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by:语谖(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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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复活检察官,这是我的故事。
复活检察官是一个新兴不过十余年的职业。自从替代死亡法出台以来,这个职业便应运而生。替代死亡法让人们可以用生命去交换一个愿望,而复活检察官的职责就是记录下这些愿望,并保证他们能被完成。复活检察官是一个特殊的职业,为了保证公正,我们不能被复活,也不能主动辞职,只能在这个岗位上干到死。但是这份工作薪水优渥,待遇良好,社会地位崇高,所以吸引了很多出身不好的孩子,特别是我这种从小就被父母抛弃的孤儿。
我从事这份工作已经有整整十年了。我自诩见过不少奇怪事件,也见识了人性至善和治恶的一面,说真的,干这行就得有这点觉悟。最开始,替代死亡法是为了权贵而生,用大量的金钱来交换生命的延续,这本身也不算什么善良之举,但在这个贫富差距越来越大,阶级越来越固化的世界,这算得上是一举多得。法律的设计者们并没有规定复活的次数,他们天真地以为,生命的价值如此昂贵,没有人能支付得起第二次复活的价格。他们保证捐献生命的人知道自己的所有合法权力,然后派我们保证捐献者的愿望得到满足,以为这就足够了。
但他们低估了人类,或者说,他们高估了人性。
我们正面临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有一个人,为了保护他的隐私,我们称呼他为史密斯。这位史密斯先生在短短五年内被复活了11次,这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史密斯先生正值壮年,身体健康,有运动的习惯,他没理由在五年内死亡十一次,此外,他的替死者们唯一的愿望都是希望史密斯继承自己的财产然后重新开始。这种离奇的愿望和死亡频率让我们产生了好奇。当时我们的权限不足以进行这样的调查,于是我们一致决定,以个人的名义委托私家侦探进行调查。结果出乎意料。这个被复活了11次的男人是个人渣,他用感情控制和他交往的男男女女们,然后自杀,他的交往对象爱他至深,以至于不但用自己的生命去复活这个人渣,交换的愿望还是希望人渣继承他们的财产,然后好好活下去,重新开始人生。侦探还告诉我一件事,史密斯先生挑选的交往对象,往往是背景单纯,人际关系简单,和家人关系不好,且有一点小钱的单身青年,男女不限。这个结果让我们哭笑不得,义愤填膺又无计可施。
一场旷日持久的争论在我们之中展开:这合法吗?这该被允许吗?如果人们可以用生命交换金钱或者其他愿望,那么他们为什么不能用生命交换虚假的满足感呢?但是,出于朴素的道德感,我们又觉得这种事情无法被容忍和原谅。
就在这时,和我们同样义愤填膺的那位侦探,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这件事在媒体上迅速发酵。媒体并没有公布史密斯先生的真实姓名,但是死亡信息都是公开的,很快有好事者揪出来史密斯先生的真实身份。我们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情解决了。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在一片道德的谴责声中,我们迎来了第十二位受害者。
“您知道他之前有过十一位情人吗?”我的同事问道。
“我知道。”这位年轻的男人说道,“我也看了那些报道。”他顿了顿,“但是媒体不了解他。我和他在一起很久了,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从同事的眼里读出了无奈。
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我们目送着又一位牺牲品从容赴死,然后史密斯先生带着笑容重生。他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假惺惺地对着空气鞠了一躬,结束了他拙劣的表演。我们从监控屏幕上看到,他甚至没等踏出我们办公楼的大门,就开始拿出手机联系他的下一个猎物。我们不知道他还有多少备胎,也不知道他还打算死多少次。我们甚至不知道我们低估了人类的智商还是爱情的伟大。
“呵,人性!”我的一位同事摇摇头,自嘲地说道。
我们把工作之余的时间全都投入到了这件事情上。这不是诈骗,至少我们无法证明史密斯先生虚构事实或者隐瞒真相;这也不算故意杀人,毕竟史密斯先生的行为是故意合法剥夺他人生命的行为;这倒是算得上是教唆他人自杀,可是教唆对自杀行为有完全的认识能力的人且自杀行为没有侵害或威胁到他人的情形下,根本不算犯罪!我们一筹莫展。
就像是挑衅一般地,史密斯先生意外地时常造访我们,甚至带着他的现任女友,一个有着漂亮栗色卷发的文静的女孩子。他假装伤心地带来花束,焚烧给他的前男女友们,不知廉耻地惺惺作态。我的手握得死紧,但我知道自己无能为力。这人渣还要作恶多久?我怀着悲愤的心情转身离开,去执行自己的下一个任务。
我未曾预料到,事情的转机就在这个任务里。
有时候,为了保险起见,死者和替死者之间会在双方还活着的时候签订契约,也会有替死者找到我们,提前表明自己的意愿。而这一次,罕见的,一名替死者自愿表达了替死意愿后,将死者主动要求撤销这一决定。我被派来核实这一事情。
“我知道我快要死了。”那位拒绝了旁人替死的老人被称为老约翰,他躺在床上,虽然瘦得皮包骨头,但仍然精神矍铄,“我已经走完了漫长而精彩的一生,我没必要继续活下去了。”
老人很受爱戴,那位想要替他去死的志愿者哭着对我说这位老人是如何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了这个小镇的。
“老约翰就是一个十足的圣人,他可以感化任何人。”志愿替死者擦着眼泪,“我们都曾堕落,都曾迷失,但是他拯救了我们,就如同有魔法一般。不论何时,每当我们遇到困难,去找老约翰,他总能告诉我们该如何去做。”我当时以为,这只是中夸张的比喻。
当晚,我呆在房间里,突然接到了老约翰的电话。
“孩子,你似乎有心事。”老约翰说,“或许我可以帮你。我活了太久,经历过了太多事情。”
我如实说了史密斯先生的事情,对面沉默良久,说道:“我们都曾堕落,都曾迷失。带我去吧,孩子,或许我能帮助你。”
我带着老约翰回到办公楼,暂时安置在我的宿舍房间。他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神色萎靡不振。我的同事看到他的第一眼甚至觉得他已经死了。
史密斯在老约翰到来的第二天再次到访。无视我们的横眉冷对,他依然带着一束鲜花去焚烧,而他身边的女孩子换了一个。
“果然是多线发展!”同事恶狠狠地说。我们的职业让我们觉得不该和其他人发展亲密关系,同事说出这番话并不是出于嫉妒,而是单纯的不齿。老约翰杵着拐杖从我的房间走了出来。“就是他吗?”他问道。“是的。”我回答。老约翰点点头,跟着走了过去。
我和同事迅速地跑到中央监控室。我们办公区的所有角落都处于监控之下,以避免我们以权谋私。说真的,选了这行的人,对人性多多少少都有点绝望,以权谋私的可能性还不如毁灭世界的可能性大。
老约翰走进悼念室,礼貌的冲史密斯先生微笑了一下。后者的表情凝固了,拿着鲜花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这位小姐,请让我们单独呆一会。”老约翰平和地说。
“等等,这不对劲。”我的同事指着监控说道,“那个姑娘就这么出去了!毫无反抗,一言不发,就像……”
就像被操纵的木偶一样。我们一起在心里补充这一句。
史密斯先生的手紧紧攥住花:“我曾听我的老师说过,这世界上有一种人,是天生的催眠者。”
老约翰笑了:“是的,你的老师说得对。而且我很庆幸,你并不是那种人。”
史密斯先生眉头紧皱:“你想要做什么?如果你杀了我,外面有足够多的人拍着队复活我。你杀我的频率越高,我越能快速地获得财产,杀我是在帮我!”
“孩子,当你活到我这个年纪,你就会发现,死亡不是惩罚,而是恩赐。”老约翰从容地说,“是的,我会杀你,而且我会亲自替你去死。而你,你需要弥补我犯下的罪孽。我本不该用这份罪孽惩罚任何人,但是你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你值得这份殊荣。”
“你已经对我催眠了吗?“史密斯先生紧张地问道。
老约翰点点头。
“你这个死老头子对我下了什么暗示!”史密斯先生抓狂了。
“我的心脏不太好,因为我做了亏心事。”老约翰一字一顿地说,“你也做了很多亏心事,想必你的心脏也不好。”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在老约翰说完这句话的那一刻,史密斯先生真的捂着心脏倒下了。
我和同事面面相觑。
史密斯先生被第十二次宣布死亡,老约翰请求复活他。他的栗色头发的女朋友也提出了同样的请求,可是替代死亡法里明确规定,当替死者多于一人时,年长者优先。替代死亡的技术核心掌握在少数几个科学家手里,我们作为普通的执行者并不知道它的原理,但是可以确定的是,生命的长度并非等价交换。这在制度创立之初就有过考虑。自然情况下,人是活不到180岁的。但是如果一位95岁的老人替一名刚出生几个月的婴儿死亡,这名婴儿依然可能活到95岁,甚至更老。被替代的只有死亡本身,而不是剩余寿命的交换。也是基于这个理由,政府才批准了这一计划的实施,看上去,人们只是单纯地愚弄了死亡。
史密斯先生醒来看到哭泣着的男女朋友们时,表情可谓精彩。这不是我们干的,我们没有这个精力。但是我们委托的那位好心的侦探义务干了这件事,他通知了每一个史密斯先生正在交往的人,让他们过来庆祝史密斯先生的复活。但是这位“健忘的”侦探不小心说错了时间,他把下午两点说成了凌晨两点。为了表达他的歉意,他自掏腰包租用了我们办公楼的会议室,还买了足够多的红茶和纸巾,提议开个追悼会。追悼会在第三名倾诉者发言时彻底失控,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自己的恋人同时交往很多个人,更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自己的恋人和他交往的所有人都说同样的情话。当我们表示可以免除会议室的租借费时,侦探先生大度地拒绝了,他提出的报酬仅仅是来围观史密斯先生的表情。我们也顺水推舟地同意了。
想来被二十多个男女朋友排队分手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史密斯先生脸色铁青,抿紧嘴唇。当混乱的一个半小时过去,在送走了最后一位心碎的女士和心满意足的侦探先生后,我们终于可以和史密斯先生单独相处了。
“说吧,那个该死的老头的愿望是什么!”史密斯先生垂头丧气地问道。
“老约翰先生的愿望是完全保密的,需要您亲自确认。”我将那个装有愿望的信封交给史密斯先生。
侦探先生离开得太早,他错过了史密斯先生最精彩的一次变脸。
“我做不到!”史密斯先生扔下信纸,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这……我做不到!我情愿去死!”
我拿起信纸看了一眼:“我认为,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并且,作为复活检察官,我们会督促你完成这个愿望的。”
“你有没有搞错!”史密斯先生失控地大喊道,“谁知道这个死老头的孩子在哪里!有几个!他自己都说年轻时有段时间年少轻狂了!而且万一他的孩子遗传了他的能力,面对天生的催眠者,我毫无胜算!”
“那你恐怕要赔上一辈子了。”我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很遗憾,我们的相关法律并不完善。”
我们之后派人跟踪了史密斯先生一段时间。虽然他很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四处寻找老约翰的后裔。有时候我和同事会好奇,这世界上真的有人拥有这种天生的催眠能力吗?还是说,老约翰只是一位更高明的心理操纵者呢?这一切不得而知。我们所能做的,只是竭尽全力调查异常的替死案例,并且在能力范围内尽量保证公平。
我是一名复活检察官,这是我的故事。
- END -
文by:爱可液(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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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的时候,我住在一个满是工业化建筑,遍布着烟囱以及暗流的城市里面。水对我来说,要么从水管中出来直通沟槽的透明,要么就是从下级城民区的下水道中所涌出的浑浊黑色。
我的家庭,居住在能在蒙上焦油和灼烟的城市里一处稍微清净明亮些的地方,但也只是在这边缘地段苟延残喘而已。
当我开始可以拿得住笔并且已经会吵吵闹闹的时候,家里人给了我一本填色书,让我往格子里面按部就班的塞满各种颜色,如果我随意的涂上颜色,家里的人就会开始责备我。
这个国家的制度比雾霾还要让人透不过气,活得过于随意,是不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
像叶子的东西就填上绿色,像花苞一样的东西就填上红色,背景上部的大片留白我能涂上难得一见的从沉闷的云雾中所瞥见的蓝天。
有一本书里面有着往下的大片留白,我从来没有见过,这应该填什么颜色?
那里没有云,只要层层叠叠的波浪线和宛如毛绒边的末尾。他从地平线那里延伸了过来,但太阳却在另一边也不像印反了。
今天我母亲很少见的不在家,所以我去问了家里的阿姨,阿姨只告诉我要填上蓝色,于是便匆匆忙忙地去做了别的事,她从来不会和我这种小孩子多费口舌。
蓝色?还是天空吗?
上面是天空,下面也是天空的话,难道我们一直都站在两个天空之中的隙间吗?土地只是薄薄的一层,下面是不是就是另一面的天空,另一面也是跟我们一样的城市吗?
说不定,那一面充斥着我还没有见过的生物,比我的指甲盖要小,比我家的房子还要大。我想了很多东西,关于大家所渴望的一切说不定就在另一边。
当我想要偷一把铲子在家里的花园凿一个洞,通往下面这个我从来未见过的世界。
外面是草,里面却是浅浅的白色根茎以及在周围的棕黄色的泥土,越往下挖就越是干燥,在我认为我快要突破那一层界面到达另一面世界的时候,我被家里的家教给逮了个正着。
除了一片狼藉的草地和沾满泥土的裤子和鞋子我什么也没得到。
在被赶回去之前,那个地方我什么都没能填上。
我母亲本来出身在将军世家里面,但是她不是长女,也不够出色,完全不引人注目,不受重用。然后她嫁来到一个新晋文官家,她不够体面混入到上流社会,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平民的街巷里面。她不上不下,难堪地卡在了沙漏的中间。
她披着一副贵族的样子,但实际上在像平民一样地缄默和操劳着。她没有余裕地把上下两边的关系都打理好,上级区的人看不起她,下级区的人在背后数落她。
当她想要谈论些什么的时候,刚张开嘴,注视着对方,然后就会把嘴给合上。
在大部分的空闲时间,她只是坐在家里面做着自己的事情,尽量不出格也不表露出过多的情绪。
我是能够分享到她的感受的唯一一人。
当她那一天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坐在家里书房的木桌旁边,浑身疲惫地听我讲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虽然我那时还是小孩子,但家里人不敢让我与外人私底下相处,我与同龄人之间的沟通止于礼仪,如果不这样这个家庭可能会因为不成熟的行为而分崩离析。如果我冒出愚蠢天真的想法的话,也只有我的母亲会听我说话。
当我跟她说到地底下另一边的世界时,她也只是笑笑,默不作声。
她用手指指向那个我还没填上颜色的区域。“这个是海。”
我茫然因为我没听说过这个。“海?”
“对。”她点了点头。
“什么是海?”我的脑海里面并没有关于海的这一概念。
“有点像世界上最大的一片湖,比所有湖都要大得多,而且独一无二。”我见过一次湖,在离城市不远的地方,用水泥围成的一个水库,但并不是蓝色的,上面漂浮着黏黏糊糊的藻类。因为是独一无二的,所以跟其他的不一样吗?
她拿着手指向天绕着圈比划着。
“只跟你说也形容不出来。”
她从后面拥抱着我抚摸我的脸颊,对我说。“有机会家里带你去看海吧。”
“好呀好呀!”我很开心,毕竟我还没连这座城市都没出去过。
我忘记了从未存在的地下那个世界,心里面都是我从未见过的那片大海。
等我长大一点,我明白了,如果不是我那个时候还小或者因为我只告诉了我母亲,我很可能因为宣扬不存在的地方为理由而因宗教罪入狱。
这个国家,这个时代,对所有人都无比苛刻。
家里虽然有书房但大多都是一些我父亲的文件以及我的作业,我家里人尽量不买出版物,因为那可能是一个隐患。城市里也很少有聚会这种东西,因为这可能会被太保们抓住去审问。
但是,偶尔,会有奇迹发生在这里。
在某一天,出现了这么一个技术,听说只要有人愿意替别人去死的话,被复活的那个人就有义务替他实现一个愿望。这听起来就像个童话一样,但是要实行起来却要通过层层的审查。
是否值得?这个愿望是否对方可以实现?这是否符合伦理道德?国家需要这样做吗?
写上一堆文件,通过不同部门的审查,尸体放在水晶棺里面,从下水道里面捞出老鼠。
这一层层的审核下来,鲜少有人成功,或者来说这肯定是某种不公平的体现,出现在新闻里面的总是那些被誉为天才的人,他们的复活总是有意义的,至少可能对全人类来说是这样的。
以及其实私底下也有不少高官通过这个方法存活在了这个政治动荡的局面,明面上没说,但是大家都能看得出来。
那些愿望对于这些大人,是多么的渺小,然而这些却全都是恩赐。
在舞台上发光的还是这些大人,而死去的永远只有那些苟活在底层的人。
也许这个东西我永远都用不到,但这也不过是我想而已。
那时,我还是低等部里的一员,我适应了一两年学校的住宿生活,体验着独自处理复杂的关系。
有一天当我还在寄宿学校的课间休息的时候,我被教导主任叫了出来,跟着我的父亲上了车。
他告诉我母亲已经病死了,但是我不能哭,因为我外公外婆来了。
而我也没能回到家,车走向了葬礼的地点,只有一堆人围着放着我母亲照片的一个小木盒而已。
我第一次参加葬礼,也是这富人区最近难得的一次体面的葬礼。
我爸爸没在哭,他时不时侧目看着我观察我有没有什么不良的动作,如果有他就拿胳膊肘轻轻打我一下提醒我,家里的其他人也没哭,他们都在外面忙着接待客人,客人们也没哭,他们在揣测一个合适的时机去跟我外公外婆打招呼,我外公外婆也没哭,比起我母亲,他们两个更像是这个葬礼的主角。
我感觉到那个小木盒里面也有声音在叫我不要哭。我看到她正在飘向大海。
没有人在乎她没有人救她。我感觉我比在棺材里面的她还要冷。
我来这里的唯一目的不是来感受丧母的痛苦,而只是来参与这一场葬礼而已,我甚至不是一个角色,只是一个围观者。
明明我很痛苦,我想流泪,但是却不行,我痛苦得想把五脏六腑全部吐出来。
但我不可以,我也要小心翼翼地做出行动来维护这个家的所有。
我坐在车上第一次感觉到晕车的感觉。
但我能吐在哪?
吐在车窗上吗?吐在地毯上吗?吐在自己的座位上吗?吐在前面的同学上吗?吐在寝室的床上吗?
我可以选择吗?
我回到学校了以后,我趁着宵禁大家都睡着的时间我跑到了宿舍的天台上,我一直在想如果是骨灰的话,那还能不能复活,如果是她的话,我会选什么愿望,可不可以跟我父亲一人一半换她回来。
如果我不想这些东西的话,我就会想为什么我到了最后才知道她死了,没有我的时候,她会想些什么,为什么家里没有人救她,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就算只是跟我说一下也好,如果我死了,她一个人活着会不会也会像我这般愧疚痛苦。
这天上,唯有星光照耀在其上,让我看清自己的左右,给予此时独一无二的空虚。
“嘿!”
突然之间,从我的背后传来刺耳的叫声,有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把我吓得慌忙转过身去。
我看不清楚,我只能看到她的披肩长发。
“对、对不起!” 我赶紧擦拭好像是没有泪水的眼角。我一瞬间觉得那是学生会的人找上了我,那都是一些偏执过头的人,非常难缠。
“啊,没事没事,我也是在这天台晃悠晃悠而已,不需要担心我的哦。”她轻浮的姿态让人放下戒备心,但是她并不准备转身离开。
“能够在这里相遇,我们可真是有缘呀。”她张开双臂露出了自己的怀抱。
她看着我,注视着我,打量着我,但没有恶意。
“你看到了吗?天上的那些星星。她用手指指向阴暗的只透露稀少星光的天空。
“看到了。”我抬头跟她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他们看起来很小对吗?就只是那么一小点点而已,但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们是很大很大的。”她尽可能地张开来比划这种难以想象的存在。
我还是低等部,不过学校还是尽量让我们接触科学而又规范的教育,所以我也听说过再过一些学年的话,我们会接受一些科学课程,比如天文学。
“会有多大?”但我现在还是没有了解过那些,我抑制住情感,尽量露出好奇。
“比我们学校还要大,比我们下面这片大地还要大,比大海还要大!”她情绪有些高涨。
“可能是那么大的东西吗?”
“是啊,但是它们离我们实在太远了,所以只能看到一点点。”
“你看啊,就算那么大的东西,很远很远的话也很小。”
“我们在整个世界里面都是很小很小的存在,就连土里的小石头也不如。我们只不过是天边星尘而已。”
“就算是对别人很重要的人也同样渺小吗?”
“是的,就算他如何重要,在这世界里面也跟我们同样的渺小。”
“那我们现在做的一切是不是很没有意义?”
“当然,当然没有意义。对于这世界而言我们做什么都没有意义。我们所谓的意义都只是建立在我们自身上面而已。”
“那我现在的痛苦也没有意义吗?”
