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章没写完的部分,前篇见http://elfartworld.com/works/2248810/
希尔达·库珀推开家门。卡密利亚迎了上来,有点担忧:“你去哪了?”
她罕见地整夜没有回家,这都是拜酒精所赐。她在查尔斯家过了一夜,醒来时相当错愕。在酒精滚过喉咙之后的一切她都记不清了,她有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她都一点也想不起来。查尔斯答应替她保守秘密,还说自己的秘密也握在她的手里,这样便扯平了。那一定是在被她忘掉的事情里面,她想,但并没有说出口。
布莱恩与布莱安娜滴酒不沾,归根结底在于她自己对于酒精的过度敏感。只要喝上一小杯,她便会一反常态性情大变,对着每个陌生人喋喋不休,最后还会丢掉饮酒之后的大部分记忆。如果这时碰上什么不法之徒,烂醉的她便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好在查尔斯并没有动什么歪脑筋,还颇有绅士风度地让出了卧室,自己跑去睡沙发。希尔达感到后怕,但昨夜的她迫切地需要酒精来逃避她在歌剧院中看到的一切。
那是她最不愿去想的一种可能。
“我没事,只是喝了点酒。”她向卡密利亚解释。
“发生什么事了吗?”卡密利亚问,“感觉你的脸色很差。”
“也许吧。”她别过脸。
“可别小看我哦,”卡密利亚眨了眨眼,“别看我这样,我的年纪都足以做你的祖母了。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我也听过很多很多的故事,不要以为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遇到什么伤心事的话,说出来会比较好哦?”
她发觉开口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困难,便将布莱恩的事告诉了卡密利亚。她提起那个童话故事,杰基尔的眼泪,被布莱恩撕成碎片的书稿,又提起大火,遗体,人们的流言。
“似乎只有我相信不是他做的。他与母亲关系不好是事实,但我不认为他会杀死自己的母亲。布莱恩是个很骄傲的人,他不会做这种事,我是这样认为的。我曾经以为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接近他,然而这也仅仅是‘我以为’罢了。我相信的东西是真相吗?还是说,仅仅是我自己的幻想?”
“相信朋友,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卡密利亚说,“至于真相,只要到时候见到本人,自己去问就好了。”
卡密利亚露出很有活力的笑容:“放心,一切都会变好的。”
她仿佛也被这样的活力感染,微笑起来:“嗯,希望如此。”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布莱恩把书稿还给戴安娜女士,后者推了推眼镜,笑着问他:“有什么感想吗?”
“真的十分出人意料。迈克是故意那样做的吗?他知道杰茜会心怀愧疚,不肯与米歇尔结婚,才装作被河水冲走的样子?”
“这样解读也没有问题。你也可以将这个两全其美的结局看作上帝给勇敢之人的奖赏。”
“这两种解读里,迈克的形象天差地别。”
“你喜欢哪一个?”戴安娜问。
“我还是希望迈克是单纯地想要救人,而不是想要通过救人来达成目的。”
“不过那样高尚的人,事实上是很罕有的。”
“所以才让人心生向往。”
“我很欣赏你,布莱恩,”戴安娜点点头,“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很不一样的东西,这对我的写作会非常有帮助。我们能否找个时间坐下来共进晚餐,好好聊聊?当然,是在你工作之外的时间。”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他向着戴安娜略略鞠了一躬。
“总觉得你不太情愿。”卡密利亚站在一旁,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布莱恩无法回应她,只能用眼神示意她去别处玩。
“你觉得那个故事怎么样?”
直到回到家后,希尔达才开口询问卡密利亚。为了不被当成会自言自语的怪人,她只有在家中或者无人的地方才与卡密利亚交谈。
“我觉得两种解读都不错,如果迈克是个如此有心机的人,那么人物形象上会丰满许多,但我还是喜欢那个愿意为了拯救他人献出生命的迈克。”
卡密利亚一边吃覆盆子蛋糕一边说。
“嗯,我也这么想。”
“那你为什么不想和那位女士共进晚餐呢?”
“只是……有点怕被气氛影响到。布莱恩与女性共进晚餐,难免会有些暧昧气氛。我不清楚她是怎样想的,可我不想。”
“既然如此,那就拒绝掉嘛。”
“那不是‘布莱恩’会做的事。”
“可是,那也是你呀?”
卡密利亚的话让希尔达陷入了沉默。她已经越来越难以维持“布莱恩”的形象了,这都是因为卡密利亚。她将观众带上了舞台,她再也不是一个演员,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拙劣的仿冒者。
她意识到,她迟早要在布莱恩和卡密利亚里做一个选择。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出门。”
卡密利亚惊奇地绕着希尔达转圈,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希尔达没有变装就走出家门。
“是去见以前认识的人。”希尔达解释。
“是什么人?是怎样的人?是朋友吗?”卡密利亚问个不停,希尔达只得对她说,见到了就知道了。
她到达假日酒店的时候,洛斯塔·格罗夫纳已经在等她了。卡密利亚将她在展会上得到的晚餐券送给希尔达使用,她并不想将她的这份心意用在虚假的场合,因此她邀请了洛斯塔,想借此机会与这位阔别已久的学姐聊些事情。
“咦?”卡密利亚吃惊地看向洛斯塔,准确地说,是洛斯塔旁边的那团空气。随即她便跑了过去,快活地与什么东西聊起了天。
希尔达与洛斯塔快速地交换一个眼神,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相似的疑惑。
“家精?”希尔达不确定地问。
“是的,原来希尔达也一样啊。”洛斯塔笑着回答。
这本该是场双人晚餐,但实际上到场的有四位。家精们相谈甚欢,两个人类也围绕着家精展开话题,在这个问题上她们都有很多话可说。
“你邀请我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聊家精们的事吧。”在畅谈了一会儿家精的趣事之后,洛斯塔问她。
“嗯,”希尔达点头,“我想表达我的谢意,谢谢你没有立刻揭穿我。”
“我不会那么做的。但我很担心,我想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我听说你办理了休学,还以为你是生病了。”
“啊……”希尔达低下头,“抱歉让你担心了。”
“没什么,如果我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洛斯塔温柔地说。
希尔达在巴纳姆读书时就结识了这位同为英国人的学姐。洛斯塔为人友善,在她的帮助下,希尔达得以逐渐适应在异国他乡的求学生活。洛斯塔是值得信赖的人,因此希尔达可以将秘密托付给她。
“我在找一个人,上次有些仓促,没办法说清楚。他叫布莱恩,是我的朋友。他已经失踪将近一年的时间了。”
“有试着报警吗?”洛斯塔问。
“没有,事实上他是一桩命案的嫌疑人。”
“他现在在纽约吗?”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有可能在这里。”
“除了名字和发色,有没有更详细的信息?”
“有。”
希尔达掏出钱夹,从那里拿出一张黑白照片。十八岁的布莱恩站在十五岁的她的身旁,露出她许久未见过的灿烂笑容。
她看着这张照片,感觉眼眶有些发热。明明只过去了五年时间,却仿佛是一个世纪前的事了。她还能见到布莱恩这样的笑容吗?
“我并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不过有照片的话会容易许多。”洛斯塔仔细看了看照片,把它还给希尔达。卡密利亚凑上来看,发出“哇原来布莱恩长这样”的感叹。
“我会尽可能地帮你查找他的下落,如果有消息的话,我会来找你。”
“那真是感激不尽……”
两人又聊了一些其他话题,盘子里的食物渐渐地消失不见。直到夜色渐浓,她们才站起身来向彼此告别,允诺彼此会好好生活。直到洛斯塔的身影在夜色中消失不见,希尔达才察觉到刚刚道别时洛斯塔的奇怪之处。
她用希尔达所不熟悉的语气说了些她听不懂的话,就仿佛这样的话并不是说给希尔达,而是说给另一个人一样。希尔达困惑地看向卡密利亚,问她:“你曾经在哪里与洛斯塔见过面吗?”
“没有呀,不过她真是个不错的孩子。”卡密利亚回答。
不是卡密利亚,那会是谁呢?希尔达没有思考出答案。她很快把这件事当做小插曲忘在脑后,抬头看向繁星点点的夜空。她有多久没有用自己的眼睛看着这片天空了?
这样想着的她并不知道,这就是她与洛斯塔的最后一次见面。
发现写了蛮多但是没传,总之存个档
*浮华企划完结约10年后
一.哥哥
李翼蝉没想到,自己与戎茸同行时,会被旁人错认成一对儿。
说这话的是个卖花的小女孩,她笑得一脸天真无邪,问戎茸要不要给自己的道侣买一束花。李翼蝉和戎茸皆是一愣,半晌才意识到是在说自己。
“他是我弟弟。”戎茸向小女孩解释。
“嗯,这是我哥。”李翼蝉点头。
虽然两人并不是小女孩口中说的道侣,但他们还是买了花,权当是照顾生意。那朵花被他们带回天寒,养在花瓶里,没几天就枯死了。
很显然,戎茸并没把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他是真心实意把李翼蝉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看,并没存着半点不一样的心思。李翼蝉也只当戎茸是自己的兄长,自己的亲人,本该如此。
可他偏偏就生出一些念头。
唉,不该!
李翼蝉每每想到便无比懊恼。如果长大成人就要伴随着这种烦恼,他情愿自己永远是那个只有十二岁,跟在戎茸后面乱跑的小孩。他今年十八岁,个头比戎茸还要高上一些,心思成熟许多,想要的东西也变了。
十二岁的李翼蝉想要哥哥。
李翼蝉记事起就在玄天宗修炼,玄天宗就是他的家,绒绒师兄是他最好的哥哥,但戎茸坚持要李翼蝉叫自己绒绒,李翼蝉原本乖巧听话,可有一天开始却怎么也不愿叫他绒绒,一定要叫他哥哥。死缠烂打之下,戎茸便也默许了他这种叫法,从此便真把自己当做李翼蝉的亲哥哥,对外人谈起李翼蝉时,语气里总有点身为兄长的骄傲。
当时的李翼蝉自然为此开心不已,他可从没想到未来的自己会为此烦恼。
十八岁的李翼蝉想要戎茸。
小的时候,戎茸曾经对他讲过自己未化形时,曾被一个小孩所救。那孩子给他起了名字,叫他绒绒,但等他想要报恩的时候,恩人已经去世了。李翼蝉听得心里难过,却不愿再叫他绒绒。他很久以后才明白自己为什么坚持要对戎茸以兄弟相称,只是因为他不想去替代戎茸记忆里的恩人。
他如愿以偿地成为了戎茸的弟弟,现在他却想做戎茸的爱人,可谓是得寸进尺到极点了。
戎茸会怎么想呢?
