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邀你一同起舞
椿花不败
鸩鸟长鸣
请在舞中与我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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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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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都会超过死线【。
一、
她并不清楚自己究竟能否算是清醒。她卧在病榻上,盯着窗外那一小块亮得令她畏惧的蓝,迷迷糊糊地数着剩下的时日。
自己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这是她昨夜听到的语句。当时前来照顾她的人们背对着她,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这么说着。这句话让她整个晚上都没能睡好,并思索到了现在。半年即是六个月,而每个月各有三十日——她艰难地算着数字,觉得这对自己来说太不容易了。更何况隔壁的房间从天微亮时起便不断地发出铁器叮咚作响的声音,一次次地打断了对她来说原本就不太简单的日期推算。
叮,叮——
那声音直至此刻也未曾停歇。
她不再去研究那只有手掌大小又毫无变化的天空,转而往屋外的方向看过去——几秒之后她颇显气恼地扁了扁嘴。她决定不再继续这么躺着,便耗了很多力气把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而后试着在地面上站稳了脚步。这一系列的动作令她的前发很快就被汗水黏到额头上,原本就不算轻便的衣物更是已经湿了一小片,紧紧地贴住了她的后背,让她感觉很糟糕。
这真是个要命的夏天。她这么想着,慢吞吞地挪出了自己的房间。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像现在一样再从外面回到这里,但她知道这家里总有人会帮忙的。没有人会对她动怒,更没有人会责骂她,他们至多是看着她,然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而他们当中懦弱一些的则会哭得整张脸都湿漉漉黏糊糊,倒和她现在的模样差不多。
她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也许是从某个如今日一般的普通夏日开始的,亦或许她从出生起本就是这般。她回忆不起来,这就和让她算半年究竟有多少天数一样困难。
叮,叮——
于是那声音变得越发清晰了。
她决定不再想那些自己都无法确定的东西,又少许前行几步之后站定了身子,往跟前的房门轻轻扣了几下。从早上至今未曾停歇的声响便是从这扇门的另一侧传过来的。她等待了片刻,发现没有人来为自己开门,就用了些许力道把门直接推去了旁边。
“八代,我跟你说呐——”
男人在她的眼前忙忙碌碌,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在她开口的时候,他才将一块已经打磨过的金属小心地从手里放下,接着便急忙去看他早前点起来的炉火去了。此间她听到男人勉强靠鼻腔哼哼了一声,大概这就算是在回应她了。
“八代,”她觉得自已现在应该表现得有点儿生气,便又扯着嗓子唤了一遍。“我在和你说话呢。”
对方仍旧没有停下来好好听她说话的意思,而她也没了继续吵嚷的力气,只能老实地坐好等待眼前的人完成工作。这里比她自己的卧房要宽敞得多,甚至还有直通屋外的拉门,她每来到这儿都会把门推到最靠边的位置,好让自己看到整个外界的模样。只是八代的工作不允许这里太过敞亮,因此她经常才往外探出半个脑袋,就被对方提着衣领轻轻地拖回来了——譬如现在他已经将粘土抹在了铁片的每一处,而一边的火炉早已燃得通红,这个时候他就是不允许自己去碰房门的。
于是她逐渐就将对方一些主要的工作步骤记了下来,对她而言这要比算算数要简单不少。她估摸着现在距离八代理睬自己还有很久,而此刻坐着坐着她也觉得倦了,便直接躺倒在地上侧卧着蜷起身子,由着意识随那时而响起的打磨声沉到了最底处。