“有意义,对我来说很有意义的。要不然我怎么会在这里陪着你。”
“因为在这世界里,就我们两人此时此刻在这里相遇了。所以你的一切就对我来说有着莫大的意义。”
“虽然在对全世界都可能没有意义,但对我来说很有意义哦”
她的头发就像一层又一层的波浪一样,在星光下闪烁着光芒。我看不到她的笑颜,但是确实她现在的言语就像是春日中的太阳,那样温馨。
太阳沙滩大海,如果有一天我能看到的话,会是像她一样吗?
与陌生的人单独相处,跟着她一起眺望星空。这就像是我的白日梦,这难道就是一期一遇吗?
我们只不过是两粒星尘,在无意义的日子里遇到了彼此,让不可触及的远方的光亮变得稍微近了一些。
我回去的时候,她站在天台上俯视着我。摆着手向我告别。
“就算未来时间让你变得不像你,但是没关系,我也会记得此刻。”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她,也许以后的某一天,我们还可以再见。
我希望如此。
但在我中等部毕业的时候,我去了军校。那里对新生非常不友好,但幸运的是,在那里人力资源如此的稀少,我们至少在他们眼里还算得上是宝贵的人才,也许我们不会像唾沫那样被随意吐出口外。
因为我在军校里面,所以理论上我是应该在体制下服软的。但又因为我的家属里面有高官的存在,所以就算我强硬过了些头,也没有什么人会有异议,同时他们出于对我的厌恶和对我军官家庭的一个高望,我的训练对比他人要难上许多。
他们可以残酷地对待我,我也可以残酷地对待他们,这是我在这个学校难得的特权。
有时候我也会感谢我母亲的世家,这不仅是诅咒,也是切实的祝福。
我们可以互相咒骂对方,在军校里女人不必扮演得像个女人,我们和男人忍受着同样的训练,我不再像我母亲那样对外界封闭着自己,我感到很痛快,也很快乐,即使这样也很不对劲,这样也很令人感到痛苦。
我小时候并没有什么朋友,虽然称不上是沉默寡言,但是我总是尽量避免跟别人的接触,也许是因为我母亲也许是因为我的家庭。
到了军校之后这个情况就更严重了,我刚入军校那几年,爆发了举报风潮,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审视着自己的社交圈。
举报的点在于各种重病患者,现在国家决定要把重病患者集体送到官方的疗养病院中,其目的欲盖而彰。
当我快要毕业的时候,我就被分配到了疗养院。那里被称作疗养院,但实际上却是被保密的政治重地。也许是因为我的能力更有可能看上了我处于高地但又沉默寡言,并且我的世家不允许我脱离这个国家。
他们不止需要的是能力出众的,更需要的是稳定不会张扬完全忠诚于国家,像我这般不上不下的人。
那里,比我想象更要普通一点。
最先这里改造于隐蔽的类似于洋馆一样的地方,中间主楼的阁楼有着钟,但从来没有响过,这里坐位于山林之中,物资靠每月从中央来的工作人员补足。
每天早上与晚上的点名,管理所谓的患者。
任务很简单,不要让他们死就好了。
我们尽量满足他们的需求,给他们尽量好的食物,给他们足够多的满足,但焚尸炉里面还是经常燃着熊熊大火。
他们会从楼顶上跳下来,他们会用门把手把自己勒死,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像是利器的东西,他们想要把面部浸入水中。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把他们绑在床上。
只要想到现在的生活只是为了以后得死亡和成就那些所谓健全而又万能的人,不是为自己而活,不是为自己而死。
只是想到这些就觉得生命实在是太卑贱了。
今天焚尸间上烟囱依然冒着怨恨的浓烟。
不久前过来的清洁工是一个怪人。
虽然人们都不会主动社交,但她完全就是在回避社交。就算想要跟她搭话,想要帮助她,也会被完全拒绝。
她灰暗的面孔,枯瘦的躯干与四肢,把帽檐尽量压低,用头发遮住大部分的面孔,听到声音,她也不摇晃自己的脑袋,只是回避对方的眼神,唯唯诺诺的从身侧穿过。
她可以干最脏最累的活,业务能力无可挑剔,做事起来也兢兢业业,身上因为经常搬运尸体也染上了尸臭。
她从不谈论,不谈论一切,不谈论自己的家庭,基本上没有跟任何一个人交流过。明面上她的资料上是清白的,但那实在是经不住细究。
人们也尝试过不注意到她,但这实在是太令人瞩目了。
我们不明白为什么会招进来这么一个人,但事实上,我们比谁都知道为什么要招这个人。
“报告前辈,我要举报那位清洁工。”
在傍晚的时候,倚着黄昏,一位刚从军校毕业不久的孩子,在我的办公室桌子上放了一瓶白色的塑料罐,里面窸窸窣窣地响起,药丸晃动的声音。
“这是我在那位清洁工宿舍里面找到的。”她以军姿站在不远处。
我审视着这个东西。但上面都是外文,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药。“这是什么?”我提出疑问。
“报告,估计是毒品,因为她平时的那副样子,所以我怀疑她使用这种规制外的药物是因为使用药物过量所致。”
虽然她这样带着很大的先入为主的成分,但我还是从抽屉里拿出文件来记录。如果属实的话,知情不报也是一种罪孽。
“举报什么的,你确定吗?”军校一般来说举报次数要比外面要少一些,一方面是因为军校里面的人都要求高度自律,还有一方面部分军人耻于这种行径。
“确定。因为只有这样我们的国家才能变得更好,不是吗,前辈?”她看向我的眼神中充满了光芒与信念,她对此深信不疑。
还有一方面,军校的人比任何人都偏执于国家。
以下为审问录音。
“你叫什么名字?”
“阿芙拉。”
“是真名吗?”
“是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用伪造证件开始活动的?”
“大概两年前。”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
“回答问题。”
“因为我父亲代替我死了,我家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所以……”
“你父亲?你们怎么可以私自使用愿望机?”
“因为我父亲原本是操作愿望机的操作员……”
“那你为什么死的?”
“我在体检的时候发现患上了绝症……”
“于是你们就这样偷用了?”
“是的……因为虽然医院表面上给了我药物治疗,但实际上那都只是麻醉药……”
“你家里其他人去哪了?”
“……”
“……我母亲在这之前已经为我使用过去一次了……”
“所以你一共使用了两次?”
“是的……”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了你?”
“就可能是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吧……也有可能是我确诊的时候才毕业不久,我、我那时突然就疾病发作了……我父母没想到会那么严重过……”
“就是第一次死的时候是你母亲代替你的吗?”
“是的。”
“那她许了什么愿望?”
“好像是希望我病可以痊愈吧……”
“那痊愈了吗?”
“没有……虽然比之前可能要好一点,但我之后又复发了。”
“那你母亲死后没有登记吗?”
“登记了……不过用的是我的名义……因为我母亲没什么人际关系所以没人怀疑过。”
“那你父亲许了什么愿望?”
“不清楚。应该是让我好好活着什么的……”
“那你为什么要来疗养院工作?有什么目的?”
“因为之前为了偷偷给我买药其实家里已经没有钱了所以我不得不出来工作。”
“那为什么是疗养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在是因为我并不知道会来到这种地方……我只是想着要我多赚点钱去国外……”
“为什么要去国外,你要泄露国家机密吗?”
“不,我只是想出去看看外面……”
“我想至少去看点什么没看过的东西,比如大海什么的……”
“虽然与刚开始的举报申请内容不符合但这使我们发现制度之内的一次重大失误。”“需要立即处理这位当事人。”“赶紧把当事人的家庭资料从当地库里面删除”“要进一步规范愿望机的程序了。”“就是这种人让我们的国家的发展进程给拖慢的。”
“经商议决定,将当事人于今日安乐死。”
水,流水,溪流,湖泊,大海。
蓝色的线有了趋势,融汇在了一起,变成了一道又一道的活水,向着远方,向着尽头驶去,变成了汪洋大海,变成了一片虚无。
我的脑海那里漂浮着我过去所见到的人和事物。但我也只能遥望这一切,像观镜中水月那般遥望。
我做梦了。
梦到了大海,梦到了星空,梦到了地底下另外一个世界,梦到了飞蛾扑火,梦到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的母亲很重要,我的家庭很重要,天台上的同学很重要,同事很重要,死了三次的那个女孩很重要,大海很重要,星空很重要,地底下的世界也很重要。
有些东西明明与我无关,有些东西明明就不存在,但就是对我很重要。
没有了这些,我残缺不堪的心就会又多缺了一块。
是我运气不好吗?是我不够努力吗?
为什么很重要的存在就算紧握在手中也会一个个随风消逝?
难道就只是因为必须要有人死,必须要有人付出代价而已吗?
这个科技只是实现生命平等这一奇迹而已。
不平等的是我们,妄图裁决一切的是我们。
时代乃是巨轮磨盘之车,掉落之人皆化为肉泥。
我从医务室的床上醒来,汗流浃背,浑身都是咸涩汗水的味道。
医生本来在外面的桌子上做着自己的事情,听到我醒来的声音以后,她来到我的旁边,手拿着病历和笔询问我。
“感觉如何?”医生是从联合盟会派来的外国人,她说的本国语带着一些非常不自然的语调,我愣了一会,才发觉她在问我。
“……还行。”
“你在开完会以后回去的路上突然晕倒了,是怎么回事?你有贫血或者低血糖的病史吗?”她不时看着我来确定我的情况,专注于她手上的病历。
“没有”
“嗯,好吧。”
我恍惚地想着我能记住的一切,但始终这都只是进一步的吧我自己推向更深处。
我躺了回去,医生还在我面前写着病历。
我想要谈论些什么,我张开嘴,注视着对方,然后只觉得口中干涩而又凝重,但如果就这样闭上嘴的话,我只怕我的一生只会重蹈。
“医生。”我抬着头看向医生,医生听到我的声音,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一直在想……”
“我们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医生露出了些微惊讶的表情,但很快又转为无奈。
医生伸出身体向病床帷幕外的医务室看了又看,然后叹了一口气对我说。“啊……你这话如果跟别人说这就糟糕了……”
“我是外国人,如果被听到了可能还只是被遣返回国,但你是肯定必须要送法庭上了啊。”她停下了笔录,把东西放在了一边,满脸担忧地摇着头。
她叹了一口气。
“我在老家的时候,可是连教堂都没去过。”
“但我现在居然经常在这听到别人来向我告解。我百思不得其解啊。”
“不过作为拥有职业道德的医生,我是不会跟别人说这件事的,请放心。”
说着她转身离开了帷帐之中,委婉地表示了她不会听我说这类话题的意愿,她确实是有权利不听这可能会让她仕途惨淡的话题。
但我还想说点什么。
“医生……”
“怎么了吗?”
我望着白色的天花板,脑子里面空空荡荡,我那口中的舌头如同僵死的蠕虫。我知道这是在勉强我自己。
但我也只不过是渴求一点心理安慰罢了。
“可以给我开点催吐药吗?”
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美好。
但我们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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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A睁开眼,视野内充斥着白色,一团模糊的肉色色块悬浮在其中。
“这是几?”有人提问。
“我没戴眼镜。”读者A说,她试图坐起来,“我为啥醒了,谁他妈的告诉我到底发生了啥?”
“抱歉,抱歉。”提问者说,同时把一个冰凉凉的东西塞到读者A的手里,触感非常熟悉。读者A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把这玩意儿打开然后戴上。
“这是——”
“那是你的爪子。”读者A说,口气像饿了一周还要带三只幼崽的非洲狮。“我应该在中阴身,而不是坐在这里和你玩猜数字的游戏。告诉我到底怎么了,立刻,马上。”
提问者,刚刚悬浮在白色中的肉色色块皱起眉毛,“坚持不做视力矫正手术的人从中阴身状态中醒来会变得异常暴躁,这是一个新课题。”他嘟囔着,“我可以说服导师让我试试这个研究方向……”
“我听力比视力强太多了。”读者A盯着他。“I-52896,这是你的员工编号?你应该还是实习生。”
“您确实应该在中阴身状态,经过两年左右会自然死亡。”I-52896说,“但执行完换命程序后,出了一些意外……”
“那个该死的作者B,他不答应!”
“不——啊,是……”
“是不是!”
“作者B说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你的愿望。”I-52896说,他后退一步,双手交叠在胸口收拢手臂。
读者A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憋住,吐出。“我现在说一遍这糟烂事儿的整个过程,如果哪里有问题你不能插嘴,在我明确示意你可以说话后,指出哪里有偏差,补充具体细节。”
I-52896瞪着眼睛,点了一下头,又连着点了两下。
“前一段时间,作者B在所有的社交网络平台上放出消息,说他来不及完成系列作品中的最后一部,因为他身患绝症马上要死,和他刚刚发表的系列倒数第二部作品中的可怜主角一样。这个病甚至不允许他进入‘中阴身’状态口述想法以便其他人帮忙整理。而此时你们公司推出了这个糟烂的换命计划,只要有人愿意替作者B去死,作者B就能享受到替死者的寿命活下来,而你们出于人道主义加上了一个要求,活下来的人需要为替死者完成一个愿望。”
I-52896紧张地看着读者A,直到她重新开口才敢呼气。
“而我,读者A,作为读者粉丝协会的干部,组织开会商量如何面对这个糟心事。我们对看到主角最终归宿的期待比对生命的渴望更甚吗?是的。作者B作为唯一能够完成作品的人要死了无法完成作品吗?是的。那么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应该怎么办!我对所有人吼叫,最后粉丝协会的骨干中一位你们公司的职员站起来,表示这个换命计划绝对靠谱。接下来的问题就很好解决了,我们只需决定一下谁替作者B去死。”
“我们决定抽签。猜猜谁抽中了头奖?”
I-52896张张嘴,然后把嘴捂住了。读者A根本没有在看他,他没敢发出声音。
“当然是我!当然是他妈的我抽中了他妈的头奖!”读者A咆哮起来,随即深深吸气,憋住,吐出。“没关系,我还有两年左右的中阴身时间,足够作者B完成他的作品并让我读到它。正好,我活得并不快乐,所以死亡对于我来说也不算什么。”
“我联系了你们公司,得知作者B已经加入了计划,正在等待换命者供体。我提供,你们需求,我们合作得很愉快。我许下想看到本系列最终主角归宿这个愿望然后捐出寿命,进入中阴身状态,等着别人读出结局给我仅存的意识听……然后我醒了,你他妈的问我这是几,你不知道我高度近视吗?”
“所以告诉我,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作者B反悔了,他宁可死也不要完成系列作品的最后一部?”读者A吼着,“你们怎么能这么便宜地放他去死,他根本没完成我的愿望。我现在就要知道主角的最终归宿!你,告诉我!”
I-52896询问地探了探脖子,“我可以……”
“告诉我!”
“作者B强调如果不这样,就无法完成你的愿望。”I-52896小心翼翼地说,“他说——”
“我要知道的是主角的最终归宿!”
I-52896缩了一下脖子,“作者B说你会懂……他说你是最了解他的读者之一,只要你醒来,得知他已经完成了你的愿望,就会明白。他跟我谈了很多和你相关的话题,但从来没提过你对我说话的声音会这么大。”
“我当然了解他!”读者A说,“他2091年出生,O型血,双鱼座,喜欢收集二十世纪遗存下来的套娃。他拖稿成性,虽然成就斐然但依然毫无自信,无数次跟核心粉丝哀叹如果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写完这个系列的结局就会身败名裂。”
读者A的眼睛瞪大了。
I-52896点点头,从一旁调出一个窗口递给读者A。那是一段音频,是作者B留给读者A的遗言。
“我最亲爱的读者A,十分感谢你对我的厚爱。我知道你非常期待看到主角的最终归宿,也清楚你期待的主角归宿是什么。但正因如此,我无法将其以书稿等具体的形式呈现给你。”
“你想看到主角和第二配角在一起过远离尘嚣的田园生活,在一次相对私密的聚会中你明确对我表达了你的想法,甚至表示可以为此付出你能付出的一切,还要我发誓这件事的知情者必须只有彼此。”
“我至今还在后悔当初答应了你的请求,拿到诊断结果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可以反悔了。”
“你应该懂了,你如此了解我。是的,主角最终选择了牺牲自己仅剩的寿命,拯救一个只跟他见过几面的精神至交。我知道这和许多读者——包括你——的期待不同,但这确实就是我预想的主角结局。”
“谢谢你对我的支持,请你原谅一个本应死去的人。”
I-52896紧张地观察着读者A,他看到她缓慢地把腿从床上挪到地上,站起来。
“带我去见作者B。”读者A说。
I-52896带着读者A走到作者B的墓碑前。他回头看着读者A,她摇摇晃晃的,看起来很虚弱。但读者A很快站直了,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声。
在I-52896以为读者A正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哭泣时,他看到读者A对着作者B的墓碑啐了一口,那口夹杂着黑黄色杂质的绿色粘痰准确地落在了作者B的遗像上,顺着墓碑滑了下去。
- END -
文by:舞舞纸(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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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工作,就是看住这些尸体。”男人说。
“看住它们,防止它们跑了?”女人问。
“是的,防止它们长脚跑了,如果它们跑了,就用你的配枪打死它们,不要犹豫,它们死过一次,你把它们当作发病的僵尸,对着它们的头打就可以了。”男人说。
男人和女人不再说话,取而代之的是连续不断的枪声。
“队长我想问一下,做这个工作能打游戏吗?”女人问。
“理论上不行,但只要不出事,你在监控死角干什么都可以。”男人说。
“怎么可以这样?特工不该24小时保持警惕吗?”女人问。
“哦那是王牌特工,你才第一天上班,上层当然不会把那么危险的工作交给你。”男人发出一串轻笑。
“不行,你必须放下手机,不然我就把你玩忽职守的情况报告给上级!”女人严厉的说,随后咔嚓咔嚓的响起了两声快门声。
“好好好,我放下,然后呢?去停尸间巡逻?”男人问。
“去停尸间巡逻。”女人命令道。
之后两人再次停止了交谈,停尸间里回荡着一轻一重的两种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到远,持续了几轮之后,男人又搭起了话:“一切正常,我们该换班了。”
“换班?我们刚只巡逻了一圈?”女人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讶异。
“如果我们一起巡逻,就意味着我们要一起休息,如果我们一起休息,就意味着停尸间将没有人看管。”男人说的很有道理。
“那谁巡逻谁休息呢?”女人问。
“我巡逻,你休息,休息室里你想干什么都行,一小时后换班。”男人说。
“好……”女人的回答有点迟疑,大概是对男人主动提出自己先巡逻而感到诧异。
女人的脚步声远去了,周围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连续不断的枪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枪声没有被打断,持续了很长时间。
“队长,我忘记问每班多长时间了……”女人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又在打游戏?”
枪声随着女人的质问再次断开。
“哦亲爱的,你听我说,我这不是在打游戏,是在模拟训练。”男人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你,重复一遍我们的工作内容。”
“我们的工作是防止尸体逃跑,如果它们逃跑,就用配枪打死它们。”女人说。
“没错,但是我们这里没有尸体逃跑。”男人说。
“没有尸体逃跑不正是我们工作的目的吗?”女人问。
“对。一般是没有尸体逃跑的。”男人说,“万一它们突然逃了,你有把握百分百的击毙它们吗?”
“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我的训练成绩很优秀,移动靶的毕业成绩是99.99分。”女人说。
“但那不是实战,真的面对一具会跑的尸体你还是会慌张的,为了避免慌乱,我们必须每天都进行模拟训练。”男人说。
“是官方训练吗?”女人问。
“不,是自主训练。”男人说。
“那不就是游戏吗?”女人问。
“不,是自主训练,集战略思考、模拟射击、团队合作于一体的最新战争模拟器。”男人说。
“但我第一次给你拍照的时候你并没有否认这是游戏。”女人显然没有相信男人的鬼话。
“这是游戏,但也不是,你在训练的时候参加过漆弹演习吗?那其实就是一种叫真人CS的游戏,不过我们的部队不愿意承认罢了。在这个停尸房我们没有训练用的漆弹,为了不让我们的战斗神经退化,我们只能使用战争模拟器。对,这就是为了我们的工作,不只是我,你也得下载这个游戏——正确的说是模拟器,不然你要是一到实战就成了软脚虾,可是会拖我的后腿。”男人的底气足了许多。
“你让我也下载游戏?”女人感到不可思议。
“不,这是队长的命令,我作为你的上级,命令你必须每天完成八小时的模拟作战,你现在就下载,然后开始训练。”接着男人报出了一串wifi密码,女人不情不愿的下载了男人说的那个战争模拟器。
下载完毕的提示音响起后,男人开始教女人怎样打游戏——正确的说是怎样操作战争模拟器,不一会儿,枪声又响了起来,是双重的枪声。
枪声持续到一阵音乐铃响起。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今天的便当加鸡腿!别打游戏了!来吃真正的鸡!!!”随着音乐铃响起的还有第三个人的声音。
“我们不是在打游戏,我们是在使用战争模拟器自主训练。”女人不快的回答。
第三个人没有说什么,一开始的男人给出了指示:“打完这一局休息,吃饭。”
“是!”女人果断的回答。
枪声停止后,响起了男人bia叽嘴的声音。
“今天一个上午都没有状况。”女人说。
“事实上,这里大半年都没出什么事。”男人说。
“我以为死人复活是很常见的事。”女人说。
“常见的都在停尸间外面,那些活尸体根本就不会等我们把它装进裹尸袋。”男人继续bia叽嘴。
“但我们的城市特工应该有能力在一小时内完成尸体的回收。”女人说。
“但会跑的活尸是死不过一小时的。”男人说,“一个人如果一小时都没人让他活过来,那就是活不过来。”
“有数据支撑吗?”女人问。
“我在这里打了一年游戏就是证据。”男人回答。
“你说那不是游戏。”
“战争模拟器。”
“这里真的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复活?”女人问。
“至少这个区域没有——这是好事——你要知道,复活的尸体被打死一次后就会成为死后不到一小时的尸体,这个时候尸体复活往往是最麻烦的,他们很可能在你确认他们脉搏的时候突然像疯狗一样跳起来咬你的脖子,咬死你,抢走你的枪,然后成为治安的不定时炸弹。”男人说。
“但你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女人问。
“员工手册上有,而且bbs经常有活尸相关的险情通报,不过一般轮不到停尸房,两三年就那么一两起。”男人说。
“难以置信,难道他们都没有爱人或者亲人的吗?”女人惊呼。
“有啊,死神总不可能等爱人亲人都死光了才要人命啊。”男人说。
“那……那那那他们就没有朋友想要复活他们吗?!”女人有点结巴。
“想的话谁都会想,但真能这么做的几乎没有。”男人说。
“真是世风天下。”女人愤愤的说。
“你就愿意为男人死?”男人不屑的说。
“我没有男人。”女人说。
“那就是不会,大部分人都和你这样,嘴上说的重情重义,但真的要付出生命,免谈。”男人说。
“你这样太悲观了。”女人说。
“而且你要知道,这世界上随时都有人自杀。”男人说,“在下一秒就会有人无偿为你复活男人的情况下,你还愿意用自己换男人吗?”
