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狼特工队
一些近代架空西幻paro,只想耍帅罢了,没有逻辑,没有考据。写着写着越来越古风(尴尬地发出嘎嘎的笑声
努力写了帅哥美女搭档,虽然海伦娜出现在这个场合,依旧有点恶霸……只好努力把兄弟写帅了!
夜凉如水,漆黑如墨。
在无星无月的夜晚,灯火通明的血族城堡璀璨夺目,恰似地面盛放的星辰,大地明亮的眼眸。
金碧辉煌的大厅内,觥筹交错,鬓影衣香,往来宾客无不端起最为优雅得体的仪态,风度翩翩迈上台阶,沿着艳红如血的地毯,缓步走入舞厅之中。
厅内的白色大理石立柱旁,一位身形挺拔、肩宽腰窄的背头青年偷偷吸入小蛋黄派,略显克制地打了个哈欠。
安布里耶今日有任务在身,被迫舍弃了舒适的休闲装,陪海伦娜那个死女狼穿礼服。修身的西服恰到好处地衬托出狼人的身材,结实修长,骨肉匀停,赏心悦目。原本蓬松的头发一丝不苟梳拢至脑后,妥帖顺滑地伏在头顶,根根都在灯光下反射着偏蓝的微光。刘海不见,光洁饱满的额头便露了出来,那双大多数时间掩藏于发帘之下的眼睛也无处遁形。
他的眼型是极为冷峭锋利的,睑裂细长,内窄外宽,末尾微微上挑,配合着深湛纯粹的黑眸,侧目望人时,常无形之中流泻出一股逼人的压迫感。这双眼经过风雨,见过霜雪,注视黑暗,遥望光明。此时银色的假面半遮住了脸,只露出浸润了夜色的双眸,便又徒增了几分神秘。
“真慢啊……”安布里耶抬腕看表,秒针一顿一顿地慢悠悠行进。
时间总是如此,你急它缓,你慢它快,来无影,去无踪,追不回,留不住,只循着自己的步调向前,不为任何人所改变。即使钟表能记录它的流逝,也无法施加束缚。
它是如此随心所欲。
就在秒针绕过两圈,分针指向表盘正时针四分之三方位时,安布里耶等待的对象终于姗姗登场。
女狼红唇碧眼,着的是一袭红色晚礼服,火红的绸缎自肩颈处随身体曲线自然流淌,于纤瘦有力的腰间收束,继而甩出一道优雅的弧度,如丰腴的花瓣蓦然绽放,纤秾合度,玲珑有致。
鲜亮的红色常常为人诟病显肤色黑沉,但着于海伦娜身上,却是恰如其分,半丝不差地完美衬托出对方白皙秀颀的肩颈,与翡翠般的明眸。她的眼瞳总是明澈透亮,像一泓秋水映入了太阳的影子,谈笑顾盼间眼波流转,闪耀着锋利而不失明媚的光。乌黑柔顺的发丝席卷了波涛,松弛自然地披拂于肩头,柔软而妩媚地卷曲,粼粼波光闪烁其间,蜿蜒出风情万种的弧度。
海伦娜款款走来,漫不经心撩起发丝:“久等了?”
浅淡的芬芳于空气中氤氲,美丽的女性总勾人产生美丽的错觉。
就连安布里耶这只常为女恶霸欺压的狼人也不禁为之惊艳,对其刮目相看:……还挺漂亮的,说起来海伦娜也个女狼……
然而是妖怪下一秒就要原形毕露,对方红唇轻启,一开口就足以打破他人幻想:“你怎么吃那么多小蛋糕,小心变成阴沉大胖子。”
“算了你这混蛋果然还是不是个女的。”安布里耶极速否认,为上一秒的错觉痛心疾首。
狼活久了总会产生一些美好的错觉。他已清醒。
“嘟嘟囔囔什么呢。”海伦娜眉梢高挑,明知故问,强行拉起安布里耶的胳膊,状似亲热地挽起,暗中给了对方一个友好的肘击,“当面说我坏话,你小子胆儿肥了啊。”
混蛋怎么戳狼右肋!安布里耶扭曲了眉毛,深深呼吸,那一刻,从小到大无数被这坏狼欺负的记忆涌现心头,令狼不禁鼻子一酸。
遥记当年,他刚8岁,还跟在坏狼身后叫姐姐,这头为老不尊还自称少女的狼就打着“帮助阴沉小狼重拾快乐”的旗号,从不知哪个坟堆里刨出一堆人类骨头,号称这是贝伦海姆小狼们都喜爱的时尚单品小玩具,强迫他玩人骨飞盘抛接……
10岁时,这混蛋骗他说要在森林里挖个大雪坑打野猪,然后转头就把他坑了下去,在上面骗小狼说野猪要来把你吃掉。
……此类种种,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只叹自己的毕生修养尽数在这一刻展现,才成功克制住当场和对方爆了的冲动。
舞厅中人来人往,衣衫交错。安布里耶沉沉吸气,被迫宽容大量但青筋直冒地讽刺:“做个狼吧海伦娜。”
对方不出所料,回以一段毫无意义的欢快小调。
任务的前半程进展顺利。
新晋男爵为庆贺获得爵位而举办了宴会,前来攀关系的富豪乡绅络绎不绝,人们在舞池中翩翩起舞,虚浮的香味与馥郁的酒气杂糅,酝酿奢靡。
两狼滑入舞池,舞曲奏至舒缓愉快的节拍,安布里耶微屈左臂,跳旋转步,领海伦娜摆荡反身,旋转后并退左转接滑轴步,紧接着双双左旋,宽大的裙摆在回旋中荡开流畅的弧度,曼妙地绽放,波浪地起伏。
而在这优美的韵律之中,猎手们的目光随舞步一并逡巡四方,冷静而敏锐。
双右翼转,海伦娜舒展肩颈完成优美的倾斜,视线正对上天花板的巨型水晶灯时,忽而听得安布里耶低声道:“我找到了。”
语声未竟,安布里耶揽海伦娜又转过一圈,送目标进入对方的视野。
海伦娜抬眸望见举杯的尖耳吸血鬼,轻佻地抬了抬眉梢。
狼人们目光交汇,一触即分,不再多言,极快锁定了本次行动目标——城堡的主人,一位男爵。他正轻摇酒杯,登于二楼,与来宾谈笑。
然而变故总在令狼始料未及时发生。
正当狼人准备不动声色接近目标人物时,城堡深处忽而扬起一阵哗然之声,嘹亮悠远的狼嚎响彻云霄。紧接着,彭的一声巨响,窗户被一道人影砸穿,玻璃碎片随着众人的尖叫迸射。
窗外狼影与人影争斗,原是头先潜入的同伴不慎触碰了吸血鬼的陷阱,正与守卫纠缠。
男爵面色一冷,手指微微用力,高脚杯顷刻间化为齑粉,酒红色的液体随即崩落。他碾过酒液,快步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
人群在短暂的呆滞后即刻放声尖叫,恐慌催动愚昧的羊群向外奔逃。
海伦娜与安布里耶对视一眼,当机立断,安布里耶停步右腿屈膝,海伦娜提起裙摆后撤两步,屈膝拔匕一割裙摆,猛然蹬地,飞跑两步以安布里耶肩膀为中间落点,并抵着对方发力起身一顶的力道,二度加速,凌空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向吸血鬼气势汹汹飞袭而去!
一道凛冽的光芒伴随寒风破空而至,眨眼间直逼吸血鬼近前。
吸血鬼神色微变,条件反射扯过一旁因惊吓而呆立的男人,往前一推!
刀锋从不踌躇,刀刃映出狼人毫无波澜的眼底,下一瞬银光闪烁,血花四溅,锋利的匕首割破人类的咽喉,长驱直入,撞在吸血鬼仓促凝成的血盾之上!
“铛——”
银匕震荡,空气颤动。
而这看似漫长的交锋却仅在一瞬之间,滞于半空的海伦娜已踏足二楼栏杆之上,收臂弓身,调转匕首方向,着力再蹬!
“狼人……”男爵磨牙,口中利齿白的发亮,“野蛮的种族,谁叫你们侵扰我的宴会?!”血色的眼底浸染愤怒的凶光,吸血鬼挥手一撇,手中的血盾立刻化作一柄凶骇的长枪,枪头利齿丛生,稍有疏忽应对不及便能叫人身上满是窟窿。
吸血鬼单手旋转枪杆,飞快横杆一拦,正正拦住匕首穿刺的刀尖,用力一拨!
“死到临头了,还惦记你那破宴会呢?”海伦娜沉眉敛目,一击不成,顺着对方的力道小碎步后跃,紧跟着足间点地一个利索的空翻,恰到好处避过荆棘长枪调转枪头的猛力一刺。
她抬起眉梢,视线略过男爵后方,燕子回身起跳,纤腰一拧,踏于墙壁之上闪过长枪连绵的横扫,参差不齐的下摆旋开鲜艳的花朵,刺痛血族的双眸。
男爵冷哼一声,旋转枪头,其上的利齿当即暴涨,寸寸伸长,化作条条布满尖刺的荆棘,由中心向四周螺旋式无规则突刺,劈头盖脸发动袭击。
海伦娜在二楼走廊狭小的空间内辗转腾挪,错步旋身,左右闪避,竟一时被逼得上前不得。假面亦在跳跃间跌落,将真实面容暴露。
吸血鬼隐秘地勾起唇角,而就在将笑未笑之间,他的耳尖陡然触碰到了一缕轻和的微风。
那像是阴天之下拂过海面的轻风,既不寒冷,也不浓烈,自然得与呼吸等同,悄悄经过,令人恍然未觉。
——但吸血鬼早已没有了呼吸,微风的尽头,是令鬼猝不及防的凛然杀意。微风过处,骤生波澜,忽起怒涛!
一道流星般的刀影急剧坠落,雷动猋至,凿向吸血鬼后心。那刀快如电闪,急若雷鸣,任他再快亦是避之而不及。在那极为短促的一息之际,吸血鬼调动肌肉,在紧要关头险之又险地闪动半寸,避开了要害,硬生生吃下了这一刀!
寒刃破开吸血鬼的躯壳,在其上凿开一个孔洞,凝结的血液挣扎着回流,却徒劳地在伤口附近蠕动。
吸血鬼立时改变魔法,以枪尾作头,紧握枪柄曲肘用力后刺!
而安布里耶又岂是错失良机之狼,他先前潜匿于吸血鬼身后,已窥清对方动向。只见他电光石火间右手攥紧刀柄,脚掌踏地,聚力于刀柄之上,双足腾空,核心力量蓦然爆发,腰间一拧,以吸血鬼为轴,旋身闪过,同时左手抬高,猛力再刺!
银光崩裂,蓬勃的杀气尽数爆发,射入吸血鬼的胸腔,吞没那颗跃动着罪恶的心脏。
数九寒冬,凄天霜雪,在此一刀。
END
有些特效描写,随便看看吧。又写打戏,我又爽了。
Chapter 4
Cloudy 云山雾罩
前情提要:海伦娜打飞草编蚂蚱
无法振翅的草编蚂蚱在力与加速度的作用下迅猛高飞,冲向自由的天空,凯恩斯·洛坦心痛不已地叫着:“蛐蛐——”一路小跑在后面追。
川流不息的人群行驶于既定的轨迹,不知躲避,这无疑为血族的前途增添了些许坎坷,他绕三绕,停三停,徒劳地伸着手臂,眼睁睁地注视着那只草编蚂蚱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直直坠入艾琳的手里。
浅灰褐色的发丝在微风中摇曳,艾琳碧蓝色的双瞳明媚澄澈,好似溪水潺潺流淌。纯真可爱的少女双手捧着翠绿翠绿的草编蚂蚱,惊喜笑道:“咦,是草编蚂蚱!”她抬头望向三人,圆溜溜的眼睛闪烁光辉,“真可爱。是你们的吗?”
“没错。”凯恩斯·洛坦将杂货商小姐乍然亮起的眼睛尽收眼底,勾起亲切的笑容,“可爱吧?刚才街上的小孩给的。艾琳小姐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可爱的小姐正与其相配。”
“真的吗?太感谢了,那么我也要回礼才行。”艾琳·波波利斯笑容灿烂地说着,从行囊中翻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木质蚂蚱笼,“在入城前,我从田野间也抓了一只蚂蚱呢,送给你们……诶?”
造型精致的蚂蚱笼里并无活物,一只灰褐色的蚱蜢肚皮朝天躺在笼中,明显已然死去多时了。
凯恩斯·洛坦的眉心跳了一跳。
正在他要说话的当口,缀在凯恩斯后面的两个大尾巴,海伦娜与雷蒙德已不疾不徐穿过人流,走到一人一鬼身旁,将艾琳转瞬间的失落与惊讶纳入眼中。
凯恩斯·洛坦瞥了来人一眼,耸耸肩笑道:“没关系,礼轻情意重,我们收下了。”
两鬼一狼与艾琳简单道谢后,走到一处花圃旁就蚂蚱展开讨论。
“刚说到一只虫子都没遇见,这就出现了。”海伦娜·凯勒单手拎起蚂蚱笼,视线与僵死的蚂蚱平齐。
死蚂蚱棕黑色的复眼黯淡无光,晶体表面析出条条竖纹,将死寂的视线平等地返还于每一位投来注视的人。
虫鸣带走夏天,凉风吹来秋意。躯壳依旧残留,生命早已枯朽。
祂缄默不言。
“早就死了。”雷蒙德·克拉珀姆搭眼扫过蚂蚱,客观陈述道。
海伦娜·凯勒将蚂蚱笼放低,摩挲下巴,微蹙眉头:“嗯,但你们也听到了吧?艾琳刚刚说是入城前在田野里捉的蚂蚱,可这蚂蚱的眼睛与体表俱已变色,明显死了很久了。”
“——就仿佛进入城池之后,有什么东西夺走了它的生命力。其他动物也许就是感应到了危险才会奔逃……”她说到此处,停顿片刻,方继续道,“据我所知,死灵法术应有类似的效果?”
海伦娜·凯勒抬起眸子,目光直望向两个吸血鬼——嗯?怎么面前只有一个了?!凯恩斯·洛坦呢?
她鼻尖微耸。吸血鬼们都喜欢洒香水。经久不散的香气依旧弥散于微风中,未曾褪去。
风中飘荡着三种气息。一是花圃中的花香;二是混合着皮革、木质与药感,棱角分明、简单刚毅的香气——这是雷蒙德·克拉珀姆;三是柠檬、雪松与茉莉,清新干爽、深邃悠长——这是凯恩斯·洛坦。
雷蒙德·克拉珀姆在认真答:“没感应到魔法波动,但不排除。”
海伦娜·凯勒若有所思点点头,环顾四周——所以鬼还在,再说也没听到离去的脚步声,这鬼到底……啊。
她扭脸一瞧,可不就正瞅见斜后方凯恩斯·洛坦蹲在花圃旁边,黑黢黢的毛团里低着个金色的脑袋,不知在埋头捣鼓什么东西。
海伦娜·凯勒正待叫鬼,对方蓦地抬起脑袋,“锵锵锵锵”地举起手里三个东西,炫耀道:“看,蛐蛐!”
海伦娜·凯勒揉了揉额角。
啊,你们这些吸血鬼。
凯恩斯·洛坦拔地而起,将三只草编蚂蚱举在胸前,义正言辞控诉道:“哎,冷酷无情又无理取闹的海伦娜姐姐,你刚才怎么拆散人家一家四口!”
翠绿翠绿的草编蚂蚱精神抖擞地跳来跳去。
海伦娜·凯勒瞄向花圃。
凌乱的草叶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悲惨遭遇。
失策了,没想到这家伙还会编草蚂蚱。
……另外,剩下三口是刚加入的吗。
海伦娜·凯勒握拳,举起,面无表情复读:“原来是一家四口。没错,看到了吗,我的拳头有碗这么大,我的心和我的拳头一样冷硬。”
凯恩斯·洛坦状似认真地端详狼人的拳头,眼都不眨,顺着话头胡侃:“原来狼人吃饭的碗这么小,那我觉得你一碗可能吃不饱。”
“哦。”雷蒙德·克拉珀姆诚恳评价,“是挺冷酷的。”
“《罪与恶之罚,爱与殇之花》第三十一章、第十八小节中主角也是这么说的。”
……
啊,你们这些吸血鬼。
一阵无形的寒风吹过。海伦娜·凯勒缓缓转头,诧异望向一路上话不多的雷蒙德·克拉珀姆,犹疑发问:“你是在说冷笑话吗?”
雷蒙德·克拉珀姆眸色深湛,古井无波,平静回复:“不。什么冷笑话。”
海伦娜·凯勒又扭头,看向凯恩斯·洛坦,再次疑惑发问:“他刚才是在说冷笑话吗?”
凯恩斯·洛坦笑容不改,沉默稍许,抖了抖肩膀,快速回答:“他看起来挺真诚的。应该不是吧。”
他顿了顿,似是为了回暖气氛,调转话头,重新举起草编蚂蚱,热情地往一鬼一狼手里塞了一只:“总之呢,大家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开心一点,别老板着个脸。”
海伦娜·凯勒极为轻细短促地皱了下眉:“?”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送东西。
雷蒙德·克拉珀姆低眉扫了眼,接过草编蚂蚱,淡淡道:“没有,我一向如此。”
凯恩斯·洛坦又用草编蚂蚱戳了戳海伦娜,笑眼眯起,欢快催促:“喏,海伦娜姐姐。我是蛐蛐~是好蛐蛐哦。”
海伦娜·凯勒与其对视片刻,一时摸不准对方的想法,是单纯觉得好玩,还是另有图谋?她伸出两根手指夹住蚂蚱,当着凯恩斯·洛坦不动如山的微笑,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
没发现异样。
当面拒绝不如之后另想办法处理。
她将草编蚂蚱随手掖进口袋,揣摩了一秒,倏然一抬眉梢:“?为什么管我叫姐姐?”明显是吸血鬼比较大吧。
“你还在意这个?”凯恩斯·洛坦无所谓地摊手,语调一转,眺望远方,欣慰道,“调转过来也可以,没想到你终于学会尊老……”
狼人想也不想抬手截断血族的话头,恶寒地竖起了毛。
调过来难道是让我叫你们爷爷吗。
海伦娜·凯勒按了按眉心,扫视过两位比她爷爷还大,但平心而论确乎是风华正茂、俊丰神俊朗的男吸血鬼。
不、不管是爷爷、伯伯、叔叔还是哥哥,吸血鬼都别想从狼人嘴里占到便宜!
