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 Jolie宋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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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这次主线拖了很久,辛苦大家的耐心等待,下次一定写完再开!
后日谈预计将于3/5发布,计分统计将于清明节截止。
【云阙. 起】(上) 抓住那个负心人
这是来白岛之前的事了。
初夏。酒楼。朗朗乾坤。
好几个家仆打扮的人半是簇拥着一个年轻少爷。此人平民打扮,头戴青玉箍,上面雕的不是竹而是一支小花;身上穿着素衣,外披一件浅绿色的轻薄的长衫,比不上达官贵人家公子的规格,但也用料很好。他捏了把小扇,扇尾也挂着一枚花形的玉坠,其他物件都是随从们拿着,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这年轻人便是如今的林付清了。
现在的他面色红润,行动利索,一如常人;原本留在这具躯体上伤痕也几乎消失不见。但林家仍是对他严防死守。这具肉身对鱼仙来说是费了心思寻得的珍贵之物,对林家来说更是如此;找到他,求得仙药,恢复到能担起林氏之子的面子,每一步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每一步需耗费的人力物力自不用说。若非还愿这个名头实在是天经地义,好容易救回来的小子想出这种远门是万万不可能的。
当然,对这具身体如今实际的拥有者来说,这里才是遥远他乡,白岛才是家。如今的“林付清”不会担心去的路途遥远,越靠近白岛他越安心。只是这话万不可对人类说,连念头也不能被他们猜出来。
林家虽然百般希望把他留在家里,但仙药非同寻常,知道它名号的人亦知此物近乎起死回生;何况再怎样说心疼孩子,也不能太长久地把他这样年纪的男子困在后院。即使如此,平日里出门想要走动,也得跟着一圈人。这些人像棋盘上的黑子,把他牢牢地困在中间。
予手拮据,予所捋荼。予所蓄租-----
学堂学子们的念书声高高低低的沿着微热的风在水面上流连,酒馆里的人们则在眉飞色舞地高谈阔论着更为生动的消息:妇人产鱼。
这个听起来十分骇人的消息,依附着含糊不清的口舌弹跳,沿着街巷一路飘荡,将林付清引到此处。虽然这个说法玄乎又吓人,但也许毕竟是在城镇中,周遭的百姓并没要对此事的真伪一探究竟,也没要拉帮结派去踹门烧家。人们更感兴趣的是那个不成体统的小丈夫—
“听了吗,那周家小子这次可真是闯了祸了!”
“那小子之前就疯疯癫癫的,好容易结了亲,老婆刚生,就闹出这么大事,唉。”
“要我说这姑娘找他就是瞎了眼。”
“听说娘家大舅拿着棒槌来坐镇了,到处找他呢…”
“他以前倒也是个正经的读书人,不知怎么就疯疯癫癫的了,搞不好是染了什么毛病。”
“他们读书人不喜欢搞什么五石散什么的吗?”
“也有人说是结交了贵人,吃了丹药,就受不了这民间苦楚了。”
---予口卒瘏,曰予未有室家---
“可我听说,这次倒也不完全怪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中了邪,听说他老婆生那孩子有点不对。”
“怎么不对?他之前就三天不着家的,不知去哪里鬼混,老婆生孩子也不见他,生完了他才偷摸回来看一眼,又跑的鬼影也没….”
“也不是,听说那孩子生下来倒不全是个人样,那周生喝醉了跑回来看一眼,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
“他怕的是那大舅子吧。”
“药铺的那王二说,看了一眼,说生的那娃娃好像是个鱼,不是个人。””
“人能生鱼?那不妖怪了吗。”
“可我听人说,锦鲤入梦,那可是好兆头,生条金锦鲤,可不是他周家祖上添光了吗。”
“但总归生了怪孩子,也不好处理吧。”
“要不,你去看一眼?”