李翼蝉在深夜里睁着眼睛想。要是戎茸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会怎么想?当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对他存着不可言说的龌龊心事的时候,会困惑吗,会害怕吗,会疏远他吗?兄弟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李翼蝉翻了个身。他看着睡在他旁边的戎茸,叹了口气。他们外出历练,为了省些银两,总是住在一间客房。如果戎茸知道了,他还敢跟自己像今日这般同床共枕吗?
戎茸却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睁开了眼睛。他看向李翼蝉,神情恍然,似乎还在梦里。
“睡不着吗?”
“嗯。”李翼蝉轻声说。
戎茸便把他揽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拍着李翼蝉的背,轻声念一首童谣: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李翼蝉有点哭笑不得。哎,算了,谁叫他是做弟弟的呢。他不再胡思乱想,在戎茸的怀里安稳地睡着了。
二.喝酒
喝酒这事是李翼蝉提出来的。他提着一坛烧刀子,包了些下酒菜,找到戎茸,要他陪自己喝酒。戎茸自然不会拒绝,跟着李翼蝉随便找了个屋顶,搬了一张小桌上去。
“怎么突然想喝酒?”戎茸问。
李翼蝉给两人的酒杯各自倒满:“就是听说这酒不错,特意买来喝。”
戎茸不疑有他,与李翼蝉碰杯,可李翼蝉倒是真的心怀鬼胎。他仰头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感觉有一团火在肚子里乱窜。
几杯酒下肚,他也生出一点微不足道的醉意,可他偏偏要装作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眯起眼睛摇头晃脑。
“哥……”李翼蝉装醉,想去抓戎茸的胳膊,结果却抓了个空。再仔细一看,身旁坐的哪里是个人,分明是一只软绵绵的紫貂。
紫貂用力眨巴眼睛,眼神迷茫,努力挪动短短的四肢往李翼蝉身边爬,却脚下一软,翻倒在地,露出柔软的腹部。李翼蝉忍不住揉了一把,小动物发出咕哝声,两只前爪抓住了他的手,闭着眼睛用头轻轻蹭了两下。
李翼蝉快哭了。这跟他计划好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本想装作酩酊大醉,把自己那点心思告诉戎茸,也好排解这段时间心中的郁结。如果戎茸肯接受便再好不过,如果不能,他也可以把那些当作是酒后的胡话一笑置之。结果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装醉,戎茸就提前一步醉得不省人事,现在躺在他的腿上呼呼大睡。
李翼蝉只好自己一个人一边摸貂一边喝闷酒。他想,不该让戎茸喝酒的,但又想,自己怎么知道戎茸酒量这么差?他平时从来都不喝的。
也就是自己邀请,戎茸才会陪他喝酒。想到这里李翼蝉又有了几分得意。他抱起戎茸,收起酒菜,轻巧地跳下屋顶,回房把貂安置在塌上,自己则躺在旁边。
只能下次再说了,李翼蝉遗憾地叹息。
酒精终归还是起了作用,李翼蝉做了一场大梦。他梦见红色的喜烛铺满天寒门的每一个角落,人人向他贺喜,说他要于今日成亲。新娘子在房里等好久啦!前来贺喜的宾客说。他心跳入擂鼓,拨开人群踏进洞房,果真看到戎茸坐在那里。
哥,不对,戎茸,我要跟你成亲了吗?李翼蝉激动地问。
但戎茸却摇了摇头,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你说什么胡话呢,新娘还没到呢。李翼蝉再仔细看,戎茸果真没有穿着喜服,便惶恐起来:那我要与谁成亲?除了你,我还会与谁成亲?
戎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若是不喜欢人家,直说便是。凡人的一生太短,别耽搁人家。戎茸说完便站起身,只几步便迈到门口,却被李翼蝉一把拉住。
我不喜欢那个什么新娘,哥,我从来想要的就只有你。
他用力抱住戎茸,去吻他的额头,吻他的嘴唇,戎茸不给他任何回应,李翼蝉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
他抱着的并不是戎茸,而是自己的欲望。
于是李翼蝉脱下欲望的外衣,抚摸欲望光滑的脊背,去亲吻欲望的胸口,在欲望身上倾泻自己的欲望,直到梦境如同水中花一般破碎。
他睁开眼睛,身旁空无一人。戎茸已经变回人形,坐在桌前,紧皱着眉头喝茶。
“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戎茸一副十分恼火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好笑。很快他又换成平时的语气,有些关切地询问道:“你刚才翻来覆去的,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那究竟能否算是一场噩梦?李翼蝉想起梦中那些荒唐景象,最终还是笑着回答他:
“是啊,这可真是一场噩梦。”
*浮华企划时间线内
一.求知
某个冬日的下午,做完了功课练完了剑,李翼蝉和戎茸窝在房间里吃干果。李翼蝉倚在床头,边吃瓜子边摸貂。戎茸躺在李翼蝉肚子上,咔嚓咔嚓地啃着坚果。李翼蝉揉了一把戎茸的耳朵,却看到戎茸腹部的绒毛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李翼蝉是个求知欲旺盛的孩子,并且不懂就问。他指着那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戎茸看他一眼,变回了人型。
“哦,这个啊,我们貂交配用的。可以跟母貂生小孩。你不是也有吗?”戎茸指了指李翼蝉的下体。
“咦,我的也是吗?我只知道这是用来尿尿的,还能用来生小孩?怎么生?”李翼蝉也是第一次听说,他惊讶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裤裆。
“我不知道你们人要怎么生,我只知道貂的事。”
“给我讲讲!”李翼蝉急于学习新知识。
戎茸并不觉得讲起这事有什么羞耻。本来嘛,对动物来说,繁衍生息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便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对李翼蝉讲了。貂嘛,没有人那么多花样,一般都是提枪就上,但这也让李翼蝉震惊不已。
“绒绒你懂得真多!”他真心实意地夸赞对方,又问,“那,那你有没有交配过?”
戎茸心思单纯,被这么问了也并不觉得不好意思。他摇了摇头:“我忙着修炼,哪有工夫做这个。”
李翼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他心想,戎茸修炼成人实属不易,生儿育女那么麻烦,大概是没心思耗在这上头。他又想,这貂既然如此,人大概也差不多,都是用自己的那玩意干活,不过自己还小,估计就算是过个三年五载,这小东西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他们谁也没意识到刚刚发生的对话有多诡异,一会儿就把什么交配繁殖抛之脑后,悠哉悠哉地吃东西去了。
多年以后,李翼蝉总算长到了能和戎茸光着身子打架的年纪。在他们真情实感地进行了一番肉体交流之后,李翼蝉突然想起这桩儿时往事,便问戎茸:“说起来,这些还是你教我怎么做的。有没有觉得有点后悔?”
戎茸先是有点迷茫地看着他,然后恍然大悟似的“啊”了一声。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受害貂戎茸如此说。
二.练剑
李翼蝉跟着戎茸蹑手蹑脚走进一间空着的客房。他们关上房门,把门闩插好,确认不会有人突然进来,然后两人坐下来,郑重其事地翻开一本书。
书的封皮上写着《广木剑法》,是两人上次在灯会的一个摊子上买到的。摊贩说这是不外传的武林绝学,看二位小兄弟骨骼惊奇才破例倾囊相授(售)。反正也不贵,戎茸便掏钱买下了,摊贩见他们如此爽快,高兴得不得了,又神神秘秘告诉两人,这本秘籍的内容不能让第三个人看到。
戎茸听不出其中门道,李翼蝉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好奇心却占了上风,这广木剑法闻所未闻,是不是很厉害?
两人从灯会回来,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这事。倒不是说指望自己看完秘籍实力便一飞冲天,毕竟修炼路漫漫,稳扎稳打才是正道,况且天寒门的剑法也高深莫测,一心二用不可取,两人并没打算修炼这个莫名其妙的广木剑法。
可是看看总是可以的。
所以戎茸和李翼蝉便按照那个摊贩所说,悄悄地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研究剑法去了。
两人翻开第一页,上面画着一男一女,两人躺在榻上,女人从男人背后抱住他。两个人都没穿衣服。
戎茸和李翼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迷惑不解。
“他们在练剑吗?怎么没拿剑?”李翼蝉问。
戎茸也不知道:“不知道。这样能练剑吗?”
李翼蝉想了想:“要不,我们试试?”
试试就试试。两人看图上男女的动作,并没有什么难以模仿的地方,比平常练剑要简单许多。戎茸顺势躺在塌上,李翼蝉一手拿着剑谱,照着上面把自己的手脚摆到该摆的地方去。
他们这诡异的动作保持了一会儿,李翼蝉只觉得暖和许多,又去问戎茸有什么感觉。戎茸摇头,两人便坐起来,脑袋凑到一起去看剑谱。
“这真的是在练剑吗?”李翼蝉又问。
戎茸再度摇头。他也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而且他们都没穿衣服。”李翼蝉指出。
“可能是在吸收天地灵气。”戎茸合理猜测。
李翼蝉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翻到下一页。
下一页还是一男一女两个人,这次男人穿上了衣服,而女人则裸着两条腿,面对面跨坐在男人大腿上。
“他们又不拿剑。”李翼蝉渐渐觉得自己受骗了。
“要试试吗?”戎茸问他。
于是李翼蝉学着图里的样子,坐在戎茸腿上,手环着戎茸的脖子。他感觉有点别扭,这哪里像练剑呢?
