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利弗睁开了双眼,身边的道恩还没有醒来,为了不吵醒道恩,柯利弗小心的从被窝中钻出,接着便打了个哆嗦。火山场带来的热度随着火山场修复工作的完成而散去,留下的是一如既往的、冬日的寒冷。柯利弗将放在床头的厚睡衣裹在身上,站起来,走到窗前。他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黎明即将来临时的天空与午夜时分的天空并无区别,都是一片漆黑。
柯利弗觉得有些恍惚。
事实上,黎明与黄昏时的景色也十分相近。可黎明是一天的开始,黄昏是一天的结束。
该怎么形容结束?是舞台上演员谢幕时响起的掌声,还是作家书写至卷末时画上的最后一个标点?
距离一切尘埃尘埃落定已经过去了十天,或许也不算,收尾工作仍在继续,不过也已经到了尾声。危机降临的预兆持续的时间远超危机爆发与解决所消耗的时间,以至于有些人几乎一直处在状况外——他们还在询问发生了什么,还没来得及思考“怎么办”便得知事情已经解决了。现在能说是“结束”吗?或许也不能,因为生活会一直延续下去。
十天。
短短的十天,事态就从混乱逐步回归了平静。
而从濒临死亡到痊愈,柯利弗花费的时间也是十天。从科学的角度看,这是奇迹般的恢复速度。从魔法的角度上看,这也实在令人惊奇——这太慢了。在大多数情况下,用最慢的治愈魔法进行疗伤时耗时也不过十几分钟。没有人知道原因,尽管现今的魔法师远比他们的前辈要更了解魔法,魔法的全貌仍然隐藏在神秘的面纱后。或许是过于频繁的受伤导致了魔法对柯利弗的治疗效果下跌,最终才发展成了那种结果。
柯利弗推开了窗,冷风灌了进来,于是柯利弗又重新关上了窗。
柯利弗想着在养疗院里时发生的事情。
那十天柯利弗都待在一所私人养疗院中,他脱离生命危险苏醒后就被道恩从恐狼那转移到了这。养疗院从来不是什么生机勃勃的地方,不过因为没有尖叫吵闹的孩童,走廊因此幸运地获得了与墓地类似的寂静。柯利弗提出要回到他的岗位,道恩却不允许他就这样离开——在他尚未痊愈的情况下。柯利弗那时的身体与精神状况的确远不如受伤前,比起勉强自己迅速回到战斗中,静养恢复很可能是更好的选择。那时局势正在在不断恶化,柯利弗不认为自己该就这样待在养疗院里。他与道恩为此大吵了一架。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如此激烈的冲突,此前他们之间最激烈的争吵也不过是初遇时的学术争论,而那时的情形也称的上彬彬有礼。
他们不知道A6-65号病房的病人睡在病床上,做着梦早日康复出院的美梦。病床边桌子上的花瓶中有一朵枯萎的花,这朵花在那已经很久了。没有人来更换花朵,这位病人的家属也已经很久没来看望她了。那位病人也不知道,在隔音墙壁的另一边,病房A6-66号病房里正发生着与这所养疗院氛围格格不入的事情(争吵声被墙壁削弱了,没有打扰到她的睡眠)。那是爆发,积压多年的矛盾在此刻被一同引爆。
凳子倒在地上的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原本坐在床边与柯利弗争吵的道恩在站起来的时候不小心弄倒了凳子。柯利弗一时愣住了,话语卡在喉咙中无法吐出,病房内就这样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一小会后,道恩缓缓开口。
柯利弗记得道恩说了什么,那只是很简单的三句话,要记住并非难事。可是没人会去刻意记住别人的每句话语,在那场冲突中他们发生了无数次对话,可只有这三句,柯利弗认为自己或许永远无法忘记。柯利弗思考着原因,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至少刻苦铭心的强烈无力感会是原因之一。
“你回去又能做什么?”
他记得他那时没有说话。他答不上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这种状态下就是个累赘。他做不到任何事,除了——
“送命吗?”
对,当时道恩是这么说的。
“你什么都做不了。你现在连我的都打不过。”
那时柯利弗低下了头。他很清楚这一事实,不需要道恩如此般一遍遍强调。道恩说的都是事实。柯利弗躺下了,他翻了个身,背对道恩。他本想蜷缩起身体,但拉扯伤口的痛楚让他放弃了做出这个动作。火山爆发过后留下的是一片狼藉——乌黑的天空,满世界的火山灰。比起争吵,对两人而言沉默要更加可怕,你无法在沉默中进行交流,只能任由各种想法在脑海中如杂草般增长。道恩扶起倒在地上的凳子,重新坐下。
“……抱歉。”道恩先开口了,“我刚刚伤到你了。”
柯利弗点点头,然后再转了个身,变成了面向道恩。
“不要担心,我们还有时间,情况会回归正轨的。”道恩轻轻抬起柯利弗的右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等你好起来,我和你一起。”
情况的确回到了正轨。似乎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许多事却切实的改变了。柯利弗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期待一个美好的未来。有的人逝去了,而他确实对此无能为力。柯利弗觉得有些累了,他不知道如果申请放长假能否得到批准。大概不行,现在还是忙乱的时候,但是之后呢?
柯利弗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声响,回头发现是道恩翻了个身。被子滑落了一些,柯利弗便重新帮道恩将被子盖好。
而有些事是没有改变的。就比如道恩仍在他的身边,一直陪伴着他。这一点从未改变过,柯利弗承认,只要他需要,道恩就会在那里,这让他感到安心。柯利弗突然想起,因为各种各样的事,他和道恩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睡在同一张床上了。他的确应该想办法请个长假了,他得让道恩好好休息一下。
有很多人都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柯利弗和道恩在昨天告别了西玛。西玛看上去还是一副疲倦的模样,不过黑眼圈褪去了,脸色也好了不少(有血色了,之前苍白和粉刷过后的墙壁似的)。西玛似乎是对什么释然了,但还有更多、更沉重的事物压在西玛心上。就算已经是“过去”,从过去中走出也并不容易。道恩和柯利弗知道西玛选择离开的原因,萨纳西乌对西玛是个伤心的地方,埋葬他的青春梦想,埋葬着他爱却再不会回来的人。
西玛说他要去东方求学。
“东方吗?不错啊,那是个好地方。”道恩这样回答西玛。他没有看着西玛说出这句话,他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洋。柯利弗把这看在眼里,他大致能猜到道恩在想什么。因此,在五年后道恩提出要辞职去环游世界时他并不意外,不过这是后话了。
道恩交给西玛一本空白的本子:“东方还是太远了,写信会不太方便。你把这本本子带上吧,方便联系。是,这是魔法物品,请小心保管。”道恩不需要解释这是什么,如何使用。他曾赠予西玛不少魔法材,认真做了笔记的西玛对这些魔法道具并不陌生。
道恩又从挎包中取出一包饼干递给西玛。西玛打开一看,是带着皇冠的小天鹅形状的蔓越莓曲奇。
“带在路上吃吧。放心,我施过法了,它不会坏的。”道恩不知道西玛这个喜欢吃甜食的家伙会选择一直保存着这袋饼干而不是吃掉,大概吧。载着西玛和其他旅人的轮船驶离了海岸,逐渐驶出了目光能及的范围。这不是悲伤的分别,没有人为此落泪。道恩对柯利弗说希望明天早上能睡个懒觉。柯利弗只是笑了笑。
太阳还没有露出地平线,天空却已经逐渐亮了起来。
啊,不行,lava已经恢复照常上课了,道恩今天有早课,不能让他一直睡下去,过会得叫他起床。柯利弗离开卧室去了厨房,今天他来准备早餐好了。
当道恩醒来时,柯利弗正站在窗前向着教堂的方向祷告着,一如往日。柯利弗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再次回到了卧室。
“道恩,早安。”
柯利弗想明白了,应该用黎明破晓来形容结束。
未来是值得期待的。
END.
Thank you for your reading.
Good bye.
All the right.