与其被鬼占便宜不如占鬼便宜,一生要强的狼人痛定思痛,回应道:“算了,你当我没说。”
说罢,海伦娜拍拍手,单手叉腰,转移话题:“好了,那我们接下来去哪个方——”
她说到一半,话音戛然而止,耳尖微动,望向远方。
风中飘来同伴的呼唤。海伦娜·凯勒神色一肃,在其余二鬼的视线中沉声说道:“石板拼接完成,歌剧院的大门即将打开。”
——————————
『我的生命冻结在永恒的边境,
我无法被时间的洪流推向死亡。
这份孤独的荣耀将常伴我身,
阴影的披风将我裹挟,
令我躲避死亡的追猎,
令我的魂灵永不消亡。
我挣脱了桎梏枷锁,
以牧者的身份引领群羊。』
晦涩的词句于舌尖滚动一周,石板嵌入门扉,完整的诗篇展露真容,厚重的大门訇然开启。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刺激着狼人的鼻翼。
阴影、牧者……海伦娜·凯勒暗中微敛双目,推翻了先前的猜测。“阴影”似乎指向阴影王庭,而伪善的吸血鬼亦常自诩牧者。
在石板后留下文字之人的身份无法排除任何一方,依旧扑朔迷离。
海伦娜一行人随大部队踏入剧院。
昏暗的烛火在深邃的黑暗中飘摇,死亡的芬芳于腥臭的气息间燃烧,踏过遍是血涸的地毯,便是成堆的尸体与诡异的符号。
成片的尸体堆积在墙下,犹如起伏的柔软山丘,血泊丛生,雪色的白墙亦被染作黑红。
而远比之更加醒目的,则是墙面上由九具尸体摆成的似棱形符号。八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被牢牢钉在墙上,两两一组,首尾相接,构成棱形的四条边。另有一具尸体以双手高举的姿势被钉在中央。人体符号周围,则是大片血迹沿边涂抹的线条。
恐惧与绝望永久地烙印于死者们软塌塌耷拉着的头颅之上,无言诉说诡秘。
纵是身经百战的先遣队成员,亦不免为之一震。
雷蒙德·克拉珀姆惯是无言,神情始终冷肃。凯恩斯·洛坦愣了一愣,笑容去了两分,转而饶有兴趣地端详起墙壁。海伦娜·凯勒则自打进门的那一刻起,眉心便越皱越紧。
众人冷静而审慎地踏上楼梯,前往二楼。二楼的惨烈程度与一楼不遑多让,尸山血海,不过如是。
而屹立于尸骸之间、为血刺屏障环绕的,是歌剧院唯一的幸存者,大公门罗。
“终于。”
“有几个未在城中见过的面孔了。”
大公门罗轻勾唇角,对上先遣队员们的视线,语气平稳缓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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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门罗神志清醒,吐字清晰,与南城区居民天差地别。
“——这是一次可怕的瘟疫,一次必要的净化。”他将歌剧院所发生的一切归纳道。
据大公门罗所说,瘟疫由剧院二楼正跪于门口的学者带来。此人之前正于维特鲁威资料馆研究恩典的奥秘,事发当日闯入歌剧院,声称有要事禀报,却于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开始以刀自残,并“试图以涌血的喉咙朗诵羊皮纸之上的内容”,大公门罗察觉异样,当场将其毙命。
“可惜的是,恐惧与诡异仍如瘟疫般开始蔓延。情势所迫,我只得封闭歌剧院,剿灭瘟疫之种。”大公门罗压低眉梢,面露遗憾之色,“我对此感到十分遗憾。”
学者的尸体此前先遣队成员经过时已进行查验,此人声带被刺穿,右手持刀柄,左手紧攥着一把钥匙——现在想来应是属于资料馆的,胸口遍布伤痕,并插着一枚断裂的短刃。就现场遗留痕迹判断,当时情状大致与大公门罗所述相同。
真相遥指维特鲁威资料馆,迷雾之下危机重重。
先遣队的领导者们布下继续探查的指示,将北城区再次划分为48处网格,各路小队有条不紊地撤离歌剧院。
——却不想,门外的世界不知不觉间倏然换了模样。
天地之间一片敞亮,光芒万丈,如白日降临。
黑日爆发光耀,纷纷扬扬的磷光倾覆而下,将资料馆笼罩于一片璀璨之中。
天地万物无不披拂于煌煌光辉之下。
明亮、灿烂、耀眼。
仿佛文献中记载的太阳。
狼人短暂的生命之中从未有阳光驻留,一时不由怔然,驻足原地,久居阴影之下的眼睛初次见到刺目的光辉,禁不住频繁眨动。
海伦娜·凯勒微眯双眼,以适应夺目的光亮,自言自语道:“太阳就是这样的吗?”
“多少还是有点不同。”年长的金发血族越过海伦娜,单手支在额前,一片阴影投射于眼上,遮蔽住那双琥珀色的眼瞳,语气轻快,不以为意地说道,“不然我们就要变成灰咯。”
“哎呀,差点忘了,第六恩典持续了整整123年,这一代狼人还没见过。”凯恩斯·洛坦在狼人的犀利目光中不停叭叭叭叭,好心解说,“总之呢,它是一个时而热烈,时而温柔,时而严峻,时而和顺的,又圆又亮又温暖的球体。”
“太抽象了。你是不是又在胡诌。”海伦娜·凯勒按了按太阳穴,深刻怀疑此鬼又在信口胡言,鬼话连篇。
“就是一个大火球。借过。”雷蒙德·克拉珀姆泰然地从旁边穿过,率先走到歌剧院台阶下,寻了个清静的地方站定,等待两位话很多的队友嘚不嘚结束。
铂金色的长发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如同悬挂的瀑布流动着光晕。雷蒙德·克拉珀姆静默地伫立于歌剧院北面的花坛前,犹如一座完美的大理石雕塑,吸引着路过的先遣队成员的目光。
而这尊雕塑微微偏转目光,遥望北方耸立的建筑物群,最终将视线定格于近旁的花坛边上。
血族治下的城市最是花团锦簇,可这些本该鲜艳姝丽的花朵此时却无声散播出了腐败的气味。
雷蒙德·克拉珀姆一言不发,与花蕊中心的眼珠、又或者是耳朵两两对视,随即沉着地扫视过花坛边缘。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泥雕,不知道是何人所落。雕塑不过巴掌大小,雕工也甚是粗糙,一笔一划如刀刻斧凿,用力刚猛,杀气纵横,可见雕刻之人满怀一腔仇恨,雕琢出了一个人、不,一位血族的样貌。
好巧不巧,正是他本鬼。
这里竟然会有他的仇家?
雷蒙德·克拉珀姆思索少许,牵起嘴角,徐徐绽开一抹残忍的微笑。
他抚摩泥雕,朝两位举步走来的队友告知道:“稍后我有事情要处理,暂离一下。”
海伦娜·凯勒与凯恩斯·洛坦瞅着他堪称变态的笑容,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两鬼一狼从歌剧院出发,曲折向北推进。
相较南城区而言,北城区中的怪物更多,路上时常能窥见先遣队战斗的身影,又或是听闻兵戈的交锋。
雷蒙德·克拉珀姆不知为何兴致高昂,握着泥雕大步走在前方,时不时左右而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海伦娜·凯勒竖起耳朵,单手扶在剑鞘上,凝望了对方的背影一路,越看越觉得吸血鬼变态,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声并不响亮的弹舌音吸引了凯恩斯·洛坦的注意,本着不能错过任何一个热闹的理念,血族循循善诱地问道:“怎么了?看他不顺眼想揍两拳?这可不好哟。”
前方铂金色的血族沉默走路。
“……”海伦娜·凯勒对笑眯眯的吸血鬼侧目而视,“我从你的表情里可真是看不出哪里不好,少唯恐天下不乱。”
前方铂金色的血族依旧沉默走路。
海伦娜·凯勒熟练地翻了个白眼,谨慎地压低声线:“我只是在想……你觉不觉得他从捡了泥巴开始就有点变态。”
“——他看泥巴的眼神就好像你看棋子一样的变态。”
雷蒙德·克拉珀姆仍然沉默走路。
“喂。不要当人面就说人变态啊,更何况我哪有他变态。”凯恩斯·洛坦瞄一眼雷蒙德的背影,连连摆手,反手把锅甩出去,“我对棋子全然是美的欣赏。更何况狼人还会把人骨头叼在嘴里玩,岂不是更加变态?”
海伦娜·凯勒不假思索驳斥:“狼能和血族一样吗。怎么想也都是你们更加……”
铂金色的血族蓦然感受到一道遥远而凌厉的目光,他停步,转身,对上两个在后面嘀嘀咕咕但毫不心虚的一狼一鬼,冷冷开口:“我听到了。而且,我现在有点私事要办。”
“稍后见。”
说罢,铂金血族大步流星朝另一侧走去,拐入一处转角。
黑色的披风消失在拐角,剩余一鬼一狼面面相觑,再度打了个问号。
凯恩斯·洛坦“嚯”了声,摇头感叹:“跑那么快,不会是去见情郎吧?”
“说不准呢,看那兴高采烈的样子,没准是老相好。”海伦娜·凯勒信口造谣。这可是踹掉大毛爹上位的吸血鬼小三,坏得很,情史丰富一点儿简直理所应当。
海伦娜·凯勒本无心探究吸血鬼的秘密,但话又说回来,方才她在一闪而过间瞥清了泥雕的模样,正是雷蒙德·克拉珀姆的样子,八成就是熟人雕的。
老相好一说十拿九稳。
啧,吸血鬼果然不行。
海伦娜·凯勒摇摇头,在涌动的腥风中打了一个并不惬意的哈欠,抬眸再望。
而就在这眼一闭一睁之间,风忽然改变了流向,世界倏然间寂静如死灰,街上飘荡的打斗声、脚步声在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回荡在死寂空间内的凄厉嚎叫。
将近四米高的怪物造型十分可怖,扭曲的尸骸组成了无头怪物的躯干与下肢,无数条蠕虫般的手臂汇聚成两只大手,一手斩首剑,一手尸团,另有两只小手捧着座石像鬼雕塑,胸前还镶嵌着一只血族。
“好家伙。”凯恩斯·洛坦举目远眺,三步并作两步,自觉钻入猎手后翼范围内,老神在在发出赞叹,“好大、好丑的怪物,真是非常有损市容。”
“……你还挺自觉的。”海伦娜·凯勒轻声嗤道,干脆地拔剑出鞘。
冷冽的银光于剑尖闪过,刺破腐朽的气息,猎手微弓腰身,重心下沉,摆出临战态势,慎重地观察着未知的怪物。
身形庞大,力量巨大,行进中速,集合型怪物,弱点疑似是核心。
凯恩斯·洛坦往后一跃,悠哉悠哉往战场边缘出溜,并大言不惭地鼓励对方:“保护法师是每一位战士的天职,海伦娜姐姐努力一下!”
啊,这混蛋。
客观地讲,凯恩斯·洛坦当年的确有恩于狼人,海伦娜·凯勒自是不会对其出手——否则按照她的性格想方设法将棋子抢回来才是正途。
但此鬼有时候真是气狼。
海伦娜·凯勒暗骂一声,分神听了下金发吸血鬼跑动的方向,心念微转,顿时有数。
庞然的怪物拖动尸体,行至十米开外处,顿足屈身,向狼人方向发起冲锋。
树叶簌簌掉落,大地震颤不已。
猛烈的冲击带起呼啸的狂风,漩涡之中落叶上下翻涌。巨大的惯性带动无匹的巨人向前奔驰。
海伦娜·凯勒心如止水,沉眉肃目,脚跟顿地,着力一蹬,迎向飞驰而去,快似离弦之箭!猎猎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斩首大剑夹鬼哭狼嚎之音即将挥下。狼人面色不改,瞅准时机,矮身滑步,借冲劲一个漂亮的滑铲,斜斜擦过怪物的身侧,紧接着就地一跳,弹射起飞,朝着凯恩斯·洛坦出溜的方向飞奔。
三族之中,狼人最是迅疾。海伦娜·凯勒拔腿狂奔,很快追上了凯恩斯·洛坦。
两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对视一眼,一溜烟蹿进雷蒙德·克拉珀姆方才转进的拐角之中。
——好东西当然要和队友分享啦!
TBC
下章正式团战,隔壁队终于要登场了!!!!
二楼剧场的门扉被推开,观众席与舞台的惨状映入眼帘时,瑟拉芬娜在107年的血族生命中第一次体会到了“回避”与“退缩”。
她跟随大部队停在门口,目光扫过学者模样的尸体后迅速投向舞台中央那个鲜血屏障笼罩下的身影——猩红之弦的家主、帕维纳城的领主,门罗公爵。
没有去细看观众席中的尸体。
个体情感与立场是任务效率最大的阻碍。
她的尊长塞琳娜是帕维纳的死墓军中的一员,也是猩红之弦中再常见不过的戏剧爱好者。
进城以来她一直控制自己少去想塞琳娜,或者说她一直不愿去想最坏的可能——即使听闻死墓军消失,即使知道剧院是一切问题集中爆发之处,即使知道塞琳娜不是在死墓军营地就是在剧院……但剧院的门尚未开启时,思维中非理性的部分让她下意识回避了一切悲观的猜想,处理速度之快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回避。
而现在,血淋淋的现实几乎就是摆在她的眼前,不再有回避的余地。
仅剩的挣扎空间是不去细看那些血族尸体的面容形貌,除此之外无他。
她的意识仿佛被撕裂成数片,一时无法弥合。
“先专注于任务吧。”一部分的精神在风雨飘摇中紧紧抓住锚点。
“万一还有别的可能呢?”一片设想了无数个希望渺茫的小概率事件,挣扎着问。
“接受概率最高的现状吧。”另一片高高在上俯瞰她无用的挣扎,冰冷地说。
一片从时间长河中精准捞出与塞琳娜相关的碎片,展示在自己眼前。
“别再让我看了!”另一片近乎崩溃地大喊。
而与此同时,还有一部分的她接收着门罗话语中的信息,一部分的她试图分析和处理现状……
一切都太混乱了。
一切都太混乱了,瘟疫、学者,承载未知危险信息的资料、资料馆……
瑟拉芬娜跟随队伍的脚步向剧院门口走去,试图整合四分五裂的精神。
她曾信奉,每段时光都有属于它的际遇,与自己一路同行者几乎不可能出现,也当然不必苛求。
曾经的生命中她也几乎毫无留恋地挥别了一个又一个人类或血族。有时会画上相对圆满的句号,有时则不辞而别,也有过仓促的意外。
她早该习惯离别,无论暂时抑或永远。
也早该习惯意外。
但阴影中的情绪凄厉地叫嚣着,她无法与曾经的无数次一样将它们轻松压下。
这样的永别她无法接受——不,暂时,是暂时无法接受。
会过去的。一切打击都会过去的。
个体情感与立场是任务效率最大的阻碍。
在无可挽回之时切勿回头。
况且还有别的可能……不,不能去抓虚无缥缈的可能。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塞琳娜是消失的死墓军中的一员,剧院中的一员,或僵硬木偶戏中的一员。没必要再细想了。
任何事都可能发生在任何个体身上,没有什么不可接受……
她还是不愿接受。
那就换个思路吧——她或许可以接纳自己暂时的不接受。
同行者中,背负着逝者前行的人或血族都太多了。他们有的诉诸仇恨,有的承袭夙愿……总之,在废墟上新起支柱,然后一刻不停地走下去。
可以效仿。
没有时间哀伤,没有时间吊唁,没有时间沉溺于旧事。她带着任务前来,那就在任务中投射自己的情绪——找出问题的根源、参与解决它们,或者与这荒诞的一切一同归于寂灭。
瑟拉芬娜从未让情绪影响正事,恰恰相反,她在引导情绪为任务所用上有着丰富经验。
这次也不会成为例外。
年轻的血族随队伍踏出剧院大门,看见黑日迸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辉,宛如朝阳,将资料馆周围悉数笼罩。
有多久没看见天上出现这样的光芒了?
黑日又出现了异变。这个信息从瑟拉芬娜思维表层滑过,没有抓住她的意识——她又抑制不住地想起了1395年被焚毁的那幅油画——那是1305年她还不知道塞琳娜血族身份时为塞琳娜画的肖像,画面上依照作者对阳光的回忆与的想象添加了晨光。
一时间,荒诞的戏剧感再次将她笼罩。
“阳光”。
被与之相关的一场讽刺般的巧合击中,像戏剧结尾失去一切的角色一样愣在台上,这感觉可不太美妙。
已经在探索中失去了踪迹的,一个颇有才华却嘴毒的同事——阿加陂,曾经说让她小心自己也成为戏剧的一环……
仿佛一语成谶。
瑟拉芬娜在沉默中与队友重新集结,不复之前急切要冲进剧院的心情。
“下一步去图书馆吗?”希利亚提议。
“图书馆太大了,从这里出发,我们只能走到它后面的一个角。”瑟拉芬娜对照这地图,做出标注,“我们可以探索的范围包括……这些。”
——私心上,她也暂时不想接触图书馆这个与学者们高度相关的地点。
她需要时间让情绪沉淀,让自己真正冷静。
血族与狼女沉默着扫过地图,而后几乎不约而同地开口:
“要不去看看去诊所。”
“去这个海狸花诊所?”
狼女似乎对与她心有灵犀有些介意,抿了抿唇。
“虽然大公说的‘瘟疫’更像是精神上的,但诊所说不定会有什么痕迹。”瑟拉芬娜例行找从未提出过反对的黑锋玛伦蒂确认了她的意见,收起地图:“走吧。”
出发之前,三人队伍找艾琳买了一份年龄药水。
“如果变老,大概就能快点休息了?”希利亚半开玩笑地说着。死墓军的两位成员对这个新鲜的商品也略有兴趣,而在老猎人的帮助下,小队的资金相对充裕。
看到年龄药水“产生自己年龄发生改变的幻觉”这一说明,瑟拉芬娜瞬间有些心动。
——无论是年轻的从未遇到过足够大的挫折、一直相信关关难过关关过的心境,还是年长的更加成熟地平衡一切的心境,似乎都会比现在这个有什么被打破却尚未来得及重建的状态适于任务。
哈,一个猩红之弦竟然想要短暂地逃避现在?
“我想现在尝试一下这个药水。”她以商议的姿态与队友交涉,但内心已经决定,“使用之后你们可以判断一下我的状态是否依然适合进行任务,如果实在不行——比如变成了什么幼童状态,那就等六个小时再去。”
“为何要节外生枝?”
“我预感使用年龄药水之后,自己的心境大概率会比现在更适合进行任务。”
瑟拉芬娜笑了起来——她知道说什么能说服狼女,那些话也并不违心,但接下来要说的话简直像在卖惨。
不知道为什么,这于她而言有些可笑。
而猎手和黑锋只觉得这位告死者现在的表情非常僵硬。
“如果要问原因……我的尊长是驻守帕维纳的死墓军,也是一名戏剧爱好者。”
在岗的死墓军悉数失踪,剧院内的观众染上精神的瘟疫被彻底清洗。
“我认为,年龄药水的幻觉可以带来一些改变——而处于最低谷的时候,向哪个方向的改变应该都比留在原地好?”
队友沉默着点头,瑟拉芬娜打开三瓶药水中的一瓶,一饮而尽。
仿佛人类步入了老年,一种遍历沧桑后的平静感将她包围,冲淡了一切喧嚣的情感。
瑟拉芬娜看向等待的队友,嘴角微微翘起:“我现在获得了更加年长的心境。”
“可以出发。”
小队沿着石子路,走向海狸花诊所。
像是穿过了某些无形的屏障,周遭的一切突然陷入了死寂与凋零——声音消失,树木枯死,仿佛潜伏着什么未知危险。
风雨欲来的氛围中,三位队员都明显地提高了戒备。三双警惕的眼眸扫视着四周,玛伦蒂的手按上了剑柄,希利亚的手握住了长钉,瑟拉芬娜领口的花悄然变作血色、预备着变化与进攻。
可大门敞开的诊所内,景象与外界全然不同。一切看上去都在井然有序地正常地运转,护士尽心地照料病患,花瓶中的鲜花充满生命的活力。
警惕的眼眸扫过一切,确认诊所内除了倒悬的医者徽标毫无异常。
——正常得有些异常。
踏入了诊所的门,身着鸦羽披风的血族与前台交谈,声称有一些官方的调查与询问任务,需要与此处的主治医生详谈。
须臾,此处的主人,克劳迪娅医生前来接待,带她们穿过长廊走入办公室。
“各位长官,我们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以温柔的语调回应着询问,“各位在城中奔走实在是辛苦,请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我去沏些热茶。”
克劳迪娅离开了办公室,三位队员则不约而同地起身走向办公桌。
“找诊疗记录。”瑟拉芬娜喝下年龄药水后话似乎变得少了,比起自己上手也更倾向于指挥他人行动。
“我好奇这东西很久了。”希利亚拿起办公桌上的问诊笔记,“它应该一直打开以便记录,现在怎么合上了?”
她快速将笔记翻到有字的最新一页,又往前翻两三页从暴风月的月初开始阅读。
“找到了。”她的手指停留在某一行。
三位先遣队员一同从这里看了起来。
【暴风月11日】
我在办公室帮助前一位病人时,听见门外一位急诊病患在等候时近乎失控,用绝望的声音嘶喊着“我要见医生”、“让我现在就见她,我马上就要死了!”。
我快速处理完前一位患者的药方,请他进入我的办公室。
“没事了,大夫。”,这位患者看上去却十分正常,声音也不复刚才的恐慌。他看向我,露出一个十分标准的礼貌微笑,“我之前头疼得厉害,但现在突然好转了,我想我不再需要治疗。”
他行礼离开,而我从他的动作中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不自然、不协调。
我叫住了他,询问是否有肢体、关节的不适,但他否认后匆匆离去。
病人坚称自己没有问题,后面还有许多病人在等待,我也无法寻根究底。但此事怪异,值得记录。
我翻阅了就诊记录,那位患者名叫埃文•格林。
据护士描述,当时她们的劝阻和阻拦只奏效了片刻,他推开她们,似乎将要冲进我的办公室。但此时他停住了动作。
【暴风月12日】
昨天下班时,我在街上的些行人的身上感受到了类似的僵硬机械感。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奇怪病症在蔓延?
