。
“呜哇啊,”季柳月才看清楚是位同自己年纪相仿的公子,“公子你没事吧?”她忙不迭地道歉,正紧要时刻,她虽好事却不想这时候生出事端。
好在被撞的年轻公子并未生事,反而问她:“我没事,姑娘才是……”
季柳月此刻正满心找姐姐,忙回道:“我也没事,那么我先告辞啦!”两句话告辞完,季柳月上完楼梯又回头瞧了一眼同自己相撞的公子下楼的背影,心里却生了一丝疑惑。
这时她又隐约听见有拨弄琴弦之声传来,急忙上二楼后细听,循着声音找到名为露华的雅间门前,直接推门进去。
“怎么还是这么毛躁。”季柳月一推门进去,一声熟悉的冰冷女声响起。
“二姐……”季柳月瞬间动作变得僵硬,噢,训人的二姐还是那么凶。
“心急走路也要注意着些。”季柳月这才知道方才撞到人也被二姐看到了。她赶忙关好门,凑到弹琴的姐姐身边。
“二姐说的是,可是我也只是急着找二姐而已。方才二姐的琴停了一阵,可是因为瞧见我来了呢?”
季白萍却不答她的话,将手自琴上收回,说:“你可迟了好些时候。若是我不弹琴,只怕还找不来吧?”
季柳月挽住自家姐姐的胳膊,“好二姐,你看我这不还是找到了吗?”
“你啊……”季白萍对妹妹撒娇最是无奈,只用指头戳了下她脑门,起身去让小二上菜上来。
瞧见桌上摆上两斤橙酿蟹,季柳月眼睛一下亮起来。“知道你喜欢吃,所以我先定了。”
“就知道二姐对我最好了!”季柳月顾不上许多,讲完这句话就卷起袖子直接开始狂吃。
季白萍只瞧着妹妹大块朵硕,自己却只夹了片藕片嚼起来,季柳月难得分神瞧她一眼,问道:“二姐还是不吃蟹么?”
“螃蟹性寒,你知道我不爱吃的。”
“偶尔吃些不也没什么吗?性寒多吃点热性的东西不就好了?”
季白萍摇摇头,“不吃久了,便习惯了。这寒性若只用热性的东西就能消去,那谁都可成神医了。”
“药理我是不懂,可冷的不就是要热的来消么?像这热好的酒,喝了不就热了?”
“数你话多,快些吃,大姐还在等我们同去。”
“大姐也来了?”
“你可记得字条里大姐留的诗?”
“诗……?”季柳月叼着螃蟹腿一脸茫然。
“……”季白萍皱了下眉。
“哎哎,二姐莫生气,二姐是知道我对诗词歌赋的东西最不在行了,说给我听嘛……”
“灵槎拟约同携手,更待银河彻底清。”
“听着像是等着我们赏月?”
“一会你跟着我走就是,大姐怕是不会来这里了,更何况这里人多口杂,怕隔墙有耳,也不是商量事情的地方。大姐这次亲自出来,只怕发生了更严重的事。”
虽然还在啃着螃蟹,但是季柳月也稍微收起玩笑的神色。“是……有去无回之事?”
“只怕是比这还要紧的事。”
季白萍带着妹妹下楼付账时,已快接近亥时,只看到酒楼里依旧热闹,也有不少的客人都在结账走人。大堂里依旧一片热闹景象,跟着姐姐的季柳月这才注意到大堂有异样,连自己都闻得到的呛鼻异味,还有一些翻倒的桌椅,她扯了扯姐姐的袖子,却被姐姐示意不要说话。带她们走出映柳轩一段路后,季白萍才开口:“你方才可是想问我大堂里发生过什么吗?可惜你来的晚了,错过了好戏。”
“好戏?什么好戏?”季柳月眼睛发亮,季白萍只牵着她的手,带着往西湖边走去,“楼下发生了怕是不小的打斗。”
“二姐未下去瞧瞧?”
“本与我无关,少一事是一事,何况我还要等你,便没下去,听到不少响动,大堂里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也闻到了气味,只怕是有唐门的人。”
“唐、唐门?”一提到唐门二字季柳月一僵。
“我听见有人大叫蜀中唐门之类的,不过也就听到几个字了。倒是你,怎的平日刀子下的狠,这下反倒怕了?”
“谁、谁怕了!我只是、只是担心那个……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被发现又如何?他们在明我们在暗。”
“可……先前我收到的信,不是说有鬼作祟?不然为何在信的四角分别写上魑魅魍魉四个字?”
“哪有什么鬼呢。”白萍向西湖边忘了眼。“鬼都是长在人心里的。”
“可这心里的鬼,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个么,一会见了大姐自会从头说起。”
季柳月眨眨眼,缠上姐姐右臂,却被季白萍说,“你也当自己仔细思索下罢,还是这样不走心眼,若以后我们不在了可怎么办。”
“唉唉,二姐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季柳月挽着姐姐的手,顿时有些怏怏。
“我们的生死可由不得自己。”
“怎的由不得?全凭我的一把刀子,可不像二姐这样不爱用兵器。尤其二姐这次只身前来,也不带你的剑防身用!”
“这不是有你给我的伞么,再说你不是不喜欢剑?”
“是我喜欢要紧还是姐姐的性命要紧?”
