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
箱子。
箱子可是好东西。
他蜷在箱子里头这样想着,纸箱的边缘碰触着他的身体。
猫喜欢箱子,猫又也不例外,他安定地甩了甩自己的两条尾巴,打了个哈欠把脑袋搁在箱子的边缘。
今天的天气着实不错,明朗的阳光落在院子里,空气里都没有任何尘埃。
他满意地蜷起身体,两条尾巴在半空中微微一晃就变成了一条――活了这么长时间,这点本身他理当拥有。
深谷辽满意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猫又们时常都不会记得自己的年岁,他也一样,时间在漫长中失落成了“这么长”这样的词汇,毫无意义,并且被轻而易举地抛在身后。
“哎,还真是无聊啊。”他叹息着说,闲得发慌这个词恰如其分地消失在了隐藏起的尾尖,“虽然也算是悠闲啦但是真的闲下来就觉得有些无聊啦――?”
原本就不打算说给任何人听的话语就这样消失。
他轻声笑了笑,在箱子里转了一个方向。
箱子。
还是箱子最好了。
他知道哪里可以找到箱子。
在这个路口左转有一个院子,院子的主人似乎姓公孙,名不详,反正就是那么样一个人,女孩子,经常出现在院子的角落。
她喜欢猫,在她的院子里有很多个猫食盆,随着时间推移又多了许多猫喜欢的玩具。
其中当然有箱子。
他喜欢箱子,他当然知道这里。
猫又标志性的双尾被藏起了一根,黑色的野猫慢悠悠地混进了野猫群中。
……哦,不对。
他无声地抿起唇对自己笑,吐出的言语演变为呢喃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野猫可从来不能以‘群’论啊……”
深谷辽就这样走进了院子中。
很不幸,今天的箱子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他站在墙上看着那只箱子里的猫,后院里的玩具不少,不见得每个都有野猫光顾,他跳上一边的架子,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整个院落。
箱子被占领了,逗猫棒那头有只野猫玩累睡着了,金鱼缸前头的那只黑猫,是新来的吗?
“还真是糟糕啊。”他伴随着呼吸喃喃自语,阳光的温暖从脊背一直扩散到了尾尖,“看样子我来迟了?”
没有人回答,所以他自己回答了自己:“下次得来早一点——嗯,不、还是随缘吧。”
反正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事情不会有改变,就算他努力也改变不了什么。
深谷辽蜷在架子上,打了个哈欠。
他喜欢这种姿势,体温明晰地传递给了他自身。
猫的体温一向很高,它们也喜欢温暖的地方,而有时,最为温暖的就是他自己。
深红色的眼睛在阳光下似乎也变淡了颜色,他打了个哈欠,一眼瞥见院子的一角、一个空着的蛋糕盒孤零零地被留在那里。
只剩下一根的尾巴甩了甩。
他喜欢箱子。
喜欢在箱子里蜷起身体。
箱子可是个好东西。
……不。
然而神经深处有什么东西发出了警告。
他扭过头,正巧看见院子的主人打开了房门。
那个被他们称为公孙的女孩给猫粮盆添上了食物,野猫们发出了一阵骚动。
箱子里的猫跳了起来,它们可要在那只贪吃的野猫到来前吃到属于自己的一份。
深谷辽跳下了架子。
猫爪上的肉垫将落地的冲击轻巧地吸收。
“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这样说着,自顾自地占据了纸箱。
——果然,还是箱子最好了。
深谷辽心满意足地蜷在了箱子中,瓦楞纸的外壳散发着独有的气息。
他嘟囔着一些什么把自己整个缩了进去,脑袋搁在纸箱边上,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阳光正好。
深红色的眼睛眯起,他安然地想着。
既然这样无聊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他打了个哈欠,呼吸里满是青草的味道。
反正岁月静好。
喵生安稳。
陶瓷碎片
黑色的野猫摇晃着尾巴从墙头跳下。
他红色的眼睛扫视着院中的景象,今天的箱子里没人,他心满意足地霸占了空着的箱子,让自己的身体碰触着自己的身体。
“呼呣——”箱子果然最棒了。
地狱火一样的眼睛微微迷起,天朗气清,像这样的日子好像连他双眼的颜色也变得柔和下来。
好日子就该一直持续,明知这是幻想却还是如是期待着的深谷辽对自己露出一个微笑,他伸出爪子挠了挠箱子边的地面,肉球沾上了泥土。
金鱼缸前的野猫果然是新来的,与他一样黑色的皮毛,蓝色的眼睛如同此时此刻头顶的天空。
“哟。”深谷辽冲他挥了挥爪子,“新来的?”
