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尔真的好会逃,但感觉san值已经掉得差不多了(……)
希望没有宅宅在本片中遭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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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吧。
逃啊。
快逃呀!!
将高洁的品性丢弃吧,它于生存只是泥沼一片;把花俏的妆容剥去吧,它是退路丛生的荆棘。同爱人、亲人、师友的情谊?不、不、不,亲爱的,那是负累,是镣铐,是死神的圈套。
嘘!别耽于爱欲不舍别离,莫记挂忠义无辜殒命,逃跑吧逃跑吧逃跑吧!!无视礼义廉耻忘掉教化抛弃牵挂四肢着地浑身赤裸地……
直到,彻底成为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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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完全亮,柔软的日光透过窗纸,微弱得如将熄灭的烛火。日式房间陷在黑夜与白日的交界线,家具是一团团昏昧不堪的阴影。
电灯挂绳仿佛悬在半空,阿娜尔伸长了指尖,一勾,没拉着。她端详自己的手臂,困惑地发觉那儿既没有耀眼的金色毛皮,也没有弹出锐利的钩爪。
【可我不是只野兽吗?】
她仍记得手掌压在湿润青草上的触感,细小的沙砾粘在她的肉垫,她撞开拦路的枝条,雨水从林叶飞溅四处,沾上在她的身体又不甘地堕下,而她不断地在雨林中奔行。她强健的心肺支撑着有力的爪牙,奔袭也好、突袭也罢,定然都不会力有不逮,可她只是一味地跑。
【我为什么要跑呢?】
她在梦里也这样问自己,而后想起了两只深暗不见底地、只有边缘泛着微亮的圆形孔洞。
……两只。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梦中的阿娜尔察觉到极度的危险,所以尽管没看清它属于一只什么样的动物,她还是极其迅速地从它面前跳开、头也不回地逃进深林。她逃得多快啊!那只动物一定没法追上……然而无论逃了多远,巨响从未从她耳畔消失,当她终于敢于回头确认,静谧的丛林中没有任何的血腥,可悲鸣声藏在她的胸膛,她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瑟瑟发抖,无比的悲哀使她伏倒在荆棘中,无力作出任何反抗。
现在阿娜尔能够意识到那是什么了。
黑色孔洞、猎枪枪口、枪管、枪托、枪托下布有青斑的手、掌纹、起皱的皮肤、细瘦的手腕、和服、树皮般的肌肤、眼、发红的眼、属于老人的浑浊的眼。
……是小惠,不,竹村惠。
阿娜尔的手痉挛了一下,她触电般将它缩回胸口握住:它曾想抓住某个人,但没有爪钩的柔弱的手能做到什么呢?
她试过要拉开佑树,可他仅是扯了扯胳膊,轻易就脱离了她虚握住的手,像是泰坦尼克号上的杰克那样张开双手……然后,枪口对准他的胸膛,又或许是他的胸膛撞向枪口,像是西瓜,像是鸡蛋,一下子就烂掉了。
佑树一言不发地倒下,阿娜尔瘫软在他身边。那颗小小的心脏在她面前四分五裂。太小了……那些碎块真的能填满他的空洞吗?
血,飞溅的血,滚烫的血。它们附着在她脸上,她却突然在想,“小惠做的汉堡还是热的呢”。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明明她是那么地恐惧那么地哀恸,几乎要昏倒了!
——是啊,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她没有立即被射杀在他身边呢?