“可别,那大舅子已在门口骂了那周生三天三夜,一副要拼命的样,我可不敢去触霉头。”
---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
林付清吃着茶听着,眼睛却看向对面一群人。为首坐着品酒的是个穿着阔气的女子,也是前呼后应,听着周围人高谈阔论。此女粉面桃腮,犹然少女,却作妇人打扮,将一身锦绣撑的十足体面,举手投足间也是当家作主的气派。这正是景颐舒,如今该被唤作齐夫人,乃是明州行商大户景氏的独生女,齐家的新妇。但与这两家打交道的人都知道,年轻一辈中,大抵是她说了算的。只是这些也不是景颐舒“本人”的能为,而是某位鱼仙入世后一手打造出的局面。人类赞叹景家千金年轻有为手段了得,对付心人来说也是如此。活用人类身份带来的附加价值,远比单纯寄宿其身要有用的多。
林付清看了她一会,那小姐便也转过头来。两人对视片刻,对彼此身份心下了然,景颐舒便指了个侍女去邀他过来。景氏、林氏,在商场上也是有头脸的世家;纵然两个小辈是初次见面,相互一报名号,便足够应酬起来了。林付清自然从善如流,过去和她拼了桌。两条鱼穿着人身,按着人的规矩客客气气的寒暄一番,不动声色的接了头。
林付清很快便看出,紧跟着她的那三个侍女也是鱼仙所附的付心人。这让他吃了一惊。景颐舒见他眼色,扬眉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若是一群人中同时出现太多付心人,一旦露出马脚,难免让人疑虑;但若安排妥当,身边有同伴彼此照应,比单打独斗要便利许多。人类的身份会带来很多东西,但也有很多制约,总是福祸相依;身为鱼仙,在无数流转的记忆中,在来到人世后,他也早就明白即使对人类中更为身份尊贵的人来说,也是被各种规矩约束,不能轻易坏了章法。如何运用自己的身份,如何运筹帷幄,谁也不曾有真正的把握能不冒风险,万无一失。鱼仙如此,人类自己也是如此。
眼下,林付清看着对方把身边人安排的井井有条,认为很有必要学习。林家在全力照顾他,却也处处掣肘他。本来他选这个身份,也是看中对方有无论如何都要保他的理由;可如今他有事要做,就必须设法打破这份禁锢了。
二人又叫了点点心,一边听,一边低声聊起这桩奇谈。
“不知林少爷这事怎么看?”
“在下是途径此地,对此地不熟,这事听起来倒是有趣。那周生不像良人啊。”
景颐舒点点头,指尖在杯口上转了半圈。
“听闻他本也是好学之人,不知日前染了什么瘾,发了什么癫,性情大变。”
“哦?那不请个道士,去给他驱驱邪吗?””
“都是街坊邻居,从小看到大,说是性情大变,无非是突然胡作非为,失了男子汉的体面。”
“要真像大家所说,他弃了妻儿不顾,那确实混账。可怜那孩儿却无父照顾。”
“若那真是锦鲤孩儿,倒是他有眼无珠了。”
“自然。在下听海边人说,鱼婴诞世乃是仙人指路,要供奉才是。”
“可不是嘛。周生那妻子于氏,倒是我家铺子里个小掌柜的外甥女,说起来,也不是外人。”
“那如今能主事的也只有齐夫人您了。”
----今女下民,或敢侮予?-----
两人一唱一和,便起了身要到对方家里去瞧瞧。
林付清一站起来,书童便伸手扶他,一手抓着他的手肘关节,一脚不露痕迹的抵在他步前。护卫也上前两步,绕到他右侧身前,回身对他一揖,说道:“少掌柜,此等杂事,又有血光,还是三思。”
两人一左一右,不动声色地把他堵在这了。
景颐舒挑了挑眉,笑道:“哟,好好一个大男人,倒比我这小娘子要护的紧了。”
侍从一愣,不好再当面开口。林付清假意气恼地挣了一下,书童略松了手,却被他反手握住。“林付清”照着记忆里的样子对书童展颜一笑:“少爷我倒也不是做不了事。”
书童盯着着他的脸,一时说不出回话来。护卫看着他们仨人,不得指示,也只好原地不动。
景颐舒便大大方方的伸手来拉林付清,笑道:“要走就走了,光天白日,有什么好扭捏的。”
书童只得收了手,朝护卫使了个眼色。两人退回到林付清身后,不再阻止。
景颐舒的侍女们绕在身旁,不动声色的把他们微微隔开。
酒馆里仍在兴高采烈地谈着传闻,对口中的事有多少真假浑然不知。
---予羽谯谯,予尾翛翛,予室翘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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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皮良那天见过青黛,他便想起些梦里的事来。虽然梦里影影绰绰,但他记得青黛在月下与他对饮,还缠着他讲了许多故事。至于讲了什么,说了什么,他倒是全都记不清了。
鱼仙入梦一事,皮良倒也听人提过,想来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亲身经历却是别有一番滋味,于是日日盼着入梦。
宋慧打趣他:“皮兄睡这么早,又要去梦里与美人相会了!”