“刚才她可是对我们说最近一切正常。”玛伦蒂说,“刻意隐瞒,或者她也出了问题?我认为是后者。”
【暴风月13日】
如果那真的是一种病症,我的邻居,怀特一家似乎也染上了。今早他们与我打招呼时,动作和表情简直整齐划一……
而布朗家的孩子们也有些奇怪。昨天他们的小儿子科尔在家门口咯咯笑着玩着些什么,我定睛一看 他手里什么都没有。而他姐姐玛丽却欢快地跑了过去,和他一起开心地玩了起来。
【暴风月14日】
昨天我去米娅家做客,与她谈起了近期我发现的异常,可她却说我只是太劳累了。
望着她怀抱婴儿轻轻摇晃的场景,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慌,找借口告辞。
为什么我会在温馨场景中感到诡异和毛骨悚然?难道,真是我最近过于劳累精神出了问题?
“米娅摇晃婴儿的幅度大概比壁钟的摆还精确。”瑟拉芬娜点评,“婴儿则过分安静。”
可惜这位逐渐陷入恐慌,被周围节奏裹挟的医生未能发现问题的关键,只形成了模糊的整体印象,因此只能怀疑自己的判断。
后面,笔记的字迹逐渐潦草。
【暴风月15日】
我看到了幻象……恐怖的幻象!它转瞬即逝……恩典啊,那简直是一场灾难!
我的尖叫引得许多同事过来查看,那恐怖的一切却消失无踪,从未存在。
【暴风月16日】
我的同事变得机械。
不,所有人都变得机械。
不,这一切或许是我的幻觉?否则为何无人意识到问题?
明明所有人都在正常地生活,为何唯独我感到怪异?我的精神出了什么问题,多年的接诊经验告诉我一定是这样,我不想疯,我不想疯,我不想疯……(潦草得难以辨认)
【暴风月17日】
不、我已经处理不了这一切了!
导师,我需要导师的帮助,或许她能为这一切下一个定论。
笔记在这里终止。
“看来克劳迪娅也受到了同样的影响,真是令人遗憾。”希利亚说,“看她现在的模样和笔记的讲述,之前的她可是个负责的好医生。”
“至少她现在与环境一样‘正常’,远离一切烦恼。”瑟拉芬娜盖上问诊笔记,将它放回原处。
门外规律的脚步声渐近,她们坐回原位,等待这位体贴的医生端上热茶。
关于这场精神“瘟疫”的许多疑问依旧悬而未决,但她们此行也称得上有所获——得知城内的一切异常在暴风月11日就显露出了迹象,18日则可能是集中爆发的一天。
“没想到有一天我得等难民吃完再用餐。”厄尔庇斯用舌尖扫掉仆人们手腕上的血迹意犹未尽地抿抿唇。
“少爷可以不用这么努力,适当休息一下也很好,那边在庆祝风息节,少爷要去看看吗?”
“又是风息节吗?我记得上次风息节才过没多久。”
“有一年了,少爷。”
厄尔庇斯眨眨眼看着仆人们没说话,血族的时间观就是这样,不管愿不愿意都会迎来送走一批又一批的人。
三人像是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一个个安静下来,片刻才有一个小声说“侍奉过少爷已经是我们的荣幸。”另外两个也跟着点头。
“走吧,去看看,不过我们也没什么可以换的衣服吧?”他重新笑起来往人群那边去,血族高高在上地吸食着人类,有财富有地位有力量,哪轮得上他们心疼,真是怪可爱的。
因为没有准备,行李中可以换的衣服不多,他可不想穿了之后换洗的衣服到时候没衣服换,最后挑挑拣拣总算是找出一件能穿的。
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一块舒适的,滚着金边的白色布料,变换着角度和位置绕到身上看上去就成了一件袍子。
“唔……还有点空荡荡的”说着在厄尔庇斯的身上又凭空出现了一些金饰“只能先这样了。”
看了看自己觉得没什么缺漏,他往人群那边去准备凑个热闹,只是走到一半发现一位身着黑红色礼裙的血族,他手持折扇带着面具,缓步走在人群中好像真的身处于哪个觥筹交错的宴会,那品味真是完美地对上了他的胃口。
“我记得那位是……”
“是艾德维亚男爵大人,少爷。”
厄尔庇斯点点头,调转方向朝艾德维亚走去“幸会,艾德维亚男爵,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
“厄尔庇斯男爵。”艾德维亚颔首示意“阁下可还安好?”
“还算不错,城里没有新的指令下达,只能自己找点事做,也不知道先遣军那里怎么样了。”
“您可以去卢塔河看看,那里的线索还……挺多的。”说着他拿出一本有些潮湿的绘本“想听个童话吗?”
“那条捞出来一堆尸体的河?里面还有绘本?”想到这河里都能捞出打结的尸体和会笑的信,有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也不奇怪“感谢您,卢塔河那边我稍后也会去看看的,至于童话,现在还是不用了,等这次的事结束之后再说不迟。对了,您的衣服和品味真是太完美了,我发自真心的赞美您。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希望能与您探讨一下这方面的心得。”
告别了艾德维亚来到河边,厄尔庇斯才注意到这里或蹲或坐成一排的钓鱼人“什么人出门干活会带鱼竿啊?”
三个仆人面面相觑,他们负责少爷出门在外的所有衣食起居,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饶是如此行李里也是没有鱼竿的。
他巡视一圈发现狼人的尾巴泡在水里,人类的手里捏着树枝,犹豫片刻,厄尔庇斯用血魔法造出一根鱼竿,将鱼钩甩进河里。
钓鱼,劳斯只是坐着,其中的技术含量却是包含着小小的,小小的一个宇宙。
静坐的一个小时里,他看到一同静坐的人钓上手臂手臂手臂,烧了一半的棍状武器,鱼头绘本,鱼肉三明治,空箱子。
发现里面还有血族未成年学习秘籍时厄尔庇斯想起了被学习支配了整整80的年恐惧,而当一个个破碎的银火被钓起他的脸色沉痛心中升起不安。
从出生开始埋头学习,到工作奋斗操劳忧心,短短一个小时他像是过完了一辈子,在终点他的鱼竿也总算是动了一下。
提起鱼竿果然是没有鱼在上面,而是一张泡发了的传单,一个黑色的太阳和浆糊一样的文字印在纸上。
“嘿,勇火的小骑士,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厄尔庇斯冲着旁边拿着跟艾德维亚同款鱼头绘本的年轻火行骑士举起新钓上来的传单。
“没见过。”小骑士摇摇头“这河里捞出来的东西简直可以开博物馆了。”
“勇火的火像太阳我还以为你们会知道什么,既然不知道的话,传单上画的应该就是现在这个黑日了。”抬起头看看天上的黑日,又看看因为破碎银火逐渐起了骚动的猎手们,他捏着湿漉漉的传单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都有传单了可能是出现新的宗教团体了吧,或者是新的种族?河里这么多断手,难民也说河里捞出过一堆被拧成一团的尸体,连狼人都折了不少人,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但是这里什么消息都没收到……难道是消息出不来了?你们怎么看?”
“狼人的行动一直很隐蔽,他们都出事了其他人恐怕难以幸免。”“我们的情报太少不应该贸然进城,要先了解城里的情况才行。”“黑日的恩赐也许跟火有关系。”
“嗯……还是要想办法跟城里取得联系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我去看看城门是什么情况。”
城门边有不少人试着开门,他试着推了推然而大门像是脱离了时间与外界的影响纹丝不动“试试看挖地道或者从河里进去吧。”想到河里那些被留下的一手和可能还在里面泡发的好兄弟们,他摇摇头“还是挖地道吧。”
“跑回去吧。快涨潮了。”
......
手上的鱼竿突兀的颤动一下,震动传到了手掌,雾尼慢慢张开眼睛,有什么东西上钩了。
慢慢的开始收线,鱼类最初的挣扎往往是最剧烈的,这时候它们怀着内心的惊疑急切求生,若是与之对抗很容易崩断鱼线而错失收获。这个道理并不是在钓鱼中悟得的,那时候还是在战争,雾尼所在的队伍抽到了下签,去负责收网,网中的狼人们拼死反扑,最后全都战死。血族冲在最前面的斯科尔也死了,雾尼与他还算不上朋友,但已经是很熟悉的同伴了。一个附魔投矛飞速掠过,穿过脑袋把他整个人钉在了树木上,血污染红了那一头好看的银发。那个时候,猎人和猎物的界限往往模糊不清,收网时死去的血族加上狼人们日以继夜的报复,如今还活着的队伍成员两只手就可以数的过来了。
现在已经过去30年。狼人的仇恨逐渐稀释在死亡与时间当中,雾尼快可以离开整备队再次踏上前线了。也许黑日之城的事情过后便会有对他的征召下来。
河边扬起的微风卷过斗篷,夏末时分,风中都带了些许凉意,鱼线在雾尼手中一松一紧的交替,那团跳动的水花不断被扯着靠近岸边,直到脱离水面被雾尼提起。
一条两斤重的鲈鱼赫然出现在视野里,雾尼瞥了一眼鱼筐,里面已经堆着不少战利品,当做旁边那狼崽子的晚饭已经是绰绰有余。
今天就到这吧。钓上来的奇怪东西已经不少了。
熟练的将手中的鲈鱼开膛破肚,翻卷的内脏如今已经不会再让雾尼想起战场的尸体,他成为血族的时候很多人类的情感便成为了过去式,但雾尼仍常用旧时人类的思维审视自己——得出的结论往往都是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可憎的杀人怪物。匕首插入鱼身,唐突传来不该有的坚硬触感,雾尼一松手,一抹银色叮当掉在石头上,倏忽滚入草地。雾尼微微瞪大眼睛,瞬间辨认出来——一片布满血污的残破银火,无论如何它不该出现在这条河里。下意识地,手猛然伸向腰间带上乌鸦面具,却又在半途中停住。
带血的银火,雾尼曾经只在敌人的身上见过,他也不该对敌人露出真容。
.....
沿着黄昏下的河岸继续向前,河岸上的雾气渐渐地浓郁起来,黄昏时分的光芒弥散在水面与雾气的交融之中,远看着宛若虚幻,走近又悄然飘散,仿佛是整个河岸的私语吟唱,不可视亦不可即。
黎的身影远远的出现在那头,他站在一片映着落阳的水中,手中的鱼叉猛然掷出,刺破温煦的色彩。
雾尼一路过来都在上风处,黎早就知道他已经到了,回头看了一眼雾尼手中拿着的一小筐鱼,耸耸耳朵,得意一笑——黎明显叉的比雾尼的多。
回应他的只有雾尼的沉默,他缓缓的探出手张开,手心正静静躺着那抹银色。
“我觉得你应该看看。”
第一章【城外打捞】
[黑日之城]企划 (城外)
—— ————
难民手中捧着木碗,喝了口热汤(?),僵硬的表情缓了过来。
“我听说,前几天他们从河里捞出一堆尸体,听说那些尸体和麻花一样被拧在一起……”难民说到这,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喝了一口汤,继续说到:“最怪异的是那堆尸体上还有一封信。”
“信?”
“对,那封信上什么都没写,但是却发出尖锐的笑声。”
……
看来需要好好调查一下那条河了。
帕杰德准备去看看那条护城河会不会有新的破城门的线索。
既然那堆尸体能够出现在城外,那边一定有些线索。
河边已经来了不少人已经在收集线索。
帕杰德拿出自己从城外居民那里借过来的鱼竿,,
至于为什么是鱼竿,是因为这样比较符合血族的身份(其实就是不想下河)
挂钩,挥杆,放线,一气呵成。
看着鱼竿落入水中,帕杰德看着等待“鱼儿”上钩。
在等待的过程中,帕杰德就观察起周边的环境。
……为什么那帮爱放火的在城下边哭边放火。
曾在书中读到人类殡葬习俗的缄默之语沉默了,决定追随自己的直觉不在观察。
天色渐渐变暗,鱼竿动了动,帕杰德拉了拉渔线,将线缓缓收起,
是一个手提温室。
钓鱼……
葛瑞福斯将剑深深扎入地里,打量起眼前这条平静的溪流,虽然周围一同来打捞可疑物品的队员们陆陆续续的惊呼证明了眼前这条河并不平静。
余光瞥到了一条被钓上来的断手,葛瑞福斯更加坚信这条河绝不是看起来那么祥和。
钓鱼这种事情,他之前在军队行进中粮食不够又正好旁边有溪流的情况下尝试过几次,不能说是完全没有经验,但那也只针对于鱼类,而不是钓一些……硬币,传单,书本之类的东西。
不管怎样,尝试总是好的,城内危机重重,城外即使其乐融融也不能松懈了注意,多了解点城内的消息有助于为以后做好准备不是吗。葛瑞福斯抬头望着高耸的城门:那里还留有队员在研究着如何破开它。
蹲下扫了扫地上的尘土,接着毫不顾忌地盘腿坐在了地上,他开始调整起自己用从树丛里折下来的树枝和随身携带的鱼线鱼钩组成的鱼竿。树枝他测试过韧性,足够钓上一头不大的鱼,就算运气不算好,没吊上来线索而是钓上来条鱼,今晚队员们的晚餐也可以不用愁了。
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论钓上来的是死尸还是一张纸巾又或是一条小鱼,他都不会震惊了。这是他的习惯,凡事想好最坏的,要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就有条后路可退。
他把杆高高挥起再丢出,鱼钩打散水面溅起了一阵水花,没过多久鱼竿就开始上下颤动,葛瑞福斯眼疾手快拉起鱼竿扯起鱼线同时稳稳接住鱼钩上似乎是个椭圆的物体,万无一失。
到手的重量更如他所料是……
一根烧焦的法棍?不,是半根。
毫无疑问,凡事都想一堆可能性的结果就是永远会被出乎意料。
所以说这是个该被摒弃的坏习惯,给自己留点新鲜感吧!你个老家伙!他在心里边咒骂着不仅没东西吃还没线索看的今天。
捏了捏手中已经不再坚硬的法棍,泡满了的水分被挤出,沿着他手上的皱纹滑落。葛瑞福斯细细观察着这这半截法棍的断处,即使被泡涨了也可以看清那里似乎已经被烧得碳化。
城内,起了大火吗……
葛瑞福斯一边思考一边收起鱼线和鱼钩,用棍子刨了个坑将半截法棍埋了进去,以防还有其他人钓到重复的线索。
倒也不必这么早就抱怨,看看那些蛛丝马迹,线索是可以自己创造的。他对自己说。远处的人群传来阵阵乐声,无论如何,风息节到了,人们该向艺术屈服了,乐器也该发挥它们应有的作用了,无论走到哪都会冒出来的吟游诗人开始颂唱一个又一个英雄。有些商人们或许已经就地贩卖起了一些小东西,葛瑞福斯能想起那副画面。无论到哪都时刻不安的人类却也同时无论什么时候都乐于在节日欢快地跳一曲舞。
葛瑞福斯拔起了自己的剑,靴子踩平了留下的坑洞,重新将剑背回背上,朝乐声的源头走去。
葛瑞福斯,原为帕希尔人,出生于第六恩典即将降临的前夕,直到第六恩典降临,永夜的到来与王公贵族的不作为使他17岁便心急如焚地入了伍。因为一直沉于战事久久没有关心亲事,后来在22岁回乡探亲时排除众议迎娶了自幼交好却丧失了生育能力的妻子赫斯提亚,并在此后一直深爱着自己的妻子。
1320年,葛瑞福斯因战绩优秀被任命为军团长,愈加繁忙的战事使他无法一直陪伴妻子,妻子便开始盼望着有一个孩子能陪伴她。终于,在1321年,葛瑞福斯与妻子领养了他们此生唯一的孩子赫克托耳,此时赫克托尔年仅6岁。
葛瑞福斯对自己的孩子予以了重望,期待他以后能成长为与自己相匹的战士,也与他一样为人类的开拓尽上一份力。葛瑞福斯在训练时时不时展现出高超的战斗技巧,希望让自己的养子为自己的父亲感到自豪并更好地坚定决心,这些也的确令养子愈发强烈地想要展现自己,时刻期待着也参军入伍的那一天。
1332年,养子在全家的期望下入伍,并随从父亲四处征战。但在一次战役中,也就是养子17岁生日的那一日,养子选择独自带领一支分队战斗。但敌方突如其来增加的兵力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而带着支援信号令牌的传信兵又在途中敌方刺杀,养子自此消亡在了那场战败里,尸首去处不明。葛瑞福斯悲痛欲绝却不得不继续强撑着身体手握着那块令牌——他养子最后的遗物与敌方抗战到底。令牌是由一个已经丢了半条命的逃兵送回来的,他本以为是军团放弃了自己性命所以选择逃跑,结果途中发现是令牌被拦截了,因抛弃战友内心有愧拿着令牌回到总部欣然赴往死刑。直到,空缺的兵力有了弥补,葛瑞福斯才在妻子与下属的建议中选择了退伍。
回到家中的葛瑞福斯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和平时光决定克服自己身上强烈的战争后遗症,两耳再不闻政事,与妻子好好地度过余生,以弥补这么多年来对家庭的忽视。但他却在归家四天后以另一种方式见到了自己两年多未见的养子。
他见到了自己的养子背叛了人类阵营,成为了血族,脚边是自己妻子的尸体,并朝着自己缓缓走来。想起那个令牌,那个逃兵,他才明白养子并没有死去,而是在那场战役中被一名血族俘虏并欺骗,认为那场战役中是他的父亲将他作为战争的牺牲品而没有派遣援兵,并且认为父亲一直以来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位继承人而非儿子来看待。在一年多的洗脑之下,养子对那位血族交付了所有的信任并选择成为他的后裔。
而葛瑞福斯在此之前并不知晓以上的所有,他只以为是自己的儿子因为自己的要求过高呃呃急于求成导致在战争中被血族抓走而心怀怨恨。对于儿子的愧疚感充斥了他的心灵,但同时身为一名战士他身上还有着铲除敌人责任。
无论如何,为了防止以后自己的儿子祸害其他人类,他只能挥剑向那个在他心中已经“死亡”的儿子,自心底地期望着可以与对方一起战死,让他们全家的尸体于明天一齐埋入土地,他们没有一个人会听到过问与质疑。
最终在第二天凌晨,年事已高的他战败了,他的儿子也为自己能战胜一直以来看上去拥有着遥不可及的实力高高在上的父亲而由衷感到兴奋。
葛瑞福斯心里喃喃着自己的确已经到时候了,征战的人手染鲜血也必将遭到报应。他最后的一句话是允许他的儿子杀了他并带走他的头颅去邀功,因为这是他在两年前就犯下的错误,是他的疏忽导致了这一切,然后体力不支的他昏倒在地。
准备收下对方性命的养子却在此时看到了葛瑞福斯跌倒时从口袋里掉出的那块令牌。
看到那块令牌的瞬间,养子知道了自己母亲被杀死时拼了命也要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为他的错过感到很抱歉”是什么意思。
他幡然醒悟,一切不过只是一场误会,一场命运的游戏,他的父亲不该死,至少不该死在他的手里,他因为自己的愚蠢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并即将害死自己的父亲。但人类是脆弱的,更何况是经历了这么多已经年过六十的父亲。身上有多处重伤的父亲就算没有人去杀死他,也随时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他只知道一个使对方活下去的办法,让对方成为自己的后裔。
他当然愿意承担起这种风险,一种让对方不要因自己丧命的冲动充斥了他的脑嗨,他自然这么干了,在转化仪式的这几个月一直照顾着他父亲的起居。
但他却在父亲将醒的那一天被杀死了,只来得及在地上用血迹写下:活着。
各种痕迹显现出的手段表明凶手是个血族,大概是被他背叛的尊长。而那位血族大概是知道没有尊长的陪伴葛瑞福斯所体会到的就只有痛苦,便没有将他也一并杀死,只留下了象征着缄默之语一族的暗金色骨骼装饰。
葛瑞福斯醒来之后面对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身边是自己养子的尸体,而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不适,因为这是他正式成为血族的第一天。他似乎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连忙冲出房间寻找一面镜子,而映入眼帘的是自己血红色的瞳孔。
在妻子与儿子死亡的双重打击下,葛瑞福斯几次想要寻死,但又想起来自己的儿子为了使自己活下去背叛了尊长失去了性命,想起来自己身上背负了自己妻儿的性命,想起来源源不断的战争,想起来用血迹书写的那行字。他得活下去,至少活下去他还能为国家做出自己的贡献,避免其他人也遭遇这种事情。更何况,还有那位毁了他儿子,毁了他整个家庭的血族没有被杀死,他有一堆事情可以干,而不是身负两条命却也幽幽地死去。死亡是他最后一位敌人,而不是第一个。
他本想好好地照顾一下家庭,却没曾想把自己的整个家庭都献祭给了种族之间在战争。他禁不住自嘲道。
在这之后的数十年里,没有指导的葛瑞福斯只能凭借着自己身为人类时的经验活着,他不屑于找任何血族来指导他,因为他仍然对儿子的事情耿耿于怀。期间他一边被自己的新种族带来的反应刷新世界观,一边重新打造着自己的世界观,如同一个刚刚降世的婴儿一样摸索着一切,却无人带领。同时他也努力寻找着自己的那位仇人,以此为自己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并渴望了结了这一切恩怨之后拥抱死亡。
1393年,蔽日之战爆发,在战争的混乱之中,葛瑞福斯有机会遇到了更多的同类,但同样因为战争,各个种族的战斗情绪高涨,在打探消息的时候他必不可免地与一些血族战斗并在其中逐渐学会了血族的战斗技巧与法术。
1395年,葛瑞福斯打探到自己的仇人早已经死在了战争之中,赖以生存的希望被破灭,自己磨炼的剑甚至还未出鞘。无法接受这一切的葛瑞福斯疯狂地寻找着关于仇人信息的一切,在接触了一个古老的血族家族之后却发现他的仇人并非他想象中一个十恶不赦视人命为草芥的血族,恰恰相反,这是一个因为拥有强烈反战意愿而逃离家族束缚的反抗血族青年。
一切成见与仇恨崩塌,他默默地走回到了自己成为血族的那个地方,六十年的岁月让这里杂草丛生,葛瑞福斯劈开了杂草,打开那个房间的门。多年而来的经历以及一切的误会让他对血族不再抵触,他捡起了地上那只他当初绝对不会想触碰的,带有敌人意味的暗金色的手骨饰品,这个饰品被当时崩溃地跑出房间外寻找镜子的他忘在了房间里。
似乎是感受到了血族的气息,它
“对不起,父亲,我骗了你。但活下去,为了你还想继续守护的一切。”
他的儿子或许是出于愧疚心或许是真正的想让他活下去,制造出了被杀的假象自杀了,让他追寻了六十年一个虚假的仇敌。而那位在他眼里罪孽深重的血族,也不过是因为捡到了自己奄奄一息而身着军装的养子,认为他是战争的受害者,听了养子的叙述后又认为他是被一个战争狂热的父亲抛弃了,所以将他转化为自己的后裔,并为了这个决定逃离家族。
似乎一颗在一百一十五年前就环绕着他的子弹绕着时间转了两圈又一次射入了他的脑袋,他又回到了与妻子领养儿子的那一天,也回到了自己带着新身份苏醒的那一天。一个声音在质问自己:
现在,你要为了什么活下去?