“但自杀终究是少数……”女人说。
“只要有无偿复活的可能,人总会等到最后一刻。”男人笑了一声,“嘴上说着不希望他死,其实是希望他和自己一起活下去——如果自己死了,复活别人也会变的毫无意义——你可是有一天的时间等别人自杀,在这一天里想明白这个问题对一个头脑正常的人来说并不困难。”
“但把亲人交给外人复活,就不怕人给植入什么奇怪的思想吗?比方说,复活以后大开杀戒,变成一个恐怖分子最后被击毙?”女人问。
“你说的就是我们这些特工的本职工作。我们要消灭那些可能被植入危险思想的活尸,维护世界的和平。”男人说,“但是那种穷凶极恶的变态自杀狂,你觉得他们会挑尸体吗?我们只能知道死者的名字、相貌——如果有血缘关系的话可能会外加那么一点心灵感应,但外人是不知道这些死人平时从事什么工作也不知道他们生前为人如何,所以大部分人自杀的时候都不会挑尸体,往往会选一个死的最近的人。”喝茶的声音响起,“你以为这个世界上一秒钟会死多少人?真的会被复活的人,都是死了不到一秒钟的人。”
“你应该庆幸自己在停尸房上班,最快的尸体收集线路也不可能在一秒钟内把尸体运送到这里,我们看守的其实都是些不会复活的尸体,我们只要目送它们进焚化炉,就能轻松领高薪。”男人说,“饭吃完可以活动一下,然后你可以自由活动,战争模拟器只是自主训练,不是强制项目,你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
又过了一会,战争模拟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是双重枪声。我用指甲刮开裹尸袋的拉链,果不其然,一男一女两个看守都在墙角聚精会神的打着游戏。
如果贸然的跑出去,他们一定会用枪把我打死,到时候再次复活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但是我不怕死。如果我被枪打中了,就在死之前让另一个同伴复活。我们要逃下去,逃下去。直到这个世界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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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杀死你刚刚出世的孩子。”
古屋永子躺在病床上,茫然地注视着医院的天花板。本该是白色的墙壁,在手术灯的映衬下显得有点发灰。
也许这已经不是医院了,而是市内的某个实验机构。
她出神地想着。
边上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没有理会永子那恍惚的表情,只是例行公事地读着手上的那份文件。
“古屋永子,您在9个小时前因为剖宫产手术而死,您的祖母武内菊枝申请代替你死去,而相应的条件是,”伊东幸生顿了顿,继续用那无机质的声音说出了宣判,“杀死你刚刚出世的孩子,确保他不能复活。”
他收起手里的文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明白的话请您在这里签名,如果不方便的话请回答说‘我明白了’,我会替您录音存档,古屋小姐。”
永子眨了眨眼睛,看着伊东幸生手上发亮的机器,仍然有些搞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请您快点,我还需要去执行下一份任务。如果在您这边留的太久,其他活过来的人会觉得不知所措的。”
“我,我明白了。”条件反射地,她用干涩的嗓音回答了他。
伊东幸生满意地收起手中的录音器械,转身离开了病房,留下一个除了杀死亲生儿子这一义务以外一无所有的女人。他还需要去下一个复生者那里告知属于他的义务,在那之后,也许他会有时间来观察这个女人的完成情况。
毕竟这就是他的工作。
伊东幸生边走着路,边翻看着报告。以前期调查的记录来看,古屋永子并不是一个幸福的人。
她的姓氏是她的父亲的姓氏,换句话说,她没有法律上的丈夫。但她仍然有了一个孩子,并且决意独自把他生了下来。对方是一个家族史上都有些感情问题的人,就这个意义而已,也许反倒是没有结婚比较好。
是很常见的未婚先孕的故事,这并不少见,但通常家族内发生这种事,祖母替死,愿望都会是惩罚那个背叛的男人,但是到了古屋永子这里,却是杀死自己的孩子。
武内菊枝也许是个在乎家族名誉的古板老人,或许,是她从什么地方,得知了那个消息。
伊东幸生看了看医院的病房号,迅速地翻到下一个复生人的信息。
到了22世纪,人类已经做到可以操纵生死,除了全球性的安乐死合法,人们还能够做到死而复生,这一技术被称为Eternal Return(永恒回归)。但出于人口和信仰的考量,这种复活机制并不是无偿的,而是需要有一个人申请替死者死去,并且要求死者要帮替死人完成一个愿望。几乎每个国家都有复生机构,它们或许属于国家组织,或许是商业公司,当然,在个别地方也归属于宗教部门。
日本复生机构管理部,下属复苏后流向小组,专职处理那些被他人复活以后的复生人。包括告知义务,以及监督复生人执行替死人的愿望。
伊东幸生的工作只不过是整个流程中的一个中转齿轮,在他这个部门,本不必过于详细地观察他人的人生,而只需要简单记录下来他们的行动就行了。但对人类的好奇,本身就是这份工作唯一的旨趣。
伊东幸生简单地结束了下一个常规的告知义务,这次的任务很普通,甚至不值得他花时间观察后续。
毕竟是常规的“希望你能好好继续活下去”。
抛下嚎啕大哭的复生者,伊东幸生离开了那个房间,重新回到古屋永子的病房。
全白的房间里,手术灯依然照着那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只不过她的孩子被放在小小的婴儿床内,推到了她的床边。古屋永子正望着他健康的睡脸。
“请问,我可以申请替他而死吗?”她注意到男人的存在,抬头看向他。
“当然可以,只要您希望。”伊东幸生耸了耸肩,“但是,这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一个母亲的希望罢了,你应该接触过很多这样的例子吧。”
女人没有在提问,只是淡淡地陈述了一个事实。确实,伊东已经见过很多相似的例子了,杀死某人后又替某人而死,这样的故事尤其出现在爱情故事当中,而一般的亲人,更多的是相互替死,为了阻止这种毫无效率的循环,复生机构禁止同一人申请多次替死,也禁止同一人被多次申请复生。
但正因为见得多了,才知道没有意义。
“但是,这仍然是违背您祖母的要求的。她作为母亲,很明白这其中的规则。况且,恕我直言,知道自己的母亲曾经杀过自己,这样的孩子以后也不会活的太好。”
伊东幸生说的很明白了,毕竟替死人的愿望是一定会被实现的,哪怕复生人拒不执行,也会由复生机构代为执行。武内菊枝很清楚其中的规则,在杀死婴儿的前提上,还强调了不能让他复生。
“这样啊,她也许不曾真的原谅我吧,才会想要这么惩罚我。”
古屋永子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孩子,他在襁褓中睡的很安详,嘴角还带着微笑。她为了心爱的男人逃离家门,在被那人抛弃后又带着怀孕的身体回来。她记得自己的祖母当时如何大发雷霆,恶毒地诅咒自己,却在得知她怀孕的时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武内菊枝大概早就已经无话可说,也许古屋永子不死,她也会去复活另一个人,许愿来杀死这个婴儿。
“与其麻烦你们,还是让我来吧。”她出神地说,“在那之后,我可以自杀吗?”
“悉听尊便。”
伊东幸生礼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拿起了手中记录用的仪器,沉默而耐心地等待着古屋永子的动作。她像是一座雕像一样凝固着,只是长久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和一旁的婴童,嘴里喃喃着什么,听不清楚。
这样的行为伊东幸生不是没有见过,他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崩溃到放弃也好,或者像古屋永子说的同归于尽也好,都很普通。她不会做出什么让他意外的事,人类已经做不出什么能让他意外的事了。
他关注着这个事件,也许只是因为武内菊枝的愿望,以及知道真实以后的古屋永子会说什么。
母亲的双手终于掐上了儿子的喉咙,婴孩脆弱娇小的身躯,在母亲的掌心里慢慢变形,他的哭声在病房里回荡着,和母亲的呜咽混在一起,渐渐消失了。
“请和我说点什么吧。”
古屋永子在用手术刀刺入自己身体时,突然向伊东幸生请求道。
“您想听什么?”
“反正我快要死了,也不会再复生,能不能请你告诉我,我的祖母为什么会许这个愿望?”
来了,她到底还是问了这个问题。伊东幸生了然地点了点头,从她选择自杀以后,他基本可以预想到她会问这其中的原因。
“您知道人类的繁衍是为了让自己的基因继续存续,没错吧?但在死亡率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控制的现在,人类依然追求繁衍,您知道为什么吗?”
“难道不是因为爱或者本能吗?”古屋永子瘫坐下去,手术刀从她的手中滑脱,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想起了那个抛弃她的男人,他曾对她说过想拥有属于他们俩的孩子。
“很多人都懂的生存本能,但是没多少人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本能。答案是——为了无代价的重生。”
轮回是真实存在的。
人类要保持繁衍并不仅仅是为了种群的繁荣,或者说,曾经是为了这个目的。
但随着人类越来越进化,谁还在乎人类作为生物的未来呢?一个带着自己基因的生物活着,对个人来说并没有意义。他们的生存本能渐渐变化了——人类繁衍只不过是为了要保证五代过后自己的血脉仍有传承,而那时人们关于他们的记忆已经淡薄,方便再次出现,以此实现自己的永生。
Eternal Return,永恒回归技术开发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使人得到永恒的生命,而恰恰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得到“永恒的死”。在科学触及了生存本能的真相后,第一个投入研发的,就是如何合理的,缓慢的,杀死人的方法。把自私的人类数量降低,重新唤回生物本能中单纯的“扩大种群”。
“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她像是被庞大的信息量冲晕了头脑,或者说,她已经失血到无法思考了。
“不好意思,说的太多了。这已经和您没什么关系了。对于您的情况来说,您的祖母武内菊枝,认识这个婴儿,也就是说,认识这个婴儿父亲的高祖父。”伊东无机质地陈述着调查的信息,“您的孩子,曾经强迫过您的祖母。”
古屋永子的表情凝滞住了。
“您的祖母是爱您的,而现在,您为了您的孩子,恕我直言——一个曾经的罪犯,垃圾的血脉,放弃了生命。”
伊东幸生冰冷地注视着全身脱力,跪坐在死婴身旁的古屋永子,温热的血液从她的腹部流出,渗进着医院地砖的缝隙里。
待会儿又要帮医院善后了,他想着,要是能知道这个婴儿身体里的灵魂,那个罪人在想什么,倒也会有趣一些。
“您恨您的祖母吗?您爱您的孩子吗?”
古屋永子在断气之前,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终只说了一句话。
“我不知道。”
- END -
文by:伊西多(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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飒纱将脸伏在水槽里,掬起一把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然后仰起头。她紧紧闭着双眼,那张脸仿佛雨天里的玻璃窗,雾蒙蒙的,画满了一道一道清晰的空白。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隔着镜子她看见了身后的男人。一前一后,前面是容貌年轻宛如处子的女性,后面是戴着面具一身西装的男人。她伸出左手的食指,点了一下唇珠。殷红的舌头精细地拭过那一小片浆果红,她转过身去。
“想多了。不过我得休息一段时间,我很累。”
“恐怕不行。”
飒纱的红唇茫然地半张着。“你在说些什么啊?我这样的高危工作,难不成我还需要996吗?——要是需要我想想没有工作的人,干脆现在就辞退我吧。”
她把目光聚焦在洗手间雪白的瓷砖上,听见男人叹了一口气。“很重要的任务。再来,这次完了后,给你来一次长假,怎么样?”
“多少天?”
“三个月。”
“这还差不多。”飒纱扯了扯左边嘴角。一次任务,半个月解决掉,然后来个悠长的假期,好歹让她从那些体液、手脚里解脱个十天半个月,去做心理辅导,然后找一间没有家具、黑色窗帘的屋子缩一阵。说不定她还可以和敏敏去旅游一次——她有多久没见到敏敏了?平日里,她都尽量麻痹自己,让自己忘掉,她还有个小孩,像是从空中变出来的一样。
那男人嗬嗬直喘,说不出一个字,鲜红浓稠的液体从喉咙啪嗒砸到花色驳杂的大理石地板上。飒纱的左手紧紧抓住那男人半长不短的长发,右手攥住匕首,脚踩着他的手臂,动作干净利落,片刻之后,就站起身来,抬手望了望他的脸。他的身体躺在地面上,跟躺在雪地里似的。他脸上的表情,飒纱之前也见到过几次。这好像一个考试,但毫无疑问,飒纱受的是应试教育。有些人杀人只为快乐,他们根本没为杀人做什么努力,要是他们之前的作为为杀人打下了什么基础,那也并非为了杀人,而只是为了自己一时的兴致。飒纱则只是为了杀人而已。受组织的培养,抛下自己襁褓中的女儿,只是为了杀人。没有快乐可言。
她把书包背上,能听见里面的头发和书包硬硬的布料摩擦、碰撞。若无其事,步伐优美,走下台阶——这时候她也听见了什么声音。
来之前同事早打探过,三楼不住人,二楼住了三口之家,难道说这家也出了重生者吗?反正不是同行,因为声音太大。她放轻步子,仔细聆听声音来源,片刻后走到第二十号房间,握住袖口的匕首,屏息走进房门(真是菜鸟,门都没关)。
拿着水果刀的家伙霍地跳起,径直往屋子里跑去,边跑边哭叫着:“不,不是我!”飒纱吃了一惊,顺手掷出飞刀,那家伙躲得相当敏捷,但仍然被刺穿小腿,一下子摔倒在地,扑腾得像冰上的小鹿一样,嘴里还哭爹喊娘。飒纱看了他一会儿,又转过头,看看地上的尸首,是个穿着围裙的女人,衣服上溅了些酱油汁,只有心口一处刀伤。她把那女人裸露出来的肌肤粗粗检查了一遍,初步判断只是个普通人。
“别!求求你别杀我!我我我没想到她会死……”那男孩不管不顾地流着眼泪。飒纱一脚踢中他的手,水果刀咣当摔脱。只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飒纱把他两臂扭在背后,检查他的脖颈和耳后。真是太好找了,重生者的星星标记就附在他耳朵和银发之间,平常人看不见,但对飒纱而言是轻而易举。男孩还在恳求,飒纱手指抖动,匕首贴上男孩的颈动脉,终于他安静下来。
一滴眼泪掉在她白皙的手腕上。
也就是此刻,飒纱犹豫了。
以前,她也同样犹豫过。但从前她杀的那些人,无一例外都反抗剧烈,更有甚者身经百战。她脑海里别无他想,只有杀死这个人,自己才能活。还是第一次,她遇上一个这么嫩的重生者。不是第一次,她想,这究竟是谁的错?
杀人就是考试,多少学生喜欢考试呢?不过飒纱并非是被谁逼上梁山的。她杀人是自己想要杀的。她这一生遇见过很多男人,还没有谁像敏敏的爸爸那样让她倾心。她以为自己是个幸运儿,然后,就在婚礼现场,有个闯进来的人稳稳一枪射中她丈夫的眉心。是个重生者。飒纱后来搞清楚了为什么:在的前女友是个精神病患者,她自杀了,用自己的生命交换了别人的生命,条件是:杀死在。
重生者的存在就是对生存和死亡的侮辱。
可是,这个男孩身上的味道和在那么像。当然他长得不像在,在是飒纱见过最英俊的男人,周身线条流畅得仿佛大师一笔画就,高耸的眉峰和孩子气的眼睛,微笑时嘴唇引诱人去亲吻。当她想起在的时候,她不禁想,要是他还活着,还会爱这样的自己吗?
飒纱收回匕首,站起身来。男孩惊惧地扭头看她,她一眼都不想回望,握住了门把手。这时候,她突然看到床柱边的什么粉色的东西——
一只袖子。
穿在一根小手臂上。
她两腿猝然一弯,男孩的手臂撑起了她。他拔出水果刀,把她放倒在地,小心不压住她水一般流泻的长发。血很快染红了她温软的酥胸。
“No.4。”他在喘息的间隙喃喃着,手往她腰带上摸去。这时候,他庆幸自己总算锻炼了几下子,没划伤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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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讲究平衡的,这不仅体现在能量守恒上,还适用于等价交换”。
博士瘫坐在代步椅上,松弛的肌肉努力堆积起笑容,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骇人。“但生命的价值是很难衡量的——对,我这里是用难以衡量来形容,而不是无法衡量。因为目前为止的所有实验数据都可以证明,生命是可以被置换的。”
与博士隔着一张桌子坐的神学者举手投足中都透着对其言论的不屑。“就算科技能够创造躯壳,也无法复制人类独有的灵魂!”他的语气逐渐高昂激动起来,“你口中所谓的复活,根本就是一个幌子!”
就算是把灵魂转化为电信号进行存储,也无法保证在“复活”过程中电信号能完整、准确转回!
更别说神学者根本就不认为灵魂是可以转化为电信号的,或许一个人的思维、行为习惯等反射可以保存为电信号、反射信号,但灵魂是不可能的。
灵魂是一个人永远无法被替代或复制的特有物。
尽管神学者的言论越来越偏激,但博士就跟没听到一样一直保持风轻云淡的微笑,等对面的人说累了,主持人打了圆场,他才再次开口。
“随着现代医疗科技的发展,人类已经攻克了曾经无法跨越的鸿沟——寿命。作为曾经的‘躯壳’计划负责人,我可以自信的说,只要条件允许,每个人都可以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健康躯体——甚至是无数个健康躯体。也就是从理论上来说,人类是可以永生的。”
随后他话锋一转,向神学者露出了隐藏在松弛皮肤下的獠牙,“但是最终‘躯壳’计划却失败了。原因则是‘灵魂’——所有自愿参与实验的实验体均因为‘灵魂’没有完全转移到躯壳上而导致了死亡。”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灵魂……”
没等神学者落井下石,博士就接着抛出了炸弹。
“然而就在不久前,我的团队找到了‘灵魂’的保存方法,用你们神学主义者的话来说,就是向神明换取亡者灵魂的途径和代价。”
神学者嘴角紧抿,直觉不对。
“没错,就是等价交换。”博士高举双手,像是在迎接神明,又好像是在拥抱生命,表情比神学者更加虔诚,“正因为生命的价值难以衡量,所以才要用等价的灵魂去置换他!”
神学者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置于桌上攥拳的双手手背青筋凸显,“你什么意思?”
“别装傻了,你听得懂。”
没错,神学者他听懂了,但他不敢相信这种荒谬的理论居然真的有人能将其实现!一命换一命?哦不,应该说是一个灵魂去换取另一个灵魂。可是,每个人的灵魂都是不一样的啊,这根本不可能达到等价交换!
博士有没有理会在场两人以及屏幕外看直播观众的错愕,继续着自己的理论。“我知道你们在疑惑什么,我曾经也在这个问题上迷惘过。但现在,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他招手,示意助手把一个小巧如同手表表盘的仪器带上来。
他拿着那个仪器,在镜头下展示——平平无奇,就和几十年前的电子表显示器一样。
“我的团队将其命名为:量化指数仪。其中用到了XX算法以及YY……嗯,简单来讲,就是将一个人的灵魂价值数值化,将其换算为‘贡献值’。打个比方,如果我偶尔帮助一下过马路的老奶奶,那么我的贡献值就会增加1,但如果我坚持20年每次见到老奶奶都会去帮忙的话,那么我的贡献值就会变成100——当然,具体的参数还要参考已经提交政务院的《贡献值量化法》中的各项细则。”
“这样,在复活时就可以有选择、有针对性的进行置换了。”
听完博士疯子一般的言论,主持人先是惊诧,但随后又不得不佩服他的确是一个天才。“那博士,我想问个问题。”
“请讲。”
“所谓的复活置换——这样讲应该可以吧——是必须要两个人的贡献值完全一样吗?”