她喜欢待在这个地方,不止是因为这里有八代和大片的天空和云彩。尽管八代不完成工作就不会陪她玩耍,但她也从未讨厌过对方所做的事情——原本粗糙笨重的铁矿砂所融制成的小块,在经过男人的双手敲打研磨,接受了火造锻烧之后一点点变作被武士们当做生命般爱惜的佩刀,在她的眼里就入同神明造物。
不过无论她再怎么好奇,八代和家里的其他大人都严禁她触摸这些漂亮到令她有些害怕,却又令她难以移开目光的东西。她曾经缠着他们讨要过,最终只得到了木头做的仿制品。
“你至少也要喊一声哥哥才对……亏你能在这种地方睡那么香。”她是感觉到脸颊被谁给捏住了以后才醒过来的,她揉了揉眼睛,八代正低头看着自己。“抱歉,让你久等了。”
“因为八代被父亲赶出来了,所以就只是八代,不是哥哥。”房门不知何时照着她所喜欢的模样被大大地敞开了,使得她又看到了久违的天空和植着茶花树的院落。也许是因为时间不算早了,今日最后的阳光从云层间隙里漏下来,使得外边的一切都微微泛着红。“我是不是睡着了很久……现在已经是逢……逢……唔……”
“是逢魔时刻,”八代念完了她没能记忆完整的词语,“原来你还记得。”八代并不介意怀里的孩童得寸进尺一般地将脑袋搁到了自己的膝上,转而去整理她睡着时翻翘得有些杂乱的头发。“是啊,我被赶出来了,不过这没什么不好——对了,你之前是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她这才想起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跑来这里的,“对……对!我告诉你呀,我大概很快就可以到外边去啦。”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想要尽量将她的期待程度表现给对方看。
“你可以出去了?”
“是呀,还剩下半年,他们是这么讲的……!”她说到一半却发现八代的表情是被凝固住了,她知道这代表对方很不高兴。“你怎么了?”直到她觉得自己的膝盖都快跪得酸麻的时候,对方才想到了用以回答自己的句子。
“那不是指你可以出去……而是说明你快死了。”
结果八代这次说的话又令她摸不着头脑了。
“死是什么?”
她看到男人先是皱起眉头,然后长长地往外呼了口气——然后他险些就这么蹙着眉古怪地笑了出来,这真是令她摸不透。
“……就是你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到,”八代每次向她解释什么的时候,声音就同现在一样凉凉的,同时又很柔软。“感知不了世间的任何东西,更没办法像现在这样思考和对话——心里无法留下任何回忆,也看不到现在和将来,你无法再走进你熟悉的地方,不会有人再知道你。”
“唔,那么八代和父亲和母亲,还有这里的所有人都会不知道我吗?”
“会记得你,但是无法再见面了。”
“我也来不了这间屋子了吗?”
“是的。”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是的。”
“……我还是不太懂,”她性抓住自己的和服下摆,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虽然和大家见不到面一定会寂寞,但这好像又是挺不错的事情。”
“你说不错……?”
八代抬高了嗓音——她不懂他为什么忽然表现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好像被自己的想法惊吓到了:“你就要从这里消失了,还不明白吗?无论是我还是他们都无法再见到你,你的肉体被埋入地下,而灵魂也许会以另一幅模样经过轮回转世回到世间,可那就再也不是现在的你了。”
“八代说的话我越来越不明白了。”她摇摇头,“可是听到你这么讲……感觉这样一来身体也就不会每天都很难受了。”
男人愣住了。
“死是和他们说过的痊……痊愈是一样的意思吗?”
“……怎可能一样,怎么可能呢。”
他终于回答了自己——然后不断地,小声地将这句子重复了好几次,甚至带上了几分在自言自语的意思。这样的八代让她觉得有些陌生,于是她想说她懂得了,却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对方抱了起来。无论是长辈们还是八代,他们都很少这样与她亲近,忽然腾空的感觉并不好受,她不得不紧张地抓住了对方的外衣,以防自己没坐稳摔到地上。
“我不该与你说这些的,”八代看上去有些后悔,“你会痊愈的,他们和我嘴里说的死亡,都是与你无关的事情,不应该是需要你来为之烦恼的事情。”他这么说着,便带她往门外的方向走。
“咦……?我们要到外面?现在吗?”