“若不带着剑就不能保全性命,也不配做你姐姐了。”
季柳月瘪瘪嘴:“二姐你厉害我晓得,可毒药再毒也不及刀快呢。”
季白萍失笑:“毒药么,再毒的毒药,也比不过毒计,更何况只是锋利的兵器呢。”
季柳月似是回想起什么,只愀然不乐地低头不语。季白萍抬起左手握住妹妹紧抓的在自己右手上的双手,“都过去了。”她抬头看看银盘似的满月,“倘若义父还在,见到你这样会高兴吧?”
季柳月狠狠点了几下头,突然抬头道:“说起毒药来,我想起刚刚……”
季白萍拉了下她的手,向西湖远处看去,只看着湖面远处漂来一只小舟,未点着灯,若不是月色正亮,也无法辨清。小舟在离她们最近的地方停下,下来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向两人抱拳行礼道:“平分秋色一轮满,灵槎拟约同携手;我家主人请二位姑娘泛舟赏月。”
姐妹两人对视一眼,季白萍说:“长伴云衢千里明,更待银河彻底清,烦请阁下带路。”
小舟停在一艘游船边上。
两人刚刚踏上船,就有两名侍卫同刚才撑船的人一样向二人抱拳行礼。在侍卫的引导下进到内室,果然只见到季落英正坐在那里。
“大姐!”季柳月亲热地上去拉住姐姐胳膊。季落英只冲季白萍笑了下,又忙哄着小妹。至三人都坐下,桌上也备好了赏月的月饼和茶水,二人却都先拿起茶杯喝一口,季柳月才眉开眼笑:“少了大姐的茶,这赏月必然不圆满。”
季落英笑着扯了扯她的脸:“知道你挑,我才备下的。”
季白萍却正色道:“姐姐,如今我们在临安团聚,到底有任何要事,也烦请姐姐如数说明才是。”
季落英听得此言,方正了颜色,“事关重大,牵扯颇多,所以只叫了你们过来才能说明,”她顿了顿,似是做了很大的准备,“崔叔,已经失踪快两个月了。”
“砰!”季白萍猛地一拍桌,一下站起厉声问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何到现在才讲明!”
季柳月急忙拉住二姐,她知道二姐不会轻易动怒,但若生气必定是生了大气。“二姐先别急,且听大姐是怎么个说法!”
季落英也痛苦闭眼,紧紧握住手中盖碗:“我确认此事,是在下令的3天后。先前应回禀通报此事的人,都因为出去却未曾回来。我查到最后一次崔叔的联络便是一个月多前。”
“没有一点线索?”
“崔叔以及其他失踪的人都是到了临安不久之后失去消息。从联络上看,是在去约见雇主后没有回来。”
“先前你和我说你是认为我们因为那件事被盯上的吗?”
“是。我反复想去,若是因为劫镖,这样的手笔也太大了些,现在看来,只有那件事才可能了。”
“可是,二位姐姐,那件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为何却会殃及到其他人?”
三人一时间无言,“药。”季白萍突然开口道。
季落英挑眉,“你是说,药归散?”
“是我失算了,”季白萍狠狠地掐着眉心,“这药本是唐门的,我原先想或许会引去唐门那边,却不想到有人这样厉害,将我们找出来了。”
“可是两位姐姐,如今又该怎么办?”
季白萍望了望自己姐姐,季落英皱眉沉思良久,才开口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因为劫镖一事而引起的,就还要回到上元镖局,看看那个‘鬼’的底细。”
“上元那里,我去过一次,并未惊动他们,倘若真的未死,那个‘鬼’,是认得我的。”
“我去查!”季柳月突然说道,“他们必定不认得我。”
“小妹……”
“我知道大姐想亲自查,可大姐无论对我还是二姐,都是最重要之人,更是全境最重要之人。任何探查之事,这样的情况下都不能让大姐冒这个险。”
“也只能如此了。崔叔之事,自是我的过失,既下了禁杀令,那便让我去查罢,”季白萍说着,挥了挥手臂,“禁杀令禁的是唐风却禁不了它。且不说崔叔自小便看护我和小妹长大,就是现在也是我们的重要心腹,若崔叔真有不测……”
季落英却接过她的话:“真有不测,活要见人。”她将握着的盖碗捏碎,“死要见尸。沁儿这边,我也会暗中助你。只是说过多次仍要嘱咐你,柳儿也是,一切万万当心,保命为上。”
“我明白,请姐姐放心。”
“是!”
二人齐声答道。
“如若要找我,和接头处联络邶风便是。”季落英顿了顿,“现在也晚了,你们也回去罢,我会让柏舟再送你们回去。”
姐妹二人点点头,从方才乘的小舟离开。
季落英自船内望着远去的小舟,眼里落下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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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明确提到的人就不关联啦
楼下大堂发生的事情看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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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再=次=更=改=的=分=割=线=========
先给响应角色的荔枝人土下座,之前放漏了解释说明。
关于给季柳月的七言诗,
卫风不再唐风吹,西子未约总难违。
这个行文里说明了,前两句就是姐姐约妹妹的意思,第二句是在双重否定要在西湖边见。
酒醒不见银汉满,
第三句是个字谜
谜底是酉字
酒和醒两个里面都有酉字,因为没见到银河满,去掉酒的三点水和醒半边的星字,就是酉字了。这是季柳月没猜着的地方,姐姐是在约她酉时见面。
夕照不央柳相对。
取的就是酒家的名字,意思是映柳
再一个夕照就是日的意思,日央合作映字。
【删除】解释很牵强完全可以跳过啦\(;´□‘)/【/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