啊啊,是里希特,是他来拉住她的胳膊了呀。说来也怪,当听见德国人的怒吼,她立刻便有了站起来的力气,跟着他逃走了。同伴们的呼喊和惨叫在枪声中逐渐消失,血肉的烟花在他们身后盛放。德国人的手凉得吓人、深色的痕迹迅速在他背后晕开,阿娜尔没有放任自己去探究这些现象的成因,她奔跑着超过他、拉着他跑到了安全处。
……可最后,里希特也死了。
跟着竹村惠来送夜宵的四个人里,和佑树一样幼小的幽幽死了,怯生生关怀着其他人的简死了,里希特先生死了——是的!当然!他们都重置啦!完好无损地,一尘不染地。佑树从她的怀里爬起来时还想念着没吃到嘴的汉堡肉,小夜子的手心被枪口烫得起了泡仍拍打紧闭的门扉,所有人都像是出色的演员,在悲剧性的剧目结束后回归平缓的生活。
只有她,仍在逃避献上演出的职责。
【小惠、你最后一次开枪、打的是什么】
阿娜尔得到了问题的答案。
以“小惠”成为“猎人”、“阿娜尔”成为“猎物”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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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阿娜尔也没有就此止步。
就像、上一次、再上一次、更上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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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卡的枪口压在她的额角,他们热烈地亲吻对方、颤抖的身体扑倒在破旧的舟中。阳光炫目,湖水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是即使失血也不会寒冷的好天气,是即使呼救也不会被听见的好位置。
安卡拉开保险栓,阿娜尔按住枪管,让它偏离。她亲吻他的眼睛,说,亲爱的,我还想亲你一会儿亲爱的。她的额角破了,被安卡揍过的脸颊还泛着红色,像是动人的红晕,于是他被蛊惑,转而向他自己扣下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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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湖中游走的阿娜尔成了一只动物,一只捕食者。
她死死按住五十岚四三的手臂,同杨喜乐一起将生锈的利刃更深地按入她的肩胛、高大的中国人别过头,刀刃卡在少女漂亮的锁骨边。阿娜尔看着四三那只泛出黑紫色的手……那只,分发给她气球、给过她温暖的拥抱、被她系上过气球线、同她一起比过爱心的手,摇摇欲坠。四三也按住刀柄,他们一起加了最后一把劲。那只曾经有力的胳膊掉到地上,新鲜而美好的记忆化成一滩黑水。她们可以创造更多记忆、更多地欢笑、她可以忍住恐惧再去拍摄一张三人合影……可黑色的血水不断涌出,无论如何去按压止血都是徒劳的,血完全吞噬了她碰触过的四三。
之后她忘了这十数分钟里的恐惧、疼痛和痛苦,完好无损地再次出现。阿娜尔碰触过的那个五十岚四三消失了,而起因只是一只药酒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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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毛的野兽哀嚎着。
失去一肢的同类如何活下?唯有重生,唯有重生!可……阿娜尔哪里想要死呢!即使能够重置、即使能获新生,那也是不是她所构想的“结束”。就连殉情也只是一枚比车祸、落水、急病都更像掌握在她自己手里的按钮,她要它,不是为了要按下去。
【救救我吧,谁来救救我……】
她祈祷着却又不愿意回过头寻找救星(或成为它),在一个个短暂的拥抱后继续奔跑,直到再也没有路的悬崖边缘。
没有路也没有桥,名为阿娜尔的野兽焦虑地踱步,不期然发现一根细细的线,它是透明的,又是鲜红的,一直连通到看不见的远方。而一个摇摇晃晃的人正走在上面向她来。
这么细的线,这么笨拙的人,连一息风都能吹得他失去平衡,而在那之后——阿娜尔探头往悬崖下看,果然啊果然,崖底堆满了那个人的尸体。被开膛破腹的、被稻草填满的、独自一人的、四肢折断的、心口空荡的——已经有这么多的他死去,在行走的是不是“最后一个”?
过山车落入水中、猎枪口冒出硝烟、钉子钉入身体、生命化作一滩黑水。无形的怪物追赶着她,在森林的阴影中张牙舞爪,可如果踏上那条细丝,他们必会狭路相逢。
那又怎样,我怎么会打不过神户晃?野兽的阿娜尔轻蔑地抬起下巴。
我有尖牙利爪、有惑人的智慧,那个日本人怯懦又胆小、拥有的只是一具“遇到危险不知怎么地就动了”的身体,一个拥抱就能让他石化,一个吻能让他连滚带爬地逃掉,他难过时不会打人骂人,只会在角落缩成小小的一团,我只用一只手就能让他露出柔软的腹部。
是啊,那块柔软温暖的肌肉在她手下战栗,心脏在他的胸膛里怦怦直跳,他哀求地躲避她的眼神,嘴唇颤抖着诉说自己已死去三次。死亡没有带给他半分力量,他仍旧鲜活又脆弱。
……他会为了其他人,从1变成2,从2变成3,直到自己所剩余的变成0。像是快乐王子?不,怎么会呢!他从来没有光鲜过啊。像是动画英雄?也许日本漫画里是有这样的英雄,可她又不看漫画。他一定不是上帝送她的礼物,可又凭什么不能是?