世间的养疗院大致相似,都是装满了人的无望、人的叹息、人的痛处,当然,并非没有悦动的希望——那是温暖的火苗,给它可燃物的话,说不定能点燃整个世界。
柯利弗并不讨厌待在养疗院中——只要不是以伤者的身份。
“柯利弗,你今天可以出院了。”
柯利弗听完,下意识的向左侧偏头,那边是一面墙壁,而道恩也站在床的左侧。除了偏头,柯利弗几乎没有做别的动作,比如从床上爬起来。
“不,我伤的很重,我连动都动不了。”
柯利弗这么说着,一副赌气的样子。事实上,在一两天前柯利弗的伤就已经没有大碍了,是道恩强制柯利弗在养疗院继续疗伤(虽然道恩并不喜欢养疗院)。不论如何,柯利弗今天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只是隔壁A6-65号房的老婆婆或许会因此感到寂寞,这几天里柯利弗会时不时地走到她的病房里和她聊天。
“好了,别闹别扭。”道恩笑了笑,试图将躺在床上的柯利弗拖起,他知道柯利弗现在根本没有生气。柯利弗挣开道恩的手往被子里一缩,道恩摇着头试着将被子掀开。他遭到了抵抗,柯利弗显然死死扯住了被子。两人就这样打闹着,与两个幼稚的儿童没有区别。不可否认的是,一些幼稚的行为能轻易的为人带来快乐,这或许是因为涉世未深的孩童感到喜悦总如此简单。这个并不舒适的房间是孩童目所能及的一切,门外的事物在此刻都与他们无关。
不真切的敲门声呼唤成熟稳重的大人重新取代天真的孩童令其停止吵闹,然后他们终要在这个不飘雪的冬天回到自己的正路上去面对变得异常的世界。道恩整理了一下衣服后走到了门口,这扇门有些旧了,左上角的油漆剥落后的图形看着有些像倒置的山丘。道恩没有马上开门,他不确定刚才听见的声音是否仅是错觉。直到那有些微弱地、带有犹豫与一丝胆怯的敲门声再次响起,道恩才缓缓转动了门把手。随着门慢慢向屋内打开,访问者的身份也逐渐明了。那是西玛,道恩的挚友,柯利弗的好友。
从柯利弗濒死被迫紧急脱离战场以来,道恩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西玛会面过了,期间道恩只寄给了西玛一封信,告诉西玛柯利弗已经脱离了危险。十几天不算长,在过去多年的交往中他们曾有过连续几月不会面的经历。然而这十几天似乎比几个月要更加漫长,漫长的足以让西玛发生巨大的变化,以至让道恩感觉面前的人陌生。西玛那本不强壮的身体更加单薄了,脸上的黑眼圈毫无保留的透露了“这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的信息。比起暂时还坐在床上的已经痊愈了的柯利弗 ,西玛才是那个更需要躺下休息的人。作为医者,这大概是不合格——不健康的医生能否保证患者的健康让人怀疑。道恩什么也没说,他不打算谴责西玛没有好好照顾自己,那没有意义。
道恩看得出,西玛的状态很糟糕。他异乎寻常的憔悴,行为也与往常有出入:看望病人总得带点什么,西玛向来注重这种礼节(虽然已经痊愈的柯利弗并不能算作病人),而他此刻却两手空空,没有鲜花,也没有水果——或许是西玛此时已经没有精力用于注意这些细枝末节。道恩不知近,这不是西玛最糟糕的状况。那一切的黑暗积压在了一个小小的药房中,没有任何人得以一窥。
最让道恩感到陌生的是西玛的目光,那双眼中流露出了压抑着的不安。看向自己时是这样,看向柯利弗时也是这样。
西玛害怕他们。
这样的生疏感让道恩感到有些悲哀。
“抱歉……”西玛对道恩说。这不是一个恰当的开口时机,于是西玛低下了头,将目光锁定在自己站立位置前的一块地板上。
“不用感到抱歉。里政府的工作一直很忙,你要挤出时间也不容易。”道恩清楚西玛不仅仅是在位为一直没来看望柯利弗道歉,但他避重就轻,“很高兴你能来。进来吧,和柯利弗聊会天。我去办理下出院手续。”
道恩让西玛在柯利弗床边坐下。柯利弗从床上跳下来,搬来一个凳子坐在西玛身边,以此告诉心爱自己的身体已经康复。道恩关上门离开了房间。门能隔绝两个世界,道恩不知道西玛和柯利弗说了些什么,也不需要知道。
将上下六层楼外加处理手续的时间用于谈话足以消除人的误会,足以让西玛明白柯利弗从未在意过自己因救他而濒死的事情(尽管道恩很介意柯利弗这种不珍惜自己的态度)。当道恩重回房间时,西玛看向柯利弗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不安,但在看向道恩时,道恩能明显的感到西玛的愧疚。
“柯利弗,手续办好了,可以回家了。”
西玛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只是他的情绪在熟悉他的人的眼中太过明了。
“我要去图书馆一趟,你先回学会吧。”
要找西玛好好谈谈。
“西玛,你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我想和你说点事。”
“……好。”
这是西玛的回答。
图书馆、甜品店,这是道恩与西玛最常会面的两个场所。图书馆并不位于市中心,但四周的街道也称得上繁华,比市中心要宁静,但仍然热闹——往日里是这样。现在的街道安静的异乎寻常,简直就像是图书馆的延伸,却笼罩着与图书馆,不同的压抑氛围。街上的行人少了不少,没有了在街边叫卖的小贩,也没有了奔跑追逐的孩童。走在街上的人们压低着声音说话,似乎是怕引起什么东西的注意。流言传播的速度是那么惊人,“未知生物袭击路人造成伤亡”的消息已经在人群中流呜呜呜传开来(可那并非仅为谣言,那是事实,只是还未有官方报道。他们不想造成群众的恐慌,可惜似乎效果不佳)。道恩并没有与西玛说什么,他们就和那些行走在街道上的陌生人一样保持着沉默。西玛没有与道恩并肩,他只是静静的跟在道恩身后。西玛不在道恩的视线范围之内,好在现在街道安静的足以让道恩分辨出西玛的脚步声,并以此估计自己与西玛间的距离。他不能与西玛太远,那样会让西玛无法听清他要说的话;他也不能离西玛太近,他不能直接站在西玛的旁边。是,西玛得走过来,他得自己重新站到并肩的位置上。不是被别人拖过去,也不是让别人退到他的旁边,他得走过去,是自己走过去。
“西玛。”道恩开口了,“有些话我没有写进信里。比起文字,我觉得直接说出口能更好的传达。”
脚步声逐渐增大了些,道恩没有回头,他故意用了不太大的音量,虽然足以让西玛听清他说的话,但他也猜到西玛会为了不听错而走的更近。
西玛是个认真的人,一直都是。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
“谢谢。”
西玛的脚步声停住了。
“如果不是你给柯利弗止了血,很可能就真的来不及了。”
“谢谢你救了他。抱歉,那个时候没能对你说。”
“不……没什么,本来……柯利弗就是为了救我。”西玛的声音很轻,他礼貌的点了点头,可惜道恩并没有看见,“不用谢……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
西玛不再说话了。当道恩转过头来时,他才发现西玛已经满面是泪。道恩没有预想到西玛会哭。当西玛看见道恩递过来一块手帕时,他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接了过来。西玛极力压抑着哭声,可是泪腺并不像声带那般好控制,最终压抑在喉咙中的声音也随着泪水的不断滑落而渐增。
一块手帕显然是不够用的。道恩走近西玛,将西玛抱进怀里,他不在乎衣服被哭湿(对他而言,用魔法抽出水分轻而易举),也不在乎路人投来的诧异的目光。西玛推了一下道恩,也不知是不是真心想要推开,但总归是没能推动。
“辛苦了,西玛。你知道吗?你很了不起。”道恩抚摸着西玛的头说,也不知道西玛有没有听见这句话。
西玛终于停了下来。道恩从西玛手中拿回了手帕,然后转过身去,装作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接着继续向图书馆走去。西玛还是跟在道恩身后,慢慢的,他走到了道恩的左侧,站在了并肩的位置。道恩不记得上一次他与西玛并肩而行是在什么时候了。重归于初大概值得人庆幸,那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却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回到正轨。
“西玛,你想看什么书?”
事情会回到正轨,从异常回归往日的平静,这或许是过于乐观的看法,但是有人期待着,并在尽力去将其变为现实。
Fin.