“是的。”
“他们说我还不可以出去哦。”
“我——不对,只要你自己认为可以的话,就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了。”
她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打量起对方的神色来,生怕对方突然食言——尽管她嘴里方才还在重复医生和长辈的劝诫,可她却觉得连自己呼吸着的空气都变得清甜了起来,这一定不只是因为自己正被八代抱着的缘故。“对不起,”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而开始道歉:“我刚刚说八代不是哥哥……唔……其实不管是不是哥哥,不管有没有令父亲失望,不管会不会制作这些好看的刀具,八代什么时候都是我最喜欢的八代呀……哎呀,我说不清。”
她觉得自己越说越混乱,便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嘴唇,决定什么都不说了。可是对方的心情却明显好转了不少,尽管直至她真正地被泛着红的落日余晖给照耀到,八代都没有再对她说什么。
二、
可令她无法理解的是八代从那次交谈之后就再也没理过她。
毫无征兆地,他再也没有回应过她。无论是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去一次次敲打他的房门,还是她想尽法子拜托身边的佣人,八代都没再给她任何回应——他似乎任何人都不愿意见了,在大人们为她更衣洗漱的时候,其中一人这般告诉她。只是这其中的理由他们也无法向她好好解答,除了那一成不变的锻烧和打磨声表明了八代还在那里之外,他们什么回应都得不到。
“八代先生……原本就脾性怪异,谁也不好擅自打扰他,更别说同他交谈了……之前又同家主大人争执不下……”
才不是这样呢——她一边听侍女给自己描述八代的怪异,一边心里揣着几丝不忿默默反驳道。可她知道自己和这些大人斗嘴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便一时安静下来,待到她们做完了自己的活计纷纷离去之后,才同从前一样偷偷摸摸溜达过去。八代越是紧锁房门,她反而去得越发勤快。直到夏蝉的声音尽数息止的时候,她忽然发觉自己不再需要每走两步就停下来调整呼吸,也不用时常通过倚靠墙面来恢复体力了。
果然八代说的话永远都不会出错——她觉得距离自己能够自由出行,能够正常地去到外边的日子不远了。
这么思索着,她又扣了一回八代的房门。她已经有些习惯了终日紧闭的房间以及没有人回应自己的日子,但她还是在敲完门之后试着拉扯了一下——出乎她意料的,下一秒她便久违的再度看到了屋内的光景。
这里仍旧保持着与她最后一次闯进来时别无二致的模样,各种完成的亦或者是等待调整的刀具,连同八代常用的那些复杂的工具一起整齐地排列在原来的位置,而唯独它们的主人没有出现在这里。她不管八代会不会生气,直接跑上前将它们挨个地摸了一遍,接着又去查看另一侧与房间分隔开的火炉——它还带着几丝温热,她觉得一定是因为对方不久前才使用过的缘故。
兴许他是出门购置材料了。她想起八代以前提到过,那些武器的原料大多是从更偏远的地方采集来,在进行熔炼的。八代不会亲自去找这些东西,便经常会去街镇与熟悉的商人们进行交易。若是等他回来,他一定又不会搭理自己了——她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今天的体力还算充沛,便一个人推开了靠近外侧的房门;她认为即便对方再生气,自己也必须在这之前主动同对方说上话才行。
她避过了在附近看守的族人们,并没有费太大的功夫,就成功循着上一次外出时所走的小径偷溜了出去——只是八代带着她去镇上的时候,她一路都是被对方稳稳地抱在臂弯里的,她早就不记得上一次亲自踏上外界的地面到底是多久之前的事情。满是尘土和泥泞的碎石路面怎么都不比家里平整干净的地板,弄得她一路跌跌冲冲,几次险些扑倒在地上。
她觉得家里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擅自跑了出来,不过她仍相信他们是不会责备自己的,他们甚至会很高兴自己竟然能走这么远吧,她躲在树下,一边歇息一边心存侥幸地猜测着。