“……你好?”黑猫显得有些迟疑,但很快他恢复了常态,冲着他微微一笑。
深谷辽由是也露出笑容,他用爪子抹了抹自己的脸,爪尖上有泥土的味道,他舔了舔自己的爪背,呼吸里带着轻松。
“早上好啊。”他轻快地说道,话语蹦跳着跃出唇间,“之前似乎也在这里看到过你?呼呣你喜欢金鱼缸嘛?你叫什么名字?——啊顺便一说,我叫深谷辽。”
没有意义的对白,毫无意义的招呼,事实上野猫与野猫之间根本不需要一次交谈,更不用说清早的友好招呼。
野猫,一向是独来独往的代名词。
他不知道对面那只野猫是否赞同这样的看法,但这无关紧要,完全的。
“早安,我叫Kodi。”那只野猫给了答复,蓝色的眼睛微微闪动,他找不到接下来的话题,很好,但那无关紧要。
至少对于深谷辽来说是的,这世上很多事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其中就包括了这点。
——为什么一个人(猫)说话时要在乎别人的想法呢?
所以他总是自顾自地延续着话题,就算没有人在听。
就算只不过是自言自语。
“你很喜欢鱼缸么?之前看你盯了它很久咯。”谎言——他问出口。
他其实并没有注意到这只黑猫多久,但对方显然也没有在注意他,那只黑猫迟疑了一下,回答道:“唔……因为金鱼很有趣啊。”
“有趣吗?这种每天只会游来游去游来游去游来游去的生物?”
“对,看着它们的行动很有意思。”
“嗯嗯?是这样吗?可是我觉得明明纸箱更有趣啊——而且还舒服——金鱼缸不是冷冰冰的吗?凑在脸上不会疼吗?金鱼的眼睛不是很奇怪吗?有趣吗?”
“哼嗯——”连串的发问让对方迟疑了转瞬就抓住了谈话的技巧,谈话这样的事不需要一口气回答全部问题,只需要有个延续,“有趣啊,别看金鱼的眼睛这样,实际上里头可是可以装得下整个宇宙哩!”
“哇哦!”深谷辽发出了夸张的感叹。
“加上它们飘乎的行踪与随时随地都能睡着的个性,超级——有趣的,不是吗!”
似乎是因为提到了金鱼而来了兴致,Kodi的话明显多了起来,在外人听来院落的这一角大约已经热闹了起来,野猫的叫声充斥着玩具的四周。
“这么一说好像真的很厉害。”深谷辽笑了,他把身体搭在箱子的边沿,箱子顺着体重向下倒下,他往前一跃,箱子不偏不倚地罩上了他的后背。
深谷辽趴在地上露出脑袋,红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同样闪烁着光辉。
“不过,我觉得还是箱子好啊。”藏在箱子里的尾巴摇晃着,“可以把自己整个蜷进去,既暖和又有安全感,不是么?”
——你真的敢把自己全部蜷进箱子中吗?
他拒绝自己去想这个问题。
“不不。”Kodi冷笑了起来,“箱子那种东西和金鱼缸根本没法比啊。”
“哇你还真敢说啊,在一个箱子爱好者面前。”深谷辽“咯咯”笑着,一点生气了的表象都没有。
院落远处的野猫们各自玩耍着他们喜欢的玩具,他略微迷起眼睛,一只野猫正努力收集着散落的花瓣。
“他们在做什么?”他问,先前关于箱子与金鱼缸的话题就这样戛然而止,他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Kodi的目光也终于从金鱼缸上挪开了一会儿,他看了眼远处的那只猫,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噢,他在准备宝物。”
“宝——物——?”
“对,就是送给公孙的礼品。”Kodi解释着,“你也有吧?对你来说珍贵的物品什么的。”
然后话唠深谷辽,第一次在这次对话中失去了交谈用的言语。
宝贵之物什么的。
黑色的野猫在树根的一角不断刨着。
他用爪子将地面刨出了深坑,爪尖上满是泥土的感觉并不好受,但他不在意。
“宝物……”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汇,仿佛今天是自己第一次学到这个词,“我有吗?”
他对自己发问。
并不是每只野猫都有自己的礼物,深谷辽对此做出了结论,他放弃了继续在地上制造深坑的行为,一翻身,在地上打起了滚。
毕竟他的过去没有什么好说的,比起那些野猫来说这段过去他宁愿自己未曾经历。
“喏。”深谷辽对着自己笑,“就是这样。”
轻微的猫叫声从这头涌起,刨开的坑里还是遗留着一些什么,尽管沾染了泥土依然闪烁着冷淡的光芒。
那是他埋下的,他不知道别的野猫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习惯,将一些东西事先埋藏,等到需要时再去取出。
不,他想。
他才不需要这个。
它不可能是他的宝物。
满月夜,月光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公孙直到走进后院时才发现今天竟然是满月,月光流泻在她的院落中,散落一地的猫玩具被摆在那里呼吸着冰凉。
“喵……”然后、她听见了一声轻微的猫叫声。
一个黑影跳上了院墙,他的身影被月光投下了清晰的剪影,猫科动物特有的流畅曲线一览无余。
他回过头,火红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公孙所在的方向。
公孙微微一愣,但很快,她认出了那是白日里曾来她这里玩耍的猫之一,于是她笑了起来。
“怎么了?”她朝野猫伸出了手,“半夜肚子饿了吗?”
野猫自然没有回答,他无声无息地跳下墙,摇晃的尾巴在月光下看起来有两个影子。
他走到公孙身前,把一直叼着的东西放在了对方面前。
那是一片陶瓷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