这是个并不凉爽的秋季,它保持了夏季的高温,好在柯利弗对此也早已习惯,他的适应能力一直很强。越靠近火山温度便越高,在这种热浪中穿行并非令人愉快的事情,那会带来生理与心理上的不适。灼热的空气在背吸入肺部时烧灼呼吸道,就和火灾现场相似,多数人并非被火焰吞噬,而是被高温的气体损伤了呼吸道,所幸此时的气温尚未高到这种地步。
柯利弗犹豫了一会后决定用魔法降温。比起被高温消耗大量的体力,消耗不多的魔力来降温显然是更加明智的选择。巡逻对体力的要求不低。比起节省魔力,还是节省体力更为重要。
柯利弗看了看走在自己身边的林。今天的林比先前要安静了不少,大概也是因为天气的炎热——之前柯利弗送林离开Lava学院时林可是一直说个没停,就那样絮絮叨叨了一路,有点像叽叽喳喳的麻雀。柯利弗对此并不反感,他喜欢听别人说各种各样的事情。
麻雀可是可爱的鸟类。不过还是别对林说好了。
这不是柯利弗第一次与林一同巡逻,自从红色学会和里政府联手以来,他们之间的交往便慢慢多了起来——虽然也算不上交往密切,两人总归也还是磨合出了默契。他们这次的任务是在接近山上的区域巡逻——枯燥且令人难受的苦差事(不过当今也没有什么轻松的差事,护卫队的工作从来就不轻松)。柯利弗见汗滴顺着林的脸颊滑落,里政府的制服比护卫队的制服要更厚,林自然比柯利弗要感到更热。衣服的作用之一是保暖,在当下却成了热量发散的阻碍。柯利弗低声念咒,同时用魔杖轻轻敲击了一下林的肩膀。林有些惊诧的看向柯利弗,不过在感受到周身温度逐渐降低时便立刻明白了柯利弗做了什么。
“魔法还真是方便啊。”林感叹道,温度变得适宜后林精神了不少,“这是什么原理?”
“很简单。人在遇到鬼魂时会感到身体发冷,所以我把游荡在附近的鬼魂引了过来,然后再让它缠在你身上。看样子效果不错。” 这是柯利弗的回答。
“拜托,不要开这种玩笑,这实在是有点,怎么说,恶心?”林看向柯利弗,他能感觉到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假如这份清凉是通过这种方式取得的,那他宁愿热着。林希望那是个玩笑,但柯利弗认真的表情让他怀疑这就是事实。
“天,你别告诉我你说的是真的。”
“不,那是骗你的。”柯利弗笑着说。
林松了一口气,与最初时认真的印象不同,在这些日子的相处里他发现柯利弗偶尔也喜欢捉弄人。
“不过也确实很简单,只是热量的转移罢了。你四周的气温低了,其他地方的温度就会升高。”
说起来轻而易举,用科学的手段做起来要达到相同的效果却很复杂。林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柯利弗突然停下了脚步,便也跟着站定。
林从柯利弗的双眼中读出了一丝犹豫,他顺着柯利弗的目光看去,两个人便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不用问也知道,那是观星社的法师。
面前的二人对林来说是陌生(没有交手过的经验,但其中一位在档案中见过)的魔法师,但对柯利弗可不一样——那是他的朋友。
柯利弗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昨天他在看见道恩没有寄出的邀请信时还想着好些日子没见过艾维斯和玛德琳了。他可没想到在第二天他就会遇上他的朋友。在不得不出手的战场上遇上关系亲密的朋友,这可不是他所期望的事情。
没错,神明向来喜爱捉弄世人。
柯利弗在心中无奈的感叹着。他不会手下留情,他有着他的立场,他有他要守护的人。他不需要取下玛德琳与艾维斯的性命(除非逼不得已,他不愿这样做),他也没有做到这件事的把握。
只要能逼退他们就好,别让他们上山。为此他要拼尽全力。柯利弗知道,玛德琳和艾维斯与自己一样,他们也有他们的立场,因此他们也不会退让。尽管知道对方的来意,柯利弗还是象征性的询问了对方的来意。
“来阻止你们啊。”玛德琳笑着说,那是一如往日的笑容。柯利弗见过玛德琳的这种笑容——在他们讨论剑术时,也在享用点心时。是我要阻止你们。柯利弗在心中想,没有将话语说出口。
他们是朋友,以后也仍会是朋友,立场不会改变他们间的关系。柯利弗用魔法将自己的想法传递给两人,得到了他所期待的回复。
在林上前与玛德琳打斗在一块,柯利弗和艾维斯一同开始咏唱的同时,柯利弗突然没来由的想起,在今年春天,他还和里政府的人在巡逻时交火。
而他现在身边的“同伴”反倒是里政府的职员。在战斗时分神过于不明智,柯利弗很快便收回了思绪。
但柯利弗还是想着,神明果然过于喜爱开玩笑了。
Fin.
酒气、呕吐物恶心的气味、刺耳的笑声、难以入耳的粗鲁咒骂声……酒馆是个大容器,装载混乱、迷乱,令人头疼的各种事物在此混杂,倒打造出了诡异的和谐。
不得不说,那个站在酒馆门外的人实在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他太安静了,这种物质与酒馆这个容器的器壁不浸润。但是并没有人注意这个的家伙,他既没有散发出诡异的气场也没有闹出值得所有人发笑的闹剧,顶多算个有些奇怪的家伙。少年向酒馆内环视一圈,似乎是在搜寻什么。很遗憾,他并没有发现他的目标。出于无奈,少年走进了酒馆。显然,他很少来这种地方,他对这种环境并不熟悉。在酒馆内走了一圈下来,少年仍然没有发现自己的目标,他靠着墙,皱起了眉头。
我应该没有走错地方……还是说那家伙迟到了?少年用手抓住网球拍袋子垂下的带子,另一种手插在衣服口袋中,眯起了双眼。
他确实感到烦躁。这件事已经因为各种原因拖了很久,他不愿意在其上耗费更多时间。
“Bonjour, mon ami.“(你好,我的朋友。)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少年并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也知道知道那是别人在对他说话。他朝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总算发现了自己的目标。金发蓝眼的青年端着红酒杯正笑着注视着自己。
还真是不起眼。少年心想。
“毕竟我没什么战斗力。“道恩说,”所以我选了这个不起眼的位置。抱歉,很难找吧。“
“没关系,隐蔽的地方对我也没有害处。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坐下吧,艾希礼。把帽子摘下来吧。”
艾希礼照做了,露出了那张稚气还未完全褪去的面庞。面前的人曾对他说“这样不礼貌”,他知道与道恩争论此事没有意义。
艾希礼的目的是尽快拿到报酬然后离开,但是道恩明显没有立即支付报酬的意思。没办法,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耗。
“要喝红酒吗?”
艾希礼不喜欢喝酒,他的酒量也并不好。他不认为自己有奉陪的必要。
“我——”
“不,小朋友还是别喝酒。你东西带了吗?”
“带了,你要这东西干什么。”
“研究。交易的话,不要问太多比较好。”
看来是得不到什么信息了。艾希礼叹了一口。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与我交易。你了解我的战斗力,不用担心我会硬抢。”
“你不怕我抢你?”艾希礼挑眉。
“你可以试试。”
还是算了……艾希礼将放在口袋中的石头拿出。不论怎么看,那都仅是块普通的石头,和魔法搭不上边,没有任何研究价值。
无论怎样都没有头绪,对他而言这就只是无意义的东西。但是一袋金币的价值对他而言不低,比较麻烦的是在用金币交易时进行的数学换算。
“其实那并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只是对我而言有价值。”
“仅对我而言。”
没人知道这句话的可信度有多高,艾希礼也不打算探究
艾希礼离开了酒馆,戴上了帽子。道恩还坐在酒馆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我果然不喜欢酒馆。艾希礼想。酒馆对不喜欢酒的人没有吸引力再正常不过。
在当下的时间和观星社的成员进行交易——如果不是早在几个月前就做好了约定,道恩或许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这并不是石头,只是外观像石头的魔导器罢了。说实话,作为魔导器,外形糟糕到这种地步,这大概是某个初学者的失败作吧——如果不是刻意设计成这样。假如是刻意为之,反倒更加让人质疑设计者。这个提供削弱敌方魔法效果的魔导器需要随身携带,可一般人(兴趣爱好普通的魔法师)怎么会贴身携带一块石头?