毕竟是等价交换,如果要求贡献值完全一样,那估计就只能是科学家置换科学家,高材生置换高材生——可这样就意味着在社会复活一人类瑰宝的时候,就会失去另一个宝藏。
感觉,并不怎么划算。
很显然博士对这个问题早就有了准备,他笑眯眯地让助手把仪器拿下去,慢条斯理的回复着主持人,“贡献值并不一定要完全一致,毕竟一个人的灵魂价值是非常难以准确测量的,所以我们在实验时一般是要求奉献者的贡献值大于被复活者。当然,这样大家就会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的去复活一个对社会贡献少的人?为此还搭上了一优秀的人才,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所以,我们研究出了这一置换法则的漏洞。那就是‘许愿’。我们在部分贡献值不达标置换者的量化指数仪中植入了一个子程序,它的名字就是许愿。这是一个根据许愿者愿望对社会的价值程度今儿转化为个人贡献度的程序。如此,就可以通过相当于作弊手段的法子来达到贡献度匹配的要求。”
或许是因为神学者和博士作对的年数太长了,对方眼睛往哪儿看,就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幺蛾子。他直觉,刚才博士没有第一时间提出许愿程序,必然是因为它存在不可忽略的弊端。
所以,他决定借题发挥。“可这样能瞒过神明吗?毕竟许的愿,是日后才要完成的,这相当于是预提了此后多年的灵魂价值啊。”
听到提问,博士果然露出为难的表情,“哎,有时候真不得不承认,你们所谓的神明是真实存在的。”
“对,没错,这的确是预提了灵魂价值。但只要付出一点点代价,这就完全不是问题。”随后,博士终于说出了今天话题的最终结论。“那么,只要被复活者完成了置换者的愿望,不就可以了吗?”
这在他看来,完全不是什么大问题。
听完博士的话,神学者张了张嘴没有反驳,将所有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他心里非常清楚,此时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
因为,没有一个人类能拒绝长生的诱惑。那是自古以来从未变过的奢望。
采访结束后,《贡献值量化法》被批准通过了。
随后十年更是掀起了一阵复活狂潮,各大知名科学家、领导人被相继复活,人类社会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高速发展阶段。
但由于复活方法和程序公开化,很多想要投机取巧的人在其中看到了商机。博士去世50年后,躯壳创造法版权开放,更是掀起了民间躯壳技术的发展浪潮!
可技术公开带来的不止是经济发展,还有一些隐藏在暗牧之下的恶心勾当。用自己的置换申请去换取金钱,利用年幼孩子无限可能的灵魂价值去置换自己的欲望……
仅仅不到百年的功夫,博士所设想的一切就都化为了虚无。
人类能够永生的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幸福。
对人类来说最黑暗的时代来临了,像是没有阳光的极夜,永远看不到曙光。时间的流逝对人类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俨然已经不知道是何年岁。
博士就是在这样一个黑夜中苏醒的。他从未知型号的复活器中爬出,像个孩子一样打量着自己崭新的躯壳,轻松的在地上蹦跳。
“让我看看,那无私的奉献者到底许了什么宏伟的愿望才将我复活。”
随后他点亮显示器,上面只有短短四个字—
停止复活。
预计创造贡献值:100万。
- END -
文by:汉尼(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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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从来没有人见过如此诡异恐怖的瘟疫,凡是它所过之处无不被绝望可怖的红色吞噬。受害者无一不因流血腐烂致死,浑身遍布溃烂的腐肉和青紫的肿块。他们先是感到剧烈的疼痛和眩晕,然后猩红的血液从他们身上所有的地方渗出,最后仿佛看见了什么魔鬼一样,这些幸运儿在恐惧与绝望中死去,少数死状惨烈者甚至亲手撕开了自己的胸膛。而从生到死,从这红色的死神寻到心仪的麦穗到亲自收割下来,也不过半个小时。
死神挥动镰刀的速度,快过了人们祈祷的速度,甚至超过了送子鹤。在祈祷结束前,死者的肉身就已经腐烂崩坏,甚至比不上下水道的垃圾。甚至在有的地区,当统治者们为自己寻找替死鬼时,已经找不到一个活人。
于是洛普诺夫的国王笃定,这世间是受到了魔鬼的诅咒。他带上自己最健康的三千子民,躲进最偏远的角落,大门一锁,再也不管外人死活。他请来最厉害的神官,做出最纯洁的圣水,举行了三天三夜的祭典,仿佛这样能够阻挡瘟疫。
他似乎成功了。在这猩红的野兽在这片大陆乃至他的领土其余部分肆虐时,他最后的一方土地,这片位于山谷的偏远城池,仿佛被上帝垂青了一般,奇迹般地躲过了野兽的鼻子,在一年的时间里没有流过一滴血,成为了世界上最后一块伊甸园。仆人们垂泪,贵族举杯相庆,庆祝伟大的人类又一次战胜了魔鬼。
要说这换了中有什么不协调的,大概就是公主的重病。国王最心爱的小女儿,从他们来到这里后便一病不起,所有的医生看完都说是普通的疾病,然而小公主的身体却日益衰弱。圣水战胜了瘟疫,却败给了这只普通的魔鬼。
在贵族们欢庆时,国王坐在公主的床边,询问她的愿望。
“父王,我不希望有人为我祈祷,但我最后有一个愿望,希望你能替我实现。”
“说吧,我的女儿。”
“我想再听一次加布里埃尔小姐的歌声,就是她在我十五岁晚宴上唱的那首歌。”
“女儿啊,她是飘忽不定的吟游诗人,在这个时候,死神的镰刀说不定已经找上她了啊。”
“她会好好的。”小公主的肤色白的像雪,“她会来的,我十六岁的生日,她说她会为我写最好的曲子,她一定是迷路了。”
于是国王为小公主寻来一只病鸽,小公主欣喜地在鸽子的脚上系上了自己的发带。鸽子在小公主怀中吃完最后一粒玉米,喝完最后一口水,便扑腾着翅膀,病恹恹地飞向远方。
三天后,守门的士兵听见鸽子的咕咕声,还有一个女人敲打城门的声音。
“我是加布里埃尔,应小公主之邀前来为她唱歌。”这是那位在闻名各国的吟游诗人的声音,她曾经凭借着一首歌平息了两国纷争,只要听过一次她的歌声,就再也不会忘记。小公主十五岁的生日时吟游诗人曾在洛普诺夫的皇宫中歌唱,至今仍有贵族对她的歌喉念念不忘。
这可吓坏了所有人,谁都不知道门一开究竟会带来什么。于是加布里埃尔说:
“你们如果不信我的话,就把我留在门外三天吧,三天之后我若还活着,那就请让我见小公主。”
三日之约转瞬即逝,第三日的清晨,人们听到了加布里埃尔在城门前放歌,歌声宛转悠扬,迎着晨曦飘荡开来。于是国王命令士兵打开城门,衣着华丽,抱着竖琴的蒙面女子走进城,在众人的目光中缓步进入城堡。
吟游诗人还是赶上了小公主最后一面,在为她高唱一曲后,公主在欢笑中渐渐睡去。就当悲伤在皇宫中逐渐蔓延开时,吟游诗人对国王行礼:
“陛下,我愿意为小公主祈祷,我自愿成为她的圣祭。”
于是那三天,从小公主房间中传出的歌声从不停歇,歌声变化万千,据传说,那大概就是伊甸园天使的歌声。
第三日的清晨,歌声戛然而止。国王打开房门,面前端坐着的,是脸蛋红润,发如檀木唇如玫瑰的小公主。他环顾四周,丝毫没有吟游诗人的影子。
“她变成天使了。”小公主说,“就在我醒来的时候,她向我告别,我看见洁白的羽翼从她背后伸展开,百合花环绕着她,一个大天使从窗户外对她伸出手,于是她握住他的手,一起去天上了。”
2、
庆典如期举行。
贝维卡洗掉第三十条桌布,在女仆长的怒吼声中跌跌撞撞地把这些递给那个肥胖的女人,最后在她骂骂咧咧的声音里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她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不住搓着被冻得通红的手,一边又顺着身边的小窗子看出去,越过层层叠叠的围墙,直到远处灰色的山头。眼下还不是寒冬,然而山谷间气候寒冷,而她的手又一直浸在冷水中。
今晚国王要举办晚会,庆祝小公主的新生,以及瘟疫的退去。贝维卡听说先遣的骑士队已经带着主教的祝福出发了,用大主教的话说:“既然加布里埃尔都能够穿过死亡之地,那么这些带着祝福的骑士也能。”
这大概算是这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在醉酒的间隙能做的最清醒的事情了,至少一个神官的底线就是还记得在施下祝福时要保持清醒,不过这看起来也像是在给自己找下一个喝酒庆祝的理由。一年来这个城市洋溢着空前的欢乐和幸福,宴会不断,庆典不停,即使只是厨房里一个下人和另一个下人订了婚,国王也会大张旗鼓地庆贺。
从前人们可不会这样,如今瘟疫让人“平等”,国王会为了一个下人的订婚而庆祝,自然也会为了他女儿的订婚而大肆欢庆,据说这次的晚宴将持续一整晚。
没准这真的是他们在这座城中最后的庆典,不久之后他们就可以踏出城门,回到故土。那时她也许能寻到父母的尸骸,然后给他们体面地下葬。
如果可以她当然乐意为父母进行祈祷,但是瘟疫发作得太快了,而且,他们家中的信仰并不允许她给他们举行祈祷仪式。
“生死本就该是一个人的事,他人从无权力插手。”
那是某个隐秘的教派,和当下风头正盛的国教相悖,主张不进行祈祷,彻底断绝死者复活的可能。
也因此被打成了邪教。毕竟死后的世界人们一无所知,不如复活来的更见成效。
“贝维卡,女仆长说暂时没有我们的事,可以回去了。”
同为女仆的玛利亚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手炉,挺着肚子。两人和其他人告别后穿过走廊回到女仆们的房间里去。
“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啊。”
“就是这几天。”玛利亚脸上泛起红晕,“如果能够在回去之后出生就更好了,那就是新世界的孩子了。”
自从来了这个地方,他们从来都没有新生儿,甚至没有孩子。在灾难面前老人和幼童的脆弱一览无余,有意还是无意,对于城没有这两类人的事情,所有人都闭口不谈。
贝维卡回到房间,自床底翻出那尊只有她手掌大的雕塑。
那是他们的圣母像,被称为大祭司的存在。传说他并没有固定的容貌,只有一点,他的眼睛仿佛坠入深海的星空,只要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死去的人会被他的触手引走,接着大祭司会亲自送他们前往天堂。
而在另一个教派那里,大祭司是送人们下地狱的存在。
“教派们都这样,互骂都是正常的。”
加布里埃尔曾经这么说着。那是某一次的圣诞庆典,这位吟游诗人受了教宗的邀请,在圣子像前,还敢当着那么多神官的面说出那种话,也只有这个公开的无组织无信仰的女人了。
贝维卡没由来地觉得那句话是对着她说的,一个异教徒,大祭司的信徒混在了圣子的信徒中。往后的一切都像是她背信弃义的报应,一切都错位了,就像她的手,那原本是用来迎接新生的手,而不是在这种地方洗三十条桌布。
她跪下来,额头抵着神像。
她愿意为她短暂的叛教行为付出代价,但是她依然祈祷大祭司能够保佑玛利亚腹中的孩子。
3、
伊丽莎白从盒子里挑出自己最漂亮的珍珠项链,嘱咐女佣等一下给她穿束身衣时一定要用力,一定要为她勒出最完美的细腰。
早先就有内部消息传出,今晚不光要庆祝小公主的新生,更重要的,是国王想要为小公主寻到一位未婚夫。届时全城里最英俊的贵族少爷都会盛装前来,尤其是温斯顿家的那个金发少爷。
想到这里她不禁嗤笑一声。那小妮子她从小看到大的,论姿色她比不过早年远嫁他国的大公主,论才华她比不过死在那场瘟疫中的二公主。这是她们心照不宣的事实:在她们那个上流小圈子里,那个年幼的公主除了权势和一副纯良的性情,什么都没有。
当然她更比不上加布里埃尔那个劣种,她们都没胆子敢在她的美貌和歌喉前叫板。
也许瘟疫之前她在上流社会还能凭着公主的身份给自己找好那么一个下家,但是现在是瘟疫之后,在这个城里,就他们几个贵族,谁都能把国王的椅子掀翻。
伊丽莎白的手没有停下,接着选中了她的红宝石头冠。
珠宝不能让她踢翻那个老国王的屁股,但足够让温斯顿家的小少爷扑到她怀里时小公主的脸色发青。
突然她觉得头皮一阵撕扯的痛,小公主气到涨红的脸从她面前消失,伊丽莎白气急败坏地随手抄起首饰砸向握着梳子的女佣。
“下贱的东西!你连做圣祭都配不上!”
4、
在城池的另一端,和人声鼎沸的城堡形成鲜明对比,尚不算华丽的教堂一片死寂,然而这已经算是现在人们能拥有的最大的教堂了。
今夜这里只有玛丽修女。原本这里还有不少神官和修女,然而大主教把工作丢给了她,就带着自己的酒瓶摇摇晃晃去了后面的房间。而其他的人,早就把神圣的制服脱掉,去了王宫。
玛丽为祭坛点上了最后一根蜡烛,望着被蜡烛和点点野花环绕的圣子像。石像顶着荆棘编织成的花环,双臂垂下,微微张开,巨大的锁链缠绕于其上,石像的双目却注视着祭坛的正中间。
通常那里是人们祈祷的地方。
传说圣子贝普诺斯可怜人们无法洗净罪孽,在神明处偷了火种降到世间,于是生命得了第二次机会,罪人也得以赎罪。作为代价,圣子要永远背负着荆棘冠和枷锁。
神总是哀伤地注视着他的子民。玛丽突然想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这是加布里埃尔歌中的一句话,不知道那个貌美妖娆的女人去了哪个国家,又接触了哪些宗教,于是在一年一度的圣诞之日,偶然路过这个国家的加布里埃尔被挽留,大贵族们殷切期望她能够为神明献歌,于是她难得穿上不那么暴露的衣服,把自己一贯披散的黑卷发拢成发髻,站在被百合簇拥的高台上放歌。
那一天广场上人山人海,远处的人们陶醉于这醇厚悠扬的歌声,而近处的——那些贵族——更多在看她的蜂腰,她的大腿,她带着异国风情的深色皮肤和妖艳美貌,赞叹她厚重眼睫下多情欲滴的眼瞳,惊叹她丰满饱胀的胸脯,哪怕她此时正在唱圣歌。
如今这个教堂里已经一年多没人唱圣歌了,她悲哀地想。没了圣歌团,宫廷里的三流乐师能唱好什么,他们唱什么都只能让人联想到女人的胸脯,嘴唇,屁股,大腿,大腿,大腿,加布里埃尔的大腿。修长,紧致,光滑,但又圆润,有力,蜜色的异国风情的大腿。
能比玛丽看得更清楚的估计只有大主教。那时玛丽就站在加布里埃尔身后不远的一众神职人员中,套着她宽大的修女服,用头巾把自己好看的金发拢的一丝不苟。
加布里埃尔的衣服和服装都是她来打理的,那一天穿着轻纱的女子坐在镜子前,黑发披在两肩,正慢慢摘下她从不离身的面纱。玛丽只能看见她裸露在外的柔韧腰肢。
“他们派你来给我化妆?”
加布里埃尔挑眉的样子像极了贵族家的小姐。
“请换上这件衣服。”玛丽把事先选好的修女服递给她。
加布里埃尔没有当即穿上,反而把修女服撑开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两下,又反手扔到一边。
“你最好还是给我选一件修身的,最好还是紧身的那种。”
玛丽顿觉火上心头。平常的演出无所谓,在神明的面前还能如此放肆吗。
加布里埃尔没有理会她,她擦去唇上羔羊似的唇彩,自顾自地拾起梳妆台上最艳丽的口红,抹在唇上:“至少在有些人心中,这神明可能还没我的胸脯来的重要。”
“为了你还能在这个教堂混下去,去拿再小两个号的修女服给我。”
玛丽把垂下的一缕金发捋到耳后。
穷人家的漂亮女孩总是没有地位的,但是总好过在村子里嫁给一个吐着酒气的老光棍。修女的地位再低,在村子里的名望也要好过大多数人,多亏了圣子,多亏了祈祷和圣祭。
没有加布里埃尔,那一天贵族们就不会来到广场;没有这场血色瘟疫,没人会把神官看的如此神圣。如今加布里埃尔为了小公主做了圣祭,贵族们迁怒于此,连大主教都没有邀请。
那一瞬间她由衷地希望瘟疫还没结束,所有的骑士全都死在了外面。
下一刻玛丽才意识到这想法有多么大逆不道,尤其在圣子的面前。
但是她始终意识不到,如今还在想着那群骑士的,只剩下她了。
5
皇宫中,依旧是和以往一样不变的风景,或者说是喧闹。香槟被灌到满溢,侍者们换下一波又一波酒杯。
大厅中架起了帷幕,环绕着金色的阶梯,搭建出一个华贵的舞台。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场舞会的主角,小公主将会从那里登场,用她细的跟棵小芹菜一样的手指,挑中他们中的一人带走。
伊丽莎白坐在沙发上摇晃着扇子。乐师们吹奏起盛大的乐曲,人群在舞池中翩翩起舞,华尔兹跳了一首又一首。
时钟敲响了八下时,晚宴的主角终于现身。国王挽着盛装打扮的小公主,从阶梯上缓缓走下。今晚的小公主穿着纯白色的礼服,黑发盘在脑后,宽大的裙摆上绣满了珠宝。然而她罕见地为自己带上了红宝石的项链和王冠,纤长眼睫下的绿眼睛仿佛璀璨的宝石,男人们注意到她的小小胸脯和波光潋滟的眼睛,而女人们都在咬牙切齿这个平日里只会穿蕾丝礼服戴珍珠项链的小婊子今晚怎么改了性了。
国王放开了小公主的手,只见她如同一条鱼那样,滑入舞池中。折扇遮住了她半张脸颊,她在舞池中游走,目光如同猫的尾巴,在每一位男士的身上划过。乐师们悄无声息地放缓了曲调,压低了声音。
忽然她收起了扇子,另一只手轻柔地探出去。
“就你了。”
于是公主挽着她的舞伴,踏上阶梯。欢乐的舞曲高声响起,女人们的裙摆开出花丛,小公主牵着她的舞伴,在最高处舞蹈,裙摆飞扬,如同天鹅。
6
贝维卡被隔壁房间玛利亚的哀嚎声吸引。她匆匆赶过去,推开房门之间玛利亚身下一滩鲜血。
她惊慌失措想去叫医生,可是突然想起来城堡里的所有人都在宴会上,包括宫廷里的御医。
贝维卡只觉得双手在抖。
玛利亚小姐的哀嚎充斥了她的头脑,而那个孩子依然毫无动静,她只能勉强回想起之前跟随父母时学到的医术。也许换成威廉来会更好,他才是全家里接生技术最好的那一个。
但是现在也没用了,威廉早就被国王强制做了圣祭,在他和小公主的恋情曝光后,国王以他们的父母为要挟,强制让他许下了愿望成为圣祭。
圣子没有回应信徒的祈祷,对于他们这些悲哀的人,连愿望都是能被操纵的。
7
妓女们跳上长桌舞蹈,蓬蓬裙摆被掀到大腿根,象牙白的大腿在灯光下白得可怕。原本欢乐的华尔兹不知何时已经转成了淫靡的曲调。
大厅中已经没有多少人还在跳舞了,能站着都是少数。不断有妓女被从桌子上扯下来,接着某个角落就会响起她放荡又夸张的呻吟。不断有新的妓女跳上桌子,红唇和白花花的胸脯。
真正的淑女们不会这么浪荡,这个时候预先架好的帷幕就派上了用场。
小公主一曲舞毕便回到了自己座位上,羽扇轻摇,自上而下地打量着这个混乱的大厅。
时钟敲响了十下,所有人的动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干扰有了些许停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玛丽跪在祭坛前,衷心为远在天边的骑士团祈祷。
贝维卡抱着两个满身血污的孩子,抬手一刀切断了脐带。玛利亚虽然虚弱,但依然清醒。烛火晃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窗户上。
国王搂着不知道从哪儿抱来的女人,眼下她发髻歪斜,领口大张,唇彩也越了界。
“我亲爱的女儿,找到你中意的男人了吗?”