戎茸用手托住他的腰,让他坐得更稳一点。这么坐着肯定不算练剑,两人脸对脸,对视着摇摇头,他们肯定是受骗了。
剩下的剑谱也不必去翻了,反正不过是两个人光着身子抱来抱去,没意思得很,还不如去看天寒门的剑谱。他们本想去找那个摊贩,要他把银子退回,可灯会早就结束了,到哪里去找?两人心中懊恼,决定从此再也不相信什么武林绝学的鬼话。
两人把剑谱随手一丢,便去练武场练剑去了。李翼蝉舞着剑,心里总算畅快许多,刚刚那都是什么东西,这才是练剑!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重新捡回那本“剑谱”翻看的一天。那时,他将感叹,这所谓的“绝世武学”,竟然不是徒有其名。
三.初雪
天气逐渐转凉,山上的空气一天比一天来得寒冷。在这样的天气里,能在温暖的室内多待一刻都是好的,早起练功这件事变得异常困难。
李翼蝉练功原本还算积极,但最近几日总是要三番五次地叫才肯起床,仿佛一只需要冬眠的小动物,不肯从自己的窝里钻出来。他往往是半闭着眼睛换上外袍,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睡着的样子。换好衣服戎茸就把李翼蝉拉去洗脸,冷水一激,小孩也清醒了,却还是耷拉着脑袋,委委屈屈地看着戎茸。
戎茸知道他不高兴,这时会说些好话哄他,比如早功结束就带他去后山打鸟,或者让他摸摸爪子什么的,都是些李翼蝉听了会眼前一亮的话。于是小孩得了好处,也就不在意早起的事了。
等这一天的功课结束,两人得了空闲,便来到后山,捡树枝生起一堆火。两个人围着火堆坐下,李翼蝉打开自己的小布包,稀里哗啦掉出一大堆坚果蜜饯,都是他平时攒下来的,这让他更像一只准备过冬的松鼠。戎茸则拿出一个更大一点的包,取出四个红薯和一袋栗子。
李翼蝉欢呼起来。烤红薯!烤栗子!他最近时常念叨着想吃,没想到戎茸真的找来了!他兴奋地搓搓手,迫不及待地等着红薯烤熟。等待红薯烤熟的间隙,两个人一边吃着蜜饯,一边聊一些琐事。说是琐事,不过就是李翼蝉肚子里馋虫作祟,滔滔不绝地跟戎茸讲起自己这也想吃,那也想吃,连天上的月亮都想吃。戎茸听得直皱眉,红薯和栗子好买,天上的月亮要怎么摘?
红薯烤好,又放在一旁凉了片刻,总算是可以吃了。李翼蝉剥下外皮,金黄色的红薯甜香扑鼻,他心满意足地咬下一大口。当然,也没忘了夸赞戎茸手艺好。
这个,也没什么困难的……戎茸说,似乎是对于这样的夸奖有些意外。
他们慢吞吞地吃完了烤红薯,又从火堆里扒出栗子来吃。烤熟的栗子仁也是金黄色的,吃到嘴里又香又甜。李翼蝉吃着栗子,觉得自己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吃饱喝足,李翼蝉觉得全身暖烘烘的,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他站起身来,转头对戎茸说:“哥,我要练剑!”
戎茸去看他的腰间,那里并没有佩剑。李翼蝉笑笑,从火中抽出一根尚在燃烧的树枝,就这样练起了剑招。几个招式下来,树枝上的火便熄灭了,李翼蝉却浑然不觉,一招一式有模有样,好像真把手中的小树枝当成削铁如泥的宝剑一样。
练到最后一式,李翼蝉正要收剑,却觉得鼻尖一凉。他抬头看向天空,细小的雪花飘落下来,不由得兴奋地大喊:
“下雪了!下雪了!”
他把树枝随手丢在一边,跑去拉戎茸的胳膊:“哥,快看,下雪了!”
戎茸便也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点点头:“嗯,是下雪了。”
这是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
*校园师生pa
李翼蝉骑着自行车,车轮压过路边的落叶,发出清脆的响声。风把他宽大的校服吹得鼓鼓囊囊,好像下一刻就要飞到天上去一样。
转过一个弯,他看到一个人影,不由得眼前一亮。他用力蹬了两下,骑到那人前头去,大喊了一声:
“哥!”
戎茸听到他的声音,愣了片刻,先是对他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在学校要叫我老师。”
李翼蝉跳下车,推着车子走在戎茸身边。他用手比划一下:“可我们还没到学校呢,你看,还有这——么远。”
戎茸一时语塞:“呃……总之在学校的时候不能这么叫。”
李翼蝉用力点头:“我知道,要是让其他人觉得你偏袒我就不好了,不过如果不在学校,就想怎么叫都行对吧?”
戎茸是李翼蝉的老师,教生物课,同时也是他邻居家的孩子,李翼蝉还小的时候,总是跟在戎茸后面哥哥哥哥地叫,却没想到对方长大后成为了自己的老师。
“也不是想怎么叫都行。”
“那老师希望我叫你什么?绒绒哥?绒哥?或者……绒绒?”李翼蝉刻意加重了“绒绒”两个字。
戎茸轻轻咳了一声:“还是像原来一样叫我哥就好。”
李翼蝉偏过头笑:“好呀,不过……戎老师,我们快到学校了。”
生物课是第五节,正是午餐前饥肠辘辘的时候。李翼蝉早饭只吃了一个白煮蛋和两片面包,肚子咕咕直叫,从桌子下面悄悄掏干脆面出来偷吃。他小心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用宽大的袖口作为掩护,把干脆面一点点塞进嘴里,再用臼齿一点一点慢慢把干脆面磨碎。戎茸站在讲台上,正在讲植物生长激素,配图里的瓜果蔬菜看起来分外诱人。
李翼蝉用右手挡住脸,不让讲台上的老师看到自己在偷吃东西。戎茸的视线几次投向他这里,但又很快移开了。大概是没发现,李翼蝉有点得意。
“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作业是本章习题,书后和练习册都做,”戎茸顿了顿,又看向李翼蝉,“还有,李翼蝉,不要以为我没发现你又在偷吃东西,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班级里爆发出一阵笑声,李翼蝉乖顺地点了点头。
下课铃响,学生们一窝蜂涌出教室。李翼蝉走到教室门口,跟着戎茸一同往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老师们大多都吃午饭去了,只有零星几个还留在这里。戎茸拉开椅子,让李翼蝉站在一边。
“知道错了吗?”戎茸问。
“知道了。”李翼蝉像个乖孩子一样点头。
“下次还敢不敢在课堂上吃东西了?”
“不敢了。”
李翼蝉抬头看了看,办公室内仅剩的几个老师都在忙自己的事,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这边,便压低了声音:“可是,哥,我是真的很饿,”
戎茸重重叹了口气,一副拿李翼蝉没办法的样子。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块牛奶糖,塞给李翼蝉:“你以后要是觉得饿,就吃这个,别吃干脆面了。”
李翼蝉接过糖,塞了一块到嘴里,又递给戎茸一块。浓郁的奶香味在他舌尖扩散开,他美滋滋地想,这糖可比干脆面好吃多了。
*骨科演员pa
一.飞机(蝉12岁)
李翼蝉不喜欢坐飞机。
虽说工作需要,他总是一年到头到处飞,但他还是不喜欢坐飞机。就连去夏威夷度假,一想到要坐飞机一个来回,他就有点提不起劲。
“为什么我们不能坐火车去夏威夷?”他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嘟囔。火车是他为数不多的不会犯晕的交通工具。
戎茸早就习惯了,随口答道:“现在开始修铁路,十年后也许就建成了。”
“那就十年后再去嘛。”李翼蝉耷拉着脑袋,把雪貂颈枕塞进双肩包。他自然没真的打算把这趟夏威夷之旅推到十年后,只是发泄一下内心的不满。
“上了飞机之后吃点药睡一觉,很快就到了。”戎茸安抚他。
“那好吧。”李翼蝉看着被颈枕撑得鼓鼓的背包,思考了一下,拿了一些东西出去,随后满意地拉上拉链。
虽然坐飞机很不愉快,但夏威夷之旅还是值得期待的。
等他们上了飞机之后,李翼蝉吃了两片晕车药,套上雪貂颈枕,又戴上一副小熊猫图案的眼罩。最好能在起飞之前睡着,一觉睡到夏威夷,李翼蝉想着,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十分钟后他知道自己失败了。睡觉就是这样,越是想要快点入睡,越是睡不着。飞机就要起飞了,李翼蝉总不能让它停下,只能默默忍耐克。
“睡着了?”身旁的戎茸轻声问他。
“没。”李翼蝉很郁闷地小声说。
在一片黑暗中,他感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抓住了,温暖又让人安心。
“害怕的话就抓着我。”
“嗯。”
李翼蝉突然觉得起飞也不那么可怕了。
他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航程已经过半了,戎茸在看电影,见他醒了,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李翼蝉说要喝可乐,被驳回,换成雪碧,再度被驳回。
“碳酸饮料对身体不好。”
“可我好几天都没喝了。”李翼蝉作委屈状。
戎茸屈服了:“就一杯啊。”
李翼蝉眉开眼笑。他哥真的是很好对付的一个哥。
他们随便聊了两句,李翼蝉觉得是时候了,便说:“哥,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什么事?”戎茸皱眉。
“我把作业本从包里拿出去了。”李翼蝉说。
他才不想在度假的时候也做作业!度假就应该有个度假的样子!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晚交作业,工作那么忙难免有顾不上的时候嘛。现在他们已经在飞机上了,就算戎茸想飞回去拿也做不到,李翼蝉就是这么有恃无恐。
戎茸却一点都没有惊讶:“我检查行李的时候把你的作业又装好了。”
李翼蝉哭丧着脸:“怎么这样!”
“早点写完就可以早点安心去玩。你哪里不会我教你。”戎茸平静地说。
“……”李翼蝉决定每一道题都要戎茸教他。自己玩不成,戎茸也别想去!但他又想到戎茸可能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顿时觉得十分泄气。
找个机会把作业本扔进海里吧……
他脑子里转着不切实际的想法,气鼓鼓地喝下一大口雪碧。
李翼蝉日记节选:
xx年xx月xx日
……
我们终于来到海边啦!沙滩上人可真多,大家都穿着花花绿绿的泳衣,还有人穿着草裙,真是热闹!