大概也就只有道恩的亲生父母——两位地质学家,这种对石头有着莫大兴趣的人会想要吧。因为分析不出结构,两人便将两块石头一直带在身上。年幼的道恩赌气的在两个魔导器上刻上自己的名字,这破坏了魔导器,让它们真成了石头那般平庸无奇的事物。这样的物品却为两人招来了杀身之祸。在火山勘察地质时他们遇上了观星社的魔法师,似乎被误会了。详细的经过道恩并不清楚,他能得知这一切要归功于林尼克斯。先前从杂货店带回的石头和他现在持有的这块功能并不相同,那是用于记录持有者的生活。在得到石头后没多久道恩就去了一趟LGIS,希望能让林尼克斯修复这个魔导器(毕竟魔导器的制作、修复都不是道恩擅长的范围,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专家吧)。
修复一个已经损坏了将近二十年的魔导器,即使是林尼克斯也对此感到头疼。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会尽力。”林尼克斯这样对道恩说。不菲的报酬最终还是驱使林尼克斯接下了这一困难的委托。
最终修复好的魔导器交付到了道恩手上,道恩看着那块似乎已经变得与众不同的石头,有那么一瞬怀疑起了林尼克斯是不是直接从做了一个。“道恩•斯托克”的刻痕仍然留在魔导器的表面,这说明了这个魔导器并未能实现彻底的修复。虽然并未实现完全修复,但能重新使用就值得令人惊叹。不愧是林尼克斯,道恩一边在心中想着一边将报酬支付给林尼克斯。
道恩没能才魔导器中得到完整的经过,但他得到了真相。不知该说是意外还是意料之中,他并非被亲生父母所抛弃。
“怎么了?效果不理想?”注意到道恩的表情变化,林尼克斯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是的,效果很好。”道恩笑着回答。
只是他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真相。
现在道恩得到了另一块石头,他不知道艾希礼从哪得到了它,或许是从路边捡来的,但那不重要。
要不要去找林尼克斯进行修复?道恩想了想后放弃了这个念头,毕竟这个魔导器也不会再使用了,就不去伤林尼克斯的脑筋了。
道恩将两块石头埋进地里,以此象征性的安葬父母,也埋葬了道恩•斯托克。
Fin.
柯利弗走进书房。
那是名副其实的书房,地上、书桌上、嵌入墙体的书柜中满是书籍,或新或旧、堆满整个房间。这可让书房显得有些,不,是很拥挤。但至少那些书排列有序,倒也不显得杂乱,找寻起来也方便。
柯利弗走到书柜旁,从书柜第二行抽出一本书,那是他藏在大量学术书中的童话绘本,工作累了总得放松,稍微做一下自己喜爱的事不外乎为放松的好方式。他不希望道恩发现他的绘本,他也知道道恩清楚每一本书的摆放位置,这本插入的书籍肯定逃不过道恩的眼睛,但也姑且自欺欺人。
书与书间留下空隙,还留在书架上的书先是竖立着,接着变缓缓向着空位倾斜。柯利弗赶忙扶正书籍,在将手伸入缝隙时感受到了不同于书本封面的触感,犹豫了一下后取出了那个东西。那是一封信,没有写上收件人也没有贴上邮票,只有火漆印章留在封口上。无害的鸽子静静立在树丫上,它从来没有展翅飞翔的机会。这是一封邀请信。没有寄出的原因大概是现在时机不合适吧。
柯利弗突然想起来,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道恩向他的朋友们寄出邀请信了,道恩上一次寄信还是几个月前。虽然也不安定,但至少胜过现在。柯利弗有些怀念那个夏季。至少那是他还不用直接面对与友人的冲突。
他还记得上次道恩写邀请信的情景,几个月前与朋友一同度过的愉快时光似乎已经变得遥远而不可触及。
羽毛笔的笔尖在羊皮纸上点下最后的句点,然后从纸面上抽离。道恩等到墨水干后仔细的将纸对折,塞进信封。火苗跳动着,暗红色的蜡块在铜勺中逐渐融化。道恩将铜勺从火苗上移开,在信封上方倾斜,最后在呈液体状的蜡上盖上印章。
“道恩,你在做什么?”柯利弗凑近,看清了信封上火漆的图案,那是一只站在树枝上的鸽子,“邀请信吗?”
柯利弗知道,道恩只有在以个人身份、不带有写任何立场的写邀请信时才会用到这枚印章。
道恩点点头,肯定了柯利弗的话:“是下午茶的邀请信。”
“是艾维斯和玛德琳吗?”
道恩露出了微笑,柯利弗知道,他猜对了。道恩有着许多朋友,他们不仅来自红色学会:有的属于与学会关系微妙的观星社,甚至来自与魔法师敌对的里政府——这是出于一些机缘巧合,道恩从不主动接触身份明确的里政府职员。
在当下这个时间邀请观星社的成员吗?柯利弗看着道恩眨了眨眼,道恩歪着看着柯利弗,一副无辜的神情。
或许有背后的目的吧,又或者只是很平常的邀请而已。道恩早就不是第一次邀请艾维斯和玛德琳,他们甚至来过道恩的家中做客。柯利弗知道,只要对方没有敌意,道恩从来不在乎阵营 。
这次或许只是时机不凑巧罢了。
“最近店里进了一些新的茶,我觉得玛德琳会喜欢。”道恩稍微解释了一下。
“那么,是邀请去店里了?”
“当然。”道恩在信封上写下收件地址,“我还是会稍微注意一下时期的。”
店内有些昏暗,现在还没到营业的时间。柯利弗趴在圆桌上,道恩在烘培房里帮着店员忙里忙外。当道恩从房间里出来后,柯利弗看着围裙的道恩,指了指对方的嘴角,那里粘着白色的奶油。
“你偷吃了?”
“不,是试味道。”道恩一口否定。
店员也从房间里出来了,摇着头听两人斗嘴,脸上却挂着微笑。店员就这样走到门前,轻轻打开门,将挂在门上的牌子翻过来,露出“营业中”的字样。不一会,店内就有客人光临了。有人守着这家店的营业时间,这是让店员很高兴的事情。道恩暂时离开去帮忙照顾生意,柯利弗继续占着座位,有些无聊的等待着二人赴约。他透过玻璃看着对门的书店,看见人们从书店内进出。柯利弗看着站在遮阳棚下带着墨镜的男人,猜测着他的故事。书店的遮阳棚下摆着几个有些破旧的书架,上面排列着一些书,那些书二手书,非常适合同老旧的书架搭配。男人跳出一本色彩艳丽的图书,柯利弗猜测那是绘本,进而猜测男人要将其作为送给年幼孩童的礼物。这是毫无根据的猜想,不过柯利弗不需要知道正确答案,他也不在意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他只是需要打发时间。
现在远没到约定的时间,不过道恩从来会提早很多到达目的地(更何况今天还要提前准备点心),柯利弗自然不会让道恩一个人先走。
艾维斯看见了道恩和柯利弗,他们正坐在床边交谈。当他与玛德琳牵着手一前一后的进入店内时,道恩回过头来,向他们招了招手。
艾维斯走在前面,用自己的身体为玛德琳开辟道路——点心店不大,店内的过道有些狭小,加上还有客人因而略微有些拥挤。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他向客人们致歉,客人们微笑着让开了路。没费太大劲的,两人来到了桌前。在经过短暂的问候后,道恩起身去端准备好的点心。艾维斯帮玛德琳拉开凳子,示意她先坐下。在玛德琳坐下后,艾维斯才入座了。玛德琳靠窗,艾维斯靠着过道,身旁不断的有客人经过。
道恩还没有回来,三人闲聊着。看着店内的客人,玛德琳喝了一口柯利弗之前递过来的水。水有些冰,很适合在夏日里解暑。
自己曾经在街上闲逛时无意间走近了这条小巷,看着装修精致的点心店,于是便想着给艾维斯带些点心回去。考虑到艾维斯的习惯,便请店员推荐最甜的点心。正巧遇上了正在店内帮忙的道恩。玛德琳与道恩在先前就见过面,但也只是打了招呼。从这次相遇后两人才慢慢熟了起来。在那之后,艾维斯收到的包裹中的小点心多了正常甜度的版本,偶尔的还会有些茶叶。
“玛德琳?”注意到玛德琳已经有一小会没有说话了,艾维斯有些担心地轻轻的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玛德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的告诉对方自己刚刚只是走神了。
店内的点心完售后,店员取下了“营业中”的牌子。没能买到想要的点心的顾客们带有遗憾地逐渐散去,店内慢慢恢复了宁静。夏蝉在店外鸣叫着,却不扰乱三人的心情。在道恩端来点心的那一刻,蝉突然安静了下来,此起彼伏的蝉鸣在一瞬间停息,两秒后又一片一片的连了起来。
下午茶属于闲暇时光,属于宁静祥和的环境。即使只是一段短暂的时光,这远离了暗流涌动的小活动也足以抚慰人心。
柯利弗对两人能赴约感到很高兴。在这样的时期来赴约说明两人相信道恩的为人,而他,无论如何也不希望道恩的为人遭到质疑。
这是一场愉快的聚会,至少目前为止都是。玛德琳称赞了道恩推荐的茶,看着时间还早,道恩便提议再逛逛。一轮闲逛的结果是玛德琳的手上多了几件战利品,艾维斯在经过玛德琳的同意后帮玛德琳提了一两件。
柯利弗记得他们四人在将要分别时发现了一个奇怪(或许应该称之为奇异)的小店。他和道恩在店内闲逛,查看着五花八门的物品,他记得道恩花大价钱买下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石头——他根本想不到这块石头能有什么用,可道恩偏偏也不肯告诉他,所以他便放弃了打探,他尊重道恩的隐私。他只记得那块石头上刻着“道恩·斯托克”。或许是因为重名,道恩觉得这块石头与自己有缘吧。
玛德琳似乎是在店长那做了占卜。柯利弗不知道占卜的结果,从玛德琳的表情来看,那可能不是什么值得欢喜的好结果,但他也不好过问。或许一切就是在那一刻走上了下坡路,包括火山的状况。
自那之后已经很久没见到过玛德琳和艾维斯了,不知道他们现在状况如何。
柯利弗收回了思绪。他将信夹进绘本中,再将绘本放回书架上,他已经没有什么心思阅读绘本了。明天要上火山巡逻——与来自里政府的职员林一起。经过短暂的相处柯利弗感觉林是给不错的人,但总归做不到完全的信赖。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在巡逻时遇上许久未见的朋友,不得不与其战斗也并非不可能。毕竟萨那西乌是个不大的城市,而神明又尤其喜欢捉弄人。
他不会留情,他会尽全力阻止观星社。
为了红色学会,为了生活在萨那西乌的普通人——神的子民们。
Fin.