皮良嘿嘿一笑:“宋兄说笑了,我只不过想见一见鱼仙真容,可惜醒来又要记不得了。”
他最近都与宋慧同宿一处,已经十分习惯。宋慧总是比他睡得晚些,又起得早些,皮良只当她觉浅,不觉有异,殊不知宋慧背地里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这样,第一天就该另找间空房!
这一夜又是如此,皮良早早睡下,梦里又见着青黛。酒已摆好,青黛托腮坐在桌前,眨着一双凤眼:“今天先生讲些什么?”
皮良便讲了最近在甲板上听来的事。无聊的人们为打发时间,故事装了一整船,夜夜都有人讲,多的是鱼仙逸事,也有侠客传说,精彩纷呈。青黛听了,却皱一皱眉,似乎有些不悦。
“怎么了,是故事无趣?”皮良连忙问道。
青黛道:“故事倒是有趣,可怎么净绕着鱼仙转?我日日见鱼仙,不觉得有什么新鲜的,倒想听听你们人缠绵悱恻,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
这下皮良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平时只关心鱼仙,像是男女之间恩怨痴缠的故事,他从未留心在意,只好老实答道:“那种故事我知道得很少。”
又问青黛:“可曾听过梁山伯与祝英台?”
青黛浅笑:“自然是听过的。”
皮良又说几个故事,青黛皆说听过。那些常人耳熟能详的故事,传到鱼仙耳朵里也不奇怪,不过就叫皮良犯了难,即使肚子里故事再多,青黛不愿意听,他有什么办法?
也许是在愁思中醒来的缘故,这一夜的梦未曾消散干净,还余了一点残渣。
“宋兄,你有听过什么男女相爱的,缠绵悱恻的故事吗?”
皮良一边更衣一边问道。宋慧早早换好衣服,正坐在桌子前面吃干粮,一听这话,立刻来了兴致:“有啊有啊,多着呢!有个大户人家有位女子,然后,就有个男子,于是哗啦!咕咚!哎呀……”她说到这里,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和耳朵一齐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这个,那个,总之就是这样,皮兄你自己看吧!”
她扔下一册话本,拿着手里的干粮匆匆跑了出去。皮良挠了挠头,捡起话本,宋慧讲的东西还是有些难懂,不如自己去看。
这一看便是大半天。一见钟情,私定终生,可惜世事难料,落了个劳燕分飞的结局,皮良看得捶胸顿足,惋惜不已,只恨不得自己进了书里,撮合那男女二人结百年之好。
不过读着读着,他也不由得琢磨起来:男女恋情当真如此热烈,叫人茶也不思,饭也不想?他很少去想男女之事,父母曾说过几年他也该到娶妻的年纪,得为他找一个家世,门第都配得上的,但皮良没放在心上。今日被这话本勾的,他竟又想起这事,不禁遐想:若是自己娶妻,会娶位什么样的女子?