“父亲,我打算在为加布里埃尔完成愿望后再公布。”
“那么,那个女人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小公主转过头来,神态妩媚,眼中波光流转,她看着国王,突然用一种成年女性的慵懒说道: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一阵狂风刮过,城堡里陷入一片黑暗。
玛丽听见咔嚓一声,只见那圣子像,竟从头顶裂开了
城堡的钟声敲响了十一下,远远地回荡在夜空中。
8
黑暗和死寂已经接管了这片最后的乐土。
漆黑的大厅中,有人端坐于王位旁边的椅子上很久。她歪着脑袋,神态恬静,还穿着绣满珠宝的小晚礼服,小巧的胸脯微微起伏,仿佛睡着了一样。
钟声敲响了十二下,这时她才如梦初醒一般,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坐直了身体。就在这一刹那,她的神态完全转变,从纯良的少女,到慵懒的妓女,最后停留在一个信徒的影子上。
她起身,提起长长的裙摆,一路小跑着穿过血海。
城门轰然洞开,迎接归来的骑士们。
小公主早早等在大道旁,身子弯出无比恭顺的弧度。
“起来吧,加布里埃尔。”五位骑马者中最后的那位说道,他单薄的身子上披着宽大的黑袍,从兜帽下的黑暗中,发出雌雄难辨的嗓音。
“带我去见新生的人类。”
贝维卡倒在血泊里,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世界天旋地转,似乎有什么野兽正在啃食她的身子。
在她怀中,还躺着两个满身血污的婴孩,贝维卡堪堪给他们剪断了脐带,黑暗就席卷了整个房间。她能嗅到死神就在她身旁漫步,将他们像麦穗那样一个收割起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了些许力气,视线渐渐清晰起来,于是她看清了来人的容貌:乌木般的黑发打着卷垂在胸前,樱桃般的嘴唇哀伤地抿紧,而那双眼睛,仿佛即将坠入深海的星空。
“啊……吾主……”她呻吟起来,用尽全力捧起怀中的两个孩子,珍珠般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求您救……救他们……”
她能感觉自己被放平,然后那双洁白无瑕的手臂自她怀中接过了两个孩子,那一刻她的视野被血红色吞噬,同时响起的还有两道稚嫩的啼哭。
女子望着被鲜血吞噬的贝维卡,眼神逐渐转移到怀中的两个孩子身上,女孩黑发翠眼,而男孩有一头耀眼的红发,和贝维卡的发色如出一辙。
“我不渴求复活,我已毫无希望。”
“您的愿望,我可以为您实现,殿下。”吟游诗人说道,“您的身体,我的灵魂,你我的愿望都将实现。”
“如果真如你所说就好了。”小公主陷在厚重的被褥里,如同一朵枯萎的花,“我只想再见他一面,但是他成了我姐姐的圣祭,圣子会保佑他上天堂吗?”
“会。”
“你真是什么都知道,加布里埃尔。”
小公主低低地咳嗽两声,加布里埃尔没错过她藏在手心里的暗红。
“为我唱歌吧。”她说,“我已心满意足。”
加布里埃尔,或是说名为瘟疫的骑士,脱去了碍事的礼服和首饰,换上了自己的黑袍,骑上自己的马匹,跟随在大祭司和圣子身后。
一旁的饥荒探头过来看。
“这是新生的人类。”坐在枣红色马匹上的骑士说着,伸手扶了一下怀中摇摇欲坠的两个襁褓。眼下它们被用布带绑在这位骑士的胸前,迫使他只能滑稽地躬着身子,看上去和其他骑士威风凛凛的样子格格不入。
黑色骏马上的骑士驱着马匹靠近,示意他可以接手帮忙。半分钟后两声响亮的啼哭响彻天际,两位上位者回头,只见饥荒正笨手笨脚地把两个孩子递给瘟疫。
瘟疫带着两个孩子走向海边。
在死亡和饥荒接连吓哭了他们后,战争非常识趣地一摆手,但是也没拒绝。两位骑士下了马,海水翻腾,巨兽自海底浮出,伸出一只鳍以便他们搭乘上去。
“从一开始给他们祈祷的权利就是个错误。”悬崖上,穿着白袍的圣子说道。
大祭司的黑袍翻滚,远处海平面上利维坦的尾鳍带出巨大的白色波浪,海鸟环绕在它身旁。它载着两位骑士和新生的人类,游向地平线的另一端。
在他们前方,旭日正缓缓升起。黎明前的所有都将被遗忘,新生的人类不会记得这一段错误的历史,对他们来说,生命将是一个人的孤单旅程,生与死不再是赎罪的手段。
新世界正在降临。
end
文by:浅间(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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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今天天国的天气很好,往远了看,甚至能看到极远处高耸的山峦。
盛夏的天空碧蓝如洗,空气澄净清新,带着暖意的风轻轻摇晃着原野上漫开的黄色小花,就像在挥手作别。
“准备好了么?”天使长的神色永远这么严谨,不想让她看出我满心的欢喜与雀跃,我更加努力地挺直肩背,端庄地点头。
天使不该有丰沛的情感与私心,我们守护某些人类,只是因为他们的存在能让世界变得更好。
虽然知道这个,但此刻的我依然激动得指尖轻颤。
终于可以见面了,我爱的人。
2、
天使出生的意义,就是守护某个人。
十岁生日的晚上,我第一次在告解室里向父神祷告,祈求让我见到那个人。而随着父神的应允,原本纯白的墙面泛起明亮的光芒,我要守护的人站在一堆堆泛着金属光泽的不明原件间,只给我一个蜷缩着的、瘦弱的背影。
父神说他是个科学家,很伟大的科学家。他一直在研究可以代替人类肢体的异体组织,也取得了诸多成绩。他的发明创造给残缺的人类以完整,直接或间接地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假以时日,他一定能研究出让人类全异体化的技术,那时候,人类就将迎来不老不死的又一次进化。
我听不太懂父神的话,却看到画面转向显露出那个人的正面——他身前是一只定住四肢的兔子,被剃掉毛的腹部已经被利落地剖开——科学研究使用动物实验是很常见的事,但那个我命定的被守护人,明明是个成功的科学家,却一边解剖着那只小小的兔子,一边紧闭嘴唇,无声地流着泪。
他肤色苍白,蜷曲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窝深陷,带着泪光的眼睛却像海蓝宝石一样晶莹透亮。
因为那双流着泪的眼睛,我在告解室里待了一整夜。
我望着那双美得无法用言语表述的眼睛,感觉自己正飞向天空,或正坠入深深、深深、深深的深海。
3、
他真的非常热爱他的研究。如非必要,他几乎不会走出那个狭小的实验室,连吃饭和休息也在那个小小的房间。
他吃得很少,休息的时间也不固定,再加上长期地伏案研究,虽然是个男人,身体却弱不禁风。我不止一次看到他在实验途中倒地不起,被人带走,再送回来。而每次刚返回那几天,他看起来都绝望到癫狂。
父神说他虽然是个天才,身体却很差。他是那样热爱自己的研究,一旦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也许不能完成它,便会这样陷入崩溃。父神说医师们能做的有限,只有守护天使能够治愈他。父神和天使长一遍遍告诉我:“你要守护的,是人类的希望。”
他们并不知道,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他那双蓝色的眼睛,就已经无法自拔。
无数个夜晚我只是静静看着他,看他匆忙地吃下食物,看他组装机械元件,看他合上那好看的眼睛,蜷缩着熟睡得像个孩子……只是这样看着他,我便能在无人的告解室内坐到清晨的日光照上眼睑。
身为天使的我其实不太在意人类的未来。
但为了他,我可以付出一切。
4、
大大小小的车辆呼啸着穿行在宽敞的道路上;天空晦暗,没有白云,也看不到太阳;许许多多水泥箱子高高堆叠起来,据说那一扇扇方形的窗户后面,就是人类的家……
我看着这个和天国相去甚远的世界,好奇却审慎,这就是我守护的人,存在的地方。
我跟随着天使长走在人类的世界里,有人类孩子仰起脸,好奇地向我伸出小小的手,但成人们却只是一脸冷淡地将他们拉走。
没办法,成年人是看不见天使的。
我一边紧跟着天使长一路前行,一边向那些孩子微笑、挥手道别,祝福他们平安喜乐。
我不能为他们停下脚步,因为今天是我正式成为守护天使的日子。我会在天使长的带领下,去第一次见到那个我见过无数次的、那世界上唯一的被我守护的人,我将用我的守护之力带给他健康和新生。
我们走进一个名为医院的大水泥盒子,然后再走进一个名为病房的小盒子。
然后我第一次,见到了他。
5、
他看起来很不好。
肤色比影像里看起来还要苍白,而本来就瘦弱的身体现在消瘦得仿佛可以轻易折叠成小小一块。最糟糕的是,当我和天使长走进房间的时候,他那似乎永远忧郁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听说,成人只有在临死的时候才能看见天使。
我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眼睛,它们就像我从十岁那年起看到的一样,剔透、晶莹,仿佛高远的天空,又仿佛深沉的海底。
“我是S1092,你的守护天使。”我捧起他的右手,枯瘦的手指冷得像冰,他大概还不知道我能带给他救赎,湛蓝的眼瞳里没有喜悦,只有悲戚。
我想这是我这一生里,唯一与他四目相对、肌肤相亲的机会,我忽然觉得,天使长们每天教导我们的祷告词,虽然神圣,却未免太不温情了。
轻咬下唇,我暗下决心,说出了属于我,而不是属于天使的祝福:
“我愿为你舍弃一切,给你以守护。请你……请你一定要获得幸福。”
世界变得模糊,我只来得及看到他眼里瞬间闪亮起喜悦的光芒,眼睑便不受控制地合上。
我感到有人抱住了我,一个冰凉的怀抱,他在我耳畔狂喜地大笑着,他说:“谢谢你,谢谢你,我终于,终于,终于可以摆脱那永远在实验室里轮回的日子了!”
然后一声刺耳的呯响,耳畔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天使长严谨的声音——
“我是牧者00151。”
“S1092替死失败,启用Plan B。”
“博士,你的研究关系着全人类的未来。”
“我愿为你舍弃一切,给你以守护。”
“请您坚持日以继夜地完成研究,让全人类获得幸福。”
- END -
【本來說做這幾個就是要寫個狗血至極的愛情故事】
【所以就寫了個狗血至極的愛情故事】
他喜歡做毫無意義的事情,圖朵沒辦法理解。
他也喜歡說毫無邏輯的話,圖朵沒辦法回答。
打著無始無終,毫無用處的仗,鬧著要把不可能救起的傷員帶回本部,夜裡在耳畔低語著莫名其妙的想法。
昨天,他會說,我看到了對面那些新生兒,他們那麼小,那麼柔軟,連保護自己的鱗片都沒有,那些瀕死的眼神,就跟我們那些新生兒是一樣的。
他想起從前有這麼一個異端般的學派,因為過於荒謬就漸漸沒了追隨者,他自己曾對那種言論嗤之以鼻,什麼理論,根本是偽善者一廂情願的信仰——流血的太陽和哭泣的倒影,一個神的兩個半,光之裔和影之裔便都是血緣上的親戚,他們正在屠殺自己的手足——這個傢伙也就這麼興高采烈地被忽悠進去了。
但他又想起來在戰場上,那個穿梭在藍色微光之中,伴著著暗紅色的飛沫起舞,美的如同神本尊降臨,不也是這個人嗎?
聽著極力被抑制在喉嚨裡的嗚咽聲,手順過那些冰冷光滑的鱗,因為興奮而泛起一層紅光,一陣陣撩過每寸肌肉和關節。
圖朵,圖朵。他彷彿能聽見那聲音這麼喚道,又漸漸埋沒在喘息聲之中。你知道愛是什麼東西嗎?
我不知道。他會這麼回答。
你也有不知道的東西。
又是從哪裡聽來的……
是這樣的,我做了一個夢。
那你就繼續做夢吧。
他就會笑起來,再重傷都會一起忘記。
戰爭告終,夢永不醒,他仍健在。
【0年 舊神居】
圖朵在他的小實驗室裡面,燭火下的圖紙堆滿桌面和地板,他的手肘下還壓著更多,牢籠裡傳來幾乎熄滅的呼吸聲早就成為背景的噪音,那種令人興奮的甜膩氣味不知多久前已經失去作用,過於認真也忘了外面已經日落。他聽到有人悄悄溜進來,幾乎微笑,這孩子匿踪的技術還有待加強。放下筆,接住從背後伸過來打算嚇他的手。
“抱歉,是不是打擾到你工作了。”
“沒關係,情況如何?有沒有受傷?”圖朵轉身,對方攤開手表示自己很好。
“耶利歌從來不讓我到危險的地方。”
“恐怕直到她想到辦法打敗維加爾,都不會讓你到前方去。”
“要是讓我和副司令一起說不定現在已經突破東戰線了。”
他一直都知道瓦恩是個自滿的孩子——新生兒似乎都有這樣的情結,圖朵見過太多,在不久之後這自信便會碰壁,跌落低谷然後慢慢回歸正常。“不要想太多,你還太小了,人家能活著麼久是有原因的。”
“耶利歌在剛出生後不久就直接面對他了。”
“耶利歌和你不一樣。那個時候無論是維加爾還是東戰場都不一樣。”圖朵站起身,脫下了長袍,對方向後跳了一步還以為他準備要做什麼,而他只是輕輕地拍拍瓦恩的頭,示意他跟自己到別的地方去,後者也就乖乖地跟上了。
“聽不懂啊……”
聽不懂就對了。
“現在帶她到前方去會不會太早了?”他問,焦躁地徘徊。
“她是個盾,要是要論誰能在前方活下來,或許她還比你更有機會。”圖朵回答,目光隨著對方來回踱步,無法理解這焦躁從何而來——在他眼裡看來一切都沒有任何問題。他記得那個新來的小傢伙,身上血池的氣味還沒有褪乾淨,已經拿著武器在和營地裡和其他戰士對練,他才剛剛看過,從角尖到腳都散發著一種自然的,不可否認的從容——那時他就知道這孩子將來無論做什麼不會有什麼大問題。“我以為他們允許你授血新的盾就是為了給你額外的保護。”
面前的人停下來,嘆了口氣。“是如此,但是……”
“上面真的把你當劍使用了。”圖朵不滿地喃喃自語道,伸手去捧住對方的臉,“讓他們特殊型去戰鬥吧,這樣你也不用這麼操勞。”
對方開心地笑起來,側過頭去親吻圖朵的手指,然後是掌根,然後他的額頭。“你在擔心我嗎?”
“我一直都很擔心你。”
“你從來不擔心任何東西。”
圖朵沒有說話,他心底知道這是真的,而他也從未認真地去掩飾自己這份不在意,要有人相信他的話便相信,不信也不會讓他感到任何一點愧疚,他自己也沒有辦法決定這樣做究竟是刻意還是自然而然產生的結果,反正也沒有人會去指責矯正——就只有面前的這個傻瓜。
“米琳!米琳,你自己覺得呢?”
角落櫃子頂上的陰影一動,不知何時已經蹲在那裡的紅髮少女點點頭。她當然沒有意見,圖朵心想,沒體驗過惡戰和落敗的人是不會感到怕的,不過盾們在這方面的學習曲線總是比較慢。
“那就帶你去一次好了,去看看對面的兩個主力是什麼樣子。”他說,“過來,蹲在那裡做什麼?”
米琳看了看圖朵沒有說話。
聰明。“我先回去看傷員了。你們自己小心點。”
圖朵記得很清楚,那日過後的下一場戰役,正是他口中所敘述的惡戰。暴雨中什麼都看不到,只有光裔身上閃爍微光將周圍一小圈空氣照亮。他站在混亂之間,平時溫柔和善的嘴角此時只有無盡的憐憫,憐憫什麼?是他懸崖之下毫無意義更不會有任何結果的戰爭呢還是雙腳之間掙扎著無法呼吸的劍。淺黃色的髮絲被沾污,身上滿是被斑駁的蝕痕,灰色的雙眼視失了神,藍紋尾端逐漸變得模糊,黑色的戰斧和手臂一起落在視線之外,他持著鈴鐺阻止對方對同類發出任何形式的求助。
都已經太晚了,此時此刻無論做什麼都太晚了。
原諒我。圖朵能想像他這麼說。他能想像米琳躲在遠方看得出神,還有剛趕來救援的人臉上的無助。
一只手指輕輕勾住他的髮尾,彷彿在乞求,是想要什麼呢還是想要他拿去什麼呢,他分辨不出來,他從不擅長這些。俯下身,尖牙埋進了對方脖子上鱗片的間隙,品嚐那苦澀的味道。
就那個傻瓜。
“圖朵!”門突然被敲響,動靜之大他還以為會直接被踢開。喚他聲音同樣包含了不耐煩。“圖朵!你又在欺負瓦恩了是嗎?這裡需要你幫忙,你快點結束然後到治療室來!”
“好,好,馬上去。”圖朵抬起頭回答,等了一會才聽到門外離開的腳步聲,接著他的爪子劃過身下人的角,後者顫了一下。“你呢?你會覺得我在欺負你嗎?”
小心翼翼地呼吸不敢透露出任何可以被解讀成不滿或者反抗的氣息,不敢表現出痛苦,不敢害怕,不敢回答——就像他實驗室籠子裡面的那個一樣——啊對了,他也得快點回去給他的實驗品療傷,否則又得去捕捉一個新的回來。
“乖乖這裡等我可以嗎?不要亂動,我今天不是很想打掃。”隨後他起身,披上外衣掩蓋自己身上的血跡。
然後,這個孩子又會花多少時間才能意識到呢?
【TTC大概就是個大魔王形象,事實上也就是個大魔王,兼職神醫那種】
【VV也是個傻瓜他到最後都沒反應過來TTC講話從來都是隨口說說,那年他才一歲】
【輕鬆?輕鬆因為uz不在啊,ylg不高興因為uz沒上場啊,uz去接他的小朋友了】
【TTC:米琳!米琳!你猜猜什麼叫做隔代遺傳】
(cp向鹿琦)
(三)
后来永恒森林又来了很多不一样的家伙,我们相处的都还不错。
不过我死也想不到,我会在这里再次遇见我的妹妹—萱。
我跟她分别的时候她多大,十岁?现在她已经是一副漂亮的少女的样子了。但这并不是一次令人愉快的久别重逢。你可以想象一下在你打算叙旧的时候,对方突然冲过来一副要杀了你的样子,你是什么表情。
我出生在穹之城的统治家族,算是家里的二小姐。有个很优秀的兄长,和三个弟弟妹妹。穹之城…算是个蛮封建的地方,麻烦的规矩很多,我不喜欢。不过我小时候没胆子明目张胆摸鱼,倒是萱,从小就不听家里规矩。我和兄长大概是佩服这丫头有胆子做了我们不敢做的事,一直包庇她。一来二去,家里的长辈对她也没什么期望了,全家反而她过的最清闲。
兄长是被定为下一任家主的人,每天都很忙碌,不过他总是做的很好,而且对我们都很温和。弟弟很顽皮,也很努力,算是个可爱的孩子,就是经常欺负他姐…不过他是不怎么找我的事,大概因为我真会揍他?最小的妹妹那时候很乖巧,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总之,我们过着相当愉快的生活,如果没有我的话,估计这一切都会一直延续下去吧……
兄长开始学习魔法的时候,我大概十三岁。那时候因为好奇心,我偷偷看了兄长的魔法书。开个玩笑,我好像还挺有天赋的,自己看看就学会了。不过就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自己身上的纹章。我发现了我是一名魔女。但是我不敢和家里人说。真是的,这谁敢啊。
之前偷偷从家里溜出去玩的时候,我认识了个平民家的小姑娘。她看上去是个天真可爱的人,我们两个聊的相当亲密,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她。我觉得她不会说出去的。但是那家伙为了利益,把我出卖给了狩猎者们。
那天我记得我是被一群人从家里拖出去的?魔女狩猎那时候正兴起,狩猎者们随意闯入别人家里也不是个例。当时我是什么心情,后悔,愤怒,还是只剩害怕了?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些家伙把我拖到外面,蒙上眼睛就带走了。
他们的总部似乎离的很远。在夜晚经过诟病之地时,他们遭遇了怪物的袭击,而我趁乱放了把火,逃了出来。我知道在诟病之地肯定也是九死一生,但是让他们把我带走,我肯定没的活路。在诟病之地我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不想回忆,但是相当艰难。再后来…我逃到了莫桑斯,遇上了子琴。就这样。
我不知道萱经历了什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她应该和兄长在一起,兄长怎么会让她一个人跑出来?那个黄毛丫头看到我时,拔出魔杖就向我冲了过来。我真觉得她要杀了我。好吧,她就是那么说的。她说,她恨我。我理解,当时她还那么小。因为我的逃离,魔女狩猎者们以“管教不力”的罪名,把家里所有成年人都判了死刑。因此兄长只好带着弟弟妹妹离开谋生。她应该恨我,因为一切都是我的错。
但我还是很难过。毕竟,她是我在这里唯一的家人。
她还对我说了些什么,但我已经思维恍惚听不进去了。那丫头变得很强,我觉得她的变化简直就离谱。不过,唉,她还是没有她姐姐强。在离开之前她对我说,“在我杀了你之前给我好好活着,不许死在别人手里!”
我愣了很久。
那天晚上,莫子琴陪着我在屋顶上喝酒。我并不怎么依赖酒精,但当时我只是想着尽快把自己灌醉最好。
莫子琴一直在试图安慰我。她说,你们的眼睛很像。
废话她是我妹。
她还劝我,至少萱让我先好好活着,她还是在乎我的嘛。
……我服了。哪有这么安慰人的。
算了,反正安慰人这种事情我也不会干。有个朋友能陪着还是比一个人好。贵族那些破事子琴知道怎么处理就奇怪了。我这么告诉自己,但心里还是感觉哪里不舒服。
那天晚上我想,如果当时我就那么死在狩猎者手里该多好。
(四)
那一段时间我觉得我好像疯了一样。我开始享受杀戮,对于那些进入永恒森林的狩猎者,我总会一个人把他们全部虐杀。莫子琴说,我相当不对劲。根据她的形容,那时我即使战斗的满身是伤,还会笑着把那些狩猎者以最残忍的方式杀死。她说我的样子就好像在和自己过不去,故意折磨自己。有那么奇怪吗?我没感觉到。那时我觉得自己的生命并没有什么价值。是啊,毕竟连亲妹妹都那么恨我?