你曾经是道恩•斯托克,两位地质学者的独子。你的父母总忙于工作,他们说着他们爱你,但你想不明白——那死气沉沉的、不会发声的石头对他们显然比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具吸引力,不然他们为何不在你思念他们时出现在你眼前?总在你身旁的是母亲的远房亲戚,或许是因为你是个过于活泼的孩子,那位远亲很不喜欢你。
“你是个坏孩子,你的父母迟早会抛弃你。”
渐渐的,你不吵闹了,但你是个坏孩子的事实没有改变,最终,你的父母“抛弃”了你。在一次对火山的研究后,他们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你像一个发霉了的橘子,被远亲嫌弃的从货架上拎出,咕噜噜的滚到角落里。你是个没用的孩子,除了哭泣外什么也做不到。
你如今是道恩•斯卡瑞德,一位杰出的结界魔法师的养子。你不可避免的接触到了魔法,先是为魔法的神秘与美丽吸引,再是对魔法的强大力量感到恐惧。燃烧的书本,垮塌的书架,魔法劈开头颅就如切开西瓜般轻而易举。红色的汁水四处飞溅着,你的哥哥小心的将你护在怀里,他强作镇定,全身小幅度地颤动着,他试图让你安心,可他每一次肌肉绷紧产生小幅位移都使你更加惊恐。你无能为力,只能用更大的力气抱住兄长。你想不顾一切地大叫哭闹,回到婴儿的状态用尖锐响亮的嗓音哭喊,以此得到父母的注意父母的保护,然后重新回被安全感包围。你没有哭喊,此时发声只会引来死神的关注。你将自己撕裂,一半冷静沉默地死死掐住另一半的喉咙,遏制声带的震动。伴随着窒息,所有的声音在发出前就被掐灭,最终转化为在脑海中肆意爆发的叫喧。你们不过是和众多普通人一同被卷入了两个魔法师的冲突现场。身穿蓝色制服的一群人赶到后将你们送回了家,他们不知道,你们也是他们要剿灭的对象。从那时起你就恐惧冲突、恐惧攻击,这或许就是天赋优异的你并不擅长攻击类魔法的原因之一。
对于可能发生的冲突,你一直采取回避的方式——逃跑向来是你的优先选项。你意识到,你现在躲不开了。居所位于火山附近的你(你时不时的会上火山去做实地考察)比大多数人要更早意识到火山场出了问题。
其实危机仍未直接撞上你的家门,你犹豫着——毕竟人倾向于呆在安全区中,就连大自然也倾向于保持原样而不是改变。你就是一块石头,沉在水底,水流只打磨你的外壳却无法撼动你的核心。偶尔水流变得湍急,这块石头也只是在河里顺着水流方向滚动几下,接着便再次沉默的扎在又或者该说是陷进河堤的淤泥中。
你不像你的爱人那般忠于红色学会,不过学会的利益和你的利益并不冲突(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保持着一致)。你不会背叛学会(背叛这种行为违背你不损害他人利益的原则),也会为学会出力,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会为了学会拼尽全力。你只是个小团体主义者,真正在乎的人一只手就足以数清。你想到了离开萨纳西乌,可你的家人不愿离开他们扎根的这篇土壤,而你的爱人定会为了学会利益、保护学会成员而奉献自己的所有力量。你终究是人,终究要与人产生联系,那些不平整的凸起或凹陷正是击开这块石头的关键部位。
此刻,你看见你的爱人身受重伤,濒临死亡。你要做的是用上你的所学,进行紧急的治疗。
你——应该说是我,不擅长进攻,即便如此,我也拥有足以自卫的工具。智慧、稳重再加上分析能力,它们向来是我最有力的武器,也是最坚固的防御。
可是它们现在去哪了?在现在,我最需要它们的时候,它们怎么抛弃了我?任何人都可能会在背后为信任者献上致命一击,粉碎被偷袭者的心灵,粉碎其生命,而无机质的武器永远是持有者最忠实的同伴,它将不背叛直至被丢弃又或过度损耗。但我的武器,我的理智,它们现在在哪?难道是我主动放弃了它们?
我紧紧抱住柯利弗,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他的双眼闭着,既不是美梦相伴时的安然舒展,也不是恶梦缠绕时扭曲紧闭。那两扇窗户就只是关上了,留下两条不传递任何信息的细线,却让人在脑海中联想到这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的可能性,那将使人再也无法读出其中的坚毅、柔情、闪烁着的智慧的光芒以及毫无偏袒分享给一切事物的博爱——我无法接受这种可能性转为事实。柯利弗就像一个残破的人偶那样,双手在重力的作用中下垂。他是有这美妙歌喉的夜莺,应当永远幸福地歌唱着动听的赞美诗,而不是用自己宝贵的生命去换取红玫瑰。原本不染的纯白玫瑰在夜莺的血液中红逐渐转变色彩,最终也只会随着夜莺生命的消逝逐渐枯萎,飘落后腐烂在泥土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暗红的血液没再顺着手臂从指尖滴下,生命流逝的沙漏已经被成功堵上。但这不够,这远远不够,柯利弗仍未苏醒。
面前的孩子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他那枯草般凌乱的发扣在他的头上,就像我的——我的柯利弗一样缺乏生命力。
我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挡住我的去路?
“对……不起……道恩,对不起……”破碎的话语从那人的喉咙中断断续续的滚出,每一个音节都在颤动着。熟悉的声线让我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西玛,我亲爱的朋友。他是西玛?这样不堪的、岌岌可危的仿佛随时就要崩裂的不堪一击的家伙,是那个曾自信满满的在我的书页上写下“王子赠予黎明”的骄傲的小普林斯(little Prince)?
“——对不起!”
那是悬崖峭壁上岩石滚落时发出的声响吧?