阿娜尔蹲坐在原地,遥遥地看着那个笨拙的青年。他的手指伸展着,竟像是在伸向她。可不是么?它起初要逃离、很快又学会木讷地顺从,学会迎合也只在两三天里。她知道的,接下去,它一定就要主动地伸向她、拉住她。
他也许永远不会和她殉情,但只要她想,那么在不想殉情的时候,他一定会救她。多好啊,她没救到任何人,只是一次又一次从要带她下地狱的死神面前逃走……所以,她不能死,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野兽的阿娜尔从喉中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它已失去人类的语言。
人类的阿娜尔面带惊惶,被全身带血的神户晃拉着逃往安全之处。
她们踏上那条丝线,走到青年的面前,“晃君,晃君,救我吧。”
【——你舍命相救的“其他人”,为什么不能一直、全部、是我呢?】
简单直白地捋了阿娜尔的心态变化和目前状态
另:怎么回事,你们五个的uid怎么完全是连着的,感觉不全部响应就好像漏了什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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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娜尔拥抱过竹村澪
阿娜尔握住过鸣海臣司的手
阿娜尔亲吻过竹村惠的脸颊
阿娜尔获得过万象一元的微笑
阿娜尔在二周目的第一个夜晚奔走。她一遍又一遍地念所有人的名字,将那些为人牺牲的、间接因他人的牺牲而死的、还活着的、有交集无交集的都记住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她渴求地触碰这些同伴——记忆是不可靠的,他们能忘记她,她就也可能忘记他们——所以她让身体代自己记得。
竹村澪是健康的少女,有和竹村惠一样偏高的、像是小动物们一样的体温。她的围巾柔软又温暖,有着和惠身上一样的,柔顺剂的淡淡芬芳。
鸣海臣司是不习惯和女性接触的君子,她跑向他,他像一只猫似的弹开,可当她说是为了记住他、确认他还活着,他纵容地对自己丝毫不记得的她伸出手,安抚她说不过是一些噩梦。
竹村惠是和善的老人,她平和地接受她的面颊吻,即使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也没有敷衍地答应她任何事,将她当一个该被疼爱的小辈——虽然佑树对这一点已经全然不信了,他边哭边打滚,向她、床铺、地毯、桌椅乃至一切都控诉说“奶奶是个大骗子!”。
万象一元还是那副万事无所谓的样子。他耐心听完她混乱的叙说,就好像相信那些都是真实的。
二周目的开始是多么地充满希望啊!不再有被开膛破腹的鸣海,澪和一元先生没有不知所踪,小惠的双脚没有在半空中僵硬地摇晃...稻草,也没有,侵蚀任何人的身体,她还是那个漂漂亮亮的阿娜尔。
啊,对了,她甚至获得了一个命定的异国恋人!(尽管他的哥哥似乎不怎么喜欢她,总要隔在他们之间。中国家长真的和电视里一样不给孩子们空间!)
他们都获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又已经知道了“未来”会如何发展,能够避开那些可怖的危险——值得庆贺的是,大部分人都记得上一周目发生过的事——阿娜尔还记住了同伴们的触感,即使再来一次也能从中获得勇气。
阿娜尔,幸运的阿娜尔。
她和命定的小恋人都小心保护着自己,没有因神赐姻缘为对方殉情。即使在危险的夜晚,也是里希特和林英正冒了大部分的险,她只要远远地看着就好。
但,很迅速地,事情全变了。
竹村澪成为巫女“三十木澪”,鸣海臣司是村长家的“椹臣司”,万象一元只是一张死者皮囊,内里是死去多年的“椹天馋”。
只有竹村惠还是自己。但她做了“saki”的祖母,做了一个阿娜尔曾希望她当的“自私、任性的孩子”,以枪声和孩子们的血肉宣告:她不再是他们的“奶奶”啦。
阿娜尔听说竹村惠被三十木澪斩首。
阿娜尔听说万象一元跳入湖中。
阿娜尔看见椹臣司被劈断的脖颈。
阿娜尔看见同伴们化为血水。
神户晃拉着她逃离发狂的神社时,她几乎想要停住脚步了,可又有哪里是真正安全的呢?
他们最终还是成为了稻草的食料。
三周目降临了。
阿娜尔开始哭泣——她现在总是哭泣——她想要咬一口按下扳机的惠,看她的血肉是否还鲜红温暖,可她已失去了自己的胆量,只能怯懦地问一声“可以吗?”她得到委婉的拒绝,于是再也没有接近她的勇气了。
我还要逃吗?阿娜尔抱着膝盖茫然地想,我能逃到什么时候、逃去哪儿呢?她的腿没有再被稻草捆束,但它又似乎在她的五脏六腑扎了根。
神户晃坐到她身边,给了她一双红色的溜冰鞋。这一次,他没有再谎称自己是“竹村晃”。
“好像也可以当旱冰轮...。”他大概还想说些什么“颜色适合你”、“希望你能穿着”之类的吧,但阿娜尔一看他,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闷头把礼物向她身边推。
她越过这份漂亮的礼物拉住神户晃的手,又伸直双腿去和他比较腿脚的尺寸。神户晃的手脚都大她一圈,看起来更擅长奔跑、更能够对抗危险...可他已经被“重置”了好几次,就像他自己所怀疑的那样,他真的还能算是活人吗?
阿娜尔捉住晃的手腕,抌平他的手掌,将冰凉的脸颊埋入其中。她觉得自己该说什么的,该去唬他、去哄他、去诈他、去压榨他,可她实在是太累,她灵巧的舌头上像是压了粗粝的岩石,一个音节都讲不出。
最终,他们只是无言地靠坐在一起,像两条相濡以沫坐以待毙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