因为作业没有写完,我只能拿着作业本来海滩上写。我跟哥哥一起坐在沙滩椅上,正在写作业的时候,突然一个海浪打来,把我的作业卷走了!我哭了起来,不能写作业了,老师责罚我怎么办呢?
哥哥突然朝着海面跑去,只见他一个猛子扎进海里,拼命向前游去,我担心极了,大声喊哥哥要他回来,哥哥的身影在海面上浮浮沉沉,没过多一会,他就拿着一个湿漉漉的本子回来了。
哥哥把作业递到我的手里:“拿着吧,这下你就不用担心了,回去吹干了之后我们继续写。”
我看着哥哥湿漉漉的头发,又看着湿漉漉的作业,流下了感动的泪水。我的哥哥对我真好,为了让他的辛苦不白费,我一定要把作业写完!
戎茸评语:故事编的不错,但没发生过的事不能叫做日记,重写。
二.酒后(蝉成年后)
凌晨十二点半,戎茸的手机响了,是李翼蝉打来的。
“哥……”
戎茸听出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急切地问,“你在哪?”
“没,没事,我在家,我很好,哈哈……”
这语气一听就知道是喝醉了。戎茸皱着眉头抓起外套,边穿衣服边对着电话说:“你在家里乖乖待着,我马上过去。”
他出门找了辆出租车,直奔李翼蝉的家。李翼蝉住的地方离这里有段距离,他自己挑的地方,一成年就搬出去了。戎茸其实不怎么放心,但小孩总要独立,他自然要表示支持。虽然如此,他还是希望李翼蝉住的离自己近些,这样也方便互相照应。但李翼蝉早在一开始就自己决定好了一切,没有留下任何戎茸插手的余地。
不得不说,戎茸心里有些复杂,但他最终也什么都没说。
出租车载着他一路飞奔,总算到了李翼蝉家门口。他给李翼蝉发了条微信,在门口的花盆里摸索备用钥匙的时候,门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李翼蝉脸红得像只烧熟了的大虾,冲着戎茸傻笑:“哥你怎么真来了,哥……”
“出什么事了?”戎茸看着客厅茶几上散落的啤酒罐子,又皱眉。李翼蝉不太能喝酒,平时也没有喝酒的习惯,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买醉。
“什么都没有,我可好了。”李翼蝉猛摇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啤酒要喝,被戎茸眼疾手快一把抢过。
“别喝了,看你都醉成什么样了,”戎茸看着李翼蝉通红的眼圈,有点心疼,“跟我说说,有事别憋在心里。我是你哥,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李翼蝉不说话了。他往戎茸旁边凑了凑,把头搁在他肩膀上,呼吸声平缓,让戎茸一度以为他睡着了。
正当戎茸犹豫着要不要把李翼蝉叫醒让他回床上睡的时候,李翼蝉突然开口了。
“哥,我是个变态。”他的语气平静异常,根本不像喝醉了的人。戎茸吓了一跳,追问道:“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自己?”
“我喜欢男人。”李翼蝉说。戎茸察觉到他吸了一下鼻子,低头一看,小孩果然在哭。他递两张纸巾过去:“喜欢男人算不得变态。同性恋没什么的。”
“那喜欢自己的亲生哥哥,算不算变态?”
李翼蝉用泛红的眼睛静静看着他,神情像是准备接收死刑判决的犯人。戎茸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呢,不该是这样的。他对李翼蝉的教育出了什么错吗?是自己过于娇惯他,让他太依赖自己了?他对弟弟的疼爱有超出亲情范畴吗?如果自己没有出错,那弟弟又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
李翼蝉读懂了戎茸的沉默,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来。他抹了一把脸,拉开家门跑了出去。
戎茸急忙去追,却连个人影也没看见。他急得要命,李翼蝉醉得厉害,半夜出门遇到危险可怎么办!他打李翼蝉的电话,却迟迟没人接,又在附近找了一圈,哪也找不见李翼蝉的人影。
都是我的错,他想,如果弟弟真出了什么意外,全都是我的错。
他第十次拨打李翼蝉的电话的时候,终于接通了。
“你在哪?”他焦急地问。
“在家……”小孩的声音在一片嘈杂水声中听得不太真切,但戎茸总算是放下心来。他后知后觉地开始生气,这死孩子,我找得那么辛苦,你却先回家了?真不知是谁教出来的小混蛋。
他打开小混蛋的家门,浴室里水声响成一片,戎茸走进去看,发现李翼蝉在浴缸里睡着了。
把迷迷糊糊的李翼蝉从浴缸里捞出来费了戎茸不少劲。李翼蝉看着瘦弱,但手长脚长,摆弄起来也不轻松。戎茸花了半天才给他擦干身体,吹干头发,又给他套上睡衣。李翼蝉软成一滩任他摆布,反而给戎茸增加了很大难度。小混蛋,戎茸在心里暗骂,折腾你哥这么好玩吗?但看到李翼蝉半闭着眼睛安静乖巧的样子,他又没办法跟他生气。
他大概明白李翼蝉喝醉的理由了,也明白他为什么会在半夜给自己打电话。唉,为什么会这样呢,他揉揉眉心,又想,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出错了?这样是不行的,李翼蝉不应该喜欢自己,他们是亲兄弟,这有悖人伦……
折腾了这么久,他终于把李翼蝉扔上了床。戎茸给小孩盖好被子,本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不料却被李翼蝉一把勾住脖子,在嘴唇上啄了一口。
这小子果然在装睡!戎茸差点要去揪他耳朵,但最终只是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李翼蝉没什么反应,也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睡。戎茸拿他毫无办法,心想着等他醒了再跟他算账。他折腾了一晚上,现在睡意一下子涌上来,便草草换了衣服躺下睡了。
戎茸醒来的时候李翼蝉已经不在床上了,他走出房间,李翼蝉正把早餐端上餐桌。
“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他睁着大眼睛,一脸好奇地问,“起床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
“……昨晚的事你不记得了?”
“啊……我好像是喝醉了,”李翼蝉挠挠头,“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戎茸本想说些什么,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该怎么跟李翼蝉提起这件事?
“没事,”戎茸摇摇头,“下次别再一个人喝酒了。”
“嘿嘿,好,下次我想喝酒的时候会叫上你的。”
“最好还是别喝酒,对身体不好。”
下次再跟他讲吧,戎茸想。他坐下来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没注意到对面李翼蝉一闪而过的落寞眼神。
一.未来的东大生
“哈啊?我没听错吧?你刚刚说什么?”
竹内法树的脸扭曲起来。他扔掉了手中的手柄,控制的角色被青木夕纪按在地上一顿爆锤。青木夕纪眼皮都不抬一下,用要把手柄搓烂的力度虐待对手:“我说我要考东大啊,你怎么了小树,在未来的东大生面前失去战意了吗?”
“啊啊啊啊啊——”竹内法树惨叫起来。他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唯独对自己的青梅竹马束手无策。他们从小就认识了,所以他完全知道,这家伙看起来漫不经心,但想要考东大却是认真的!
“可你的偏差值只有40啊!”他完全不指望青木听了这话就清醒过来,只是如果不说点什么,他就要疯了,“只剩一年了,要是其他学校还有希望,可那是东大!东大啊!”
“是东大没错啊,所以要加倍努力才行,”青木夕纪说得理所当然,她满意地看着屏幕里和屏幕外都已经倒地不起的竹内,拍了拍手,“所以小树把你的学习资料都给我,我要好好学习!”
竹内法树颓然倒在榻榻米上,一边点头一边叹气。东大这家伙肯定是考不上的,就她那种乱七八糟的努力程度,就算给她三年时间也未必能考入东大。但肯努力本身就是好事,说实话,他一直相当担心青木夕纪的前途,如果能努力一年考上其他的什么大学,也算是不错了。
他认命地从榻榻米上爬了起来:“那我去整理一下,明天把笔记什么的都给你。还要再来一局吗?”
青木夕纪罕见地摆了摆手:“不玩了,我要去做题了!”
她真的是认真的,竹内法树想。他有时真羡慕青木,这种对自己毫无理由的自信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的。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去东大读书。虽然他成绩不错,但评估过自己考上东大的可能性后,他便果断选择了其他的大学。他并没有后悔过,只是青木说起东大时的眼神太过耀眼,让他觉得有些触动罢了。
青木夕纪扔下手柄,真的回卧室做题去了。竹内法树认命地收拾好客厅,从青木家的冰箱里拿了一个布丁,边吃边往青木夕纪的卧室走。
卧室没有关门,竹内法树轻轻敲门,把门推开一道缝,看见青木夕纪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
她也是辛苦了啊……竹内法树觉得有些欣慰,眼角余光却瞟见习题集上的字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算你真的不知道答案,也不要把‘我不知道’这几个字写在试卷上啊!”
青木夕纪睡眼惺忪,抬起眼皮:“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嘛……”
竹内法树气得转圈。他用手指去戳她的脑壳:“你这样的脑子根本上不了东大吧!”
“我是很笨啦……”青木夕纪半梦半醒地嘟囔着,“可是再不努力的话,小树就要去好远好远的地方了……”
搞什么啊,竹内法树捂住了脸,丢下吃剩的半个布丁落荒而逃。
午夜十二点,竹内法树的卧室仍旧灯火通明。他觉得自己可能在成为程序员之前就即将面临脱发危机,这一切都怪青木夕纪。
他一个大学生,为什么还要熬夜整理高中的学习资料啊!!!!必须让青木请客,他要点三个梦幻豪华大芭菲!
第二天一早他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到青木家,把学习资料一股脑地堆在青木面前。青木夕纪两眼放光:“是宝库耶,我会好好珍惜的!”
“我要三个芭菲,不,要四个。”竹内法树坐地抬价,青木夕纪大手一挥:“没问题,只要我考上东大,八个都行!”