西玛在不断地道歉,此刻的我只觉得那是噪音。我不在乎事情的起因经过,我只知道现在的结果是柯利弗的生命岌岌可危,他随时可能会失去那轻飘飘的21克。那是西玛的错吗?柯利弗是自己冲到了西玛身前。是,他总是这样,他总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这不是西玛错吗?如果不是他冒失的冲到了最前线,柯利弗又怎么会……又怎么会为了救他而……不,那是柯利弗自己的选择,可是——该死的,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没用的事了。真可笑,我根本不是什么石头,我不过是壳薄如纸的鸡蛋,用均匀分散压力的方式来抵御外界的冲击,能长久都保持完好不过是因为逃避式的自我保护使我远离了危险源。
责怪他、谩骂他,安慰他、原谅他。早在见到满身血迹的柯利弗时就已经混乱的头脑试图给出一个恰当的选择。
你不该把自己的情感发泄在西玛身上,你看不出来他现在的精神状况有多糟糕吗?是你太过无能——那不是,难道不是他的错吗?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无法回应西玛。我既说不出责怪他的话语,也挤不出谅解的语句。
“让开。”
西玛错愕的抬头,然后向左弹出一步,就像人突然接触到冰块时的应激反应。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挡住了我的去路。我绕开西玛,抱着柯利弗冲了出去。我治愈魔法的水平无法和死神的镰刀做斗争——去找恐狼,我知道她在哪。该死的,为什么我不能跑得更快?对于一直缺乏体能训练的我来说,柯利弗很重,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心——这是生命的重度。我忽视酸痛的四肢,快要炸裂的肺部,感受到的只有柯利弗的心跳。别停下来,千万不要停止跳动。一切都变得恍惚。突然间,惨白的布将我与柯利弗分隔,我伸出手想将这一屏障掀开,却被人拦下。
“放心交给我吧,他不会有事的。”
我分辨不出那是谁的声音,那似乎是女性的声线。我甚至不知道我已经冲到了诊所,把柯利弗交给了恐狼——我一直不喜欢她的治疗方式,可作为医生她值得信赖。
“放心交给我吧。”我听见柯利弗的声音,看见他的笑容。这是幻觉,柯利弗现在正躺在白色的围布后,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终于,在过于激烈的运动结束后,我扶着墙呕吐了起来。胃酸和还未消化的食物让人感到恶心,一同从眼眶中滚落的泪水更让人感到厌恶。
没有轰鸣声。
碰撞的声音如此剧烈,碎裂的声音却是那样细不可闻。
Fin.
道恩伸了个懒腰,接着便听见了从后背传来的声响,那声音听着可有些吓人。他已经一动不动的坐了一个晚上,现在只觉得腰酸背疼外加头昏眼花。
有些学生的字实在是太过损伤眼睛。每当这种时候,道恩便会思考为什么没有自动改卷的魔法。
道恩的左手边是一堆改完的试卷,右手边是一堆厚度稍薄的、尚未批改非主观题的试卷。虽然改卷只需坐在椅子上,但道恩一直认为这是一项体力活。这也不仅仅只是体力活,因为疲倦的不只有身体,还有心灵。
改卷时的唯一乐趣是见识学生们写下的完全偏离正确答案的奇特回答,它们有不少令人啼笑皆非。不过在想笑的同时也会感到无力。学生答错老师在课堂上反复强调过的问题,总会让老师产生一种强烈的挫败感。
道恩已经将标准答案背了下来,有标准答案的题目向来好改——那种字完全看不清的答案只需画上一把叉,然后就可以直接扫视下一道题目。道恩可不心疼那些学生,毕竟几乎所有的老师都像学生们强调过写出一手漂亮的(至少是工整的)字有多么重要。就算是向道恩这样耐心的人,即使在时间充足条件下批改几百份试卷时也会感到不耐烦——尤其是答卷人的笔迹透还露出一种烦躁感(或许写下这种字的人主观上并没有这种情绪),更何况现在并没有充足的时间。学校有着出分的死线,为了赶上死线,在半夜批改试卷也很常见。
同为教职员工当然最明白教职员工的苦。
安德尔看着手中的试卷,一瞬间感到恍惚,他可不是老师,上一次碰试卷似乎在是很久以前。
安德尔稍微走了神,他思考起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只记得自己正走在学院的走廊上散步,在靠近一个办公室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还把他吓了一跳。
“请帮我一个忙,不是很复杂的工作。只要校对最后的总分就好。”
是道恩抓住了他,他记得道恩当时的眼神,那是看到救星的神情。拒绝的话语因此卡在喉咙中,最终没能吐出。 算数也不是轻松的活,重复近千次更加不简单。
反正自己此刻也不忙。安德尔这样告诉自己。
又一叠试卷放置在了安德尔眼前,安德尔收回了飘远的思绪。
炎热,这是不属于秋季的闷热。
气温会影响人的心情,这是事实。秋季本该逐渐转凉,为人带去从夏日的酷热中逐渐解脱的喜悦,这一点,至少在现在是做不到了。
萨纳西乌的气温完全没有下降。
林尼克斯埋头在试卷堆中。上午结束的考试,第二天早上就要出分,他本拥有一下午、一晚上、甚至再加上清晨的时间来批改这些试卷。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批改数量庞大的试卷对他而言再平常不过。不过最近的工作量远大于往常……这样下去的话,会来不及。
而且批改试卷是真的很辛苦。
或许是因为他极少招聘助手,又或者是因为嫌报酬低,他的招聘消息大概被忽视了(也可能是没被当真)。应聘者一直没有出现,此时太阳已经从西边落下,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此时林尼克斯已经批改完了五分之二的试卷。状态不错,他改的比平时还要快。这可能是因为这考试的内容比较难,很多学生没能答上来,试卷上的空白比往常要多。 但是还有五分之三的试卷在等着他。 说真的,这些试卷要是全倒下来——好吧,埋不住他,但会让工作量又翻一倍,总而言之还是小心点吧。
没办法,林尼克斯只能又从哪几大堆没批改的试卷中抽出一张,继续让红墨水在试卷上形成勾叉的图形。
此时响起的敲门声显得格外悦耳。
在林尼克斯回应后,道恩推开了门。
林尼克斯知道进门的那个人。学院只有百来号教职员工,即使并不熟悉,大多也相互见过几面,姑且能算是眼熟。他并没有清楚的记得对方教授的课程,但他知道对方也在Lava任教。
这个结果再好不过。
虽然的确只要会校对答案并打分就足够,但有着丰富批改试卷经验的老师还拥有着足够快的改卷速度。
他不清楚具体时间,不过中途道恩出门了一次,没多久后便带回来了另外一个人,就仿佛是专冲着这个目标而去那样。道恩说那是自己的朋友,请他来帮忙校对一下总分。
安德尔细心的核对着总分,时不时的停下来,将视线从卷子上移开。他的脑海里现在漂浮的全是数字。大多数分数都是正确的,有时分数有偏差,很偶尔的,偏差会很大。偏差很大时分数往往只少不多——这一般是因为漏算了几题的分数。
至少自己做的不是无用功。分数可是大部分学生最看重的东西之一。
安德尔抬头看了看道恩和林尼克斯的办公桌,上面堆放试卷已经不多。大部分的试卷——也就是已经经过最终核分的试卷,已经堆在了安德尔桌上。工作快要完成了,安德尔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
他已经可以开始考虑道恩承诺的作为报酬的点心的种类和数量了。
安德尔又低下了头,继续投入进核对的工作里。
林尼克斯下意识的伸手取试卷,结果是只摸到了光滑的桌面,他没抬头去看,只是用手向四周扫了扫,然后才意识到,已经没有等待批改的试卷了。
试卷已经批改完毕了,安德尔正在核对最后一小叠试卷的分数。道恩将其他的试卷按班级分堆,方便试卷的下发。
任务即将完成,林尼克斯发出一声叹息,活动活动肩膀,稍微放松了一下。空中已经完全不见了太阳的踪影,不过月亮还没有升至顶空,还没到午夜,还有时间。等回到工作室后林尼克斯应该还可以再接着完成几个比较简单的订单。
道恩和安德尔向林尼克斯道了晚安然后离开了,他们不知道林尼克斯还没有睡觉的打算。
不过等回到工作室后暂且眯一会吧,还有时间。
今天或许不用工作到午夜了。
今天的林尼克斯先生也很忙碌。
昨天也是如此,明天大概也是如此。
Fin.