他撑着剑缓缓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出房间,似乎在这个房间里迎接着自己第三次出生,暗金色的骨骼在空中缓缓分崩离析,金色的粉尘在房间里弥漫。他推开了门,在心里一字一顿地对自己说道:
为了终有一天会降来的和平。
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过去。
为了终结一切的误会。
活下去。
同年,勇火教团被复兴,他选择背负着血族的身份加入了象征着人类阵营的勇火教团,希望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为战争的推进尽一份力,尽快迎接和平的到来。艰苦的训练对他来说犹如家常便饭,他早在此前经历过更大的折磨。
岁月变迁,从军团到教团,从将军到无名小卒,从家庭美满到孤身一人,他仍旧用双手紧握着他那把有半人高的钝剑,双唇似乎从不分开地抿着。有人说他无论是身材还是面貌都萎靡了不少,有人说他变得更加坚定不移了。但只有指上的银环才知晓他真正从未改变的那些东西。
1407年,人类与血族和谈。他所期待的和平终于到来。
直到1417年,第七恩典降临,种族间的争夺再次浮现。
1280年1月1号出生
1297年入伍
1302年结婚
1320年成为军团长
1321年领养养子(养子6岁)
1332年养子入伍
1332年冬季养子失踪
1334年1月1号退伍
1334年1月5号妻子被杀
1334年1月6号凌晨战败将死却被养子转化为血族延长寿命
1334年5月1号养子被杀
1334年5月1号正式成为血族
1393蔽日之战
1395年找到仇人
1395年加入勇火教团
●絕句●
○無題○
〔七絕|平水韻一東〕
霜兵雪馬嘯雲中,冰箭寒刀奪戰功,
任遣金戈催傲骨,吾心勝日笑冬風!
●散曲●
○清秋調○
〔角調|中原音韻庚青韻〕
題記:
有女本良家,父死兄不賢,逼嫁某老賈。女另有意夫,從之夜逃。
未想夫亦不賢,好賭癮煙,負債甚巨,逼女入青樓,日索嫖資。
某日夫又至索金,女命狎司縛之沉於溺池,逼得休書,夫再不曾至。
聞之慨然,故作:
織羽翠籠鸚,慵慵醉昏燈,閒燒白玉鼎,懶食五芳羹。
撲棱棱北角四分亭,看誰家粉杏,窺玉郎風情,托靈鵲,寄雲屏,
撥落菱花鏡,細分明。
對秋聲乍驚,舊酒方醒,盲吹憨敲鈴,鬧管幽聽。
垂望銀瓶井,井底嘯飛鷹,清溪奪我清,白日奪我晴,
弱甲啼紅口含腥,野火一片盡將稻花烹,
風冷冷,雨泠泠,換你水妍山靜,蟬嘶蛙鳴。
露墮籬墻寒五更,看院家風景,咳,笑梧桐病,
我自天光射影,野徑獨行。
○重芳曲○
〔黃鐘宮|中原音韻江陽韻〕
題記:
思慕之甚,故作:
醉下臥蘭艭,蕊杯浮薔,葉盞醪芳。
纖纖輕羅月朗,細剪雲香,荇裡逗飛鴦。
拆絹撕帛揚揚,訪帝女瀟湘,惠文洛陽。
滿目春興紅浪,奉紫朝黃,積碧香,涉翠廊,
鶴音清嚮,鵾曲遙傷。
山外鸝聲泉歌讓,躍上千波塘。
蓯樓蕙榭蘿堂,霞飛霧漲,扶渠流巷,
疊玉岫蒼篁,悄抹霓霜,慢解白陽,鬆綰青江。
羞教輕窺東墻,
巫山茫茫,洛水湯湯。
1283年凋零月7日,珀希尔帝国一个姓赫尔基蒙的男爵家庭迎来了一个小女儿。
赫尔基蒙夫人看着壁炉中温暖的火焰,为她起名:瑟拉芬娜。
3岁的姐姐好奇地看着大人们为照顾新生的小婴儿忙碌,5岁的哥哥则熟练地接受新成员的到来——在两个妹妹之间,他的父母还曾有过一个早早因病夭折的孩子。
他们都衷心希望这个孩子能健康成长,而瑟拉芬娜不负此望,在童年时期很幸运地没有生过什么大病。
父母期望的压力由哥哥姐姐分担多数,小女儿要做的只是快乐成长。
瑟拉芬娜·赫尔基蒙在成长过程中逐渐展现出对绘画作品的兴趣,因此她10岁时,父母聘请卡尔文小姐教导她绘画。
一年后,第六恩典遮蔽了阳光。原本常画肖像、也正在教她画人像的卡尔文小姐紧急转向,自己创作了大量表现阳光下景物的作品同时开始教瑟拉芬娜绘制景物。
“我们可能是最后一批见过阳光的人了——如果它一直不重现,多年之后‘太阳’可能就彻底只是一个传说……但画作可以流传,可以让之后的人透过它们看见阳光是什么样子的。”
“回忆你见过的阳光下的一切吧,然后把它们呈现在画布上。”
阳光消失后天气变得寒冷,一些喜光植物死亡,她每日的散步所见的景色也逐渐单调。后来,她和姐姐干脆在与家庭女教师、父母商议后降低了外出散步频率。
户外的景物变得索然无味,而戏剧逐渐受到了更多人的欢迎。
13岁时,赫尔基蒙男爵一家同去附近城中的剧院看了一出戏。瑟拉芬娜被那个舞台上的世界深深吸引——外面的世界变得灰暗,舞台上的世界却明亮、鲜活、艳丽。每一个场景都引起她的赞叹,每一个转音都牵动她的心弦。
自此,她展现出了对戏剧的极大热情,而她的家人对戏剧的兴趣平平——尤其是她的父母,平日只会为附庸风雅和社交需求偶尔前去剧院观看讨论度高的新戏。
但他们包容她兴趣的发展,男爵夫人也暗暗希望她能因戏剧在社交场合能有更好的际遇。因此,他们准许她在女教师的陪同下挑选和观看戏剧。
后来,小剧院已不能完全满足她的需求,有时会专程前往更大的城市观看新上演的剧目。15岁时在她的请求下,父亲安排她去姑母家借住一年——那里有一所更好的剧院。
尽管她的母亲对此表现出了不满,与父亲略有争执,但她最终还是得以出发。
瑟拉芬娜也暂时停止了对绘画的练习,与卡尔文小姐道别。
她在15岁生日后三天出发。
出发前一晚,瑟拉芬娜点燃了一幅虚构人像画。画中是身着红裙的女子背影,她面向阳光,张开双臂。
“我曾经以为画中的世界是我最爱的,但我似乎正在逐渐厌倦它——或许,舞台上那个立体和动态的世界才是我的精神归宿。”
这一年的观演提升了她对戏剧的见解与审美,以至于回到家中后,她发现原本常去的剧院有些看不下去——部分生硬的台词、不足以烘托气氛的布景,都让她产生上手调整的冲动。
某一次她终于付诸行动,给剧院经理写了一封信阐释修改意见,着重提及了舞台布景部分。负责舞台场景的西尔维娅女士惊奇地发现她的建议很有可行性,邀请她详谈了一个下午。
“我必须冒昧地询问——您愿意参与舞台设计和布景吗?您的提议使舞台重新焕发了光彩,与之相比原本的设计简直是在敷衍观众。”西尔维娅的眼中燃烧着热忱,而瑟拉芬娜欣然应允。
于是在赫尔基蒙男爵和夫人不知情时,瑟拉芬娜大量露面,亲自参与构想、与剧作家和演员交流、指导道具制作与布景……即使剧院管理有许多问题、预算也总是被卡,她还是能在得到的条件下最大化地将有限资源发挥出最好的效果。剧院的营收随着剧目呈现品质上了一个台阶,她也跟随西尔维娅女士拿到了还算不错的分成——虽然她们觉得不甚合理。
共同工作间她与西尔维娅成了忘年交,在这个不大的县城,观众看剧的消遣多于欣赏、经理与演员更注重收入而非作品,唯有她们足够理解彼此对戏剧的热忱。
随着她年龄渐长,赫尔基蒙男爵夫人对她在剧院消耗过多时间表达出不满。
“亲爱的,你该为自己的婚姻做打算了。三天后有一场晚宴,我会带你前往,记得遵循礼仪,在先生们面前好好表现。”
这样的对话出现数次,她也与母亲爆发了无数次小争执。她的父亲只会在两人之间调和,虽然也会以一种纵容小孩子任性的态度包容她,但瑟拉芬娜清晰地感受到,父亲实质上是认同母亲的。
只是表现更加温和,同时会把她看作孩子哄一下,但本质上没有区别。
1302年暴风月初,西尔维娅收到一封信——一家小有名气的剧院向她发出邀请。她有意接受前往C城,并且在与瑟拉芬娜的交谈中透露了这个信息,向她做预先的告别。
“我想跟随您一同前去。”听到剧院的名称后,瑟拉芬娜有些急切地起身。
“但……您是赫尔基蒙男爵的女儿。”西尔维娅摇摇头,“男爵和夫人不会同意的。”
“我找到了真正热爱的事业,也不想沿着他们给我安排的道路走下去了——用愚蠢的假笑和奉承扮演猎物,成为某些自我感觉良好的男士的目标,最终以婚姻为他们换取更多资源。我已经从观众走到了幕后,也很难再满足于只做一个观众,但我了解我父母的观念——戏剧工作者是服务者,是下等人……我未来的丈夫大概也会这样认为,因此他们绝对不会允许我继续参与这样的工作。天哪,这样的未来简直令人窒息!”
或许是在瑟拉芬娜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西尔维娅最终松口答应。
1302年暴风月27日,瑟拉芬娜·赫尔基蒙留下一封信,像往常一样以看戏为借口出门后,与西尔维娅一同上了马车。
她将“赫尔基蒙”这个姓和她的家庭一同丢在身后,只以“瑟拉芬娜”介绍自己。
“我是瑟拉芬娜,跟随西尔维娅女士的一名学徒。”
新的工作地点不愧是更有名气的C剧院,管理制度相比之前那所合理了许多。瑟拉芬娜也见到了更多糊口之余对作品有所追求的作家,由只谈布景设计发展到在他们困扰于瓶颈时与他们长谈,协助他们理清故事的背景、角色的形象、核心的冲突……与戏剧越来越深的羁绊令她陶醉。和部分剧作家关系愈发亲近后,她甚至受邀请为演员的表演提出建议。
一众作家中,和她关系最密切的是克莉斯托小姐。在她的协助打磨下,克莉斯托的作品《阿尔伯特阁下》受到了观众的极大欢迎。
1304年末,剧团甚至受邀去一所矗立于繁华城市中的大剧院——X剧院演出。
瑟拉芬娜熟练地与迎接他们的剧院经理切尔西女士寒暄交谈,而后查看舞台、和西尔维娅一起根据新舞台情况调整舞台布景设计,与大剧院的团队对接布景。然后是演员确认踩点走位、进行排练,适应新的舞台……
一日的忙碌后,一场只有剧院主理人观看的彩排准备就绪。
一名有着黑色长卷发、穿白色长袍的女子在众人簇拥间来到贵宾席就座。
彩排在由她起头的掌声间落幕,剧院经理出面宣布他们为远道而来的剧团主创准备了接风晚宴。
演员们换下戏服、卸下妆容,幕后工作者换上相对正式的服装,前往剧院后的宴会厅。
觥筹交错间,那名黑卷发的女子入场,径直走向幕后工作者们。
“这是嘉伦小姐,X剧院的现任管理者。”剧院经理介绍。
嘉伦环视向她致意的众人:“这部作品的创意很有趣,尤其是最后那一幕的呼应极大加强了戏剧性——请问,哪位是克莉斯托小姐?”
“是我。感谢您的认可!不过我可不能冒领您的赞美——写剧本时,我旁边这位小姐瑟拉芬娜给了我很多帮助,而设计首尾呼应的点子也是她最早提出的。”克莉斯托笑着回应,“我本想把她的名字加在剧作者一栏,但是她严词拒绝了。”
女子颔首,将目光转向瑟拉芬娜——瑟拉芬娜注意到,她有一双澄澈而宁谧的蓝色眼眸。
“我下午路过时曾看见你指挥场景的布置,非常有条不紊。你管理舞台布景,却也对剧本创作有见解吗?”明亮的蓝色眼睛中流露出少许兴味。
“让您见笑了。我只是一个站在戏剧爱好者的角度提些零碎的建议。”瑟拉芬娜再次向她行礼,“目前我也算不上舞台布景的管理者,只是跟随舞台设计师西尔维娅女士的一名学徒。”
“别谦虚了宝贝,你已经承担不少实际的职责了。”西尔维娅笑道,“这孩子想法很好,又能落实。名义上一直是学徒,但她现在的能力比我强——至少不输于我,我可不好意思自称是她的老师”
闻言,嘉伦与剧院经理对视一眼,又看向瑟拉芬娜笑道:“抱歉,我们有些想挖墙角了。”
剧院经理切尔西女士接话,“剧院现任的舞台设计师年岁渐长,最近也频频因病休假,表现出了辞职意向——瑟拉芬娜小姐,我们很认可你的能力,不知你是否有意愿担任X剧院的舞台设计师?”
瑟拉芬娜有些错愕,下意识看向身后的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却显得挺高兴:“果然是金子总会发光——萨拉,这几年你跟在我身后提供了数不清的帮助。我与C剧院签下了合约无法离开,我的能力也仅能与C剧院匹配,但你不是——我可不能阻拦你自由去往更大的舞台!”
“哦天哪萨拉,多么好的机会!快答应吧,我会想念你的——不过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合作,别忘了我们就好。”克莉斯托向她眨了眨眼。
“感谢二位的认可,在X剧院任职是我的荣幸。”瑟拉芬娜第三次向嘉伦行礼。
“很好,我们会拟定试用合约,在这次演出结束前找你确认。”嘉伦笑道,“正式介绍一下自己,我是塞琳娜·嘉伦。萨拉——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之后请称呼我为塞琳娜。”
“当然可以,我很荣幸,塞琳娜。”
持续七日的正式演出落下帷幕,瑟拉芬娜与C剧团的熟人一一道别,送他们上了回C城的马车。
而后,她开启了在X剧院任职的新生活。
塞琳娜让她像在之前的剧院一样,对台前幕后的工作有任何想法都可以提出,不局限于管理舞台布景。
一个月后,她与X剧院签下了十年期的正式合约。
切尔西悄悄告诉她,塞琳娜·嘉伦是极少露面的莫里斯子爵的私生女,X剧院也是莫里斯子爵的产业。
半年后,塞琳娜以更丰厚的分红邀请她兼任剧院副经理,与切尔西一同处理事务。她参与剧本的挑选,也与剧院的合作剧作家交流剧本、谈判价格,切尔西的工作则更多转向与外来剧团合作的事务。
她在咖啡馆与剧作家交谈时,塞琳娜有时会在另一张桌上兴致勃勃地旁听,虽然极少插话。
X剧院有浓厚的聚会氛围,简直可以说是抓住各种机会——剧目上演、成员生日、节日等等——举行聚会庆祝。
因此,1305年凋零月7日,瑟拉芬娜在剧院宴会厅与剧院众人一起庆祝她的22岁生日。
塞琳娜亲自为她准备了礼物,那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紫玫瑰耳钉。
瑟拉芬娜的回礼是一幅肖像,以及一个季度后数据美妙的财务报表。
“太感谢你了,塞琳娜!作为回礼,我想为你绘制一幅肖像。”瑟拉芬娜对这份礼物爱不释手,当场请切尔西帮她戴上了耳钉,“你喜欢什么样的场景……房间内,花园内——哦,或许阳光下的花园?”
“阳光?”塞琳娜挑眉,脸上似乎有一种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嗯……我们已经11年没有见过阳光了。”
“对。阳光是在我11岁时消失的,在那之后,我的油画教师努力通过画作展现阳光下的场景,并且带我练习绘制阳光下的一切景物。虽然学艺不精,但我勉强可以想象一个场景在阳光下的模样,然后画出来。”
“听上去很有趣。”塞琳娜笑了,“那就请你画阳光下的花园吧——明天来莫里斯庄园?”
瑟拉芬娜惊奇地在庄园中看见了娇艳的玫瑰。
“阳光消失之后,还是在凋零月,竟然有开得这样好的玫瑰……”她感叹道。
“可能我们的花匠有一些养护植物的秘方吧。”塞琳娜笑着在玫瑰前坐下,随手掐下一朵,“这个场景怎么样?”
“非常完美。”瑟拉芬娜架起画板。
其实只要塞琳娜坐在那里,即使场景是混乱的道具间,画面也能因她的美貌熠熠生辉。
不过这句话太像奉承了,瑟拉芬娜不打算说出口。
画布上,明亮的晨光照耀在白裙女子身上,她手中的白色玫瑰在光线下仿佛散发着柔光。
停下画笔后,塞琳娜绕到她身后查看。
“我很喜欢它,萨拉。”半晌,她终于开口,“我很久……很久没有沐浴在阳光下了。”
“也都快忘了——阳光下的花园是什么样子。”
此后的一年间,瑟拉芬娜与塞琳娜的关系逐渐升温,甚至几乎不再因分处上下级而有隔膜感。塞琳娜也开始和她一起与剧作家交流,后来甚至鼓励她创作属于自己的剧本。
她也频繁受邀前往莫里斯庄园,与塞琳娜共进下午茶。在莫里斯庄园,除了一位女管家外瑟拉芬娜从未见过更多的人,这让她略有疑惑——但良好的教养让她知道不该冒昧询问,那是很失礼的。
1307年,暴风月的一个午后,塞琳娜在莫里斯庄园中问和她喝茶的瑟拉芬娜:“你知道血族统治的历史吗?”
“有所耳闻,但我的教育者都认为那只是一系列传说——就像勇火女神。”瑟拉芬娜回答。
“那你的看法呢?”
“历史……往事这种东西非亲眼见证,都是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何况那是六百多年前的历史,几乎可以说是与传说交织在一起……但我亲眼见证了一次恩典的降临,也就是阳光的消失。我们认识的世界并非它的全部,所以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也不奇怪。”
“如果是真的,你觉得血族是什么样的存在?”