对,永恒森林也经常被魔女狩猎者骚扰,而且数量还总不少。但是应对他们比起以前自己生活的时候要轻松的多。狩猎者里,强大的家伙也有,但是如果真遇上我们解决不了的,小鹿就会把他们解决。
为什么露丝娅不来?我们后来才知道,她是神明的养女。她妈不干了,她就得去接任。神明是真实存在的,知道这一点我还挺惊讶,不过其实没怎么在意。露丝娅说,之前一直瞒着不告诉我们,是怕我们觉得她奇怪。这傻孩子。
那段时间我见的最多的人恐怕是艾妮亚。没办法,她是唯一的医师。每次她都会像教育小孩一样唠唠叨叨说我一大堆,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只记得她威胁我说再这样下次就不给我治了。哪能啊?她也就说说。
但是有一次我是真的玩脱了。
那次我们遇上了异常强大的狩猎者。我独自去迎战,以为自己能赢。但是我错了。那家伙最后是被谁干掉的?我不清楚。我只记得我在那次战斗之后很久都没能站起来。
艾妮亚说,如果没有小鹿在帮忙,我大概真的会死在那里。
我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小鹿就坐在床边,一副要睡着的样子。我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突然一下子就哭出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她哭。
她浅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我,好像我对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一样。“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死掉了?!”她几乎是扑到了我身上,我都能感受到她呼吸的气息。“为什么啊!!你是不想活了吗?为什么……不要这样啊…”总觉得她的语气像在骂我,但是她吼着吼着就趴在我肩膀上哭的说不出话了。我觉得她把被子都哭湿了一大片。
啊真是的我还得哄小孩。
不过好像还挺可爱的。至少,是不是有人在乎我了?
小鹿的能力很奇怪,我不太搞的懂她能力的运作方式,不过有一点我很清楚—她很久以前就死去了,靠着梦境的生命力才能活着。因此她需要在梦境中补充生命力。
不过沉睡五十年是不是太久了点?
我慢悠悠地走到梦树附近。那颗树发出的光芒让周围亮如白昼。这地方好像有什么吸引力一样,我每次负责巡逻都要来这儿一趟。
我看向那颗树的下方。她还在静静的沉睡着。
我不自觉靠了过去,等回过神已经在她面前。她一直穿着一身白裙子,皮肤也白的几乎没有血色,有点晃眼睛。我简直觉得是她在发光而不是那些叶子。
她坐在树下,双眼紧闭。我就这么盯着她看了好久。我觉得她就像一个精致的瓷人偶一样,优雅,美丽,却又不可触碰。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在怀疑,这样的女孩子是真实存在的吗?
神差鬼使的,我俯下身,在她额头上轻吻。她没有任何反应。我叹了口气,准备离开。果然睡美人的情节只会在童话故事里存在吧。
一双手抓住了我的衣领,把我往下拉。
我的嘴触碰到了柔软的唇。
“你…你从刚才就一直醒着!?”我觉得我的脸热的要炸了。“嗯哼。”她坐在地上若无其事。
这丫头怎么一点不害羞!我简直快断片了。“你就这么装睡吃我豆腐!?!”“嗯~”她笑着看我,“琦真是不坦率呀。”
我要疯了。你睡了五十年我告诉我我上哪儿坦率去?
她相当自然的伸出手,我把她拉了起来。她的手好凉,隔着手套都能感觉到。她顺势靠在了我身上。“多久了?”“五十年。”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你还好意思问?这句话我没说出来。“嗯…比我想象的长呢。”她说话带着淡淡的笑意,但我觉得她并不是开心。“好啦,都这么久过去了—我就陪陪你吧。”她轻轻扣住我的手。
我们算恋人吗?我不知道。我们只是把恋人会做的事不会做的事都做过一遍。莫子琴笑话我说,恋爱的女人都是傻子,你没注意她把戒指换到中指上了吗?我差点一口水喷她脸上。
但是,这种日子真的挺好的。
(五)
我曾经思考过许多次关于死亡的事情。
我们作为魔女的生命太过漫长,死亡似乎已经不再是可怕的事情。在行走时,在进餐时,在发呆时,这个念头总是很平常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问过小鹿,死亡是什么感觉?她只是笑着没有回答我。也许她也没法回答我。能与死人交流,而且自己也是死人的身份,她真的还有对“死亡”的概念吗?
那些士兵,那些狩猎者们,在被我杀死之前大都痛哭流涕的求我饶他们一命。因为他们看到了死亡吗?
那五个人出现在永恒森林时很唐突。露丝娅说,他们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让我们小心等到她回来。她留了句话就去找人了。直觉告诉我,这几个人不好对付。是啊,连露丝娅的能力都影响不了他们,我们的三名同伴还被弄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我们怎么有胜算?
那个白毛女人不知道从哪知道了我和萱的名字。她说话的语气很傲慢,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惹人讨厌。我给莫子琴使了个眼色。她需要了解对方的实力,也需要时间规划战术,而我,我觉得自己有试探的能力。
红发的女人牵制了我。这家伙也是同样的用剑,用火,一瞬间我有种在和自己打架的错觉。说实话,这感觉还真就很奇妙。
我听到了子琴的一声惊呼,紧接着背后传来一阵剧痛。我的余光瞟见了粉色的发丝,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背后。……等下,这招我熟,只不过露丝娅现在人不在场。我踉跄了一下,扶住了一个星盘。我突然意识到现在我们只有三个人在。
是啊,我们没有胜算。
作为使用火的魔女,而被火焰吞噬。我并不觉得这是件可笑的事情,这可能是对我来说最好的结局。我们就像走在一个圆环上,从哪里开始,就该到哪里结束。
死亡吗?我似乎真的对此没什么感觉了。当你每天都在接触一件事情,它就成为了平淡的日常。听说人死前会看到走马灯,但是我当时脑中的想法,只有“希望我唯一的家人,萱能活下去。”要说还有什么遗憾…大概是,小鹿在那时还没有醒来吧。
也许我的故事就到此为止。那么,祝我晚安。
(是琦姐的第一人称视角,从与莫子琴相遇开始到死亡结束的经历)
(一)
地面很冷。
我的视线有些模糊。眼前立着的是狩猎者们晃晃悠悠的腿,不知道是他们自己在动,还是我的眼睛已经不管用了。脑袋里嗡嗡的响,我勉强听见那些人在说“这魔女居然还没死”这样的话。
距离我逃走已经过了接近三年。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在了他们手里。
太累了。我闭上眼睛,认命的等着那些人把我抓起来。
耳边突然传来了“哐”的一声巨响。
我被吓到不受控制的睁开眼。一个士兵带着绝望的神情倒在地上,脑袋被什么东西撞凹了一大块。其余人惊恐的指着一个方向,嘴里呐喊着“抓住她!!抓住她!!”,抛下我冲了过去。
什么东西这么可怕?我也想看看,但是让自己坐起来就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不过那“东西”自己过来了。一个粉毛的小姑娘,坐在一个黄色的大玩意上风一样地飞了过来。…那形状像是什么?五角星?她向我伸出了手。“快上来!这些狩猎者我来解决!”
我本能的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力气比我想的要大,一下子就把我拽到了那个像五角星的东西上。好吧,我觉得以我现在的状态,肯定是没法一个人上去的。那姑娘就像开摩托一样自如的把那个星星“开”走了。
身后狩猎者们的叫嚣越发吵闹,不过我逐渐听不清了。伤口刚刚被拉扯到了,在钻心的痛,维持意识逐渐变得困难。我就这么在一个刚遇上的小姑娘旁边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我面对着陌生的屋顶。我直愣愣的坐起来,那小姑娘就在旁边站着,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我什么也没干哦?”也许我盯着她的眼神太过凶狠,她尴尬的笑着看我。我什么也没说,这姑娘已经开始自言自语了。“这里是我的临时据点,姑且还像样,能当个住的地方。伤口我已经帮你简单处理过啦,应该问题不大。你是’魔女‘吧?好巧啊我也一样。”前言不搭后语的,不过也不是听不懂。她突然凑了过来,眨着眼睛问“对了,我是莫子琴,你怎么称呼啊?”“……诸世琦。”其实我并不是想告诉她我的名字,但是不知怎么就说出来了。“嗯嗯…我记住了。你好好休息哦,我出去找点吃的~”她倒了杯水塞到我手里,转身出去了。我颇为无语的看着她离开。
真是讨厌的自来熟。
几个星期之后,我们围在篝火旁边吃晚餐。她嘴里的东西还没咽完,就很兴奋的在问,“琦你真的是穹之城的贵族!?好厉害!!!我都没去过那里啊……”“闭嘴吃你饭。”我相当嫌弃。“哈……!说真的,有时间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那边的城市一定很漂亮吧!”“不能。”“为什么?!明明这段时间我 都这么照顾你了诶…”她委屈巴巴的看着我。
“是是是,你照顾伤员的方式就是让她自己出去找吃的?”我笑着调侃她。不过说实在的,她对还我真的不错。“对了,给你留个礼物,明天我就走了。”我把前几天找到的一块粉色晶石扔给她。她带着有些遗憾的表情看着我。“你真要走?”“嗯。”我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仰头望着夜空中几颗闪烁的星星。
我并不讨厌她。只是我还不敢信任她。我刚逃出来的那段时间,遇到了很多“善待”我的人,但他们最终都一个样子,只是想把我交给狩猎者换点好处而已。与其浪费时间了解并信赖一个人,我更愿意相信自己。况且我也习惯了独处。
不过我们还一直保持着联系。
(二)
再次和莫子琴见面时,她带着另一个粉毛兔耳的丫头,叫时泽露丝娅。听她说,她是从希斯兰塔来的魔女。怎么做到一个人跑这么远的?我很好奇。
莫子琴说露丝娅很厉害,没人能打的过她。我不信,但下一秒就反悔了。因为下一秒,那丫头直接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我身后!明明刚才还在对面老远的地方站着的。
露丝娅说她的能力是小范围操控时间,她还特别“好心”的给我演示了一下。哪来这么好的能力?我开玩笑。她支支吾吾没说话。
露丝娅是个相当幸运的家伙。她说,是她母亲教她学习魔法的,而且她也不用偷偷摸摸隐藏身份。希斯兰塔都这么开放吗?我问。她摇摇头,说可能只有她这样。但她没解释原因。这家伙神神秘秘的,我不太喜欢。不过莫子琴说,她救过自己的命。我怎么觉得这情节似曾相似?不过,反正,露丝娅确实很强。
她们商量着要组建一个至少可以让少数魔女们自由生活的地方。莫子琴说,她知道希斯兰塔有块地方很合适,叫“永恒森林”。据说是块没人管理,也没被开发的林子。她还想要拉我入伙,不过我拒绝了。我说过我不敢信任她。莫子琴好像有点激动,最后居然跟我说“我和露丝娅都比你强好吧,要是真想骗你有必要这么拐弯抹角吗?”
……行吧也是。不过她这么说真挺让人伤心的。
所以我最终答应了。我承认,我其实也想有个能舒舒服服生活的地儿,至少不用几天换个据点。我还挺期待的,真的。
那天我第一次看到海。坐在飞行的星星上,向下看,能看到一望无际的碧蓝,相当美。露丝娅告诉我,那是流云洋,里面有海妖生活。她还说了很多别的有趣的事,不过我都记不住了。这里看起来比我以前在书上读到的要更漂亮,也许只是因为,当时的我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吧。
不过高空很冷,而我,似乎被当成人形移动篝火用了。
希斯兰塔要比莫桑斯繁华得多。毕竟莫桑斯有那么大一块不能开发的诟病之地。不过这繁华并不属于我们,我们的降落地点是北部的永恒森林。
正值盛夏,但林子里似乎并不太热。这个我了解,因为受到旁边月亮林魔法的影响,永恒森林一年中气温变化并不大。林子里好像没有人,相当的安静,偶尔能听见鸟叫,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我有点理解莫子琴为什么选择这里了,这确实是个好地方。
不过我们很快就遇上了一个人。
露丝娅说这里有棵会发光的大树,她要带我们看看。“你不是没来过永恒森林吗?”我反问她。“呃…是我母亲告诉我的。”她尴尬的回答,没有回头的继续往前走。我隐约看到了发着白色光芒的树叶,但在那棵树附近还站着一个不认识的人。
是个穿着长裙的黑发少女。她看到我们好像一点都不惊讶,认识我们一样淡定的道了声“上午好”。露丝娅挡在我们前面。“你是……”我看不到她的脸,但我觉得她的表情肯定不怎么友好。“哎呀,怎么解释呢。”那个少女轻轻笑着看她。“我可在这里待了很久了哦。…你听说过梦树吗?”露丝娅好像愣了一下。“哦。”她收回了手里的魔杖,唐突的问道,“你要不要加入我们?我们打算,建立一个能让魔女们自由生活的地方。”“啊??”莫子琴在一边惊讶的叫出了声。“没关系。”露丝娅回过头,“这家伙姑且也算魔女。”她的眼神好像在告诉我们“有我在不会出事”。那个少女还是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嗯…可以哦。”她好像早就料到了这点一样。
我总觉得露丝娅不只是因为“她也是魔女”才接纳她的,我的想法也被证实了。我问过露丝娅“梦树是什么”,但露丝娅只是指了指那个黑发少女— —苍岛鹿缘待,说“你自己去问她”。
我哪儿好意思!不过后来也问了。
当时她们再往里走时,捡了一只“人形蜘蛛”,还给它起了名字。忆川石笙橡,这名字确实很好听。不过那时我没在场,因为飞行时给她们当了一路的移动篝火,都快累死了。
【中秋夜路】
講述人:朱雀子
正是夏末秋初的时节,气候越发让人捉摸不透。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秋高气爽、满街桂香的好天气,到了下午却突然乌云密布,眼看着就电闪雷鸣起来。
想着下班后的晚宴,我早早结束了手头的工作,试图准时下班。但天气似乎并没有感受到我殷切的期盼,它把大团的乌云揉来揉去,搅得下午宛如深夜一样漆黑,翻滚的乌云折腾了半晌,最后像抹布一样挤出了身体里哗哗作响的水分。
机智的我早早打开了手机里两个打车软件轮流叫上了车,终于成功踏上了奔赴晚宴的路。透过车窗上模糊的水痕,晚高峰的街上,亮着红灯的车像是在停车场一样整整齐齐排列在街上,几分钟都挪动不了一米,我叹了口气刷起了微博。连日熬夜加班的困倦和车上潮湿甜腻的香水味让我昏昏沉沉,感觉快要睡着的时候却突然被司机推醒了。
“快看,好像有车来接你了。”
我一个机灵睁开眼,远处车流的间隙里照来一丝车的灯光,我还没来及想明白这车反向逆行要扣多少分,道路仿佛扭曲了一下,忽得这辆车就开到了我的面前。
这时候我才发现这准确来说不是一辆车,应该是一……间?请原谅我在量词上的严谨,这分明是一间有车轮的牢房。一条鱼浮游在底座的前方,透亮的眼睛发出车灯般明亮的光。
雷七郎从小隔窗里探出脑袋:“快上来啊,晚宴要迟到了。”我这才发现车上坐满了人,狱友们从栏杆里伸出手来,热情地招呼我。
琳艾打开了车门上的锁链让我进去,临走之前我还想着给了滴滴师傅一个五星好评。
“坐稳了,我们要出发了。”鸠君启动了引擎,狱车突然变窄,挤开了堵住的车流,气泡一样窜了出去。
刚开出去两条街,突然间,雨滴中不知道夹了些什么,打在车上劈啪作响,我好奇伸手出去抓到了一只,这才看清这竟然是条鱼。
“哎呀糟糕。”鸫君焦急地说,“这都是大家平时摸的鱼,实在是太多了!”
说话的时间里,鱼下得越来越急,冲撞得狱车东倒西歪。忽得,车轮不知道开进了什么里,开始剧烈地颠簸起来,大家挣扎着往前看去,发现地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坑洞。
“作孽啊,这都是大家挖下的坑啊!”鸫君拍着大腿痛心疾首。
眼看着车辆行动即将受阻,白伯欢从包里掏出了电脑,快速地打起字来。只见有一股光芒从他的指尖里发出,汇进了车头的咸鱼里,狱车像是被补充了能量,竟悠悠地漂浮了起来,堪堪避开了前方的大坑。
“这是……现场填坑!”大家纷纷效仿,掏出了手机电脑键盘,开始奋力创作。鸫君欣慰地看着大家,咸鱼的光芒愈加强盛起来,护佑着狱车继续前进。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大家就懈怠下来,东倒西歪地瘫了下来:“不行了,我已经是一条咸鱼了。”“我需要咖啡/奶茶/零食/东东的爱补充能量,不然真的写不出来了。”
鸫君皱起了眉头:“没办法了,只能杀一个祭天了。”鸫君在车里环视一圈,抓起一个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战战兢兢地开口:“将小离,是新来的读者。”鸫君点了点头:“作者还要留着填坑,就你了。”说罢抬手把将小离升上了天。顿时,鱼群明显小了很多,随后风雨也渐渐停息,乌云在天上盘踞了片刻也渐渐散去,雨过天晴了起来。
狱车平稳地到达了晚宴会场,大家纷纷双手合十走进会场,一邊哀悼着逝去的将小离,一边暗自下定决心“我以后再也不摸鱼了,一定会安心创作,再不挖坑。”
【中秋夜宴】
記錄者:雷七郎
會場如一個大鐵盒子,卻只有一個儘可供單人進出的小門。眾人陸續進入其中,門在身後關上,那聲音如有千斤重般,詭異非常。
左右環視,四面墻皆是鐵皮的樣子,不見窗戶,抬頭看,連屋頂都密不透風,更生出壓抑之感。
“我們的會場就在那邊。”鶇指著一個角落,那邊墻上貼了一個約略可以算是橫幅的東西,上書「↓中秋宴會現場↓」六個……小字,寫字的布又黃又爛,也不知是從哪個墳堆裡刨按出來的,暗紅色的書法字看上去如同某種犯罪現場。
於是眾人一齊朝那邊走去,由於場內沒有桌椅,大家便席地圍成一圈坐下。鶇寒暄了幾句道:“大家今天都辛苦了,不多說別的,準備開飯吧!”
雷七郎於是拍了拍手:“各位報名廚王爭霸賽的,準備準備,上菜咯!”
話音剛落,語諼便搶著站了起來,雷七郎點了點頭:“好,語諼第一,然後按時針順序上菜。”
【佛跳墻】
上菜人:語諼
这道菜最讲究的在原料上,讲究十二主料,十八辅料,再加一点醍醐味。
主料讲究平分秋色,六山珍,六海味。海味须得二两有余的镇江白鱼翅,饱满肥厚的辽东海刺参,半个手掌大的大连紫鲍,色泽清亮的广东花胶,甘甜白嫩的蓬莱扇贝,还有鲜美诱人的嵊泗贻贝;山珍也有讲究,要的是散养的肥硕母鸡,刚成年的吉安鸭,现下的青壳鸽子蛋,淡黄无瑕的古田银耳,铜钱大的花菇,还有立春前后采得的笋尖。然而这些并不能直接下锅,各自有各自的处理办法,或煸炒,或烹炸,非得逼出它们各自的香味来才算够格,可以放在一边备用了。
主料都已是极好的山珍海味,而制作者尚嫌不够,偏又要凑出十八味辅料来配。辅料的讲究便更多了,大抵是蹄筋,火腿,鱼唇,羊肘,猪肚,萝卜等等,各家有各家的秘方,不一而足。这些辅料或随主料一同烹制,或遁入猪腿骨、鸡骨、鸭骨交替熬煮高汤之中,自身没什么亮眼之处,但却将其独有的鲜,咸,香,润融入其中,丰富了整道菜的口感。
最讲究的那一味定是绍兴酒了。别小看那一勺绍兴老酒,这确是万万不可少的。这勺酒,既是水也是火,匀五味,调阴阳,酸甜苦辛香涩俱全,海味的腥气,山珍的土气,肉的油脂气,都被这小小一勺酒驱除干净,剩下的只有各自鲜美丰硕,在罐子里加清水小火煨上那么几个小时,方成就了这道菜。讲究的,这罐子还是要用酒坛,这样才算地道。
这道菜极其鲜美,入口时山珍海味之鲜之香如八音齐奏,彼此分庭抗礼又谐映生辉,据说连得道高僧都无法抵挡其魅力,弃禅还俗。有诗曰:“酝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但我想这恐怕是假的。这道菜固然穷奢极欲,揽尽世间珍馐而一网打尽,却未必能有其名字所说的功效。真的高人岂会因区区口腹之欲而离经叛道?