布雷泽挥动长枪,随意的击杀了试图逃窜的绿色史莱姆。球形的史莱姆爆开,绿色的汁液向四周炸开落在地面上,看上去黏黏乎乎的。
布雷泽扭了扭脖子,转了转肩膀。击杀一只史莱姆对他而言当然是毫不费力。只是这个动作在短短的两小时内他已经重复了上百次(也可能更多)。机械系性的重复相同的动作让他感到肌肉酸痛。
城镇内大部分魔物的战斗力于史莱姆相差无几,威胁性并不高(但你也不能说它们不危险,即使个体力量微弱,数量庞大的群体依旧能展露出惊人的破坏力),即使是一个年幼的孩童随处捡起一根结实的木棍,都能与之一战。
使它们具有威胁的是群众们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不过也没人想让这些魔物变成对群众而言的已知生物,魔法世界不能暴露给普通群众。
沃姆无聊的打了一个哈欠,事实证明,至少在目前的情况下他派不上什么用场。布雷泽和柯利弗都不可能会因这种弱小的魔物而负伤。
“难不成你没睡饱?不会吧,你的睡眠时长可几乎是柯利弗的两倍。”布雷泽开玩笑的损了沃姆一句。沃姆鼓着腮帮子,似乎想让自己看上去在很生气,却引的柯利弗笑出了声,只好不停小声嘟囔这着“布雷泽你这是诽谤”。
我的睡眠时间可能还没到沃姆的二分之一,柯利弗这么想着。
“你觉得无聊,那就来帮忙吧。”
“我有在努力找。”
以史莱姆为代表的魔物喜欢躲在阴暗不起眼的角落,又或者是杂物堆里,总的来说,不显眼的地方容易成为实力弱小的魔物的落脚处。显然魔物也有智力,也会为自己的安全考虑。即便如此,与魔物战斗也比和有着相同实力的人类战斗要轻松的多,人类太过狡诈。
在如今的情况下,比起与魔物战斗,寻找并发现魔物反倒要更加费力。大量魔物涌入城内只是与往日里的“没有魔物”相比较而得出的比较概念,魔物并不会随处可见,街道上更没有满是魔物。如果到了那种情况,离最坏的结果大概也就不远了,那可不仅仅只是魔法世界暴露这么简单的后果。
布雷泽保持着警惕,目前遭遇的魔物都能轻松解决,但这并不代表事情会一直如此顺利。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过于炎热的天气,街道上一直没有什么人。柯利弗将魔杖那在手中(从外观上看那像是一根从地上捡起来的树枝),指着史莱姆的尸骸,小声念出咒语。地上的遗体悄无声息的燃烧了起来。或许那不能称为燃烧,因为几乎没有火光。尸骸最终化为了灰烬,一阵卷着热气的风吹来,便连最后的灰也四散,不留下任何踪迹。
直到走完这个片区内的最后一条街,布雷泽才稍微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神经(虽然他一直表现出的是缺乏紧张的态度)。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是让人高兴的好事,但过于轻松又让他没来由的感到不安。布雷泽有这种感觉,某种危险正在在暗中酝酿着,逐渐向他们逼近,他们确浑然不知。
“就好像……本来应该在这里的魔物去到了别的地方。”柯利弗突然开口,说出了布雷泽的想法。
沃姆也点了点头。
三人正站在房屋投下的阴影里。
城镇周围的情况并无异常,甚至在远离城区后,环境也没有任何的异常,没有遇到任何魔物。在当今火山场活动异常的情况下,这种正常反倒是最大的异常。
遭遇大量魔物,直面危险,战斗至精疲力竭。这是原本的预期。
有只乌鸦落在一颗枯树上,干枯的树枝仿佛濒死之人伸出的求助的手。没有任何人握住那只手,它便悲凉的死去了。
柯利弗没有在意那只乌鸦。象征不幸的乌鸦与黑猫常常被人厌恶,但柯利弗知道,那不过是些可爱的小生物,从来不是灾厄的召唤者。
布雷泽也没在意那只乌鸦,直到听到它们的叫声。这不是寻常乌鸦的鸣叫,那过于凄厉,与正在遭受拷问的俘虏的惨叫如出一辙。
布雷泽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手中随性的抛着。突然,他猛的将石头向乌鸦丢去,可怜的鸟儿没能躲开,不幸的从树枝上坠落,在撞击地面时发出岩石相互碰撞的声响,摔的四分五裂。
是魔物。
布雷泽皱了皱眉,在实际中遇到也好、在资料上的记录也好,他从未见过这种魔物。这种魔物与平常的生物太过相似,假若不是那奇异的叫声和当下的特殊情况,他也不会将其和魔物联系起来。在确认没有危险后,布雷泽走近魔物的残骸。他看见了“乌鸦”的喙——尖锐而又锋利,或许能毫不费力的戳穿钢板。布雷泽将滚落至一旁、发出诡异光芒的两颗球形绿宝石收好——那本来是“乌鸦”双眼,准备在回去后将其交给那些善于钻研的魔法师们研究。
“我们遇到麻烦了。”
布雷泽抬头,发现一大群猫正从远处呈包围态势缓缓朝他们靠近。那显然不是普通的猫,它们的行动姿势过于僵硬——它们有着与布雷泽刚刚击落的乌鸦相似的特征。它们是同一种魔物,至少是同一种类的魔物。
“能解决的麻烦不是麻烦。“布雷泽嘴硬道,接着便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仅是成百,而是上千的乌鸦,黑压压一片,像黑色的海浪从更遥远的天边涌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凄惨鸣叫声使人头皮发麻,无数翅膀扇动激起的风声中夹杂着岩石相互碰撞的声响。
岩石不应在天空中飞翔,不过此刻并没有时间给三人用于思考这些“乌鸦”得以飞翔的原理。
“好吧,我承认我们现在的情况有点危险了。”布雷泽一边对柯利弗说,一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他小心的向后退了几步以拉近自己与柯利弗之间的距离。
事情常常会向着预期中最坏的情况发展,有时甚至会远超预期。他们可没想到“大量”会是能将他们完全包围的数量。
柯利弗握紧了右手中的魔杖。他的手有些发抖,有人曾把这解释为“好战者的兴奋”,然而柯利弗知道,这不过是因为自己幼时的莽撞举动而留下的心理阴影——他曾在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大群魔物追赶。如果是现在,他或许不会将那些魔物放在眼里,而当时他却拼尽了全力逃命,后来则幸运的被佐伊救下。
柯利弗将负责治疗的沃姆护在身后,压低了声音说:“有点危险?这大概是个过于乐观的局势判断。”
“它们看上去似乎很饿。很显然我们三个人的肉的份量并不够给它们用来塞牙缝……找一个比较薄弱的地方试着突围吧。”布雷泽提议道,“虽然很想说把它们全部消灭,但现在我们只有三个人,不保存体力,毫无保留的打上去被消灭的恐怕不会是它们了。”
“在要赶在乌鸦接近之前突围。”柯利弗补充了一句。
没有经过任何商量,三人就默契的一同朝着东南方冲去。没有人清楚那是否是包围最薄弱的方向,但那是通往红色学会的方向。他们清楚,他们要避开城镇,他们不能将这些危险的家伙引过去。沃姆没再说话,他的心高悬着,他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危险的情况。他扫了眼柯利弗与布雷泽 ,试图获取一些安慰,得到的却是相反的结果——两人极度严肃的表情让他感到更的紧张。
万幸,这种魔物似乎智商不高。那些猫似乎没有预料到三人会朝自己冲来。在三人逼近后,有的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有的四处逃窜,只有一小部分仍然无畏的向着三人袭来。布雷泽挥舞长枪,像挥动棒球棒击球那样将那些猫击飞。
红色的火焰在柯利弗的左手指尖聚集成一团红色的光球。柯利弗一次次的将这些光球向魔物丢出。火焰无法伤及这些石头身躯的魔物,它们甚至没有减速,于是柯利弗又补上了冰封的魔法。魔物的速度稍微减慢了,岩石上出现了裂痕。柯利弗握住剑柄与剑鞘的连接处,用剑鞘大力敲击接近他们的魔物身体上的裂痕。裂痕逐渐扩大,最终瓦解了魔物。身躯断裂的魔物变成了彻底的石头,再也一动不动。
敌人的数目过于庞大,面对来自四面八方、锋利度不输剑锋的爪子与尖牙的攻击,布雷泽与柯利弗不可避免的受伤了。好在那都不是重伤,即使是一边全力奔跑,沃姆也能同时为二人进行治疗。伤口迅速愈合,只留下撕裂的布料。
那些原本愣在原地的猫似乎终于理解了事态,怒吼着袭来。只是为时已晚,三人已经突破了包围圈。岩石那过于沉重的身躯使它们无法像真正的猫那样极速奔跑,便逐渐被甩远了。可那些乌鸦仍然紧逼在身后,像一团黑色的乌云,眼睛闪现着骇人的绿色光芒。
这可太糟了,那些乌鸦越来越近,就像一张厚重的地毯,即将向三人扑来。而布雷泽已经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了,他知道沃姆此刻的情况肯定更差。
乌鸦们又一次爆发出尖锐的鸣叫,像是在吹响进攻的号角。
突然间,一切声响都消失了。耳边再没有了磨人的鸣叫声。布雷泽难以置信的回头,发现那些乌鸦也不见了踪影。
布雷泽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学会的方向跑去,另外二人紧紧的跟着他,沃姆被护在中间,柯利弗垫后。
布雷泽否定了幻觉的可能,衣服上的破洞正是“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的证明之一。他找出之前收好的绿宝石,它仍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不论怎样,当务之急是将情况上报,这已不是他们三人能解决的问题。
Fin.