“教师会说他们是邪恶的。”瑟拉芬娜想了想,“吸食他人鲜血、掠夺生命听起来确实有些邪异,但他们——如果真是像传闻中的那样——毕竟是拥有更长久生命和法力的另一种生命。人类宰杀年糕兔时可不会说自己是邪恶的,所以……”她耸耸肩,“视角不同罢了,可能年糕兔也觉得人类是非常邪恶的。说起来,你是想以血族为题材创作剧本吗?”
塞琳娜笑了:“确实有考虑过,我对血族的看法和你很相近——但观众可不一定能接受。”
“不过我想和你说的是,我是一名血族。”
瑟拉芬娜差点被一口茶呛住,拿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
“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是一名血族。”
塞琳娜从容地起身,从愣住的瑟拉芬娜手中拿起杯子放在桌上。
“我依靠吸食鲜血,掠夺生命存活。”
她坐回对面,露出獠牙,盯着瑟拉芬娜的眼睛笑道:“害怕吗?”
“你和我说这些,总不至于是为了把我吸干吧。”一阵寂静后瑟拉芬娜开口,“所以……没什么好害怕?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会告知我这些。”
塞琳娜的笑容愈发灿烂,她咧开嘴,眼神中逐渐浮现出一种狂热或是说饥渴,起身凑近瑟拉芬娜:“很遗憾……”
“……没有骗到你。”她看着没有流露出丝毫惊慌的瑟拉芬娜大笑。
“好吧,那我说实话——我在考虑让你成为我的后裔。”
那个午后,瑟拉芬娜在塞琳娜的讲述中窥见了那个阴影世界的一角。
她也终于知道了庄园中的玫瑰盛开的秘诀——这是血族魔力的效果。
她还见到了塞琳娜不经修饰的真容:肤色苍白,与传说中的精灵一样有着尖耳,微笑时会露出尖锐的獠牙。
这让人本能感到危险,但——至少于瑟拉芬娜而言——又因危险而迷人。
血族的力量更是令她着迷,还是人类的瑟拉芬娜开始向往塞琳娜所说的未来——通过她的考察,得到赐血,成为血族。
1308年,塞琳娜带她走进了宴会厅的地下。
那里有一个装帧风格较上层更加古典繁复的宴会厅。人类前往血族在此设下的宴会,成为他们的猎物。
“接下来,你需要旁观我们的猩红晚宴——而下一场宴会将在20天后举行,由你策划。”
瑟拉芬娜看着毫不知情的人类入场,在乐声与表演中融入狂欢的氛围,推杯换盏、谈天说地。
酒精与迷醉间,高涨的热情下,捕食者亮出獠牙、挥舞利刃,展开血腥的杀戮。
瑟拉芬娜一直注视着塞琳娜的身影——黑发的优雅血族轻而易举控制住挣扎的猎物,汲取鲜血与生命。进食的场面是近乎野蛮的,却让她心跳加速、移不开眼——或许是猎物对掠食者的本能恐惧在作祟,但其中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钦慕。
半张脸被血染红的塞琳娜从被吸干鲜血的尸体上抬头,明亮的蓝色眼睛对上目不转睛注视着她的视线。
“你一直看着,不害怕吗?”
血族挑眉,扔开受害者的尸体走向瑟拉芬娜,还沾着鲜血的冰冷右手抚上人类温暖的颈侧,“心跳得有点快。”
“说不上来。”瑟拉芬娜不知道自己的脸颊漫上了红晕,“我只是在想……你们看上去很尽兴。”
“我可不能让下一次的氛围大打折扣。”
这话似乎极大地取悦了塞琳娜,她笑得眉眼弯弯:“那我就期待你的表现。”
1308年的风息节,瑟拉芬娜第一次以谋划与谎言带领自己筛选出的同胞走向死亡,用或许是受害者此生中最热烈的狂欢为他们的生命画上休止符。
双手沾染鲜血,她唯有以极致的漠视与利己武装自己的精神,远远甩下心底微弱的谴责之声。
1310年秋,塞琳娜让瑟拉芬娜准备好接受赐血。
时间选在凋零月7日,她的生日。
庄园中,血族凑近她的颈侧,垂落的发丝扫在锁骨上。
她似乎打算下口,又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人类。
“你害怕吗?”
瑟拉芬娜看着她澄澈的蓝色眼睛,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我很期待。”
“感谢您的认可,塞琳娜。”
她得到的回应是一个冰冷的拥抱。獠牙刺破皮肤的痛感传来,血液迅速流失,瑟拉芬娜望着天花板,视线渐渐模糊。
濒死的体验中短暂有过一种近乎欢愉的幻觉,然后是一段她不想再回忆的漫长痛苦——几乎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事物,唯有血色与痛苦将她淹没折磨。她不得不漫无边际地展望未来,甚至生疏地借用回忆,以捱过这段时光。支撑她走下来的是她看过的未看过的所有美好事物,她的野心,以及……塞琳娜。
从血茧中睁眼的一刻,全世界只剩下那双蓝色眼睛。
“欢迎来到你的新生,瑟拉芬娜。”塞琳娜笑着轻抚她的耳坠,“我们做到了。”
1310年消弭月15日,新的猩红之弦血族瑟拉芬娜诞生。
一天后,塞琳娜将一对人类情侣带回庄园,用男方亲自为新生血族示范捕食后,示意她在陷入惊恐和绝望的女子身上如法炮制。
瑟拉芬娜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而后遵循本能的指引与塞琳娜的示范,将她的獠牙刺入人类的脖颈。
鲜血的滋味胜过她人类时期品尝的一切美食,满足着灵魂深处的某种渴求。吸食间,她感受着猎物的挣扎渐渐减弱,最终无力地停止。
“正视你的天性,这是非常重要的一课。”塞琳娜在她结束后说,“我们是掠食者,嗜血是我们的天性。如果连天性都回避和恐惧,那漫长的永生还有什么意乐趣可言?”
“谨遵您的教导。”瑟拉芬娜凝视了尸体脖颈上的伤口几秒,将她放下。“人类吃年糕兔的时候可不会恐惧。”
“对了,一个月前我们让你‘因病休假’,现在该与你的人类身份告别了——处理你‘病逝’的事。”塞琳娜露出带有几分得意的笑,“不需要露面的那些都由你处理。”
“……是。”
1310年消弭月17日,X剧院发布讣告,舞台设计师瑟拉芬娜•赫尔基蒙因肺炎病逝。她的财产将依照遗嘱用于她的葬礼,与她所热爱的舞台布景。
1310年末,未能赶上葬礼的西尔维娅、克莉斯托前往她的墓地吊唁。
1311年初,赫尔基蒙男爵携夫人前往X剧院,希望从剧院的人口中了解他们的女儿。
“不整理出一些我的‘遗物’,他们可能不会太早离开。”从塞琳娜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瑟拉芬娜凭借模糊的记忆紧急在画布上编造了一个父母、哥哥姐姐与自己齐聚的场景——看不清脸孔,但足以辨认身份,“我不辞而别后对家还有留恋,应该是他们希望看到的?”
“人类时期,我确实是个挺不负责任的女儿——我无法满足他们哪怕最基本的期望,因为我不会为迎合这个扭曲自己。那么,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为我们短暂的家人缘分收尾了。”
她快速斩断了人类时期的牵绊,全心拥抱作为血族的新生。
作为血族的年龄到达十岁时,瑟拉芬娜再次策划和参与猩红晚宴。这次她从旁观者变为了血腥果实的享受者。
喷溅的鲜血在白裙上绘出画卷时她有些感慨,自己已经是一个漠视人类生命、肆意追求享乐的血族了。
无所谓好坏——她能够享受这一切,那么就这样走下去吧。
瑟拉芬娜跟随塞琳娜学习一切血族需要学习的知识,同时协助她进行一些必要的身份转移操作——数十年间,令人眼花缭乱的“出售”、“收购”、“搬迁”掩盖下,她们一直居住于数次更换名字的莫里斯庄园,也一直掌握着X剧院。
直到1895年珀希尔帝国发生政变,她们才抛下这些离开珀希尔,前往血族占领的区域。
“有些可惜——这幅画不太好带。”塞琳娜抚摸着那幅阳光下花园中的肖像,划起火柴将它点燃,“我会记住它的。”
血族与人类的战争愈发激烈。两年后,塞琳娜加入死墓军,成为一名告死者。瑟拉芬娜也于1399年成为告死者。
1401年冬储月,塞琳娜跟随军队前往帕维纳参战,之后成为驻守在帕维纳的死墓军一员。而瑟拉芬娜仍然居住于绯红诗篇,就此与尊长分离。
1415年,帕维纳城内奥菲勒剧院建成,瑟拉芬娜曾应塞琳娜邀请前去与她一同观演。
那是她最后一次与塞琳娜见面。
1417年,黑日降临,帕维纳全城陷入静默,一切传讯的手段石沉大海。
没有人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而瑟拉芬娜希望自己是最早接近真相的之一。
她自愿作为先遣队的一员探索帕维纳。
“千万不要靠近大公的剧院!”城外遇见的血族新贵带着一丝掩藏不住的惊慌说。
“我更好奇是什么让城里的死墓军消失得一干二净。”督军拿着一根染血的鸦羽说。
“城里的死墓军哨所只剩一群失去了死灵法术操纵的静默骸骨,大门敞开,没有任何战斗痕迹。”这是她打探到的消息。
提线木偶般活生活的居民,诡异出现的幻象,禁闭的剧院大门,驱使骸骨的不知来源的执念……这是她亲眼所见。
帕维纳的城门已经关闭,全城被未知的神秘屏障笼罩,飞鸟也无法逃离。
没有退路,那就享受向前冲锋的过程。不必恐惧未知、消亡或什么更坏的后果,因为恐惧改变不了任何事,只能徒增烦恼。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信条。
现在,她站在奥菲勒剧院门口,等待着剧院大门开启,带来一个答案或更多的谜团。
“和你说的不一样哎。人家城里人过得好的很呢。”哈鲁弯腰看向路边摊贩摆在木质长桌上手工艺品。“超闲手工业时间。”
她拿起一只草编的兔子朝着卡梅兹扔过去。
“你别这样。”卡梅兹小声且严厉地对她说道,他接住哈鲁丢过来的草扎兔子,看了一眼没注意这边动静的老人商贩,将这只麦秆扎出来的兔子端正的摆放回原位。
草扎兔子用红色颜料点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卡梅兹抓住哈鲁的胳膊把她扯过来,在她耳边说:“你这样素质也太低了……先不说丢人不丢人的问题,不是你说要低调点吗?万一发生了冲突怎么办。”
“又不是丢你的人,还是说你承认你是我的人喽?”哈鲁咯咯地笑着回答,拨开卡梅兹的手,绕过他,背着手朝着前面蹦蹦跳跳的走几步,“我这才是侦查呢,融入市井生活~到处逛逛,询问下他们的生活现状,老大要的不就是这方面的情报嘛。”
“你不懂。交给我。我超懂的。”哈鲁得意地说道,拍了拍卡梅兹的后背。
“喂,老头,”她提高声音,将火红色的斗篷帽子往后拉了点,在保证不暴露血族身份的情况下露出她可爱的面庞,“我要买礼物给我的男朋友,你帮我推荐一下嘛。这几个都好可爱我选不出来。拜托,拜托,帮我看看。”
哈鲁露出了唯一算得上礼貌的恳求神色来,她长得实在是太可爱了,声音又活泼又甜美,看着她的脸,谁能拒绝她的要求呢?哪怕是不太礼貌的称谓,在旁人看来怕也是会当成可爱的孙女向亲近的老人撒娇。对待可爱的少女任何人都愿意付诸以宽容和耐心。因此那个老人也只是乐呵呵地向她介绍着这些草编的小东西,她还不时嘴甜的称赞上几句,对方岂止是没有对她的不礼貌过多计较,都恨不得把东西免费送给这个喜欢草扎小动物不得了的少女了。
“怎么还叹气,我可是特意给男朋友挑礼物呢。”一会,哈鲁就拿着那个草兔子,用它的圆鼓鼓的脸亲了下卡梅兹的脸颊,然后把它和它的包装盒一起丢到了他的帽子里面。
“你还挺会讨老人喜欢的嘛。”卡梅兹将装在盒子里的兔子放进口袋里。他的衣服里面缝了一些口袋,里面放置了一些贴身的物品。
“那当然,和长辈相处的秘诀是一点点的‘大逆不道’,”哈鲁狡黠地、用大拇指和食指圈出一个小环,“越是无奈越是喜欢,他们就喜欢这样呢!哼哼,然后他们就会无奈的笑出来,欸,真拿你没办法,他们这么说了,然后就妥协了。”
“顺便一提对亲爱的卡梅兹也是这样哦?”她故意用甜甜的声音说道。
卡梅兹下意识回了一句拿你没办法,然后才发现中了她的圈套,在哈鲁笑话他之前,他转移话题说回了她侦查打探的结果。
“城里正常的很哦,岂止是没有发生那些城外逃难的家伙说的怪物食人之类的事件,就连猫狗都没走失一条。”哈鲁说道。
“那还真是奇怪了。”卡梅兹想起了那张油画的草稿,阴白扭曲的人脸揭示了一种不详,那声声哀嚎还流淌于他的记忆之中。卡梅兹和哈鲁不约而同地朝着城门的方向看去。他们现在位于集市和居民区的边缘,离城门口并不算遥远。
忙碌的街道,鲜活的人群,吵闹的讲价声,追逐打闹的孩童,祥和的市井在他们的背后喧哗着,而城门则像一处分界线,城内是欣欣向荣的景象,而城外则是狼狈不堪的荒凉之色。
在这里依稀可以见得穿着褴褛的难民在门口偷偷窥探城内,他们也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场景,想要回到这往昔的日常的洪流之中,又被城门口的留守的守卫拦下。
究竟哪一边才是梦呢。
在他们的口中,地狱,在城中。
而他们所见,诅咒却像是随着人们的逃难,流出了城池。排挤了这份脓血的城邦忽又回归了美好的景象,伤口愈合,创口处开出鲜活的花,黑色艳阳之下,生命属于帕维纳的城内的高墙之下。
就在这时,哈鲁突然笑了起来。原来她方才看向城外的方向,并不是和卡梅兹一样若有所思,只是在幸灾乐祸的看热闹。
一只肥硕白鸟的脚爪陷入到一块面包中,在空中拐个弯,朝着城墙的方向飞去。这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抓着树枝的、穿着围裙的女人追了几步,看到追着面包的小孩摔倒到地上,只好赶紧转回去扶他,拿着核桃木烧火棍的男人气冲冲的将木棍朝着飞鸟掷去,显然也不会对那只长着翅膀的流氓造成任何影响。
有人类恼火哈鲁就看得高兴,她拍着手为那只白鸟加油。面包还吸引了鸟群,这种灰色的鸟雀在麦地常见,通常是一群几百只一起行动。在麦地里哈鲁喂的就是它们。现在鸟群在追逐白鸟。哈鲁看得津津有味,很有代入感的和卡梅兹说它应该飞上城墙才能打断鸟群的包围,飞越城墙后就可以遮挡视线,甩掉这些灰雀。
但是城外是麦地吧。卡梅兹说。竞争对手不是更多了。那就是城内的城外的灰雀打起来,哈鲁说道。
白鸟贴着城墙攀升,然后——
它无声的撞在空气中。
空气中一阵沉默。白鸟从高处落下。自由落体展现出一种无生机的悲惨,无形的墙壁上并没有沾上一丝一毫的血腥。毕竟城墙上空空无一物。
白鸟躺在地上。它歪着脖子的尸体和那块面包躺在一起,像是一盘有肉有主食的午餐,只是处理的有些粗糙了。那些灰雀也不挑,在埋首挤在鸟尸的旁边,偶尔它们抬头吞咽,喙上沾着一层油亮的血腥。
哈鲁和卡梅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场面。这时他们才发现城墙下的草丛中藏着大量的鸟尸和凌乱的鸟羽,这些死亡的副产品悄悄地躺在这里。被蚂蚁和灰雀吃掉。
哈鲁迟疑了一下,“现在我相信你说的话了。”
“这个城市确实很奇怪。你说,该不会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死人吧。”
卡梅兹沉默了一下。背后的城市和人群无比真实,但是此刻在他们二人心中,变化成了阴森的群魔乱舞,尸体在嘉年华的舞台上欢笑,做出活人才有的表情。
“也许他们还没有死。毕竟那些鸟虽然无法脱离这个城市,但是他们直到受到致命伤才会展现死态。这至少证明这里还有规则,生与死还没有彻底混乱。也许城内也只是某种结界之下的时间乱流。他们是时间的幽灵,在某个时间中,他们死了,但是此刻,他们还活着。”
“你这段话和没说一样吧!”哈鲁吐槽道,“那么我们下一步在幽灵城市中该往哪里走呢?”她问卡梅兹。
“继续侦查,看到什么记录什么。然后找门罗。”
“哇,本来家主大人就很麻烦了。现在勇火教团的火行者和超级叛徒吸血鬼要去找幽灵家主大人。危险度增加了。”
“你不是打算吃掉你的老大吗,正好,你现在都不用忙活了。”
“我不吃尸体啦!”
“已经默认你的老大死了吗?”
“不是你一直让我这么想!你很矛盾欸,之前让我躲着家主,显然我们居然又专门给人家送货上门……”
“欸……我只是想表示,我们需要建立一个探索目标。按照我们现在所得到的线索,还不足以让我们接近任何一个真相。城市的居民的状态,结界,失踪的吸血鬼,第七恩典。”卡梅兹伸出四根手指。
“这一切显然和第七恩典脱不了干系。城内有可能搞清楚一切的也只有你的老大了……我是说假如真的发生了无法抵抗的灾难,他应该可以活着见证到最后吧。”哈鲁吐槽卡梅兹也挺悲观的。你也觉得他死了吧!对我们的原老大有信心啊!她说。
“所以接近真相最快的方法,就是追着门罗的脚步。见不到本人,他所留下的痕迹也应该可以带给我们一些线索。”
卡梅兹拿出地图。这张地图是勇火教团下发的。这张地图有些年头了,来自这个城市还属于人类引领的那个时代,上面记录的帕维纳城的布局和现在城内布局已经存在细节上的不同。血族显然不会同人类教团分享他们财产的地形图纸。于是他们在之前,花了点钱让卖工艺品的老人为他们修改了地图上的错误。
寻常人家并不会贩卖城中的地图,他们也做不到像地图制作者那样,精确的提供建筑的比例。但他们在这里生活的时代经验,让他们对城内的布局了如指掌。血族并未大肆整改城内的布局,只是建立了一些符合他们审美爱好的建筑。这些建筑华丽恢宏,成为了城市中的地标建筑。
比如,奥菲勒剧院。
“我们的原老大是歌剧迷哦。”哈鲁指着这个相对于老地图新建的剧院,“不管他是死了还是活着,这个地方一定有和他相关的消息。我觉得他喜欢歌剧到死也会死在这里呢。”真是大逆不道的发言。对待血族的上级,“一点点的大逆不道法则”一定起不到的效果吧。
“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去歌剧院。”卡梅兹说。
虽然发生了这样的插曲,但是调查仍在继续,火行者的存在本身就没有后退的概念。无论发生了何等的状况,能决定怎么做的只有审判长。
他们能做的只有提高警惕,继续前行。
如果城中都是死人,就以这样的假设为前提吧,穿越闹市大概会增加很多无端的风险。即使那些居民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看起来对一切一无所知。
从贸易大街上去到钟楼那里又有些显眼了,毕竟他们还有侦查的工作要做,所以最终哈鲁和卡梅兹决定从西居民区一路向北,穿过居民区去到歌剧院的正门那里。
帕维纳城西的居民区的走道不算宽敞,但是非常规整,看得出来这个城市得到了很好的治理和规划。这个由中下阶级构成的功能性生活区有着和城东的中产阶级不同的烟火气。
据那个卖工艺品的老者所说,这里的居住者主要是手工业者。以家庭为单位的手工业者的住宅往往和他们的工坊合为一体。大多数人家直接敞开着门,铁匠铺碳火的火星飘到街上,空气中弥漫着燕麦和香料的芬芳,烤好的面包被摆放在窗台上,成为了这些面包坊最好的招牌。
这种工业的小镇让卡梅兹倍感亲切,哈鲁也左顾右盼。
此时,她深吸一口气,从这一片祥和的居民区中,察觉出那一丝微弱的不详和违和。她闻到了血液的腥香。
“有血的味道哦,而且不少。”哈鲁说道。她拉着卡梅兹左拐右拐,在房屋的空隙中拐入一个个道路的分支。来到了偏僻的地方,
这里已经不复方才主路的热闹,周围的居民楼都屋门紧闭,窗户紧锁,一幅死气沉沉的阴冷氛围。
地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血迹。这些残损的血渍汇聚成带血的脚印,足迹延伸,深入幽暗巷子之中。
哈鲁握住了她的鞭子,卡梅兹也手握剑柄。她说这些血液来自人类……不是一个人类。他们二人燃起一些隐约的兴奋。比起那些和真人无差别的居民,还是和真正的敌人战斗让他们能够有几分实感。
而且可以亲手揭下这个城市的虚假的一面……
这些脚印错综复杂,时大时小,靴子的样式也不尽相同。有时像是孩子,有时像是大人,有时像是跛脚的老人。
“哈!”哈鲁捏着下巴说道,“看起来就像有人一边身上滴滴答答的滴血,一边换了五六双鞋子。”
“我完全理解了,”她右手握拳敲在左手上,“里面是穿着不同鞋子的人体蜈蚣,身上的血是它刚吃了一个人。”
“真有想象力。”卡梅兹对此评价道,然后率先走入巷子之中。
初入巷中并无异常,卡梅兹和哈鲁一前一后,踏入建筑形成的阴影中,追寻着这些血脚印的踪迹。
前行。
脚步回响。
前行。
足迹逐渐变得清晰、熟悉。当卡梅兹在又一次抬脚迈步,下意识落脚却踩在血脚印上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地上的脚印和他的鞋子严丝合缝的重合,就像这血脚印是来自他一样。
他愣了一下,看向上空,猛然发觉巷子上方的一线天光不知何时已经消逝。一排的血脚印也在无意中分裂成了两排,一前一后,正如哈鲁和卡梅兹的站位。
回头。果然来时的道路也消失了。进入巷子的方向是一片不自然的漆黑,而巷子的尽头也如烛火被吹灭的黑夜,除了依稀见得左右两线墙壁,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
卡梅兹明白这大概是巷子中的环境一直在非常缓慢的变化的缘故,这种变化细不可查,这才骗过了他和哈鲁的感官。在黑暗中将注意力放在左右墙壁和听觉的他们,漏掉了天空的光线的变化。因此,当发现时,上空已无天日。
“哇,又闹鬼了。”哈鲁说道,她踩在“自己的血脚印”上,看着蹲在地上用荧光矿石照亮她的鞋子的卡梅兹,“别看啦,这不完全一样。话说卡梅兹你是有通灵体质吗,你买啤酒也能撞见闹鬼,现在只是在居民区找个人,也能遇到闹鬼事件……”
“这里是你带我找过来的吧。”卡梅兹站起来,把荧光矿石扔到哈鲁的怀里,“你不也是鬼,怎么不说你出现在我的身边也是闹鬼?吸血鬼?”