然而当她感觉体力恢复了些许,准备继续动身去找八代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了谈笑——似乎有谁正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或许是和自己一样想借这片树荫休息的。为了不被八代以外的任何人发现,于是她只能蹲回到地上,抱住膝盖等着他们结束谈话。她想了想这声音应该是属于两名同八代差不多岁数的人类,女孩子的那方听上去似乎十分开心,正不断地倾诉着什么;而另一边的男性时而接应几句,也会说一些令女孩子表现得更加高兴的话来——她本打算偷偷地听一下他们的谈话内容,可他们口中的句子她一点都不明白,那听起来非常深奥,同时却又有些黏腻,让她莫名其妙地感觉到紧张。
不过好在这样的时间并未持续得太久,很快她便没有再听到他们的声音了。取而代之令她不安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刺鼻气味,这使得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她扶着树干站起身子,而那无缘无故从自己身后弥漫开的气味也变得发浓重起来了——她忽然觉得这气味有点像是偶尔能在八代房间里闻到的味道,只是它远远没有自己现在闻到的那般腥那般稠。兴许是刚才在这里交谈的人们丢了腐坏的食物吧,她这么思索了片刻,觉得还是去找八代更为重要,便从树后边探出脑袋,准备赶紧重新找一条适合前进的路线。
然而当她真的仰起脑袋,却只能对着眼前所见呆愣着睁大双眼,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了。
——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呐。
她看着静静地与自己相对而立的男人,一时间全然忘记了自己原本来到这里的目的,忘记了之前还想好的隐匿路线,也忘记了母亲曾教导过的,对他人应保有的礼数仪态,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模样,就像要把他彻底刻印在记忆里面。
她觉得他是不属于现在的人——就仿佛是提前从初冬的细雪里走了出来。他的一切都被那寒冷和沉寂的时节染了色,染成了与那季节同等程度的白。原本不算合时宜的正装同羽织一并层层地披在他的肩头,意外的看上去轻盈得很,夏末的燥热和闷湿似是与他毫无瓜葛。
而他也是不属于这里的人。他的五官精致得让人觉得只能在名家的图画或者雕塑上才找得到,可他又是活着的。他用桧扇掩住了口鼻,导致她只能看到那对低垂着的眼来,可在她看来即便是贵族们费尽心思往藏品上镶嵌的那些贵石,也没有一种比得上对方的眼睛那般吸引人。
“雪白的……”
她不知不觉地将自己的想法喃喃着念了出来,一边还想象着对方藏在扇底的表情,那一定是自己从未在任何人脸上见到过的漂亮笑容。是不属于现在的,不属于这里的,沾染不上任何俗世色彩,也燃不起温度的笑脸。
而对方似乎并不介意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自己,他也同样看着她,轻轻地抬起举着桧扇手来,看起来也想要对她说些什么。
“——切不可听啊。”
她心里突然窜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将她从那个雪白的世界拽回到了夏季湿闷的黄昏时刻。这使得她整个人猛地瑟缩了一下身子,倒仿佛是真的毫无征兆降临下来的寒冷刺激到了。“……对,对不起!”她只来得及断断续续地喊出这么一句,便逃一般地跑离了这片树林——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跑,也更加不知道自己究竟从哪里生出了那么多力道。
她几乎是全程奔跑着回来的——当她能够控制好自己的双足,勒令它们停下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家中。好在八代还没有出现在这里,而这一路上她也没再被别人注意到。她带着几丝侥幸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继而准备凭印象将八代的房间恢复成自己偷溜出去之前的模样。
“——为什么一个人出去?”