“除了东大,你有没有考虑过……其他的学校?”竹内法树犹豫了一下,“比如,我的学……”
青木没等他说完,便迫不及待地表达自己的决心:“除了东大我哪所学校都不考虑!定目标要从一而终,不然变来变去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样啊……那只能祝你好运了。”
“嘿嘿,谢谢小树!”青木夕纪挠了挠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冲竹内法树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一点。
竹内法树稍微有些紧张,但还是把耳朵凑了过去。女孩轻轻的气息让他觉得耳朵一阵发痒,他的喉头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身体却一动都不敢动。
只听青木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小树,吃剩的布丁……以后不要丢在人家房间里哦。”
好想死啊,竹内法树面无表情地想。
二.曾经的夏日物语
青木夕纪真的是个笨蛋,竹内法树第一万次这样想。
在第五次一无所获之后,青木终于忍无可忍,张牙舞爪地挥动着手中破掉的纸网,大声嚷嚷着一些让人皱眉头的话。“这么难捞到,肯定是因为故意给金鱼多喂了食吧”,“这个纸是不是做得太薄了,一沾水就会破掉”,诸如此类。小摊老板大概是见惯了她这样胡搅蛮缠的客人,根本不理她。青木咬着嘴唇,一副委屈的样子,转头看向竹内。
“小树,完全捞不起来啊……”
竹内法树叹了口气,把袖子往上挽了两下,从钱包里掏钱出来。捞金鱼没有那么难,他只试了一次就成功了,青木在他身后用力鼓掌,把刚刚自己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把装金鱼的袋子递给青木,青木开开心心接过来拎在手里,转头看见卖苹果糖的小摊,便像风一般消失了。竹内法树叹了口气,那金鱼说不定今晚就被她颠死了。
青木风风火火跑回来,把啃了一口的苹果糖塞进竹内手里:“来尝尝!很好吃!”
竹内把苹果糖转了个圈,在另一边浅浅咬了一口。他早就习惯青木这种毫无边界感的行为了,如果他表现出一点难为情,反而会被青木嘲弄。“什么啊,在担心间接接吻这种事吗?小树还真是纯情呢~”这种话,青木是真的讲得出口的。
“你都没有咬到苹果!”青木大声说,“要像老虎那样,‘啊呜’地咬才行!”
已经不是小学生了,要那样吃苹果糖还真是难为情呢。竹内叹了口气,又咬了一大口,当然,并没有发出什么啊呜的声音。清甜的苹果脆生生的,的确很好吃。
青木见他吃了,心满意足地把苹果糖抢了回去,一边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烟花……什么时候开始啊?”
“大概还要半个小时吧。”竹内看了一眼手机,说。
“好久……”青木抱怨,“我腿好酸。”
她眼珠一转,对竹内说:“背我。”
竹内瞪她:“你以为你很轻吗?”
“怎么可以说女孩子重呢!”青木给了他一拳,事实上并没用力。竹内甚至有些欣慰,她也到了明白打人会痛的年纪了啊……
“不背就算了。那我们下次来看烟火大会,小树你去找个轮椅来怎么样?”青木开始不着边际地瞎想,“你推着我过来,这样就不用走路了。如果你累了,换我推你也行啊……对了!”
她掏出手机,手指在键盘上按了一通,弹出几张图片来:“你看,就是这个!我们攒钱买一辆吧!”
竹内凑过去瞧,发现是电动双人轮椅。
“你是笨蛋吗!”竹内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人群开始慢慢拥挤起来,这是烟火开始前的预兆。
“跟着我,别走散了。”竹内回头嘱咐青木。青木哦了一声,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即便是青梅竹马,这家伙也太没自觉了吧,这家伙根本没有把我当男性看吧,她的脑子是不是还寄放在幼稚园里没有取出来啊,竹内想着,脸上却微微发热。青木夕纪的手很温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这样牵着她的手,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牵手这个动作被自然而然地赋予了其他的意义,而正是这样的意义,让竹内的心脏如擂鼓一般跳动。青木知道这个简单的动作代表了什么吗?她大概是知道的,只是竹内被她自然而然地划分在那些意义之外,那些看似暧昧的举动,只是因为彼此间过分的熟稔。
他们随着人流移动,青木在他身后噼里啪啦讲个不停,他没怎么听清,只是一门心思地担心着手心有没有出汗。他们刚刚找到位置站好,一道道火光便长啸着升上天空,在人们头顶接连绽放开来。
青木夕纪因这绚烂的场景兴奋起来,她摇晃着竹内法树的手,大声喊着什么。
震耳欲聋的烟花声把一切其他声音都吞没了,竹内指指耳朵,示意她自己听不见。青木夕纪大笑起来,松开竹内的手,去扯他的耳朵。竹内不甘示弱,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扯她的脸颊。两个人闹了一会儿,头顶的烟火也渐渐停了。
“刚刚你想说什么?”竹内问。
“我是说,明年也一起来看吧。”青木笑着说。
她仰头看着他,眼睛里似乎倒映着已经消失的绚烂烟火。
“啊,明年也一起。”竹内偏过头去,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他内心的烟火大会似乎才刚刚开始,心脏代替烟火发出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的震耳欲聋的响声。
紧接着,烟火大会便被青木的一句话强行中断了。
“前提是,明年我还没交到男朋友。”
青木并不知道自己的青梅竹马在想什么,她一边晃着装着可怜金鱼的袋子,一边说着让竹内心碎的话:“还没有谈过恋爱就结束的青春也太可悲了吧,我绝对绝对不要那样结束!但是至今为止都没有人来找我告白过,明明我是如此聪明又可爱的美少女,这也太奇怪了吧?难道是现在的男子高中生都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了?难道说,我暗地里其实还蛮受欢迎的?”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吧……”竹内垂着肩膀,毫无灵魂地敷衍。
“啊——好想跟男朋友一起来看烟火大会啊,还可以一起吃章鱼烧,一起捞金鱼,想想就觉得超浪漫!”青木捧着脸,沉浸在幻想里,“很多少女漫画都会有那种桥段吧,在烟火大会上牵着手一起看烟花什么的!”
果然啊,这家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还在跟一位男性手牵手看烟花。竹内叹气,指望青木意识到这一点,短期内似乎是不可能的。
但他也并不打算打破现状。拥有青梅竹马这个身份的他,被青木自然而然地排除在了恋人的选项之外,打个比方的话,大概就是那种游戏里的不可攻略角色吧。但如果他不再是她的青梅竹马,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可攻略角色,青木还会像现在这样,毫无戒心地亲近他吗?
竹内看了一眼依旧说个不停的青木,又叹了口气。
啊,没救了,青木也好,自己也好,都是无药可救的笨蛋。
他不动声色地拿过青木手中的金鱼,趁她愣神的时候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好了,走吧,我们回家了。”
“咦?咦?小树,快把金鱼还我啊!”
“不给,你都要把它晃死了。”
“不会死啦,金鱼在大海里比现在还要晃呢!”
“金鱼是在海里生活的吗?”
“金鱼想在哪里生活就在哪里,要你管!”
与青木吵闹的间隙中,竹内法树突然想到,像这样两个人一同度过的夏天,也许所剩无几了也说不定。如果他们的故事在这样的夏天里结束,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
但果然,还是不想结束,竹内想。
*打个卡,为正道做点贡献
李翼蝉艰难地睁开眼睛。他好像从一个长梦里醒来,身体沉重极了。他感觉有些冷,好像是因为背靠着什么冰冷的东西,或者是因为连绵不绝的细雨打在他的脸上,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空气里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这里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见他醒了,起身凑上前来。李翼蝉认出这是许久未见的念秋,有些惊讶。
“你醒了?”念秋问他。
李翼蝉总觉得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也许是雨水阻挡了他的视线,也许是那道不知何时留下的刀疤的缘故,他莫名觉得这位向来对他和善的叔叔有些可怕。
“这里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他问。他记得自己与戎茸一同前往天妖殿的方向,在半途遇到了念秋。他们结伴赶了几天的路,然后,然后……
“这里是乱葬岗。”念秋说。
乱葬岗!李翼蝉吓了一跳,连忙看向四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大大小小的坟茔,足有上百个之多,他才意识到,他身后的那个冰凉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块石头墓碑!
“可我为什么在这里?”他强行忍耐内心的恐惧感,询问念秋。
念秋并不理会他的问题。“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他站在李翼蝉面前,双手撑在墓碑上,影子像山一般压下来,让他的面目更加晦暗了。
“你可知,这浮华大陆上,正在发生什么?”
“魔族肆虐,妄图颠覆天道……”
“哈哈哈哈!”念秋大笑起来,“天道,这世上本就不该有什么天道!天道难道就不偏私,不枉法,不恃强凌弱?魔族屠杀你们的时候,天道有降下天罚吗?它连个屁都不敢放,这样的天道,为何你们还要一心护着它?”
李翼蝉听着这癫狂之言,心中也猜到了大半:“难道秋叔……你是魔修?”
“不错,我早已自毁灵根,只为与天道拼个你死我活。魔族即将摧毁人界,到那时,只有魔修才能在这充满魔气的世界上存活。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你愿不愿修魔?”
“修魔?”李翼蝉大惊。
“你天赋异禀,本就是修炼的好苗子,死了可惜。”念秋轻描淡写地说。
“如果我说,我不愿呢?”李翼蝉问。
“那你今天就会死在此地。”
念秋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他拍了拍李翼蝉身后的石碑:“你还没看过这上面写的字吧?”