他从口袋中取出针线,哈鲁说现在不是做针线活的时候啦,卡梅兹说这样是为了制作简易的指南针。他不相信闹鬼,他说巷子里的一切都是障眼法,只是巷子中的某个个体或者某种力量想让他们相信他们陷入了循环,他们敲定了虚假的结果,用环境的变化驱使和压迫他们走向踉跄流血的命运。
黑暗本身会迫使人迷失,处于黑暗中的人往往不自觉会为未来的遇到的可怕的可能性而惶惶不可终日……这也是鬼故事通常发生在黑暗中的缘故。
事实上一切都是精心制作的片场,幕后的导演看着崩溃的演员,满意的对着拍摄结果点头。
轮回,时间闭环,宿命论,真是好完美的一场演出。
他和哈鲁都不是那种迷信且不坚定的人。黑暗无法侵蚀他和她对于自我存在的认知。他拿出那个装草扎兔子的盒子,倒了些水进去,将在他的剑刃上摩擦过的铁针放进水中。
指南针在水中转个不停,哈鲁凉凉地说完了,现在我们有四个南方……这不完全是闹鬼。
“跟着鞋印走下去一定是错误的解答。”
“所以呢?”
“我们砸墙。”反正绝不走血脚印为他们制定好的既定路线。
看着认真的,握住了大剑,企图用暴力穿墙而出的卡梅兹,哈鲁连忙拦住他。
“不是你说要低调的吗?!”
“如果是紧急避险的话就没办法……”
“现在还不是需要紧急避险的时候吧!你该不会是因为指南针行不通而恼羞成怒……呵呵呵就知道你不行,多余的力气还是留到晚上吧。看我的。”哈鲁拿着卡梅兹的荧光矿石,觉得这玩意碍事,想将它丢到地上,但是看着对方手握大剑的样子,最终选择将矿石放进他的口袋中。
哈鲁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奇特的金属物件,看起来像是一只由金属烧制的紧握的铁手。铁手干瘪紧缩,若是有熟识放过血的人类肌肉的学者,大概是能看出,这只铁手的构造和真人一般无二,当然是指被放干血液的那种。
她的左手的手指在胸口一挑,一条由纯金锁链穿挂的棱锥形的小瓶被她从衣服中抽出来,宛若空气般透明的水晶材质一看就价值不菲,挂饰中血红色的液体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起伏。
哈鲁单手打开水晶瓶,将里面的液体滴了一滴,在那只铁手的手指上。液体渗入金属手的手心,它就像五瓣的花朵一样绽开,它张开五指……生命随着红色的液体的渗入,在它的内部的血管中流淌,那滴液体成为了它的血液,于它的指尖向下渗透,它长出经脉,扭曲,绕绕,被血管中的红色引领着向下生长,仿佛是哈鲁手中的一束自花朵向根部生长的植物。
它变成了一盏烛台,紫色的光从舒展的手心中亮起,鬼魅的蓝紫色光芒点亮了巷中的黑暗。
“你要感恩,卡梅兹,”哈鲁肃穆地说,“这是卡特家的路引蜡烛,灯油是你老丈人的血液,用一点少一点了,你要珍惜。”
在蓝紫色的光芒的照射下,地上的脚印不减反增,更多的血脚印自地面浮现而出,密密麻麻,逐渐将他们脚下染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鲜红。
巷中的黑暗现形,墙壁融化,那竟是浓腥的血液。天空中下起血雨,但血液无法侵入路引点亮的范围,天空就像是玻璃沙漏的上层,随着向下低落的血液的流逝,天穹逐渐明晰起来。
卡梅兹和哈鲁这才发现了他们所处的位置的玄机,原本的巷子是笔直的通路,而这条由无数的、无数的人的脚印构成的血路,悄无声息的将他们导向了一条新的道路。
这条血路一开始和巷中道路几乎并无差别,他们几乎是重合的,就像是最后和哈鲁和卡梅兹几乎一致的血脚印。但事实上它一直向着侧边偏移……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偏移,这一点点的偏移将道路无限向前延伸,而最终构成了一个巨大的红色圆环——一个由血红脚印构成的环形的异度空间。
他们正站在这条血红的通道上,左右不再是之前的墙壁。之前的巷子中没有拐向左右的道路,周围都是民宅,他们应当是来到了别的空间之中。
哈鲁问现在是看到了道路的真相了,可我们应该如何出去呢。卡梅兹将指南针放在手中,他说这个圆形既然是循环的,那么我们回头一定可以走回原点,而那个原点是和巷子重合的,在正常的空间中,指南针,只有一个南边。
他们二人原路折返,当指南针不再颤动,那根铁针稳定的指向一边,卡梅兹手握大剑,对着周围的黑暗斩去,只听一声巨响,像是破碎的蛋壳,墙壁在重击下坍塌出一个大洞,其后不再是一片看不清的深黯而是一个落灰的民宅,里面并没有居民。
看到了正常的民宅内部,哈鲁和卡梅兹都松了口气,他们进入了那个房子内部,卡梅兹去开房子的正门,门后是热闹的街景,手工业者们贩卖着自己制作的产品,甚至还有少见的书贩。
在这个故事大多以吟游诗人口口相传的年代,书籍都是贵族才买得起的奢侈品,这种在中下阶级贩卖的书摊是十分罕见的,毕竟中下阶级的识字率并不高,书籍不过是一种冬日里的昂贵柴火罢了。
卡梅兹好奇的走出去,他收起武器,呼唤哈鲁跟上他的脚步,哈鲁盯着被卡梅兹打穿的墙壁,墙壁中流淌出鲜血,居然有大量的尸体被封在墙中,有一人的胸口上挂着一枚精致的衔尾蛇项链。
哈鲁扯下了这枚项链,走出了这个无人的房间。
“绘本,绘本!波希利斯的绘本!”
哈鲁蹦蹦跳跳的来到了卡梅兹的身边,看到他翻开了一本绘本。
绘本以图画为主要的表现形式,显然作者考虑到了周围受众不大识字的问题。但是说实在,这本绘本的画风实在是有些简单了。
它讲述了一个,名为《英雄约翰》的故事。
吸血鬼是邪恶的传说生物。这是小约翰从故事里知道的。这些怪物无恶不作,拥有永恒的生命。但他们也有着致命的弱点:他们会在太阳下变成灰烬,会在流水中痛不欲生,会被大蒜的味道当场麻痹,被木桩贯宇心脏也会当即死亡——甚至这些家伙不被邀请都无法进入屋内!
小约翰对这些深信不疑,在家中准备了大蒜,木桩,还有浇花壶,就等着吸血鬼上门,做小镇的英雄。时光在苒,小约翰变成了约翰,但他击败吸血鬼的英雄梦可没有消散。
“救命啊!”〝吸血的怪物来了!”“快逃啊!”一天夜里,约翰听见了这样的呼喊。他的内心激动又恐惧,拿着木桩就冲了出去!一个头发苍白的人影漫不经心地踏着步伐,在不死亡灵的簇拥下检阅惊慌的村庄。约翰大叫着,向他扔出大蒜。后者轻轻一挥手,便将他的法宝打落在地上。他拿起水桶泼向对方,可恶的吸血鬼甚至没有闪躲,任由水滴打湿衣裳。
勇气变成了惊恐,约翰逃回了白己的屋子,用衣柜和床抵住大门。只要自己不邀请,他就没法闯入,没法伤害到白己分毫!门被“轰”地炸开,木屑与烟尘中,露出吸血鬼饶有乐趣的笑。
绝望的人抓紧了木桩,嚎叫着,冲向了吸血鬼。大端刺入他的心脏,血族的身体定在原地,发出痛苦的声响。
我成功了,成功了!
轻笑击碎了约翰的希望,那双看起瘦削却可怖的手掐佳他的脖子,将他拎起。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记载的方法没法对付你们!他绝望而不解喊叫道。
〝你猜猜,〞死亡使者的声音凛冽而轻盈,“这些记载是何人编撰的呢?”
哈鲁看完了绘本,抱着肚子弯腰笑个不停。
卡梅兹吐槽到男主约翰怕是没见过吃浇了肉汤的面包的吸血鬼,毕竟肉汤中总是有放大蒜的。
哈鲁说也太可笑了吧!那家伙一定是我们猩红的前辈,真是超恶趣味!卡梅兹并不认同,他说也许会是缄默的吸血鬼,毕竟,他被浇了水,看起来情绪依旧稳定。
“缄默那群家伙哪有这么有创意!天天说着克制啊隐忍啊什么的就待在角落长蘑菇。”
“可是不死生物不是缄默的吸血鬼比较喜欢搞吗。”
看着二人只看不卖,书贩生气的朝着他们二人骂了几句,哈鲁笑嘻嘻的朝着他倾身,拉开了自己的斗篷。
吸……吸血鬼!书贩像看到了鬼一样,大叫一声,逃之夭夭,那本书也被抛掷到卡梅兹的脚下。
哈鲁得意的拉上了斗篷,这个书贩,比约翰先生还差劲嘛。
——1396年,维斯兰北部小村庄
维斯兰的冬天永远让人难熬,尤其是清晨,哪怕太阳已经不再发挥原有的效力,寒意也比其他时候要更扎人些。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带动一片屋檐上的积雪撞在地面,出门的老人看了看门口的雪和垂挂的冰凌,叹息一声返回屋内寻找长杆和铲子。
老人觉少,自觉承担起扫路的职责。在严酷的环境下做力所能及的对抗是生存的唯一选择,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拿完必要的工具,老人又来到门口,她先是细细敲落可以砸死人的冰凌,再用铲子将积雪和碎裂的冰块一同堆到屋子后面。年龄的增长带来身体上的衰退,她干了一会儿便呼着白汽挺直身体,反手轻轻捶打自己的酸痛的腰背。
老了,不中用了啊。
感慨中的老人发现不远处两个人影——是刚来村里没多久的猎人和她的女儿,踩着积雪前往森林,她看了眼还没半个母亲高的孩子,好心提醒这位新搬来的猎人不要带这么小的孩子去森林,毕竟冬天里不好过的除了人类,还有森林里那些饥肠辘辘的野兽。
母亲听见招呼回身,面露讶然的微笑向她打招呼:“早上好呀沐恩太太!您门口的雪铲得真完美,实在是老当益壮……”
大人的话还没说完,这小孩就跳出来打断母亲话头,得意地冲自己表示:“年龄小怎么了?还不是把你家十多岁长子打得在地上爬?”
差点忘了,她虽然还是个孩子,但短短几天就成了村人们都知道的刺儿头。老人听到这话气得白眉倒竖,脸都绿了,母亲连连道歉,捂住小孩叭叭叭的嘴把人拖进了森林。
这么狂妄的小孩,迟早要得到教训!
但老人没想到教训来得这么快。傍晚时分,母女俩和晚霞一起回到了村子,和清晨的不同在于平日里吱哇乱叫的小刺儿头罕见地沉默了,满脸都是血。
村人们都七嘴八舌地表示现在就带她去找村里的医生。年轻的母亲简单谢过了众人的好意,摆手表示没关系:“这伤口并不严重,家里还有药膏,自己长长就好了。”
她的女儿的脸部有一道划伤,穿过了右眼。脸颊上有已经干透的淡淡血痕,像在受伤最初只用雪简单擦拭了伤口,但创面依然在向外流血,这个孩子闭着被血糊住的右眼,半张脸上都是被风干的血痂,边缘已经碎成细末,靠近伤口的部分因新渗出的血显得湿润。
这样的视觉冲击力配上孩子稚气的脸,让人没法不担心,淡然的当妈态度也让村人陷入新的震惊,哪有这么带孩子的?
受伤的小女孩毫不在意,她看向妈妈,风雪在这位成熟的女性猎人脸上留下了细微刻痕,但看上去依然美丽而健康。不过孩子清楚,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自己母亲身上刻满大大小小的伤口,侧腹尤其严重,她光是看着都觉得可怕。
“没关系,我们是猎人,伤疤对我们来说是胜者的荣耀。”一直礼节性淡然笑着的猎人——塞利塔,牵起女儿的手,她的女儿维亚则骄傲地昂头挺胸,炫耀般对众人展示了脸上深红色的功勋。
实际上维亚偷偷心虚:这个伤口是被4岁小侄女踹出来的!不仅被年龄只有自己一半的小狼打伤,还不要脸地假装伤得很重,把小侄女吓得嗷嗷哭着,将先维亚一步抓住的长脚年糕兔给维亚当赔偿。
一想到塞利塔围观了那个场景,还在这里替她说话,假装得意的维亚感觉汗都要下来了。
粗犷的家庭氛围让大伙一时都有些默然,塞利塔趁机拉着维亚离开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
刚锁上门,维亚就憋不住小声大叫:“妈妈!我受不了了!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和这些脆弱的人类一起生活!不允许孩子出门狩猎,一道血印子就把他们吓得大惊小怪!”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搓脸上的血痂,龇牙咧嘴的样子吓退了前来迎接主人的雪鹑,小小的白团子刚嗒嗒嗒跑出来,又嗒嗒嗒跑回自己窝里假装没睡醒。
塞利塔无奈拎着女儿走进屋内,防止离门太近被外面的人听见——哪怕一人类的听力能听清她们轻声聊天的概率很小。
“就是因为你现在对人类太容易应激了,得进行脱敏。”塞利塔一扬手,被丢出去的小孩在空中翻了一圈稳稳落地,塞利塔则看都不看接着卸身上的装备,“你不是闹着想让族群壮大吗?如果你以后要加入獠牙党,起码要懂得伪装自己,能和其他种族维持表面上的和谐。”
“哦。”维亚不以为意,跑来妈妈身边一起卸身上的装备,相比塞利塔的全副武装,她的装备简单多了,只有装模作样的匕首和装着打火石的小挎包。
“维亚,我们是狼人,对族群的忠诚和荣耀刻在我们的骨血深处。你想加入獠牙党的追求或许也来自于此。这是一种古老的联结,不论你身处怎样的境地,都能保护你免于被孤独折损。”她凝视维亚亮晶晶的眼睛,怜爱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女儿已经能很好地维持了人类形态了,她叹息般补充道:“但也难以否定这是种诅咒,享有归属感的代价就是你难以把自己从群体的海洋中分离开来,思考自己究竟想怎么做……”
“我是狼!妈妈,我想加入獠牙党!”小女孩等不到母亲说完,就急于表达自己的观点,当场上演了一出大变活狼,随后把头贴在母亲的腿上摇尾巴。
塞利塔温柔地笑了,她弯腰把小狼一把捞起,仰面放倒在自己床上揉小狼的肚肚毛,手感很好,“不用急着回答,这个问题并不局限于你现在的想法。不管你觉得自己是想加入獠牙党还是什么都不想做,你都是你。”
“妈妈,你不喜欢当狼吗?”小狼被妈妈揉得东扭西扭,歪着脑袋发出疑问。
“哎呀,”塞利塔哭笑不得,放开手转而去捏小狼的嘴——她无奈时经常会这样做:“我当然喜欢,可你不是我。当我离开,你又想要寻求答案的时候,可能会想起我们的谈话。”
“你是狼,但你也是你自己,不管选择什么立场都不妨碍这件事。”
听不懂,怎么感觉这话说的像个二五仔?
塞利塔没有催促,静静等待小狼的回应。被捏着嘴抬不起头的维亚只能仰头盯着墙边缩回窝里雪鹑,它刚才被吓到,现在团在角落里,仿佛只要维持这个姿势,就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又盯了一会儿,维亚猛地甩头挣脱开妈妈的手,打了个滚站起来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会去哪儿?”
这个问题显然不在塞利塔的预料中,她笑了一下去摸小狼的耳朵:“不是现在,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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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7年,帕维纳城
入口沉重而古老的木门悄然闭合,缭绕的雾气也在沉默中昭示此行不会给所有人退路。哪怕被宣告此时更宜合作,从属不同势力的先遣部队间依旧盘亘着种种蔑然与仇视,犹如黑日投下的阴影,无声地催促各方势力尽快行动。
熙熙攘攘的先遣部队在进城后像离笼的飞鸟,随着轻柔的风四散融入城市的人群中。来来往往的市民,满大街疯跑的孩子,泥瓦匠行会热情地招揽来往人群进门打灰,并非随处可见的标本店林立各式栩栩如生的标本,甚至有了第二次生命的居民们还聚众载歌载舞。和城外萧索肃杀的气氛相比,城内简直可以称得上“生”机勃勃——如果能无视门口死墓军哨所吊着的黑锋牌晴天娃娃的话。
维亚和队友穿行其中,东张西望的同时还不断揉捏怀里的大胖氏族玩偶,圆滚滚毛绒绒,摸起来像还没换毛的小狼崽一样柔软,又像长脚年糕兔身体那般富有弹性,实在是叫狼爱不释手。
不远处有一堆骷髅在跳舞,维亚盯着它们看了好久,在心里盘算着任务结束后抓两只,带回去给家里的狗们当玩具。她越想越觉得可行,迫不及待要分享自己计划,一转头却只能看到空气。
后知后觉地愣了一下,立马将视线下移,终于看到一个黄黄灰灰的发顶。同伴显然没注意到身边高个子的尴尬,维亚松了口气,好奇地问:“霖西,你多高?”