宋慧进来,看话本放在桌上,知道皮良是看完了,便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皮兄觉得怎么样?要我说,这故事什么都好,就是看得人好伤心!”
皮良附和:“就是!看得人心里不是滋味。”
两人各自骂了几句写书的人,又闲聊起来。皮良又想起娶妻这回事,便随口问道:“宋兄年纪和我差不多大,过几年也该娶妻了吧?你有没有想过会娶个什么样的女子?”
宋慧闻言,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她哪里想到自己有天会被问到这种问题,只好佯装镇定,边想边说:“嗯……那当然还是温柔一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好好照顾家里,当个贤妻良母……不过我觉得,虽然温柔持家一点也很好,但要是娶妻的话,果然还得是能够一起携手共进的人……吧?”
前一半是家里老爹的絮叨,后面则是她的真心话。皮良点点头:“宋兄说的是,贤良淑德之类的,我也不是很在意,只要与我投契,我都觉得很好。”
“那我和皮兄是不是就很投契?”宋慧一时口快,应和了一句,却立刻觉得不妥,当时就面红耳赤,胡乱摆着手解释道:“我,我是说我们做朋友很好,你看你讲故事我来听真是天作,不是,真是天生,也不对!总之就是这个这个……那个那个……皮兄你别误会……”
皮良看她这样,觉得宋慧这人喜怒形于色真是有意思,便打趣道:“哈哈,我和宋兄确实十分投契,如果你是个女人,我娶宋兄为妻也很好啊!可惜呀可惜!”
宋慧挠着后脑勺,用大笑掩饰自己的紧张:“哈哈哈,真是可惜可惜!”
宋慧借口要去甲板吹风,匆匆溜走了。房间里少了个人,刚刚的温度冷却下来,皮良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到了晚上,他照例去甲板上听故事,见宋慧也在,便去她身边坐下。
故事讲到后半,渐渐进入了紧要关头处,皮良却无心听故事,用余光瞄着宋慧。只见她满脸愁容,抓着衣服下摆,紧张地盯着说书的人,等故事里的人度过了难关,她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嘿嘿地笑了起来。忽明忽暗的灯光勾勒出她的轮廓,皮良揉了揉眼睛,他看到的是宋慧没错,可那似乎不像是“宋兄”,倒像是……
皮良不敢再想,连忙逃回房间,早早睡了。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皮良醒来时天色还蒙蒙亮,再想入睡却毫无睡意,想到这么早也无事可做,只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发呆。
他刚有了点朦胧睡意,就听见身旁窸窸窣窣地响。宋慧醒了。
皮良一动不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隐约有些感觉,此时还是装睡比较好。他听见宋慧起身的声音,又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知道她在穿衣服。
皮良想偷偷睁开眼睛瞄上一眼,内心却激烈斗争起来:宋兄穿衣服有什么好看?但这些天来宋兄每天早起晚睡,不就为了避着他更衣?今日他必须得好好看个明白!
皮良下了决心,微微睁开眼睛。朦胧微光勾勒出宋慧的轮廓,那是独属于女人的柔和,却被宋慧用一块白布遮掩过去。即便是曾经信了宋慧男生女相的鬼话,现在皮良也不得不承认,宋慧就是一位女子!他赶快闭上眼睛,内心乱作一团:这几日他都做了什么蠢事!他拉一位未出阁的姑娘与他同住,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岂不是毁了人家姑娘清誉!
皮良真想捶胸顿足一番,但现在只能装睡。他又想到白日里说的胡话:若宋兄是女子,他便娶她为妻。宋兄,不,宋姑娘,听了这话要如何想他?他那时只当是玩笑话,怎么知道竟成真的了!怕就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只希望宋慧别误会了才好!
但若是娶了宋慧,好像……
也不错?
皮良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闭着眼睛继续装睡。他已经打定主意,起床之后立刻写封信给爹娘,告诉他们,不用再给自己物色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