李翼蝉突然觉得更加寒冷,他慢慢转过头去,只见石碑上刻着几个大字:
“爱子李翼蝉之墓”。
为什么这里刻着他的名字?“爱子”又是何意?这块墓碑显然已经存在了有些时日,上面的字迹也有磨损,是谁与他有相同的名字?又是谁死在此处?此时唯有不停地思考才能让李翼蝉忘却心头的恐惧,他看向念秋,后者的脸上是近乎癫狂的笑容。
“十二年前,我的儿子,李翼蝉,就埋在此处,”念秋看向李翼蝉,语气里甚至有些怀念,“你可知,你的名字,是我起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翼蝉问。他想不到脱身的方法,只能希望有人来救,在那之前,他必须尽可能多地拖延时间。“我知道我今天会死在这里,但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念秋叔,行行好,我不想稀里糊涂地死掉。”他用哀求的语气说,甚至掉了点眼泪下来。
“好啊,那我就给你讲讲。”
那究竟过去了多久呢?算来也不过短短十几年,却仿佛一生那样漫长。
李承寿,十岁入玄天宗天寒门,二十五岁突破炼气期,此后五年再难寸进。为了突破境界,他下山游历,与一位漂亮姑娘结下良缘。这位姑娘并非凡人,而是修炼成型的一只浣熊,名为邱秋。二人情投意合,李承寿意图将其迎娶过门,但遭到家中反对。
人妖相恋,为天道所不容!李承寿与邱秋被赶出家门,二人决意独自生活。他们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直到邱秋有了李承寿的孩子。
“可是,可是如果孩子出生的话,会……”李翼蝉忍不住说,他看到念秋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我们都想保住这个孩子,即便是天雷劫,我们也会替他扛下,但谁知……”念秋的眼神投向别处,眼神中尽是哀恸。李翼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另一块石头墓碑:
“爱妻邱秋之墓”。
“为了让她顺利生产,我跪下求那个老不死的,看在他未出世的孙儿份上,借家中的灵药一用。他嘴上答应,却叫下人送来打胎药!阿秋为了保住孩子,灵力折损大半,连第一下天雷劫都没有挨过……”念秋惨笑,“我的妻子,我的儿子都被这天道所害,连我的亲人都推波助澜,一夜之间,我什么都不剩了,我怎能不恨!”
“所以你……”李翼蝉似有所感,他望向那些没有墓碑的坟茔,浑身颤抖起来。
“你想的没错,”念秋的脸愈发扭曲了,“那天,李家上下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我就砍了那个老不死的脑袋……”
他看向李翼蝉:“那天,是你的满月酒。”
李翼蝉呆坐在原地,听见念秋的声音不住地响起:“那天我砍了多少个人的脑袋?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我把他们都埋在这里,给我的妻儿陪葬,这里埋着我所有的亲人,当然,也是你的。我唯独放过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我从你娘手中抢过你的时候,你紧闭着眼睛,连一声啼哭都发不出来,像极了我那个没能出世的孩子……我把他的名字给了你,现在,到我收回它的时候了。”
他将剑抽出剑鞘,逼人的寒光向李翼蝉袭来。
“你这个……懦夫!”
李翼蝉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大喊。念秋吃了一惊,剑尖堪堪停在李翼蝉的颈前。
“你说什么?”他阴狠地问。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天道杀了你的孩子,为什么不向天道复仇,反倒对无辜之人下手?”李翼蝉想自己命不久矣,索性硬着头皮直言不讳,“给你的妻子安胎药的只有一人,不是我爹,不是我娘,不是你的兄弟姐妹,为什么连他们也不放过?你杀了那么多人,只是因为你反抗不了天道,才去屠戮那些无辜之人,明明自己没能保护妻儿,却把一切推给别人,还把我的家人……你的家人!你不顾父母生养之恩,不顾兄弟手足之情,只因一时之痛就逞一时之快,你是个懦夫!”
“住嘴!”念秋大喝一声,提剑便刺,李翼蝉只觉胸口剧痛无比,剑尖已经没入他的左胸。念秋拔剑,鲜血自李翼蝉的伤口飞溅而出,他欲再刺,却听得一声怒吼——
李翼蝉感到一阵眩晕。他出了太多的血,已经很难看清眼前的景象。在他彻底陷入昏迷之前,看到的是露出利爪和獠牙,不顾一切向念秋扑去的戎茸。
“哥……”
他安心地笑了笑,倒在自己的墓碑前,彻底失去了意识。
抓了同学互动,因为青木是个傻子所以做了好多傻事!ooc的部分请当我没写过,感谢!
早春三月,樱花盛开。
灰高仅剩的三年级生们热闹地在纷飞的樱花下享受着浪漫的景色与BBQ。作为具有创造力的学生,除了普通的食材之外,有些奇怪的东西也会被放上烧烤架,抹上烧烤酱,然后被哪个输掉惩罚游戏的倒霉蛋吃下去。
青木夕纪泪眼婆娑地吃了一块涂着美乃滋的烤橘子,顺手打开一瓶可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啊!美味!”她发出一声非常浮夸的感叹,抬头做出眺望天空的姿势,“赏樱就是要喝酒才对!”
酒井悠人在一旁摇头:“根本是可乐吧。”
“气氛啦,气氛!”青木夕纪连连摇头,“只要气氛得当,连可乐也可以当做酒!”
三年C班著名笨蛋青木夕纪非常不淑女地打了个嗝,继续自己的浮夸表演。她拾起一片樱花,摆了个吟诵的架势:“啊,樱花……”
她没想出任何一句诗来,硬生生卡住了。酒井悠人憋笑:“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我是一个喝醉了的诗人,所以我把作好的诗全都忘光了。”青木夕纪一点也没有感到脸红。她无视了酒井的眼神,自顾自地转头往一棵樱花树下看去。
“是立子!”她跳起来,一个箭步冲到正在画画的小出立子面前,在对方合上自己的本子之前看到了上面的画面。
小出立子满脸通红,差点尖叫,青木夕纪慧眼如炬:“咦,你画的跟那两个人有点像……”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两个老师,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点了点头,又拍了拍立子的肩膀:“放心,我懂的。”
青木夕纪举起大拇指:“他们两个,很配。”
小出立子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不过显然已经放松了点。她悄悄把本子打开一点点,往青木的方向递了递:“嘘……”
青木探头去看,发自内心地称赞她:“你画的好棒啊!”
然而笨蛋总会做些出人意料的事。在小出立子脸红地说了句“没有啦”之后,青木夕纪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但是立子啊,我一直都不太懂,为什么两个男人最后都要做这种事呢?把〇〇放进对方的〇〇里真的会很舒服吗?他们的表情好像很痛苦,但是台词却说很高兴呢……也对呢,这种事不自己试试看的话是不知道的吧,好想知道他们的感受哦……”
她转头一看,小出立子早就逃跑了。
“欢迎回来。”酒井悠人说。
“我把立子吓跑了,”青木夕纪自我反省,“下次不会在她的面前提〇〇了。”
酒井悠人捂脸:“也别在我面前提啊!”
青木夕纪并不在意他的反应,擅自开始新的话题:“话说回来啊社长,开学之后我就要经常缺席游泳社了。”
“你本来就不经常出席吧,”游泳社社长酒井悠人叹气,“你学会游泳了吗?”
“完全没有!”青木夕纪挺胸抬头,为自己是个旱鸭子的事感到自豪。她忽略酒井的叹气,继续说:“我要减少社团活动,开始努力学习,争取一年内提升偏差值考上东大!”
“你偏差值多少啊?”
“40!”青木夕纪大声说。
她看到酒井悠人的表情,知道对方完全不信,便气哼哼地说:“真的啦!我春假也有努力读书哦!每天我都在努力背英文单词!”
“你背到哪了?”酒井悠人好奇地问。
“Abandon。”
青木夕纪说,把一块烤肉塞进嘴里。
酒井悠人又一次捂住了脸。
“为什么是东大呢?”过了好一会儿,酒井悠人问她。
“因为那是东大啊,”青木夕纪理所当然地说,“谁不想去读东大呢?”
她双手在空中比划起来:“学校就是象牙塔,只要离开学校,青春什么的就结束了!青春的终结就是人生的终结,失去了学校生涯就要变成社会的牲畜,变成酒气熏天的颓废大人!我要一辈子都待在象牙塔里,无论是谁都别想让我挪动一步,所以我要爬到最高的那个上面,就是东大!”
酒井露出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把烤炉上的肉翻动了几下。“但是那可是东大啊……”他幽幽地叹息起来。
“东大又怎样啦,只要我肯努力,考上东大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嘛!”
青木夕纪插腰,自信满满地宣告道,然后身手敏捷地抢走了盘子里最后一块烤肉,在酒井哀怨的眼神下塞进了嘴里。
吃饱喝足,青木夕纪悠闲地走在回家路上。她掏出口袋里的单词本,从第一个单词开始拼读:
“a,b,a,n,d,o,n。”
“a,b,a,n,d,o,n。”
她合上本子,开始背诵。
“a,b,a,n,d,o,n。”
“a,b,o,n,d,o,n。”
“终于记住了,是abondon!”她大喊着翻开单词本,又很快垂下了头。
“什么啊,是abandon啊……”
但笨蛋的好处就是会很快打起精神来。青木夕纪握拳,朝着天空大喊:“我是不会abandon的——”
她向家中跑去,虽然她还要看很多看不懂的书,很多做不出的题,但她自信满满,东大势在必得。
让我们祝福这位勇敢的笨蛋吧。
*没有脸的NPC大量增加了!
*为什么我又写了,一定是因为奶奶太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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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得不承认,此刻我急切地想要见到娜西莎,想去握住她的手,听听她又从我的心里看到了什么。无论她说出怎样让我难堪的真相都好,我只想抓住她,抓住这世界上唯一看透了我的人。我试图从她那双洞察一切的眼中获得些许安全感,即使每一次的对视都将我钉在审判的十字架上……”
“说实话,我有些不太理解。”
她把几张叠在一起的纸还给布莱恩。年轻男孩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但他很快将情绪掩饰过去,做出一副耐心的样子:“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她对布莱恩的情绪变化浑然不觉,向来如此。布莱恩说,想让她为他的小说提提意见,她自然照办,并不把一位创作者脆弱的自尊心放在眼里。
“为什么主角如此执着于娜西莎呢?”她问,“每次娜西莎都会揭穿他内心的痛苦,让他消沉,可他为什么还是一次次地去见娜西莎?”