她才将手抵上自己之前摸过的工具,从背后传来的声音便一下子将她给拴住了。她知道是谁在向自己问话,可她不敢回头去看——最终还是她被对方强行抓住了肩膀才转过身去。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八代——眉头紧蹙,面色铁青,仿佛他所面对的并不是年幼的族人,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你刚才去哪里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抓挠着她的心脏,让她感觉到害怕。
“我……我去找你,走到附近的树林,被别人发现了……不过我自己逃了回来。”她不敢对八代说谎。
“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她的手腕被抓握得生疼,可她现在不敢随意挣脱开,更不敢胡乱哭闹。
“可是……我……上次我们……”
她辩解不下去了,而男人依旧紧紧地盯着她,待到她几近后悔地落泪的时候,忽的他又像是放弃了继续去追究这些,长长地舒了口气,继而把手松开了。他蹲下身子,令自己保持在了和她相同的高度上。
“这不一样!……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对你说话。”
她看着八代对着自己低垂着脑袋甚至开始道歉,感觉到了不可思议。“八代今天,很奇怪。”她吸着鼻子,一边断断续续地说话,一边把脑袋埋进对方怀里去了。“八代是……不会说对不起的,会生气,会凶我,可是不会说对不起……因为八代承认的事情,就永远都会是对的……”
“不是这样的。”她的话被男人打断了,“……我有很多需要和你说抱歉的事情,可现在不是时候。”八代替她理了理衣襟,将她先前在外沾染到衣服和脸颊上的灰土抹去了。他站起身来又将门推开了,“我还需要出去一趟,这次你得听我的话。在我回来之前,你绝对不可以打开这扇门。”
她听八代说着想要令自己的放心的句子,却觉得更加害怕了。她忽然觉得八代开始变得同那位漂亮的,白色的人儿一样了——他们的眼睛,他们的轮廓,他们身上的气味,这令她不安极了,她甚至觉得八代只要现在踏出了这里,就会同那位与自己仅有一面之交的人一起远去。
她趁对方才迈出一小步的时候起身追了过去,而后抓住了对方的袖口。“不可以走,不可以走呐!八代要是离开这里,就会连八代都当不成了呀。”
这下她倒真的哭了出来;而男人垂着眼眸,不知道究竟看往了哪里。
“……可真是太像了。”他在她的抽泣声里沉默地伫立了片刻,才开口说话了。“太相似……太相似了,明明一面都没有见过。”
“你在说,说什么呀……?”
她没有再得到答复,只是感觉八代稍许花了点力气,便把袖口从自己的手掌里抽了回去。她从来不知道哭泣是如此难以抑制,如此消耗体力的行为,这导致她连再次伸手抓握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视线被眼泪晕得辨不清任何东西,也越来越不明白对方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是察觉到对方终于愿意回过身对着自己了——男人正在抚摸自己的脸,兴许是因为哭得太厉害,所以显得那只正在触碰自己的手掌有些冰冷。
“不过你现在会乱跑会哭闹,倒是让我放心不少。”她隐约听到对方这般说道,“等我回来吧,到了那个时候,我就还是你的兄长,还是被你天天唤来唤去的八代。所以在那之前——”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降临了。
就像是尚未完全没入地下的夕阳忽地被隐去,整片天空都昏暗了下来,也找不到本应在夜里洒下光亮的星和月。她知道八代还在这里,可是即使她拼命地抹掉眼泪抬头去看,最终也什么都没看到。她想开口再去唤对方的名字,却又如弄丢了自己的嗓音;八代也沉默着未发一言,只有从耳边传来的窸窣声正向她昭示着她并未被独自从人世间隔离开。
“——。”
她听到有谁在耳边柔声地说话,用着她从未听过的语言,对她说着会令人感到安心的句子。很快先前降下的东西逐渐消失了,但此刻世界倒真的已经被夜晚给包裹了起来——她逐渐辨别清楚了眼前那些常年摆放于这屋内的工具和器械,也注意到了如往常一般从门外渗透进来的光。
一切如常。她所熟悉的东西全都整齐地堆叠在这里,除了她的兄长以外,属于她的一切都还在这里。她发现自己无意间已经跪坐到了地上,便缓缓地挪着发软的双腿往前爬行,努力伸手想要够到眼前那扇不知何时被牢牢合上的房门。当她用完了最后一丝力气,将指尖接抵上粗糙的门框边缘时,却又忽地失去了将它移开的念头——她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用力,即便得到了八代甚至父亲那样程度的力量,这扇门她也无法再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