被叫到名字的同伴是维亚隔壁山头的邻居,两位本着随缘主义单独行动的狼在进城不久就遇到了一起。她们快速交换了情报,结伴而行,路上对下一步进行了商讨: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俩狼一拍即合,决定先去不远处的小集市搓一顿。
“我?158哦。”小个子的女狼态度随意且坦然,维亚显然半个字都不信,毕竟霖西粗略看一眼都比自己矮了不止一个头。
维亚知道自己这位好友从认识就满足胡言乱语,所以她也不打算追问,而是把话题转回抓骷髅回去当狗玩具。混乱味道里中,一丝熟悉的气息打断了她们的笑闹,霖西愣住,维亚回忆了一下,咬牙切齿地挤出了那个名字。
眼前被叫住的金发男狼转过身,微微皱着眉头凝视维亚的脸,带着微微的困惑,似乎在努力从落满灰尘的记忆角落里翻捡,试图找到眼前女狼对自己敌意如此强烈的理由。他向前一步,贴近维亚的脸轻嗅,维亚紧绷着,血的气息和像是腐败房屋的死亡味道扑面而来,她审视他整洁的外套,虽然没有装饰,但依然能看出制衣的布料质量上乘,价格不菲,和十年前那身被树枝挂成布条的衬衫有天壤之别。男狼确认完维亚的身份,又俯身贴近霖西的脸仔细地嗅,霖西在诧异过后也和他互动起来,维亚挪动眼珠,能看见他肩上的鸦羽披风在周围灯光的照明下折射出金属光泽,色彩丰富让维亚回忆起毒蘑菇带来的眩晕。
青年终于将霖西和维亚的味道与记忆关联上,站直身子向她们问好:“好久不见。”
亲切的问候像一星火花点燃了炸药桶,维亚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额角青筋暴起,脸颊肌肉也抽搐着向两侧绷紧扯到最远,威胁性龇着牙,齿缝间隐隐漏出低沉的咆哮声,以随时可能发起攻击的姿态,瞪视十年未见的旧友。
如果眼神能长出利齿,面前的狼大概瞬间就被撕咬得只剩骨架。
“你向他们暴露过狼人的情报吗?”深呼吸几次后,维亚提出这个问题。答案很重要,决定了她对待这位同族的态度。
青年给出否定答复后,维亚的怒火平复了一些。披着鸦羽披风的狼人看着依旧怒气冲冲的维亚暗道无奈,这就是他为什么总是避免与同族相见。
立场的不同总是会招致不信任和冲突。
但回避只是一种惯用的处理方式,真和同族面对面了,他倒也不会羞耻或犹豫,而是姿态坦然地友好相处。青年温和地对两位同族提问:“不好意思,我想不起来你们的名字了,请问你们分别叫?”
木偶戏的音乐声在远处响起,满溢的欢庆氛围带动了周围市民们的积极性,他们兴高采烈地讨论小剧场即将带来的表演。周围的商贩们也不甘落后地招呼自己的商品,各种事物和花朵的气息在风中交汇相融,映得集市一片祥和。
维亚冷笑,刚刚稍有减弱的怒火又噌地烧了起来,她一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要紧,我记得你叫马伦,在我家投宿过一段时间,临走还把桌子划坏了。既然你不记得我们了,那重新介绍一下:我叫维亚·炽德铎。”
“我是霖西·斯托,十年前我带维亚回家时咱们短暂地认识过。”娇小的狼人跳出来,促狭地露出两颗小虎牙冲马伦微笑:“你不记得我啦?嘿嘿,我还请你们吃过炭烧吸血鬼~”
马伦:“?”有一说一,虽然他对这位狼人有印象,但真想不起吃炭烧吸血鬼的记忆。
维亚:“?”以自己对这位朋友的了解,别说十年前,再往后数十年,都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顶多是摸进吸血鬼家厨房烤蘑菇!
相较维亚有迹可循的怒火,显然这种没有相关记忆的叙旧更让马伦慌张,他镇定地冲霖西点点头,回以一个完美无缺的礼貌微笑:“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挺好吃的。”
霖西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大力拍打马伦的背表示赏识:“哎呀太有品味了,下次咱们继续开发吸血鬼新吃法!”
细看就会发现霖西整条狼微微颤抖,似乎快憋不住笑出来,马伦也连连点头表示下次一定。熟络的氛围令维亚语塞,感觉情绪像被抽走一块木板的桶,几乎喷薄而出的愤怒瞬间泄光了。她叹口气,以和老朋友聊天的口吻询问马伦:“我和霖西目前在一起行动,你是一个人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眼前的青年狼比记忆中健谈一些,回想起十年前马伦沉默寡言半句话不松嘴的样子,现在起码能正常聊天了,或许他当年离开后只是做了对自己最优的选择。
虽然他是给吸血鬼打工……嗯,孩子长大了是好事,但总觉得不干净了。
披着鸦羽披风的狼人颔首,小个子的同伴也没有提出异议,三狼小队成立了。
每次出来找食物的计划总会因意外泡汤。和同伴们一起向北方行进的维亚叹了口气,空气中甜到腻歪的糖浆香气让维亚喉头泛苦,腐败的花朵气息像尖叫的乌鸦一样拼命敲打警钟。这里的生机像一张贴在墙上的画作,所有和平都透露着沉重的违和感。
她们穿越集市的过程中彼此提示了当下奇怪的状况,维亚最后做了个总结:目前是别想吃顿好饭了。
“这里的情况让我想到某种‘艺术’——戏剧。”维亚皱着鼻子,忿忿瞥了眼沾满碳灰的生肉,指着北边最显眼的建筑向同伴们抱怨:“说不定那位老登……我是说大公,他的‘歌剧院’实际并不只是那个小小的建筑呢?这整座城市都是他的舞台也说不定。”
话音刚落,衣着鲜艳的孩子们呼朋引伴地从她们身边跑过,留下一串串笑声摔在地上,融进这座城市欢快的气氛里,化为恢弘歌剧的注脚。
城邦内的一切都仿佛和谐的扩写,唯独与阴翳的天空格格不入。风将地上的一切吹得猎猎作响,而死寂的黑日依旧高悬,默然彰显隐秘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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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文好难,关于十年前的事哪天有机会就画一下【闭眼
三个老社畜对炭烧吸血鬼进行了锐评:
马伦:太像那种“给了个需求过一阵子提起来的时候突然发现怎么里面还有个附加文档”的感觉
维亚:而且你总觉得这个附加文档在需求刚开始的时候没有
霖西:你们的文字好恐怖
沉闷的阴云盘桓在他们的心头,一如头顶高悬的黑日。
自从他们四人从那市政厅的档案室中的死者手上,缴获得那一块无可查证的残片。但这并不是探索同困惑的终结,残片只是如那掠过水面的飞石,激起一片又一漾的水花。这是何物的一角残片?那物又将用于做何事?篆刻其上的狂言又出自谁口?帕维纳城这潭死水中泛起的荡漾水波中,秘密与恐惧为沉浮升降的气泡。它们破裂开来,化作这样一个又一个谜团驱使着他们马不停蹄地寻找答案。眼下,他们便从城内不知何时竖起的布告板上揽下了一个委托。这一纸委托上的著名是【收藏家】与【老猎人】,据索墨努斯的描述,前者是某位在缄默之语血系之中颇具声望的贵人,不过剩下那一部分有关于可怖而精妙的收藏,以及她是如何缓慢地将这些怪诞展品来塞满她阴森诡异的城堡这部分。但看着索墨努斯难得兴致盎然,走在他身旁的洛克斯同伊丽希安一狼一鬼,也颇识相地佯装听得津津有味。毕竟现在这沉闷的氛围下,能有些奇闻异事活跃一下气氛也不错。至于南丁?一如既往,她还是对血族的一切事物感到本能的厌恶,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老猎人】身上,不过早年便离群索居的洛克斯也只知道这位狩猎大师的些许流言蜚语,失去兴趣的她便早早就走在前头,习惯性地将剩下三位甩在身后。
只是为了些许情报,只是为了能早日解决这摊烂摊子,这一切都是为了这座伟大之城重回人类怀抱……南丁有些疲惫地垂眉合目稍许,在心中不断重复默念祷词与那些安慰之语,同血族合作让她作呕,现在又要为血族工作?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南丁在从路过的探索队伍口中听闻几个新闻,到处都是的疯子、到处都可见的诡异场景,以及剩下的残片正陆续被探索队们发现。但真正让南丁他们如五雷轰顶的消息,莫过于城门关。
城门关上了,奇怪的魔力屏障似乎沿着城墙笼罩了整座城市,换句话来说:目前探索队全员处于受困状态。那这种情形会持续多久?我不知道,回复是:“尚不明郎。”
食物补给暂时毋需担心,如果这一切能像推测的那样找到这里的血族领主就能结束的话,凭借探索队的阵仗恐怕只消三四天便能解决。武器维护是每个骑士的必修课程,仅靠街边补给的材料南丁就能制作新的箭杆与修补巨盾。与其他三人不同,她对受困未知领域并不感到惊诧或抱怨。南丁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了,她只需要教团经书与水就能生存,那么她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究竟,还要和这群血族待多久?我还要和这群血族假惺惺地并肩多久?
这是南丁的心魔,她无法忍受眼下的这场合作,发自内心地抗拒着眼下发生的一切,她只希望联手至搜集完足够的资料便立马亲手将这场合作终结。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还得持续到找到那叫门罗的领主,离开这座城市,然后方可同那两只讨厌血族永别?无法忍受,绝对的无可忍受!要忍受早已刻入血脉中那滔天的血仇,究竟是为何?为了任务!你承诺过你要把洛克斯安全带出去,也一样是为了其它同袍,为了勇火和麦缇亚……你必须忍耐,南丁!南丁在内心中与那天外之声搏斗。扪心自问你是为什么你无法忍耐?并不仅是因为憎恶血族,更不是出于你内心中的狂躁,因恨去杀死某人某物无比轻松,但你无法摧毁精神上的她。真正能吃干抹净一个人的是遗忘……
你害怕那团仇恨的怒火熄灭。
习以为常,只要在精神上对这血族“伙伴”有那么一丝松懈,你便会见证这【习惯】的可怕。如果只是因为松懈导致被谋害,南丁只会怀恨于自身技艺的松懈而已,更可怕的是接受它们的存在,不可避免地将其视为【同伴】。去为它们放哨警戒,作尖兵突破,甚至在行军间不经意间为它们歌唱,在祈祷时不经意间捎上它们的份筹……哪怕有一丝这样的念头,哪怕持续一天,南丁都觉得是对战死者们的背叛,将他们崇高的牺牲不经意间遗忘……
“南丁?你要走去哪,我们到了。”
洛克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显得颇有些遥远。南丁放下地图扭过身来,自己什么时候从那栋宅子前又往前走了几十步?她在心中默默向麦缇亚祈祷这样的走神不要再有,却一如既往地没有得到回应。只能自顾自地按掌于胸口结语,寄希望于自己依然不够虔诚。
这一片老住宅区萧瑟破败,在这座繁华的伟大之城里显得有一些格格不入,像是一排排无法适应新时代与新主人的弃子,被人们扫进了历史的角落。阴郁的屋檐上泛着几滩绿色的油光,腐臭的气味从小巷的尽头渗透进每个人的毛孔之中。南丁很早就习惯在这种环境行动乃至生活,剩下的血族们也好似无甚感觉,只有洛克斯捂着鼻子直皱眉头,恐怕是因为狼人的嗅觉更加灵敏,真是辛苦他了。南丁穿过这街角最偏僻一隅的宅院,登上阶梯直抵悬赏上说的那一间老宅门前,这群叫“缄默之语”的血族就真是一群怪胎,与他们光鲜亮丽,故作扭捏的同胞们相比,它们似乎更喜欢躲在阴暗角落里把玩自己的病态收藏。
“门没有锁……真是不怕遭贼。简单来说我很轻易就能弄开,诺克斯,上前搭把手。”南丁扭了扭门把手后朝身后的三位总结道,也只在这须臾间的对话中,她便也拿出了巨盾架在身前,摆出一副随时准备突入的架势。
“还请您稍稍靠后一些,” 伊丽希安用手轻拍洛克斯的肩头,像是拉着他的手臂向后一甩,将他半推半就地拉下,尔后自己漫步走上台阶,带着有些戏谑的神情上下打量着南丁和她的盾牌。
“别忘了里面的可是血族的学者,没准他还活着呢,如果您这样横冲直撞,怕是惹恼了他,到时被他撕成碎片可还算小事。” 伊丽希安走到房门前有些随意地摆弄了一下门把,“我们可以有【有礼貌】一点,敲敲门,再轻手轻脚地进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南丁只好嘟囔着将举起的巨盾放下,让它自然地随着手臂下垂,横卧在自己的腰际,退后半步让一同上前的洛克斯和索墨努斯有些位置落脚,同时在心中以种怀疑主义的姿态揣测这两位的关系。
伊丽希安轻敲门三声,没有回应,便加大了些许力度再敲三声,没有回应。
一旁的南丁幸灾乐祸地耸耸肩,见伊丽希安压根懒得搭理她的嘲讽也只好略作收敛。紧接着伊丽希安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让黑日昏暗的微光照亮阴沉的玄关与廊道些许,于是奇异古怪的各式收藏便顺着光映入他们的眼帘。看来索墨努斯并不是喜欢用夸张的修辞手法,只是简单陈述着那样奇异怪诞的收藏罢了,如果只是占领一整面墙的各类动物标本那还算好,一旁陈列的各式奇异刑具,机关,武器一样的器械像是孩童的玩具一样散落房间的四方,在走廊的墙壁两边还镶嵌着不少等身的玻璃柜——用以承载手持武器的种种骷髅死尸,做呼喊状,做劈砍状……种种身姿,无一例外是死尸们战死的那一幕,不知收藏者以何种心态与兴致,把它们生命的最后一刻永远定格在这玻璃橱窗内,永不见归于尘土之日。
“真让人恶心。”
南丁本能地脱口而出一句对这病态艺术的一声咒骂,伊丽希安则是耸耸肩,跨过门槛回头反击上几句嘲讽,
“这就把你吓倒了?骑士大人?”
这句话确实起到了几分呛人的功力,南丁心头一沉,也只好抗议似地跨入这阴森诡异的死者长廊之中,随后在身后的剩余两位也紧随其后。
“这便是你们的短板,骑士大人。看看,这些你所称之为【荣耀】的战士们,时光如白马过隙,顷刻间便化作白骨森森。好像只要打开这玻璃柜之后它们脆弱的骨便会在两袭轻风的摧残下化作一尘涓埃之微,四散而去。”
她陶醉地在胸口前握拳,面带习惯性的微笑:“血族优越于你们的一点便是在这里,我们无法死去只因我们早已死去。倘若不在死亡之中,你又怎么才能参透死亡的真正含义,可惜……你们无法僭越死亡来知晓答案。”
她将手放在玻璃橱窗上轻轻掸去几粒尘埃,给出了她最后的观点:
“这便是我们给予你们的施舍,将你们无法僭越时光与死亡的身躯永远定格在你们所谓最荣耀的时刻,以供后来人来敬仰,你们这样一群小小蜉蝣之中也有如此荣辱与壮丽。”
“你以为我们的【忠诚】与【荣耀】是从哪里来的?你们这帮东施效颦的老东西,”南丁厌恶地咒骂着伊丽希安。
“你们总是觉得能以超越时光的能力和穷极凡人一生的力量来高于人类,但你们也只能愚笨地玷污这些光荣的战士们……战士们高贵之处在于,他们亦是人类,不同你们血族会在那病态的所谓“战功”与“收藏”来梦呓自己的高贵。战士不同,战士们有自己的判断,战士们会害怕,战士们会悲伤,战士们并不完美,但正因为是有了这不完美与差异,战士们才会拥有【忠诚】,没有对暴力的恐惧,又从何而来对仁慈的向往?真可惜你们没有办法再次去理解我们【忠诚】的动机,只能是无谓地模仿。至于跨越死亡?恰恰相反,我们的缺陷是你们穷极时光的尽头也没法获得的东西,因为对于死亡的恐惧而聊以慰籍的创作是我们艺术的开始,从人类开始的艺术填满了你们这群叛徒全部的艺术殿堂,正是因为开始畏惧起了死亡,我们才会尽全力在活着的日子里高歌生命。”
南丁也将自己的手掌放在那玻璃橱窗上,轻轻叹息祈祷着,希望麦缇亚在可能存在的彼界中指导它们的灵魂。
“你们现在连生命最大的奖励,永远的安息也要一起夺走。”
哐当一声,不知道是谁关上的前门,没等众人诧异地回头,面前的玻璃橱窗却吱呀一声破开几道裂痕。回过神来向前看,橱窗内那骷髅早已伏下身来用枯槁的双掌隔着玻璃同一人一鬼十指相合,玻璃从那四只手掌间破裂开来,如狰狞的狂笑与讥讽,伴随那令人战栗的蓝色诡焰,在骷髅的眼眶中燃烧。
“死灵法术!”
伊丽希安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猛地向后拽去,紧接着四周的玻璃不约而同地相继破碎,手持锐剑与利斧的白骨战士们一跃而下,松垮的下颚好似是在放声大笑。它们队形紧凑,就这样将四人包围在这狭长的长廊上,握紧手中兵器伺机而动。
“你不是说轻手轻脚一点不会把你的朋友激怒么!?”南丁的声音中流露着惊诧和愤恨。
“这不是由血族发动的死灵法术,更像是一股……【执意】!” 伊丽希安赶忙站起身来准备施展法术,嘴上也不还忘解释道几句。
“别在这里施法!太狭窄了!我怕屋子也受不了那样的折腾!”南丁首当其冲,骷髅们的攻击开始了,其中一只骷髅高举手中利剑朝巨盾上砸来,伴着说不清是滑稽还是惊悚的骨头扭动声,有力的斩击震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那你说怎么办?!“
“我的身后!把匕首抽出来!混入近身战中吧!盾牌还能……”
南丁的泪滴形巨盾上总是上着一层滑油,更别提盾体中间用作支撑形体的裹铁,倘若只是毫无章法地斩击,便很快会把武器卡在盾上。眼下的骷髅战士便是如此,等伊丽希安抽出那把闪烁着银光的匕首,南丁便低喝一声将盾牌向后一收,来不及拔出嵌入盾牌中的长剑,那骷髅便被猛地拉到南丁的身前,失去了平衡摔倒在盾上后朝地板上摔去,脖颈正撞南丁右手的剑刃,尸首分离的颅骨还在地上哐当弹跳几番——却早已失掉眼眶中诡秘的蓝火。
“拥抱战斗的荣耀!为了麦缇亚!为了勇火!”南丁忘我地怒喝道,虽然并不能吓退没有灵魂的骷髅们。她将巨盾架在臂前,奋力向前顶去,撞得面前剩下三只骷髅零八落,从盾后探出的直剑便直冲其中一只倒地的骷髅的眼眶。拔出,正欲向前继续突进时却被那落地的骷髅抓住脚踝,几近摔倒。
“原谅我,前辈们,愿你们的灵魂安息。”
南丁本想小声喃喃,但砰砰直跳的心脏同在身体内早已炸裂开的肾上腺素让这一声好似如雷鸣一般的怒吼炸裂开来。她顺势回收步伐,后脚转为前脚,一记后撤步狠狠地将那倒地骷髅者的颅骨踩至粉碎。但这一势也将她前进突击的锐气耗的一分也不剩,重整好队形的骷髅们不给她一分一毫的歇息,便左一劈右一斩地朝她袭来。她也只好见招拆招,用力将盾朝左劈来的腕骨上顶去,将那骷髅的手腕顶在墙上用力一绞,将整只手腕拧脱在地。见南丁大开身形,右侧持弯刀斩来的骷髅便也灵活地在空中变化着刀路,回路不再是右肩,转而是一记平斩朝面颊斩去。
但正中她的下怀,南丁举剑格挡,她依稀能认清楚这是慕苏瓦的弯刀,出路灵活的弯刀并不会执着于同对手玩太多较力与格挡的游戏,只见那背手袭来的骷髅将刀路一扭便是在了侧下,微缠剑身是在盘算着如何施以撩斩还是变化刀路?