她那时什么都不懂,不知道天真和残忍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当时的布莱恩到底作何感受,已经成为一个永远不能探清的谜题,这让她每每回想起往事,都试图从他的每句话中捕捉那些可能存在的言外之意。
“主角在寻求理解,而娜西莎恰好是能够理解他的那一个。虽然那些真相让他痛苦,但他同时也觉得愉快……也许理解这些对你来说还太早了。”
“我已经16岁了,不是小孩了。”她立刻反驳道。要说她对布莱恩有什么不满,那就是布莱恩总是把她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看待。布莱恩只是比她大了几岁,却时常端着一副年长者的架势,说着“你还没到懂得这些的年纪”这样的话。她自认为拥有比同龄人更加成熟的内心,对布莱恩的话从来不以为意。
她急于证明自己,显然布莱恩看穿了这一点,并不与她辩驳。他像往常一样将这个话题匆匆带过,讲起他笔下的男主角与娜西莎。他只是在寻找能够理解他的人,布莱恩说,即便真相多么残酷,他都想去直面那个真相,即使受到伤害……
可是受到伤害会很痛苦啊,她不解。布莱恩则说了些听起来匪夷所思的话,他说有些人痛苦时也觉得快乐,他们的快乐来自于对自身的折磨,有些是肉体上的,也有精神上的。她听着这一切,说不出话来,很久很久之后,她才摇头说,这一切都太奇怪了。我也这么认为,布莱恩笑着说,但这是文学创作,奇怪并不是什么坏事。
他们坐在咖啡馆靠窗的座位,杯里的咖啡都已经空了。窗外的行人行色匆匆,穿黑色大衣的男人压低帽檐匆匆走过,布莱恩说,也许那人是个间谍,正要往接头地点去,害怕别人看到他的脸。他又说,他可能有一位女搭档,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一段感情。但我不会写这样的故事,他补充道,幻想这些只是打发时间。
她点头,也告诉他自己的幻想。刚刚路过的那个牵着狗的男人,他的狗看上去不那么听话,也许是某位受了诅咒的王子。王子?布莱恩笑起来,你认真的?我可从没听过王子变成狗的故事。在青蛙王子之前,人们也从未听过王子能变成青蛙,她理直气壮地说。
他们花上一整个下午编造来往行人的神秘经历,直到暮色四合时才结账离开,有时是布莱恩付钱,有时是她,他们不太计较这些。她每当回想起这些下午,都觉得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坐在窗边的戴安娜女士问他有没有兴趣阅读她写下的小说。他看到她桌上的纸张和钢笔,微笑点头,对她说当然可以,只不过要等到他工作结束之后。
“我想说,我对这个故事非常感兴趣,并且非常想知道之后的发展。”
布莱恩把书稿还给戴安娜。她看起来很高兴,用愉快的语气问道:“真的吗?我希望你不是在说客气话。”
“当然不,”布莱恩说,“我已经完全被吸引了,真希望能立刻看到之后的故事。如果迈克不救米歇尔,他心爱的女孩杰茜就不会与米歇尔结婚,但他真的能够眼睁睁地看着米歇尔溺水而死吗?这违背了他一直以来的信条。我想知道,迈克会选择哪一边。”
“关于这一点,我还在思考,”戴安娜用手指有节奏地敲打桌面,“如果换作是米歇尔以外的任何一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救人。但他与米歇尔向来关系不睦,足以让他产生见死不救的念头。残酷的是,无论他怎样选择,等待他的都将是痛苦。如果米歇尔活着,杰茜就会嫁给他人,如果米歇尔死了,他将终生被自己的良心拷问。这一点,迈克也是知道的。”
她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沉思了片刻,转过头来问布莱恩:“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呢?”
布莱恩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会选择救人。不管是谁,我都不会见死不救。”
“即便是对方对你做出了不可饶恕的事?”戴安娜问。
“如果他伤害我,我会想办法反击。但那并不是我见死不救的理由。”
“你是个善良的人,”戴安娜赞许地说,“不过如果迈克也像你一样坚定,故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吸引人了。”
“谢谢您的夸奖。”布莱恩轻轻挠了挠头发,表现得有些害羞。
戴安娜带着她的书稿离开了,她说自己下次会将完整的故事带给他看。布莱恩坐在窗边,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路过窗口,那个瞬间,借助黑色的背景,他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脸在玻璃上的投影。
他伸出手掌,去触碰玻璃上的脸。
布莱恩,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呢?
影子没有回答她。
下午四点一刻,布莱恩开车前往唐人街,打算载一位女性去看电影。
“你迟到了,小子。”佩瑞忒看起来十分不满。布莱恩替她打开副驾驶的门,想扶着她坐进座位,却被佩瑞忒毫不留情地一拐杖挥开:“走开,我自己能行。”
布莱恩苦笑着上车,往电影院的方向驶去。
“先说好,我可没有钱付给你。”佩瑞忒皱着眉头说。
“我不会跟您计较这点钱的。”布莱恩说道。他注意到佩瑞忒虽然看上去很生气,但由于表现得太刻意,反倒显得有趣。从上车开始,她的视线就在车厢里到处游走,但一旦与布莱恩对上视线,就立刻气势汹汹地回瞪他。
“看不出来,你小子居然是个有钱人。”佩瑞忒说,眼睛盯着方向盘看,好像要把它盯出个洞。
“这不是我的车,”布莱恩笑笑,“是我朋友的。”他三个月前从书店辞工,却意外地跟书店老板交上了朋友。布莱恩只需要付一点象征性的费用,就可以借用这辆七成新的福特汽车——表面上看是这样。他偶尔用这辆车载认识的女性去电影院,剧院,餐厅约会,当然,也会做些别的。他没有刻意装作有钱人的意思,只是这样会让约会比较有气氛。
佩瑞忒看上去对这辆车很感兴趣。考虑到对方的年龄,布莱恩认为这是件很好理解的事。他试图给佩瑞忒讲讲汽车是如何运作的,又被佩瑞忒瞪了一眼。
“你们年轻人,明明只有几步路却不愿意走,偏要坐着这大怪物上路,”她摆出外祖母讲故事吓唬孙子的表情,“等它肚子饿了,早晚会把你一口吃了!”
“汽车是不会吃人的,”布莱恩解释道,“是靠着发动机和汽油……”
“以前没有这东西,大家也都好得很,”佩瑞忒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继续自己的说辞,“你们年轻人就喜欢胡搞。”
布莱恩又一阵苦笑。他将车停在电影院门口,帮佩瑞忒开门。这次他没有试图扶她下车,只是在一旁盯着她,确保她稳稳地拄着拐杖踩在地面上。
佩瑞忒执意要自己买自己的票。“你这小兔崽子,我不在乎你怎么想”,她这么说,布莱恩只好由着她去。他们一同看了一部喜剧片,布莱恩确认自己好几次听到她的笑声,但走出电影院的时候,佩瑞忒又板起脸来:“真不知道那个戴黑帽子的家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在布莱恩看来,佩瑞忒完全是个可爱的老太太,他很乐意与她来往。他把佩瑞忒送回徒然堂,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那家古董店里,但他并不打算过问。临走时佩瑞忒干巴巴地说了句“路上小心啊小混蛋”,让他在回程的途中都觉得心情愉快。
布莱恩将车停下,径直走进一家书店。书店并不大,客人也寥寥无几,他与老板略略打了声招呼,钻进书架后隐藏的空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之后,一位金发姑娘静悄悄地走到柜台前,冲老板挑了挑眉毛。
“该走了,查尔斯。”
被称作查尔斯的男人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性,点了点头,与她一同离开了这家小书店。
“不得不说,布莱恩,你这幅打扮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让人觉得惊讶。”查尔斯一边盯着前方的道路,一边用眼角余光瞟着坐在副驾驶席上的女性。
“多谢夸奖,”金发姑娘笑眯眯地说,“不过我说过,现在请叫我布莱安娜。”
“老兄,有那个必要吗?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查尔斯抱怨起来。
“为了防止你说漏嘴,我认为有必要提前做些准备。”
他们转过几条街道,来到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查尔斯对着木门轻声说了些什么,门随即打开一道供一人通过的缝隙,两人依次走了进去。
一个小个子男人沉默地为他们带路,他打开一扇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醉醺醺的快乐。他们穿过喧闹的人群,跟着男人走进仓库。让我瞧瞧你们都带了什么好东西,男人热切地注视着布莱安娜,查尔斯也看向她。于是布莱安娜在男人们的注视之下缓缓脱下宽大的风衣,解下缠在腰间和腿上的酒瓶,又从高筒靴里拿出两个。
这可是费了大工夫搞来的,查尔斯给男人展示标签,从意大利来的好酒,现如今在别处很难找到。几个伙计将车上的酒陆续搬进仓库,他们花了点时间谈妥价钱,查尔斯把钱收进口袋,与布莱安娜一同离开。
“不想来一杯吗?我请客。”
路过酒吧大堂的时候,查尔斯看着饮酒作乐的人群,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你知道的,查尔斯,布莱安娜从不喝酒。”
“那布莱恩呢?”查尔斯冲她咧嘴一笑。布莱安娜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往车上走去。
“哦拜托,老兄,”查尔斯紧随其后,“你知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他们坐上车,查尔斯发动车子,用不解的语气问她:“我知道你滴酒不沾,但难道你就没有在某个特别的时刻,感受到那种强烈的,想要逃离这操蛋的生活的感觉?难道你就不想来上几杯,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场?”
“不得不说,我每分每秒都想逃离这操蛋的生活。”布莱安娜平静地说。
“那我们掉头回去,这个夜晚注定不寻常!”查尔斯兴奋地说。
“谢了老兄,但我还是不打算喝酒。”
查尔斯重重叹了口气:“你又不是苦修士,喝些酒算什么呢?难道你真打算遵守这个没劲透顶的禁酒令?就算是禁酒令,也没禁止人们喝酒。”
“抱歉,查尔斯,这是我的原则。”布莱安娜冷冰冰地看着他。
“好吧,好吧,”查尔斯遗憾地妥协了,随即他又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这么坚决,我可要怀疑你有一段因酒精而不愉快的回忆了。难道你酒后乱性,让哪个姑娘留下了你的种?”