【冷吃兔】
上菜人:淺間
冷吃兔·浅间
在外地人还嚷嚷着“兔兔那么可爱”的时候,自贡人已经把可爱的兔兔吃出十八般花式来了。
一麻二黑三白,说的是毛色,而最好的兔子是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兔油是黄色的玉米兔。这种只在夏季玉米当季的时候能买到的、纯吃玉米长起来的兔子,肥瘦合宜、油脂香而不腻,可说是最最适合中秋宴席的菜品了。
活兔子绑着一只后腿倒挂起来,一刀割喉毙命,再一溜刀就剥了皮,掏了内脏折了腿脚,兔头随你要不要——三分钟,一只兔兔就变成了剁好的浅粉色肉块。
宽油炸熟,再复炸一次炸酥成金黄色。
辣椒、花椒、八角、陈皮、姜蒜,小火爆香了再下兔子炒得油光红亮,起锅前再加料酒盐和糖。
起锅不装盘,先装盆,香得挠人,却还吃不得。
红油泡上一天,为了泡得均匀,还得不时翻弄着——然后终于看着天色渐暗,满月攀着珠帘上了廊檐,三四斤的一只兔子盛出来也不过两个深口的盘子。
辣椒的红艳裹了油,炸制得肌理细致的兔肉就藏身其间。
油亮亮辣滋滋四川正宗的冷吃兔——有人想尝尝么?
【榨菜鮮肉月餅】
上菜人:琳艾
看到时令小吃总是让人难以自持,就像是看到标注着期间限定就忍不住要买的东西一样。
在这个夜晚自然也不例外,虽然宴会上摆满了各式珍馐,你还是径直走向了那盘摆放随意的粗糙月饼。
肉香,油香,芝麻香,你还未伸出手,它的气味就已经开始主动引诱你了。
酥松的苏式月饼其实并不适合这样的宴席,但你仍然舔了舔舌头,从盘中拿起一枚咬了一口。
就算已经提前用手拢住,酥皮的碎渣仍然掉了一些下来,被反复交叠出多层的饼皮酥脆松香,合着顶端烤出香味的芝麻让你食指大动。第一口的月饼总是咬不到馅儿的,但是肉汁已经浸润到里层的酥皮里,咸香的鲜味绕在舌尖,你忙不迭地吃了第二口。
是了,这就是每年一度的,熟悉的味道。
去掉蒂头和茎,切成小丁的榨菜,包裹着肥瘦适宜的猪肉,每咬下的一口都有肉汁渗到边缘的酥皮中。揉进了少许淀粉的肉馅鲜嫩弹牙,时不时还能咬到榨菜粒爽脆的口感。虽然你也喜欢广式月饼那月圆人圆的甜美,但榨菜鲜肉月饼,对你来说可能更意味着家的味道。
矫情的想法让你发笑,你摇了摇头。
“也许还是坦率地承认就是好吃比较好。”
【蛋黃蓮蓉月餅】
上菜人:霧砸
蛋黄莲蓉月饼,除却外层的薄薄面皮以外,便是莲蓉与咸蛋黄的绝妙搭配。
莲蓉,由去了苦芯的莲子炒制,如柔软通透的白色玉石,带着清香,入口便是清清淡淡,甜的程度取决于糖的多少,可以甜到掉牙,也可以做得略微平淡,这样,夏日雨水的清甜便能从里头渗出来,这是素食,是属于莲子的清新。
咸蛋黄,它的蛋白质在盐类催化下引发质变,变得鲜香软糯,质量好的蛋黄,能从心里流出香浓的油,又称流心,一口咬下,咸香酥软,油脂的芬芳瞬间充盈着整个口腔,这是肉食,是属于荤腥的香气。
咬开外皮,莲蓉包裹着蛋黄,甜里裹咸,素里带荤,舌苔上感受到不同的味道,却不难吃——甚至只能以好吃形容,蛋黄的微咸让莲蓉不再平淡,莲蓉的微甜让蛋黄不再油腻,柔软的莲蓉,蓬松带着沙质的蛋黄,两种口感在舌尖磋磨下融化,香、甜、咸、鲜,不同味道在口腔里融合,咽下时,整个灵魂都满足得叹息。
蛋黄本身长得圆圆,再用莲蓉包裹,面皮包装,印上花纹烤制出来,便整个都是团团圆圆的,正应了中秋团团圆圆的景,最是合适不过。
【魚下巴】
上菜人:梨七生【草】
已是深夜,总有那么些睡不着的人,要么腹中空空,要么心里空空。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两样都占全了,但此时他觉得给五脏庙续上点香火应该能安心定神,是个好主意。
打开冰箱,在厚厚的冻霜中翻找,发现一袋速冻鱼下巴,看了看保质期已然接近,遂决定将其处理了。
扔进微波炉,定好时间。往嘴里扔了块饼干安抚急躁的消化系统,夜晚的消化系统就像是黑心公司的老板,不停的索求着食物,然后给你些许的满足感和一身肥肉。
但谁在乎呢,饿了就要吃饭,不是吗。
“叮~”解冻已经完成,洗净并沥出多余的水分,接着让它们和盐、味精、酱油和料酒在微波盒里打了个痛快,鱼下巴已经处理好,接下来怎么做就全看心情了。
他的双手突然停下。“随机播放。”悠扬的音乐在耳机中响起,明明已经是AI可以处理大部分事情的时代,可做菜这种事还是得自己来。
无奈摇了摇头,拿出葱姜蒜还有辣椒切碎。菜的做法太多了,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才是最正宗的那格,但深夜的肠胃不需要分辨味道正宗不正宗,和日子一样,过得去就行了。
“刺啦——”香料们爆香在油锅里,当香味这个信号无延迟地传达到脑内时,腌制入味的鱼下巴同步被倒进了锅中。如果没有刚才那块饼干垫着可能现在要做的就不是熟食而是刺身了。
不一会儿,鱼下巴就煎好了,但这仍不是结束,又一声“刺啦——”响起,他把红油和水倒进了锅里,然后开大火、盖上锅盖并开始计时。
洗洗手、打开手边的冰箱并拿出一罐酒、从橱柜里拿出盘子。在做完以上这些事后感受一下窗外群青色的不夜城,然后时间到了。
盛出鱼下巴,拎着那罐酒回到了电脑前。
现在他可以享受一个满足的夜晚了。
【雞蛋羹】
上菜人:悠伶惜
黄澄澄一碗摆上桌,搁在桌板上那一磕,碗里的吃食酥酥的颤。是鸡蛋羹。
北方叫鸡蛋羹、鸡蛋糕,南方多叫成水波蛋,更有风韵,东西是一样的东西,做法再简单不过。一颗蛋一碗水,撒点盐,讲究的还撒点葱花放些虾仁,半锅水,热热的蒸。名头是羹,但这羹却非是流动的汤水,一勺下去,是半凝固的果冻状的蛋液。也有人愿意做花头,在羹里搁许许多多食材,一勺里一半是羹一半是肉菜,群英荟萃。
但顶讲究的,还是纯粹的鸡蛋羹。除了盐一点调料不放,至多放些料酒去腥气。水不能多,讲究的是吃到半碗,一挖还是纯粹的蛋羹,没有半滴多余的水。蛋羹里的水带着股腥气,若不慎吃到,难免败兴。若是水少了,蛋羹便干巴巴的,好似在吃鸡蛋酱。那水也必得是纯净的温白开,蛋液滤净,水不能凉不能热,否则蒸出来的蛋羹就掺了气泡,非上品也。
打好了蛋液,再加几滴油。花生油香,菜籽油色泽偏绿,猪油是好的,只是难以搅匀,热油又难免把一碗蛋液搅成蛋花。最上等的乃是豆油,搁豆油蒸出来的蛋羹,金灿灿一碗,面上浮着层油花,是纯粹的熔金色,好比落日余晖。若在滴上两滴香油,更是色香味俱全。
如此一碗蛋羹出炉,鲜活酥颤,抿一口就化在嘴里,香气最是纯正。吃到一半,再淋些生抽或蒜蓉辣酱,拌成一碗吃,也是好的。寻常人家吃这道菜,正经的酒楼也吃。越是寻常的菜,越是难做。若能把一道鸡蛋羹做到极臻,实可说是出师,火候手功无一不精。日本有道名菜,向来是居酒屋的座上客,叫做茶碗蒸。做法大体相似,只是把凉白开换做是冷柴鱼汁,并些香菇火腿虾仁,因此盐放的少些。放在茶杯里蒸出来,上边通常还卧着片鱼板。一勺下去,满齿留香,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龍虎鳳大燴】
上菜人:放北風
秋声渐盛,滋肝补肾。
斑驳的皮在油光和白色粉末的滋润下显出脆弱又坚强的美感,像是无数鞭痕,遮掩住微红的嫩肉。昏黄的灯光,倒笼着泛旧的铜锅,小火滋滋地烤着它圆润的臀部,令它的身体温热柔顺,内心隐约挣扎,却仍是包容地接纳了黑和白的块状物,陈年的好酒,肥腻或瘦长的赤躯,还有点点猩红,散落在清香鲜美的水面,所有美味的梦想,都在这人生的锅中浮沉,那些天上飞的缤纷色彩、地上跑的高贵猎手、水里游的恐怖之王,都在这间破乱的厨房里,脱去了所有沉重的形容词,以最原始的面貌和香味,混着沸腾的汤汁,淋一些白花花的脂膏和碎开的花瓣,再把几片翠绿欲滴的香叶轻柔地放在最上面,再盖上锅盖,将浓情都锁在方寸之间,连着小火炉一起捧到桌上,等待宴会高潮打开的一瞬,用最剧烈的温柔来充盈诸位的身心。
【水煮蝦】
上菜人:阿縈
鲜虾是这座滨湖城市易得的家常美味。而水煮虾因其烹调方法简便、营养价值高、食用方便而成了我家餐桌上的常驻客。
清早出门去菜市场称几两活虾,大刀阔斧地剪掉头顶硬刺和头部的须须,放入锅中用加了少许盐的清水煮至完全变色,抄子捞出锅入盘,基本工作便完成了。接下来的蘸料是水煮虾的灵魂,虽说家家户户做法相近,却因每家口味的细微差异而略有不同。我最喜欢的蘸料是用小半碗陈醋打底,切入鲜姜细丝和宛如粗骨料的豪爽蒜泥,加一点老抽提味,最后浇一层香油提香。
连虾盘带蘸料碗端上桌,就到了大快朵颐的时候。我喜欢拽掉虾头,虾壳剥至只留最后一节和虾尾,撕掉背脊上的薄皮剃掉虾线,整只虾子丢进料碗,再用筷子夹住虾仁在料碗里翻搅一番,然后全部丢进嘴里。虾肉的Q弹、陈醋的酸爽、姜蒜丝丝麻麻的辣口、香油的一丝香气在口中充分融合,咀嚼吞咽后嘴里只剩虾尾和一点点虾壳,吐至骨碟,一只虾便被干掉了。
鲜虾是属于一年四季的美味,饭桌上永不过时的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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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霧砸突然舉手道:“我還有一道菜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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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漿稀飯】
上菜人:霧砸
豆浆稀饭,听来稀松平常,都是早点日常元素。若只是简单的豆浆配稀饭,那便过于小看这道菜,加上山药百合等养颜美容的食材,简简单单的一碗粥里蕴含着想不到的机巧心思。取豆浆代替水与米粒同煮,直至米粒煮的稀烂软糯,豆浆与米饭融合成为粘稠的流质食物。入口软糯香甜,还有淡淡的豆香,舌尖轻轻一顶就能把米粒全部碾碎,米香混着豆浆的香气,一同流入喉咙流到胃里,肠胃仿佛都受到了安静的抚慰。
我是爱吃甜食的,美龄粥里还加了冰糖,入口便是清清爽爽的甜,吃到山药脆爽的口感,犹如惊喜在口中绽放,山药的微脆与米粒的软烂层次鲜明,却又融为一体。
初次尝试美龄粥是在全国连锁的南京大排档,它被誉为高分菜品,上桌之后便是一个大白碗里一锅白白净净如凝脂的稀粥。南方人炖粥是有讲究的,炖出来的米粒与水融为一体,不分彼此水乳交融,一口咽下便再也分不出米粒的大小形状,只能感受到它柔软的心在嘴里化开,便惊奇于日常的豆浆稀饭也能有如此美味。
豆浆稀饭在民国又称民国美龄粥,据传为蒋先生其夫人宋美龄所创造,于是这粥便从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豆浆配稀饭,摇身一变飞上枝头,成为打上民国标签的讲究美食。饮粥时看着手里宣传册,脑海中不由自主便幻想出个身着旗袍的民国女子,手里拿着本英文原装《简?爱》细细读着,乏了,便放下书,端起青罗团扇旁的一碗美龄粥,用小瓷勺慢慢地舀,细嚼慢咽,如此看来,确实是十分讲究了。
【烤全羊】
上菜人:回音壁
坊间已经许久没有真正的烤全羊了。
烤全羊需要大炉,又需要经验丰富、火候把握老练的老师傅,这两样现今都越来越难寻,因此也少有真的拿全羊来烤的做法了。
市面上烤肉店所售的烤全羊,大抵更类馕坑肉的做法,但却又要讲究许多。肉,要选不足周岁的羔羊肉,切作几件。食客订制时,依前腿、肋排、后腿来选择,每件小则三五斤,大的也不足十斤,一家食用是正好的。烤制手法与馕坑肉类似,将肉吊在铁钩之上,在馕坑中以碳火焖烤,用得是上好的木碳,绝无烟薰之虞,但有两点格外精巧之处:首先,烤制之前,要以特制的面浆涂抹、揉擦,调料全在面浆之中,以此入味,二是要时时翻动以控制火候。
馕坑内空间为钟形,下燃炭火,当中空间颇大,一次可烤四五件,但费时颇长,一二个小时往往是有的。食客有等不及的,便先点几串烤肉、要些凉菜吃着——此类烤肉店往往有白、胡萝卜制的泡菜,味道咸辣,与汉人的泡菜颇为不同,近年来则受汉人影响而供应的凉菜,与老虎菜相似,当地称为“皮辣红”,颇为解腻下饭。
待到开炉时,点了烤全羊的,便纷纷围拢上去。因这种小店经常没有排号机制,大家都恐被别人抢了先。一开炉,肉鲜、脂香伴着白烟扩散开来,逗得人肚内馋虫涌动,刚吃的几串烤肉仿佛什么也不算了。出炉的烤全羊色泽金黄,是面浆与羊脂彼此渗透、烤透而形成的一层酥脆的壳,最为鲜香。内里的羊肉,因是焖炉高温烤制,未曾经过明火,不似一般烤肉的褐色,而是一种浓郁厚重的深红。盖因馕坑之中热力雄壮,肉汁全被锁住、浓缩,故而肉质饱满而软嫩,香味极为浓郁。各食客将刚出炉的几件烤肉刮分一空,烤肉的师傅便执着小刀,依序将每件切开,但切得并不十分精细,大体上以食客能抓起来一块来吃为限。
若在店吃的,此时便将肉块用大盘盛了送上桌来,热腾腾的满室都是肉香。又取过新鲜的洋葱细细切片,让它自然散成一圈圈的,撒在肉块上。此地的洋葱甜辣味冲,吃过一块浓厚的烤肉,再吃一圈洋葱,简直像欣赏了一曲宏大的交响曲,迎来一声干脆响亮的尾音。
带回家吃的就没有这么悠哉,用袋子装了肉和洋葱,低头匆匆而走,生怕走得慢了,热气散在路上。但其实烤全羊的香味那有哪么脆弱,凉了再热,吃着也是极美的。
唯有要出远门、特地买了烤全羊带给亲朋的,最是焦灼。烤肉店多数是有真空包装的,但须等烤肉凉透才好上机,食客坐在一盘肉边上,满面的急切,甚是可怜。不过他们也并非干等着,往往在等待过程中,就将切肉时掉来下的脆皮渣渣以手沾着吃了,算是聊作安慰吧。
【墨魚水餃】
上菜人:舞舞紙
“我捉到了一只没见过的鱼!”
果酱面包高举着战利品,跑进了红茶布丁的书房。
“食物禁止进入书房……”
看着果酱面包挂着口水的傻脸,就知道她来书房绝对不是为了调查未知生物的生态。果酱面包对未知物种永远只会问三个问题——能?好?怎?每次红茶布丁醉心于五彩斑斓的珊瑚丛时,果酱面包都会迫不及待地问出这三个问题。
“这只鱼的身上有缝合的痕迹,你看它的头部和身体之间的连接部位,头部是类似于乌贼的软体动物,而头部下面就出现了鳞片和类似鱼刺的脊椎;鱼鳍大得离谱,可以在海水里滑翔;而它的脚,四趾,没有毛,普通的鱼是不会有这个部分的,这个部分属于一种陆地双足动物,是一种鸟类,腹部没有鳞片覆盖的部分,也有细小的羽毛,和双足属于同一种动物。海洋污染、激光辐射,还有魔法……溶解几种不同的动物再把它们粘合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这种动物只会越来越多,不过不用担心,吃法和乌贼、鱼、鸡是一样的……”
果酱面包连连点头,扛起不省人事的缝合怪一路奔向厨房。
“咚”地一声,果酱面包将缝合怪砸在了厨房的地板:“萌萌!我想吃这个!”
缝合怪在地板上跳了两下,彻底去世了。
“萌萌,我在它的肚子里找到了蛋!”果酱面包破开缝合怪的腹部,将几个晶莹剔透的黄色球体装进碗里,“还有一个胃袋一样的部分,里面的东西好像是磨碎的小麦粉,很干燥!”
“乌贼、鲑鱼和鸡的缝合怪……”萌萌用剪刀一根根地剪下乌贼的触须,刮干净上面的吸盘,切成小段,接着在它柔软的头顶剪出一个小口,挤出了墨汁一般污浊的粘液,“黑暗、邪恶和扭曲的牺牲品……让它以普通食物的身份死去,就是我们对它最大的尊重。”
“以后这种鱼会越来越多吗?”果酱面包用菜刀刮下鱼身的鳞片,砍下巨大如翅膀的鱼鳍。
“会的。海兔自诩为万物的主宰,对异类只会肆无忌惮地侵略和践踏,我们不也是被他们当成异类驱逐了吗?”
萌萌将蛋和面粉搅拌在一起,这两种食材应该出现在鸡舍和农田,在鱼的肚子里找到它们,算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吗?
“萌萌,我想吃饺子。吃之前不知道是什么馅,吃下去才会知道的饺子,还要在里面放些鳞片象征好运!”
果酱面包将鸡肉和鱼肉细细地碾碎拌上盐和切好的乌贼须,又端上一碗鱼鳞,它们一片片被洗得晶莹透亮,就像水晶的玻片。
“让迷失的灵魂长眠,让疲惫的肉体回归黑暗,我就用这个墨鱼汁,为它盖上最后的帷幕吧。”
两个人坐在小板凳上包着饺子,电波台里播报着新闻,内容是某种融合魔法的研究进展,据说这种魔法可以将美少女和龙融合为龙骑士。
“我没吃过美少女和龙……”果酱面包嗦了口口水。
“我也不会做美少女和龙啊……”
黑色的饺子在鸡骨和三文鱼骨熬制的高汤里,随着沸腾的水面上下扑腾着。
“看上去很黑,其实里面更黑。”
两人将饺子捞出,在盘子里列好。
“也不知道带鳞片的饺子会被谁吃到!”
果酱面包兴奋不已。
“我们不是每个饺子里都包了鳞片吗?”
“嘘,不要告诉她们,和她们说只有一个饺子里有鳞片,这样所有的人都会认为自己是最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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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今晚的菜都上齊了,”雷七郎道:“香無妄之前說她有個節目想要表演,大家就一起吃飯一起看吧,鼓掌!”
“啪啪啪啪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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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書惡龍傳】
表演者:香無妄
在很久很久以前,世间远没有如此平静。
那时候,气候极为恶劣,三月干旱,三月水灾,三月尽黑夜。
人们活的很是艰辛,可以说是苟延馋喘。他们并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只是麻木地生存着,然后再毫无疑问地因为这样恶劣的气候死去。
造成这样的原因,是因为天地有三条恶龙。
他们将日月风雨霸为己有,吞吐玩乐。
有一个部落叫月,他们曾以月亮为图腾,期盼月神的保佑,可如今月神早已落入恶龙之手,成为恶龙的玩物,再不复当年皎洁之色。
月部落里有两位勇士,他们从小便崇尚月,可是等到他们长大成人,这个世界已经被恶龙所侵害。
但他们是部落中最勇武的勇士,终于有一天,他们下定决心要去拯救月神。
部落的长老已经很老了,每年都是颤颤巍巍快要死去的样子,但他活的竟然比所有人都久。他在两位勇士临走前递给他们月神的信物,说或许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
两位勇士沿途打听,热心的路人们告诉他们很多有用的消息。比如说恶龙们一年中会有那么三个月的休眠,那时候,或许是最好的时机。
他们终于找到了恶龙,与恶龙拼斗起来,即使他们是最勇武的勇士,却仍旧无法打败这三条恶龙。
最危急的时刻,他们怀中月神的信物突然冉冉升起,变成一轮最皎洁的月,将三条恶龙包裹其中。月神牺牲了自己,祈祷世间的善意相助。
恶龙不甘地挣扎着,咆哮着,却仍旧无法逃脱月神的束缚。两位勇士感受到月神的信念,也扑入了月神的光辉中,用自身一起镇压恶龙。
但月神也仅仅只是束缚住他们罢了,她在最后的时刻告诉人们,镇压恶龙,还是需要世间的善念。
“所以,如果你不吃五仁月饼的话,恶龙就会重新肆虐人间,你,知道自己所肩负的重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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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無妄表演完畢,伴著熱烈的掌聲回到座位上。
鶇看了看眾人,開口問道:“各位為何還不開動?難道是晚宴的菜色不合大家胃口?”