师傅的评价真是极富精髓——极具侵略性,但防御不是一种软弱,一切都是在变化的,南丁。战场上的对决是在顷刻间决定的,好似芭蕾舞蹈。
那骷髅反扭手腕朝南丁向前一撩,抡开刀身,南丁后跳一步闪避。骷髅似乎是早已预料到南丁的决策,先前的撩击不过变化刀路的防御。弯刀的刃锋转眼间便又是高悬在太阳穴侧,预备着最有力的劈斩,没等南丁落稳脚跟便随着刀路的回扭而前压上一大步。刃随步动,刀剑技艺中最基础的一步莫过于此。好似芭蕾舞蹈?正是如此,剑刃比拼间关键的不仅是出击时如雷霆万钧一般的速力与气势,揣摩技艺施展前后的破绽。更是下盘步动的比,若没有施展开来的步伐,身形与刃锋绝无可能化作一体……亦无可能施出惊骇一斩,在骷髅的直觉面前,此刻身形不稳步伐不定的对手,便如案板上的鱼肉一般唾手可得。
但南丁就将胜负赌在这一刻。
南丁后撤一跃并不是没有立稳,只是虚晃的佯装。只见她后脚尖朝右,灵活地一扭便顷刻间侧身避开劈斩下来的弯刀,靠脚并拢扭身间又避开了转势朝下斩来的刀锋,轻盈地跃动起先脚踹开身前的刀刃,落地后又是一记踢击猛袭那骷髅的颅骨。清脆一声,那踢击施展的筋力传导,便将骷髅的脖颈径直折碎。看着它眼中仍闪烁蓝火,便又快步上前一刃捅穿早已弯曲的脖颈,这才算结果又一只。
愿你的灵魂回归慕苏瓦的大地……南丁突然略有些伤感,在心中默默哼起师傅传颂的调子,却刹那间被一股强有力的冲击感撞翻在地上。回过神来剑早已被撞离手心落在一旁的地上,先前被盾牌拧下手腕的骷髅飞身扑来,骑在了南丁身上掐着她的脖颈。南丁看着那松垮的下颚上下摆动,眼眶里燃烧的蓝火愈来愈近。南丁双手并用抓住那唯一一支完好的腕骨企图脱困,奈何那力道如万钧重物一般,且不论能托开,先担忧那指节会不会先一步嵌进喉中将她活生生捏碎。更糟的是,那先前被拧断的腕骨正缓缓靠近她的脐前,骨裂出的天然利刃也能将她剜得开膛破肚。
剑……剑……
南丁松开一只手去尝试够到自己被打落一边的直剑,却仅能勉强够到剑柄后的配重。但很快她便不需要了,只见一只苍白的手臂挽过骷髅的脖颈,一柄熟悉的钢刃转眼插入它的太阳穴,随着刃锋用力一拧,它身后那人便顺势将骷髅的头卸下,将骑在南丁身上的骨架踹向一边。
南丁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赶忙起身抓起剑刃,竖好盾牌,踉跄地回到战斗位置上摆好架势,还不忘咳嗽几声以证明自己还活着。
“没有一声谢谢?”
伊丽希安反握着匕首走到她身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厅中正不断打破玻璃鱼贯而出的骷髅们。
“守住这长廊我们就能最大削减……”
“趴下!前辈!”
话音未落,洛克斯略有些沙哑的一记喝声便从身后传来。南丁又一次用手肘用力一击伊丽希安的左肩,将后者眨眼间便放倒在地上后自己也便向后猛地倒去,只见一只骷髅从身后嗖的一声从头顶飞过,重重地落在廊厅内剩下的骷髅群中。将先前气势汹汹的骷髅大军顿时砸的只剩下一地白骨,还在不甘心地上下摆动着下颚。
起身扭头望去,洛克斯举着狼化的巨大毛绒手臂比了个拇指,脸上还挂着一副天真的微笑。他和索墨努斯身边也散落着不少白骨,看来在近身战上狼人的利爪还是胜过人类那点子器械百倍……
“嗯……做得好。”
南丁和伊丽希安不约而同地颔了颔首,随后整齐划一地朝他比出一根拇指。
“你说,这是一股执意?”打扫“战场”的南丁从白骨堆中踢出一颗尚燃着诡火的头颅,这恐怕是最后一只了。
“一股强大而执着的意念……”一旁的伊丽希安耸了耸肩,“我让索墨努斯检查了剩余区域,洛克斯也跟着他再确认了一遍,没有找到悬赏说的目标,恐怕我们是没法知晓那执意背后的主人了。”
“会是这些战士们的执意么?”
“我不知道。”
南丁将那颅骨甩到地板上,用力一脚踩碎。这是最后一只骷髅了,这场战斗终于画上了休止符。
“愿你的灵魂重回家乡的大地……”南丁呢喃,但就在这头颅破裂,骷髅大军消亡前的那一瞬间。无数残念与哀怨伴随着铺天盖地的欢乐一起软绵绵地砸在众人的头颅上,化作摄魂的魔力一般冲入脑中,狂暴地朝脑内输出一段又一段故事,一段又一段回忆。
“是那股执念!” 伊丽希安扶额靠向一边的墙壁,这突如其来的回忆涌现不知道对她起到了什么作用尚不明料,但对南丁而言,犹如万千根钢针直入脑门,它们一齐搅拌起来好似要将她的灵魂撕扯成两半。
伟大之城此刻仍是一片荒芜的滩地,伴随着寂寥的牧羊歌声……
流淌奶与蜜的天国腹地被英明的……
城门沦陷了……
帝国兴亡衰败,青年人从出生到垂暮,城市从建立到倒塌,荒芜间沧海桑田,太阳起起落落,师傅告诉我的故事不是这样的……仅留下痛苦与残忍的真相,伟大之城背后那一尘不染的黑暗与肮脏不沾染上理想的肮脏,好似图绘一般娓娓道来。如此残忍,又如此忠实,只是一丝不苟地冷漠记述百千年来的故事。
不对!你这是在骗人!师傅明明和我说过这些故事,绝不会是那样的——那里的一切都是那样有活力,有希望的。世界不可能是虚伪的!并不只是在不停重复过去的错误……
她痛苦地合上了双眼,却在黑暗中看见了她的身影,正在惊讶地询问着她为什么躺在地上。
快起来吧,地上容易着凉,不是还有伙伴等着你吗?快快起来吧!
可是……那些谎言?它们是真的吗?
南丁,你每次都很喜欢和我一起阅读那些过去有关于星星的卷宗,有一天你突然同我说,你在夜晚上也能看到那星星了,我出门去和你一起看,我不知道你看见了什么,只是你兴奋地指着乌云间那隐约可见的一隙同我说,那就是星星!我相信你,我相信那就是未曾被遮挡过的那一颗星星。现在告诉我,在凝视黑夜时的你,是希冀看到星光还是无边的黑夜?
……我明白了,不过师傅说的那些同伴,我不喜欢他们,我更想和你呆在一起。
一如我刚刚说的,当你在凝视黑夜之中的时候。你的新同伴们在先前还有一人救了你呢,不是么?解决问题的方式并不是一味地仇恨,你担心遗忘我吗?傻瓜……我看你现在还记得我啊。
遗忘的力量并不在于忘记让人慷慨奔向正义的麻木,而是在拥抱新未来的明天,如果你无法遗忘掉你心中的偏见与仇恨,你最后也只能如这一排老房子一般被人遗忘在新时代的一个小角落里。我的时间也到了,你的还没有,现在快点起来别让你的同伴担心啦。
你只是害怕习惯现在这样只剩下仇恨的你而已,快起来。
南丁猛地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睁开眼睛望着担忧的洛克斯和一旁照顾伊丽希安的索墨努斯,另一边的伊丽希安似乎也是沉浸在一股莫大的痛苦与悲伤之中,扶着额头的同时死死地指着窗外的一角。
“南丁?你还好吗?”洛克斯拍了拍她的脸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护颈被取下了。“你刚刚尖叫了一声就倒下了,呼吸和心跳都很急促。你足足昏迷了快五分钟!
南丁同扭过头来的伊丽希安对上视线,后者则摇摇晃晃地朝她走来,支开一边守着她的索墨努斯,抓着南丁的衣领将高出自己不少的她立起。
“你也一样看到了?”
南丁没有开口,但是伊丽希安急忙拉着她到窗边,指向远处的波伊提乌图书馆。
冥冥之中,他们感觉到一束目光越过自己的肩头,踌躇的脚步最后化作一道决意的叹息,吱呀一声,谁又将来时的门打开?
“琪琪格!来啊!跟上来!”莫日根骑着马,单手拽着缰绳吆喝李花花,等见到那小姑娘翻身上马之后双腿一夹马腹半悬着身子冲了出去,马蹄狠狠踏在城外才被浸湿的土地上,溅起一串泥点子。
断断续续的雨没浇灭群雄会的热度,这江湖热事还没开始南京城里便人满为患了,陆筱压了她俩几天没出门,把这俩马背上的家伙憋得够呛。
正巧昨夜无雨,月明星稀的好天气持续到了今天早上,这晨雾还没散去城门刚开的时候李颖和李花花二人就牵着马在城门口排队等着了。
清晨送货的队伍延绵不绝,她俩至少还记得主子说过的一部分话,不能惹事、不能在人群里跑马,偏偏就是忘了不能乱跑。
李花花扶了扶箭囊,纤细有力的小腿夹着被她叫做馒头的马儿,压低了身子冲过了排队待检的人,气的有些泛红的小脸鼓着,她一边追着李颖一边迎着风喊:“莫日根!你这不公平!”
二人二马在城外的官道上一路狂奔,马蹄儿从四肢交替奔成了飞跃而起,清脆的蹄声带着被碾碎的草屑飞驰在土路上。
李花花满了李颖好几步,再要想追上只能靠着馒头,好在小姑娘身轻,她踏着脚蹬压稳了重心,膝头夹着馒头的身体,前倾的身子都要抱上馒头飘逸的鬃毛。
“驾!驾!”
小姑娘的声音和松开的缰绳让馒头更加自由,它像流光一样飞奔出去,逐渐追上了放慢速度开始牵着绳快走的李颖。
官道和草原完全不同,随时有着牛车和独自挑着担的行人,断断续续的阴雨让清晨都戴上了面纱般的薄雾,她俩越跑能看见的分叉路就越多,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马儿会被闷头送货冲出来的人惊到。
“莫日根,你讨厌!”李花花的金色麻花辫随着马蹄起伏在她背后一摇一摆,她侧着头看着面无表情好像只是被马背颠得脸部肌肉松动的李颖在生气。
“琪琪格,你不觉得这样跑一下很舒服吗?这可是你照顾的马儿。”李颖没看她,蓝色的眼睛平静地盯着前方。
“那是!馒头很棒的!”她拍了拍馒头的头,手指插进鬃毛里梳着被风吹乱的毛发,被抚摸的馒头打了一声鼻息舒服地摇头晃脑。
进城的人陆陆续续走完了,双李身边又过去了几辆载着读书人的牛车之后官道上彻底没什么人影了,李花花拽起缰绳,馒头高高扬起了头之后跑远了,李颖眼里只有那站起来的小姑娘回头对着自己做鬼脸还大喊着什么。
“莫日根!你来追我啊!”
风的呼啸比什么声音都要令人心情安宁,李颖也喜欢这种在速度中忘记事情的感觉,于是正打算驾着马朝着李花花追过去,没想到后方传来陌生的声音。
“锦衣卫巡逻!有人举报你们纵马吓人!还不快停下!”
那是冷若寒冰的男子,黑色的曳撒像是在马背上扬起宛若黑色的闪电穿透而来,他提着乌黑的长枪奔马追来,作乱的风掀起了他的斗笠露出一张鼻上有着伤疤的脸,坚毅冷漠的黑眼睛对上了有些发愣的蓝眼睛。
后者思绪暂停了一瞬,然后扭头驾马就跑。
“快快!琪琪格,快跑!”
“嗯?”
“后面有锦衣卫追上来了,我听苟说过主子不想和锦衣卫接触的!”
“啊呀!走!”
双李这一次的跑马完全没了先前的悠闲,那锦衣卫远远吊在身后,明明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只能看清是黑发黑衣,但是李花花觉得那男人像是追逐她的黑色狼王,草原上的狼永远会追着猎物,她不喜欢被盯上的感觉。
土地被马儿重踏之后留下浅浅的水坑,挤压出来的那点雨水很快又被泥土吸收下去,只留下打的软烂的泥。
锦衣卫百户冷彬手中长枪挽了个花收回马鞍上,沉着身子追着好几个马身远的两个鞑子打扮的家伙。
今天他轮班到清晨在城外巡逻,还没走几步就被牛车上下来检查的读书人拦住了,文弱的书生对他拱了拱手后直说有两个鞑子打扮的女人根本没注意行人,骑着马一路狂奔惊了不知道多少人,他这才过来看看。
鞑子在这南京城本就显眼,先不说身份尴尬的鞑靼在城门外纵马会如何,既然是读书人提到了也应当提高警惕。这人来人往的群雄会里也不知道这俩鞑子是有主家的还是南下来的奸细,总归要抓回去盘问盘问,结果没想到居然见了他就跑,这很难说不是一种内心有鬼。
冷彬身下的马儿宛若流星,几声驾之后载着他像利箭一样欺近了护在李花花后半个马身的李颖,他抽出长枪直指二女厉声喝到:“我乃锦衣卫百户冷彬,令你们二人速速停下接受盘问!”
赶着马儿的李颖回头看着冷彬在想怎么甩掉这人,身前的李花花已经从马鞍上卸下长弓站在马背上张弓搭箭对准了紧追不舍的锦衣卫。
“你也很讨厌,不要在追了!”
马匹起伏也没有影响到草原子女的弓术,李花花不断调整着身体,前方的路完全交给了馒头,木弓上搭着的铁剑尖一直死死对着冷彬,似乎只要这锦衣卫一松懈下来飞箭就会瞬间到达目的地。
面对这一幕的冷彬握紧了长枪,锐利的双眼微微眯起,身体紧绷好似虎豹般蓄势待发,似乎只要李花花手指一动他就会投出长枪跃身下马直扑二人,马背上也许打不过天生就属于这里的鞑子,但是只要落在地上了这两人必定只能乖乖就服随他回去好生审问。
“琪琪格!不可以!会给筱主子添麻烦的!跑起来!”
但是李颖叫住了李花花,后者委委屈屈收了弓箭,转回去抱着馒头的脖子踢了踢马腹飞快跑走了。
留下来的李颖学着苟教过她的礼节松开缰绳行了个有些别扭的礼,在风里朝着锦衣卫喊:“我们没有纵马伤人,都是绕开的,像是绕着树的水那样。”
她不管锦衣卫有没有听懂她那在曲水都被说是很奇妙的词义解释,自顾自丢下那么一句解释后拽着缰绳越跑越远。
眼见两个人骑着马甚至还有余力的加速越跑越远,冷彬坐回了马鞍上,沉声吁吁安抚着躁动未平的好伙伴,等马儿摇着头从快走到慢慢停下来之后,他才看着她们跑走的方向深沉的眸子里是认真执拗的态度,他听见了她们丝毫不遮掩的对话,至少知道了那是收雇佣城内跑出来的仆役。
他拉着缰绳让马儿掉了个头往城门口回去:“既然你们有主家,那肯定会在城内遇到的……下次必不会让你们跑掉!”
与此同时城内商会居所的陆筱捏着手帕按着额头又气又无奈地在想:两个丫头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一不留神就给她俩溜了,万一出点事怎么办……等下又要下雨了,笨丫头们肯定没带伞出去,还是吩咐一下厨房备点姜汤吧……
岑朝乾和陆筱成婚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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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正常的情况来说郡王府与将军府总归要避嫌,勋戚与军队交往都应该少之又少更别说联姻,但是雩郡王是个过分讲理的风月书生,岑将军又是明快豪爽的耿直军人,一个提议一个附和,长辈们一拍大腿便早早定下了陆筱和岑朝乾的婚事。
岑陆两家本没有什么联系,还是那柔弱不能自理的陆弦钰在北地赏雪时和侍卫走散迷失在了山上,被岑山河带着军队从那雪洞里挖出来,至此以后雩郡王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弱了,得亏岑将军又自来熟又热情抓着他锻炼身体,不然怕是见不到陆筱成婚的那天。
救命之恩让这个有些迂腐的郡王爷定下了娃娃亲:“岑兄,救命之恩无以回报,若我俩一儿一女那就结为亲家亲上加亲,若是同男或同女就结为兄弟姊妹,让岑家与我陆家世代都为手足挚友。”
这时的岑朝乾还在云漱心的肚子里,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以后的婚事被敲定,等他出生时连名字都是陆弦钰取的。
朝乃晨,乾乃天,寓意这这孩子未来同他父亲一样性格直率、真诚待人、处事有力。虽然好像走歪了不少,但是对于岑山河来说独子已经很棒了。
十岁的岑朝乾第一次被带去扬州府看到陆筱,那是四岁的软娃娃,鹅黄色的交领和桃花粉的裙,脖子上还挂着沉甸甸的长命锁,双平髻上插着许多小花,有些肉肉的小手牵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侍卫对着自己摇了摇。
“朝哥哥!”
那时他还会正经喊筱儿妹妹,被邀约一起玩的时候用要读书回绝了她,然后在亭子里拿着书本看着陆筱追着蝴蝶猫儿到处跑,那侍卫目不斜视紧紧跟着,生怕陆筱摔着了。
他想:为什么女孩子会这么闹?
时间给了他答案,等他加冠时,将笄之年的陆筱跟着雩郡王来北地祝贺,他看到了和童年不一样的筱儿妹妹,恬静端庄,双手交叠在裙面上含着笑看着长辈们说话,俨然一幅大家闺秀的样子,在察觉到他的视线之后侧过头对着他笑弯了眼,抬起手帕遮着脸悄悄用嘴型对他说:“祝贺朝哥哥。”
当晚书房,岑朝乾和陆筱站在父辈面前听着婚约的事情,陆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淡淡福身说:“筱筱听父亲的。”
“父亲,孩儿现在为了殿试在努力,婚约此事希望父亲与陆叔暂缓,等到孩儿入朝为官之后再定夺。”
岑朝乾拱手,话里言外都是拒绝的意思,惹得岑山河一拍桌子咆哮起来,战场上的将军声音小不了,半边院子都传出了他的喝骂声:“考功名考功名,一天到晚都是考公名当官,好男儿应该保家卫国才是!”
“父亲,保家卫国也不止入伍一个选择,您有您的抱负,我有我的理想,还望父亲谅解。”
“筱儿哪点不好你要这么推脱,你陆叔还在这里,筱儿还在这里,你还想怎样!”
“筱儿妹妹很好,但是儿子希望先立业,万事不如国事大!”
“你!”
陆弦钰看了看面色还正常的女儿,开口拦住了岑山河,他并不觉得岑朝乾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好,也没有因为被推诿生气,只是看着岑朝乾,第一次在这后辈面前露出上位者的威压:“那朝乾答应叔叔一件事吧……”
“陆叔请说,朝乾能做到一定花百分精力去完成。”
“你想做官,那来年殿试拿下一甲才行。”
垂头拱着手的岑朝乾心想,那就拿个状元吧……
小辈们离开了书房后,陆筱那粘人的侍卫不知从哪闪身出现在她的身后,神色不虞地看着岑朝乾,似乎是听到了书房内的交谈,对着他散发着厌恶。
陆筱抬手按了按侍卫,然后对着岑朝乾说:“朝哥哥,希望你一直如此。”
来年殿试,状元郎岑朝乾没进翰林院,反而从吏部开始走上朝堂。
又是五年,桃李年华的陆筱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嫁到了北地岑家。
觥筹交错,红烛暖帐,房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你的国事呢,岑朝乾?”她问。
“陆筱,你看到的仕履历练还不够吗?”他回。
都是成年人了,再也没有什么哥哥妹妹的称呼,两家走动越多,他们俩在长辈目光所不及的地方遇到就越相厌。
他厌她一人双面,毫无勋贵女子知羞,娇蛮又肤浅和下人打成一片。
她厌他心机阴沉,毫无武将之子直爽,只会勾心斗角争夺朝堂权势。
他不是儿时被期望的那种正人君子,她也不是儿时被看见的乖巧少女,时间比利刃还要伤人,在他们身上划下深深的沟壑无法填平也无法越过,只能互相伪装演一曲歌舞升平阖家团圆。
这红烛还是燃了一夜,架子床也摇了半宿,隔壁院落里有着酒罐子跌破的声音,往常形影不离跟着陆筱的宵十三不知道去了哪,从敬茶到晚膳都没见过他的身影,等她问了宵雪后才知道今日宵影告假,半夜就出去了。
三天后的回门只是简单回了北直隶的雩郡王府,岑朝乾敬了茶就离开了。这时陆筱才看见失踪好几天的宵影,这人手上带着伤,在郡王府的后院里拿着扫帚清着落叶。
挽着妇人头的陆筱好像有了些变化,又好像没什么变化,她提着裙小跑停在了宵影面前,昂着头问他:“十三为什么来了这里?如果不是宵雪说你告假那我必定会扣你三个月银子!”
“主子……前几天我……”本来就不会说话的人对上那张脸更不敢说什么了,他侧过头攥着扫帚杆支支吾吾,然后被陆筱打断。
“你都受伤了,涂药了没?大夫看了没?”
絮絮叨叨的声音让晚上靠自己去城外砸树才冷静下来的宵影彻底平和了,他又恢复到以往那种安静疏离的样子,手往背后藏了藏。
他垂着眼睑说:“主子,我没事的,已经上药了,宵雾说过两日就好。”
“那就好!”
您能幸福才好……他盯着陆筱的裙边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