“你可以这么想,但下次休想让我再帮你运货。”布莱安娜假装生气,查尔斯见状不妙,赶快换了个话题。
“对了,上次你让我帮你打听的人,我问过了,”查尔斯说,“不过还没有消息。布莱恩,我想纽约是找不到第二个像你一样的布莱恩了。”
布莱安娜对此并不意外:“好吧,那之后就帮我稍微留心一下,不必特意打探消息。”
“不过我好奇很久了,”查尔斯盯着路面,脑袋稍稍往布莱安娜的方向凑了凑,“你找这个人做什么?难道你有个孪生兄弟不成?”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传说?如果一个人遇到自己的分身,那么他就即将命不久矣。”
“怎么,你相信这个吗?”查尔斯问。
“是啊,”布莱安娜露出一个可以说是神秘莫测的微笑,“我想见见我的分身,在他杀死我之前把他杀掉。”
空气似乎突然变得寒冷起来,查尔斯打了个寒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好吧,不管是什么理由,我会帮你留意的。”
布莱安娜咧嘴笑起来,样子活像个女巫:“那么多谢,好心的先生。”
查尔斯将她送到家门口,把她这次的酬劳递给她。她道了声谢,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摘下金色的假发和隐形眼镜片,把钱塞进皮夹。维持布莱恩的生活方式并非易事,她那点微薄的薪水根本不足以支付开销。女性身份能为走私酒水提供许多便利,查尔斯看中了这一点,雇佣布莱恩扮成女性协助走私。她不知道查尔斯是不是对“布莱恩”有所怀疑,但她需要钱,顾不上思考太多。于是在布莱恩之外,她又多了一重新的身份。
镜子里的人看着她。一头乱糟糟的棕色短发,空洞的眼睛,面无表情的脸。这是我,她想,这才是我。不是布莱恩,也不是布莱安娜,只是她自己。世界是舞台,她扮演布莱恩,有时也扮演布莱安娜,然后她谢幕,来到这间小小的后台换下演员的服装。她只有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才能成为自己。
这场戏剧已经持续了太久,到底何时才能结束?
她并不知道,只能不断地,不断地表演下去,直到那个人回来为止,直到真正的演员回归舞台为止。
她看着镜子,有些后悔自己早早卸下了假发,不然她还能借布莱安娜的口说上一句“干他娘的”,毕竟这样的粗话她本人从来讲不出口。
查尔斯说得对,她想,她的确需要喝上一杯。
*诚征美貌大姐姐共进晚餐
1.星期三,加西亚
“他可真像你,不是吗?”
“保持安静,亲爱的。”
屏幕上的黑白光影一幕又一幕闪过。布莱恩坐在最后一排,微笑着对女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加西亚仍然想说些什么,布莱恩却抢先一步吻上女孩柔软的嘴唇。荧幕上的男人与女人交换戒指,又是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
电影院里的灯光亮起来。
“你觉得如何?”布莱恩问她。
“你说的是电影,还是……?”加西亚指指自己的嘴唇。
“我都想知道。”
“感觉很不错。那么你呢?”
“我也觉得不错。”
“是电影,还是……?”
“两者都是。”
他对加西亚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加西亚挽着布莱恩的胳膊,缓步行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那个男主角,你跟他很像。”加西亚又说起电影院中未能继续的话题。
“为什么这么说?”
“有很多女人爱你,”加西亚的眼神像是要将他洞穿,“除我之外,你还同时与很多女性约会。”
布莱恩耸耸肩:“如果你把正常的社交称作约会的话,那的确如此。”
“正常的社交,好吧,如果你真的这样认为。”加西亚显然已经对他的说辞习以为常,看不出一丝生气的迹象。
“我只是尽可能地让她们感到满足,包括情感上。”
“那我呢?你对我也是这样吗?”
加西亚停下脚步,注视着布莱恩,仿佛这样就能让谎言无所遁形。布莱恩笑笑,低头去吻她的额头:“当然不,加西亚,我是认真的。”
加西亚笑眯眯地抚摸他的脸。
“好吧,你这不折不扣的骗子。”
2.星期五,米兰达
米兰达睡眼惺忪,心不在焉地与观众们一同向台上的演员鼓掌。
“结束了?”她问。
“是的,结束了,”布莱恩笑着说,“很无聊对吗?我想下次我们可以去个别的地方,我听说最近会有马戏团巡游,你喜欢吗?”
“不,”米兰达摇摇头,“我想也许我再多看几次,就会喜欢上。”
“我不会强求你像我一样喜欢这里,”布莱恩向她伸出手,“来吧,我们去外面吹吹风。”
“布莱恩,对我说说你为什么会喜欢戏剧吧。”
“那我可有太多的话要说了。”
“没关系,我很想听。”
“与其说我喜欢的是戏剧,不如说,我喜欢的是舞台本身。无论扮演罗密欧演员是怎样的人,是赌鬼,酒鬼,还是杀人犯,只要站在舞台上,他就是罗密欧,每个人都会相信,他就是罗密欧。他会爱上朱丽叶,他会死去,直到大幕落下才能变回他自己。舞台是有魔力的,在舞台上,你可以成为任何人。”
“是这样吗?那,布莱恩,既然你喜欢舞台,你想不想成为演员?我有位叔叔在剧院工作,如果你想的话……”
“谢谢你的好意,米兰达,但我没有成为演员的打算。”
“为什么?”
“并不只有剧院里的舞台才是舞台。知道吗,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舞台,而我们每个人,都是这庞大戏剧中的演员……”
他们停下脚步。米兰达向布莱恩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消失在一扇漂亮的木门后面。布莱恩独自慢慢走回自己的住处,笑容从他的脸上慢慢褪去。
“这远远算不上真正的表演”,某个声音在他头脑深处响起,于是笑容又重新回到他的脸上。
3.星期一,洛斯塔
布莱恩为坐在窗边的女士送去一杯冰咖啡的时候,瞥见一位女性客人推门进来。他习惯性地说了声“欢迎光临”,却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嘴唇。
“你真贴心。你记得每个客人的喜好吗?”女士轻抿一口冰咖啡,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布莱恩。
“想要留住客人,就要在细节处下功夫,”布莱恩笑笑,“何况对于漂亮的女士,我的记忆总是格外清晰。”
他从桌边离开,向刚进门的客人走去。
“这是本店的菜单,”他微微躬身,假装自己没有发现面前这位客人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推荐——”
“不用了。”客人轻轻摇头,显然是很清楚自己的需求。布莱恩回到吧台,片刻后为那位女士端上一杯咖啡。
“请慢用,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请随时找我。”
他紧盯着客人的嘴唇,直到确定她除了“谢谢”并没有什么其他想说的,才转身回到吧台。即便是在吧台里,他也感觉得到,那位女士不时向自己投来有些关切的目光。
几小时后他与同事交班,推开咖啡店的门,便看到加西亚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见他出来,加西亚亲热地迎上前来:“让我猜猜,今晚你也有约?是琼斯还是葛来娣?还是哪个我不认识的姑娘?”
“我可不认识那么多姑娘。”布莱恩否认。
“那我想你不介意今晚跟我一起来一杯,”加西亚挽住他的胳膊,“你可以与我共度一个忘却烦恼的美妙夜晚,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谢谢你的好意,加西亚,”布莱恩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臂,“你知道的,我从不喝酒。”
“意思是,你并不会为我破例,对吗?”加西亚问。
“抱歉。”
“我以为我是最特别的那个。”
“你指什么?我不明白。”布莱恩用最诚恳的声音表达疑惑。
“好吧,好吧,”加西亚叹了口气,将她的手包狠狠砸在布莱恩脸上,“你这个大骗子。”
布莱恩捂住发痛的脸颊,沉默地目送她离去。直到加西亚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他才慢慢向家的方向走去。
他走进一条空旷的小巷,身后传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布莱恩回过头,那位一直注视着他的客人,名为洛斯塔·格罗夫纳的女性站在他面前,略显担忧地开口:“这位先生……”
“你可以叫我布莱恩。”
“好的,布莱恩先生。你需要帮助吗?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量开口。”
他应当认为她莫名其妙,他应当拒绝她的帮助,但‘她’知道她值得信任。
于是布莱恩用他惯用的,彬彬有礼的语气回答她:“谢谢您的好意。事实上,我在找一个人,您……见过与我很相似的人吗?”
洛斯塔摇了摇头:“没有,但我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你留意。”
“您心肠真好。”布莱恩笑笑,同她道别。
4.她
布莱恩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对着镜子缓慢地摘下金色的假发,露出一头乱糟糟的棕色短发。他又将手伸向自己的眼睛。
他摘下一只镜片,右眼的绿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瞳孔,冷冷地注视着镜子外的一切。
他又摘下左眼的镜片,于是布莱恩彻底消失了,那个细致周到的咖啡店员变成了一顶金色假发和两枚绿色的隐形镜片,而坐在镜子面前的这个人仿佛被抽离了灵魂,只是疲惫不堪地,沉默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过了一会儿,他,不,她收起桌上的东西,仰面躺在床上,渐渐陷入梦乡。
她梦见熊熊燃烧的房子。墙壁和家具在火焰中变成咆哮的魔物,他推开它们,向着宅邸深处用尽全力奔跑。
“布莱恩!”她大喊着,“布莱恩!”
耳边传来火焰窸窸窣窣的低语。
“可怜的菲尔德太太,已经烧得看不出人形了……”
“她唯一的儿子也失踪了,从火灾那天开始就没人再见过他了,大家都说……”
“不会吧,那个孩子可是个好心肠的……”
“谁知道呢,我曾听说他和他母亲吵得厉害,总说要搬出去住……”
“肯定是他杀了他的母亲,那个年轻人有许多秘密……”
“不是这样的!”她大喊着,试图盖过那些声音。她路过一具焦黑的遗骸,但她并不打算再多看一眼。她向前飞奔,向着宅邸的最深处奔跑,那里有她想见到的人。她大喊他的名字:“布莱恩!”
布莱恩站在那里。他的周身似乎没有被火焰波及,仿佛火焰都主动避开他一样。他的脚下散落着许多纸张,每张纸上都写着一个故事,那是他的故事,是她的故事,布莱恩站在那些故事里,微笑着点燃一根火柴。
“不要!不要这样!”
她扑向布莱恩,试图阻止这一切,但为时已晚。火焰吞没了那些故事,也将布莱恩和她彻底吞噬。她听到许多声音,火焰的私语变成了咆哮,一个充满怨恨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响起: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她醒了。她觉得头痛欲裂。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倚靠在床头,随手拿了一本小说翻阅起来。那是一本布莱恩不喜欢的书,布莱恩说过,写出这本书的人一定没有经历过真实的苦难。那什么是真实的苦难?她问。布莱恩没有回答,如同她问过的许多问题一样。
她合上书本,想,明明这是个很美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