眾人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地面,再看看鶇,異口同聲道:“畫餅充饑也要有個限度吧!!”
雷七郎看著一臉尷尬的鶇,心想:‘下次還是多少擺幾個盤子吧……’
至於這盤子錢麼……啪嗒啪嗒的算盤聲,與鶇一同淹沒在了眾人的口水中。
【中秋夜宴·完】
【群內中秋廚王投票結果公示】
本年度群內【中秋廚王】稱號由獲得票數最高的【回音壁】獲得。
字数:6032
芬,出狱了!
(其实就搞得很敷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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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里城郊。
通常来讲,一位珂旭的信徒打定主意要做什么事情的话,他们的效率总会非常可观。是以,在芬德尔升起前往瑞里一探究竟的念头之后,短短一天过去,这一行人就已经站在了瑞里的城郊,也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惊讶的事情。
就像他们此前便已经得到的情报所说的那样,这座小镇显然已经荒废已久:三位旅人站在干燥皲裂的戈壁上,以耸立在地面、风化成不规则形状的巨石作为掩体,远远地向萧索的镇子里眺望——可以简单地看出,瑞里原本也是个具有一定规模的小镇,而现在,大多数建筑物都受到了时间与风沙的侵袭,倾颓了大半,而在这之中仅有的那些还能完整地伫立于地面上的,则或多或少都有明显的被修葺过的痕迹。“海鸥”的入住的确使这座被遗弃的鬼城多少有了些人气,但一个佣兵团的人口显然没法填满一个曾经因为水脉富集而繁荣过的小镇的规模,是以,除开最中心、或许是被整个佣兵团真正用作驻地的部分之外,城市之中其他的部分仍然显得颓败死寂。
“我们都很幸运。”里昂纳多·埃文斯说,“身手足够好,都没受伤,也没有引起另一边守卫的警惕。”
这位突然出现的沙漠精灵是在瑞里郊外当地与芬德尔一行不慎撞上的,而且实话说,整个故事的开端很不友好。双方一开始都把对方当做了“海鸥”的成员,并且迅速爆发了武力冲突——直到几分钟后,他们都意识到对方完全没有向城镇内部呼叫增援的举动为止,这场误会才算是初步解开。
此后就是相互表示歉意,并且互通姓名等一系列正常的社交流程。这位先生几乎全身都被防风斗篷遮挡,仅能从缝隙中瞥见其肤色黝黑,发梢是金色的,腰间挎着如同新月般的弯刀。他自我介绍为“国王特使”,并称他前来此处是因为朗吉尔王国方面已经注意到了“海鸥”的动向有可疑的地方,但因为牵扯众多,所以只派遣特使前来进行秘密调查。在听过艾伦叽叽喳喳讲完的“瑞图宁牧师的冤屈故事”之后,特使先生表示,鉴于在“取得‘海鸥’的犯罪证据”这一点上目标一致,那么接下来他们或许可以共同行动。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特使先生提出自己的姓氏是“埃文斯”时,艾伦很明显地做出了“见到大人物了”的反应;而在接收到对方恶狠狠地甩过来的一个警告的眼神之后,他又很乖觉地做出了“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只可惜,即便作为一个诗人,他的演技也太浮夸了。
空地上剩下的三个人交换了一下无奈的眼神,最后由埃文斯先生先开了口:“别多问。”
芬德尔从善如流:“每个人都会有秘密。”
Kk也跟着耸了耸肩:“我们不是很在意和保有一些无伤大雅的秘密的人成为同伴,就像艾伦先生一样。”
“嘿!”
“我打赌‘艾伦’绝对不是你的真名。”在短短两天内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诗人混熟了的瑞图宁牧师笑着打趣,“赌十块钱,你敢答应吗?”
诗人原本气鼓鼓的样子立刻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
无视掉另外两人酝酿起的欢乐氛围,芬德尔依旧以公事公办的态度面对这位新的同伴:“而且我想我们中没人想要横生枝节。共同行动对我们都有好处。”
埃文斯先生没说话,不过从表情上来看,他也对此深以为然。
这是个双赢的局面:芬德尔一行人会获得初来乍到者所必定会缺乏的相关情报,国王特使则会在遇到冲突时多出一些可以对敌傍身的人手,同时又避免了双方在分头行动时因为沟通不畅而可能出现的互相妨碍的情况。在当事人脑子清楚的情况下,这是很容易达成共识的。
鉴于在场的几位都不具有异于常人的思维,已经在附近地区埋伏了一段时间的埃文斯先生很快便开始向他们交代一些后来者该知道的情报:“海鸥”的首领去了别的城市,至少在今天之内绝不可能回来,守备力量会因为他的离开而变得松懈,但雇佣兵们还是会以三人一组的形式定时在城区之中巡逻。至于可以令Kk脱罪的证据,特使先生会想了一下,表示在戈朗投毒案中造成损失的毒药十分特殊,原材料并不产自沙漠。如果他们能够在“海鸥” 的地盘里找到那种毒药,便可以确定罪魁祸首。
很幸运的是,这一队人之中,所有成员多少都有些支持他们爬上爬下的冒险经历,而瑞里,作为一个荒废了有一段时间的城市,它的城墙显然已经有些破败了。夯土垒砌而成的城墙由于荒漠的风沙形成了很多凹凸不平的缺口,就连最不擅长体力活的Kk也能相对轻松迅速地爬到城墙顶端去。是以入侵这座废弃后再次被启用的城市并不是很困难——埃文斯先生显然已经这么做过许多次了,这位沙漠精灵甚至已经总结出了“海鸥”成员的巡逻规律,他带领其他人躲避巡逻时熟稔得就像是回家了一样。
“这里的所有人身上都有海鸥的纹身。”走到一半的时候,Kk突然说。
“瑞里很早之前就被废弃了,这里的土地荒芜,根本没有任何出产,想要驻扎在这里,除开水源之外的一切物资都要依靠进口。”埃文斯解释,“住在这里的成本太高了,所以除了他们之外,这里没有别人在——看见那栋最高的房子了吗?那是亚兰的住处,整个城市里防守最为严密的地方。如果‘海鸥’要藏起什么东西,最可能的就是那里了。”
“那里有守卫。”芬德尔向着那栋建筑唯一的出入口眺了一会儿,得出结论。
——瑞里的建筑和大部分建造在沙漠中的房屋一样,为了规避白日里强烈的日光和夜晚中凛冽的寒风,窗子都开得很小,仅仅用来透气,所以翻窗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特使先生点了点头:“那里总是有两个人守着。要是想进去,我们得同时干掉他们两个——”他用余光瞥见了兴致勃勃地拿出鲁特琴的艾伦,于是立刻补充道,“——迅速且安静地,不然他们会呼叫增援。整个镇子里都是他们的人,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
诗人悻悻地收回自己的乐器,而芬德尔和Kk相互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这件事完全可以交给我们。”猎魔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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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什么?”艾伦有些迷惑地问。
“外来人们‘迅速且安静地’解决了门口的两个守卫。”埃文斯以平铺直叙的语气回答,“非常利落,在好的那方面令人震惊。”
在国王特使的带领下,整个小队潜行到了目标建筑的侧面,躲在隔着三栋房子的阴影下方。特使先生认为他们应该再走近些,但Kk在这时出了声:“我觉得这个距离已经够了。”
于是芬德尔从斗篷下面拿出了弓箭。
埃文斯刚刚张口想要阻止,但森精灵搭箭引弓的速度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特使先生还没来得及伸手,箭矢带着倒钩的铁尖已经指向了距离他们稍远的那个守卫的头顶,紧接着便向着目标电射而出。在弓弦震荡的轻微余音中,瑞图宁的牧师做出了一个施法的动作;猎魔人毫不慌张地从箭囊里取了另一支箭搭在弦上;那位被瞄准的可怜守卫哼都没哼一声便像个麻袋一般地倒了下去;他的同伴尚未意识到攻击的来向,但显然也被一个生命突然消逝的事实吓了一跳,大叫起来——从她的肢体语言和口型来看是这样的的,但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显然,她自己对此也感到困惑和强烈的恐惧,可惜她没法进行更多思考了:芬德尔的第二支箭已经到达了终点,这位女士的生命也令人遗憾地离她而去了。
此时距离森精灵取出自己的弓箭,仅仅经过了八秒。
“我说了,这件事完全可以交给我们。”芬德尔将手中的长弓再次藏回到斗篷下面去。
艾伦假装打了个寒颤:“这有点吓人了。后头那个人为什么没能叫出声来?”
“一个沉默术。”Kk回答,“消除目标周围的所有声音——有时候挺有用的一个小神术。”
“我现在非常庆幸是我先遇见你们的了。”埃文斯的语气有点阴阳怪气,芬德尔选择充耳不闻——在敌营深处和同伴起冲突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更何况,躲在暗处放箭是巡林客的基本操作,森精灵对此没有丝毫心理压力。他只是淡然地走上前去掩藏尸体与血迹,并且回收箭矢(倒不是为了重复利用,只是整支箭上都明晃晃地写着“菲薇艾诺产”,他不想留下证据)。
据埃文斯所说,“海鸥”成员会每个小时以小队的形式在路面上巡逻,但在首领不在家的情况下,这个间隔已经被"适当"地拉长了。考虑到在他们进入城市时恰巧遇到了一波定期巡视,粗略地保守估计,他们在这栋建筑里有大概四十分钟不受打扰的时间,随后还完全来得及从后方的城墙上撤离。
这个时长显然是足够的。国王特使轻易地弄开了门上的锁,因为首领本人的离去,这栋小镇中最为高大的建筑里现在空无一人——这也为搜索提供了很大的便利:他们没花多少时间就在主人的书房里发现了一个暗格。
“为什么所有的故事里反派总会把暗格藏在卧室或者书房里。”艾伦半是开心,半是抱怨地说。
暗格并不是很大,但也足够放下里面的几个瓶瓶罐罐和一厚沓文件资料。那些不透光的玻璃瓶上贴着标签,埃文斯看了一会儿,拧起了眉头,但没多说什么,只是指着其中的一个,表示这个标签上写着的是当时在戈朗被使用的毒药。他将会把这些东西带回去请神殿进行相关的检验,如果内容物没错的话,就说明当年的投毒案很可能是“海鸥”的手笔,作为无关人士,Kk的通缉将会被撤销。
“不能再次进行公审吗?”芬德尔仍然不死心地发问。
特使先生摇了摇头:“很遗憾,但在我看来,这一系列的案子都不会有公审——一切都将秘密地进行。”埃文斯将暗格里的几乎所有东西都一样样地收捡在一起,放进斗篷内侧的口袋里,说。
事主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艾伦便立刻瞪大了眼睛:“但这不公平!人们应该知道他们冤枉了好人!也应该知道‘海鸥’在这里都做了些什么!”
很难说这位没救了的诗人是在因为罪犯不会被当众宣判他们的罪行而愤怒,还是因为他将要谱写的诗歌不会有一个大快人心的结局而恼火。他看起来还想要对里昂纳多进行进一步的申辩和劝说,但在那之前,特使先生就以一声叹息打断了他:
“年轻人,这就是政治,尤其是在这片沙漠里。”沙漠精灵平缓的语气之中透露着无奈,“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够被放在阳光下讨论的——很多时候,我们承受不了那些后果。天底下是有一套规则的,可暗地里却有另一套,如果我们用我们的规则审判了他们,在珂旭看不到的角落里,他们就用另一套规则审判我们——谁也不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艾伦仍旧气鼓鼓地:“为什么不把那些捣乱的家伙们都抓起来呢?”
埃文斯确实因为这过于天真的发言而笑起来了:“小少爷,您打算凭什么去抓呢?和那些胡作非为的混球们不一样,我们抓人是要讲证据的——就像这位远道而来的先生所致力于的一样。”
艾伦缩了缩脖子,显得有些害怕。Kk有点担忧地看向了非自愿被扯进话题的芬德尔,然而后者稳如泰山,注意力依旧集中在窗外是否有人靠近这一点上,就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屋子里正有两个朗吉尔原住民在吵架一样。
“你不清楚这暗格里的东西牵扯到多少:除开毒药之外,剩下的还有曾经被朗吉尔禁止了的药物——过去曾经有些贵族在这里进行非法实验,后来那些实验应该是被叫停了,但在‘海鸥’来了之后它们显然已经重启:这些——”他拎起了那沓羊皮纸挥了挥,“——里面是禁药的走私地图和名单,猜猜有多少个煊赫的姓氏跟这件事有牵扯?这些文件公布出去,整个王国就是一场地震!”
更何况,逮捕和关押罪犯并进行审判也是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的。朗吉尔是个沙漠中的王国,虽然与周边地区相比情况总归是好些,但归根结底,她还是由一块块物产贫瘠的沙地组成的,只能提供叫生活在上面的人勉强过活的资源的王国。比起让长期居住在国土境内的所有人都能吃饱,处理这些只能算是“锦上添花”的问题的优先度实在不高。
埃文斯没有将剩下的这些论点付诸于语言,在敌方的大本营里发起一场辩论显然不是一个很棒的想法,只可惜艾伦——一个尚还有些鲁莽的诗人——已经忘记了这一点,并且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为整件事情讨一个公道:“又或许那些办事的人只是嫌麻烦,这样尸位素餐的官员我可见了不少。”
“——难道你以为我不想这样做吗?”特使先生的语气也显得有点恼火了,“我以为我才是这个房间里最想让这些渣滓们站上法庭的人!我多想整顿朗吉尔的法律!我多想清理那群吃里扒外的贵族!我多想把这群趴在国稷上吸血的害虫挨个儿清理掉!但是我不能!就像我之前说过的,现在‘海鸥’牵扯到太多东西了,没人承受得起连锁反应!”
艾伦卡了一下, 似乎被吓住了,并且看起来很委屈。他仍然想要说话,只不过在那之前,Kk先出声打了个圆场:“呃,我想,我们不如先收拾好证据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回去的路上详细讨论这个问题?”
他想了想之后,又补上了一句:“其实我无所谓的,我只是希望能和以前一样,在各个城市中都能自由通行。能取消掉通缉已经很好了。”
苦主已经这样表态,艾伦便也没有了继续与埃文斯争辩的理由——而且看起来他的确也不想再继续下去了。诗人立刻顺着台阶溜下来,偃旗息鼓,在接下来的一段旅途中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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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瑞里的过程乏善可陈。甚至可以说,他们不是逃出瑞里,而是光明正大地翻墙离开的:城市后方的墙壁内侧因为有建筑物挡着,风化得没有那么严重,因此稍微难爬了一点。Kk从半中腰不慎溜下来过一次,他们花了比预计的要久的时间才离开城市内部,不过无伤大雅——因为他们全程都没有遇见城内的巡逻队。
等到了距离城镇足够远,后来者也难以追踪的戈壁上后,这个队伍中的两方决定就此作别。直到这时,艾伦面上的表情依旧显得讪讪的,就好像惹埃文斯不高兴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一样。
“‘海鸥’一定很快就会发觉出了问题,但我想得要等到亚兰回到驻地,他们才会意识到资料失窃了。”特使先生总结道,“即便如此还是事不宜迟,我将连夜赶回王都中去,向陛下汇报相关事宜。你们可以在附近的城镇稍微滞留几天,取消通缉的公告应该不日就会发往各地。”
这些话是对着同行的三个人一起说的,在这之后,他又单独转向Kk:“我很抱歉,不能在法庭上彻底清洗您的冤屈。”
瑞图宁的牧师无所谓地一摊手,笑着回答:“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其实我无所谓的。而且这件事确实听起来有非常复杂的情况。”
芬德尔也点了点头:“各有各的难处。在执行秩序与局势稳定之间取得平衡是很困难的事情。”
埃文斯困惑地又关注了一下森精灵身上的圣徽:“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一个珂旭信徒该说的。”
“总有人说我或许该向优泽祈祷。”猎魔人不甚在意,“但我只是清楚我们都不过是凡人,只能尽力做到最好。”
特使先生叹了口气:“只是尽力做到最好显然不够。这个逐渐朽坏下去的国家需要的比这些更多。”
“我还清楚事在人为,至少我们今天做的一切不会让事情更坏下去了。”面对沉闷下去的气氛,芬德尔干脆说了一个根本不好笑的笑话,“不过更多的部分,或许还是得问问兀烈卡卡神殿的意见——他们才是领导变革的专家。”
埃文斯莞尔。无论如何,他还是做了一个表示感谢的手势,随后以口哨唤来等在附近的马匹,与众人作别,向着王都的方向飞驰而去。剩下的人结伴同行,要回到他们来时的那座城镇,需要用去一天的时间赶路。
等到有了落脚的地方,艾伦立刻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声称是要把这个故事写成诗歌。然而直到一段时间后,Kk的通缉已经被解除,并且准备和芬德尔继续他们的旅途时,这首诗还是没被写完。
“但将来有一天,你们肯定会听见这首诗的!”在道别时,艾伦这样忿忿地说,“我写的诗肯定会出名到整个坎维都知道的!说不定还会通过‘门’流传到别的世界去!”两位精灵没有太当真,只是笑着应了。
不过,到他们真的从路边的诗人口中听见那个以他们俩为原型的故事为止,除开惊讶之余,他们倒也突然间想起来:在那之后,他们也再没见过里昂纳多·埃文斯。
—END—
天仙姓賀名喜官,字艷霜,年方十四,隸壽喜班,工小旦,亦工武旦,其蹺功乃京城一絕。師從花旦名師賀嵐彩,亦曾從教主習<思凡>,<折柳>等昆班戲,頗得教主青眼,乃旦色中一郁郁含華之仙子也。
其面似月輝所映,膚是玉脂所凝,烏眉畫蛾,朗目藏星,身隨弱柳,氣放芷若。腰比小蠻*,裊娜隨風,足擬金蓮,靈矯踏鳳。媚眼斜睨,半含秋水連波,朱櫻微綻,盡吐蘭麝生香。聞鶴驚聲,聲似敲冰戛玉,有鳳鳴曲,曲可遏雨停雲。月袖回雪,如臨仙境瑤臺,虹綢飛花,又至香界寶剎。
外則碧桃為妝,芙蓉作裙,內則白雪摶心,清風塑骨。
其飾玉姣、鳳姐諸嬌姹姊妹,嬉時黃鶯弄柳,泣似好花含露,羞如霞濤釀玉,嗔若檀口濺蜜。喁語嬌聲,婉轉悠長,拈絹遮面,扭捏帶笑,真深閨處女羨春之天然態也。
再演閆)、潘二婦之流,雖淫詞浪調,自他口出,亦少去三分鄙俗,反添七分嬌趣,非但令人不覺其可憎處,而多生憐惜之情。
戲罷妝卻,亦是一副桃容李貌,巧笑嫣然之態。又更善觀察,嫻辭令,曉人心,真真是一枝貼心解語花,使憂者見之而忘憂,病者見之而可忘疾也。
【星辰的魔女】-莫子琴-
性别:女
年龄:目测15岁
身高/体重: 160cm/40kg
血型: AB
生日: 12.1
种族:人类
所属地:永恒森林
能力:操控星星(其实“星星”本质是神明挂在天上的星形饰品)
属性:光
身份:星辰的魔女
性格:天真活泼。有时候比较中二。自来熟。在某些关键时刻会变的很成熟。
喜好:在晴朗的夏夜坐在屋顶数星星。葡萄味的食物。美瞳。
「经历」
子琴出生在莫桑斯的一个还算富裕的家庭,由于好奇心,她早早接触了魔法。子琴的家人原先就知道她是魔女,但是家人并不在意。直到有一天,一颗星星从天而降,砸死了她家门口的以为路人。子琴的父亲害怕这小概率现象引起狩猎魔女者的怀疑,会牵连到家人,于是联系了狩猎魔女者举报了她。但是由于走露了风声,子琴从家里逃了出来。
从此子琴不再相信人类,她开始“狩猎”那些猎魔女者,用他们的灵魂提升实力,成为了人人厌弃的黑魔女。
在一次被猎魔女者围攻,陷入困境时,遇见了时间魔女时泽露丝娅并被她救了。从此和露丝娅成为了朋友,听说了露丝娅想为魔女们提供一个生存的空间的想法,并把永恒森林作为帮助魔女们的基地推荐给露丝娅。和露丝娅的相处过程中逐渐恢复了开朗的本性。
在莫桑斯附近的郊区遇到了诸世琦并把她捡(?)回了自己的基地。后来成功的把琦拉到永恒森林了。
目前以永恒森林魔女们的领导者的身份生活着。
「杂谈」
瞳色是灰色,但是总喜欢戴各种颜色的美瞳。
会把一些不太重要的记忆保存在头上的星星里。
近视眼但是不喜欢戴眼镜。
是永恒森林初期的最强魔女
有的时候会到永恒森林外面溜达。
召唤下来的星星大小不一,似乎是随机的。但是没有比手掌小的。
对于用破的星星怎么处理这件事很烦恼
是理科生,军迷。被永恒森林的其他魔女戏称为“军师小姐”
她想要成为大家的星光。她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