柯利弗睁开双眼。他感到自己的头昏昏沉沉,或许是因为睡眠不足。总而言之,他不太想从床上起来。在理智的驱使下,柯利弗翻了个身,从床中央滚到床边侧躺着,先使双脚着地,再用手将自己从床上撑起。他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杯子,将其中的水一口灌下,好让自己的大脑逐渐清醒过来。
柯利弗还有事要做——在他看来那远比睡眠重要。
柯利弗打开木柜,翻了一小会后从柜子中取出几个小玻璃瓶。有一瓶是装满的,有一瓶几乎已经空了,剩下的几瓶中只有不到瓶身一半的淡蓝色液体。而柜子中的那些没有取出的玻璃瓶全是空的。
没剩多少魔药了,等完成这次任务后去补充一下吧。柯利弗将这些瓶子小心的收好,带在身上。经过附魔处理的玻璃瓶虽然不易碎裂,带多了却也妨碍行动。只可惜柯利弗没能掌握治疗魔法,只能依赖这些魔药。给自己留下一些保障在战斗中十分必要,虽然在很多情况下柯利弗根本就无法得到使用那些魔药的机会。
出门前,柯利弗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祈祷这次任务能平安完成。
在顺路穿过Lava学院的花园(大家习惯将其称为花园,而就实际情况来看,这其实是个小树林)时,柯利弗注意到在树旁的长椅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还有时间,过去打个招呼吧。柯利弗这么想着,向长椅的方向走了过去。大概是脚踩落在地上的小树枝发出的声响引起了对方的注意,那个人抬起头来,看向柯利弗。已经靠近了一些距离的柯利弗这时才注意到对方的手中有一个还没有打开的便当盒。
“午安,白源。你是在等人吗?”看着白源那个放在大腿上的便当盒,柯利弗略微思索了一会后问。
“啊,是的。我在等泽华,昨天和他约好了今天在这里一起吃午餐。”白源笑着回答道,头上那一对犬耳微微抖动着,让人产生想要伸手摸摸的欲望。白源顿了顿,仰起了头,柯利弗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高达五米的直立大灌木上,白花盛放的似乎比往常都要热烈。
“是白花夹竹桃。虽然花期几乎是全年,不过夏天时最盛。很漂亮吧?”比起红花夹竹桃,白花夹竹桃的毒性略有降低,白源有用这种白色的花当药材,也用过它的嫩叶煎汤。不过柯利弗并没有喝过。
白源又补充了一句:“我给这一棵浇过水。”
柯利弗认同了白源所说的“花很漂亮的”话,同时反思着自己。他明明经常穿过这片树林,但却从未注意到这些,至少他没有注意到那些一年四季都盛放的花在不同的季节中是否有什么差异。大概是他将这里认定为安全的区域,因此走的时候过于匆忙,没多留心。
“对了,你上次给我的药效果很好。谢谢。”
“能帮到你就好了。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我拿新的药。”在自己钻研的领域得到肯定,白源显然很高兴。突然的,白源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地看着柯利弗。
“不过,你该更珍惜自己的身体才是。从你消耗药品的速度来看,你经常受伤吧。”
“我会注意的。”柯利弗苦笑着点头,却并没有将白源的话放在心上,“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祝你愉快的度过午休时间。要注意休息啊。我记得你下午还有道恩的课。”
白源点点头,向柯利弗道别。
在快要走出花园时,柯利弗回头看了一眼。虽然因为距离远而看的不是很真切,但长椅上确实多了一个人,那人看上去正在和白源交谈,那应该就是泽华。柯利弗和泽华不太熟悉,只知道他和白源一样自遥远的东方,都是道恩的学生。
柯利弗想起,当年自己也曾像这样和道恩一同坐在教堂的石阶上,一边聊天,一边吃着午餐,看庭院中的白鸽飞舞,听着教堂里传出的祷告声,就这样悠闲的度过了许多个午休的时光。
柯利弗有些遗憾意识到现在自己没有午休时间。
他不会抱怨。这不能怪任何人,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布雷泽双手十字交叉放在胸前,他将长枪抱在怀中,一只脚站在地上,另一只脚向后弯曲贴着墙根,就这样倚墙站立着。
夏季正午的阳光从来与柔和挨不上边,光是站在阳光直射的地方就会感到体力在减少,而今年这个夏天更是异乎寻常的炎热。说实话,布雷泽并不情愿在这种情况下牺牲自己的午休时间,没有谁喜欢在阳光中暴晒,除了刻意跑到海滩边沐浴阳光的游客。但这是特殊情况,布雷泽很清楚,魔物的数量已经多到无法忽视的地步,对魔物进行清缴已经是迫切的需求。因此,在巡逻时接到清缴魔物的任务的那一刻,布雷泽并不感到意外。
布雷泽看见了柯利弗从远处走来的身影,但他等待的另一个人还没有来。那个名叫沃姆的,负责治疗的家伙总是来得最迟。
三人并不是固定的小队关系,但总归也认识了不算短的时间。布雷泽第一次接触到柯利弗和沃姆时那两人才刚入队。布雷泽作为早两人一年入队的前辈,带着两个新人熟悉护卫队的各项工作。出乎意料的是三人都很合得来,在战斗上的定位又正好可以相互补充。慢慢的,三人便时不时的聚在一起完成相同的任务。
在能团结协作的情况下,三个人的效率确实远高于一人。否则就另说了。
柯利弗走到布雷泽身边,像布雷泽那样倚墙站着,不一会后又站直,和墙壁留出了一小段距离——墙体已经被阳光晒的发烫了。柯利弗看了看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丝毫不挪动的布雷泽,又看了看那把长枪。
那把长枪应该也已经被晒的发烫了。金属的导热性本就优于墙体。
“巡逻辛苦了。”柯利弗对布雷泽说。布雷泽摇了摇头。上午的巡逻还算轻松,没有碰上从暗处冒出来的魔物,也没有入侵者,气温也不算太高。辛苦的会是接下来要完成的任务。大量的魔物已经涌入了城镇中,他们不但要解决它们,还要尽可能的清扫徘徊在城外的魔物群。
偏偏下午又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段。
布雷泽斜眼看了一眼自己的长枪,它在耀眼的阳光下骄傲的展露自己的金属光泽。布雷泽能想象到它沾满鲜血的模样。那不一定会是鲜红四溅,要知道魔物的血并不都是红色,有的甚至如同泥浆,还会散发出恶臭。
真恶心。布雷泽想着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他有过被那如同泥浆一般的血溅满一身的经验。那真是非常糟糕的体验,他不想再经历第二回了。
等这次任务结束后恐怕又要花上不少时间来清理长枪了,还得清理自己。
“你才是。你没问题吧?”布雷泽拍了拍柯利弗的肩膀。他知道柯利弗被安排了从午夜至今天清晨的巡逻任务。这一天的剩余时光本是柯利弗的休息时间。没有人将清剿魔物的任务安排给他,是他自己主动跑了过来。
“没问题,今天早上巡逻结束后我回家有好好休息补充睡眠。”
不过没有睡够——这句话柯利弗可不会说出来。
“总之,你要多注意休息。”
刚刚说给别人的话很快被另外的人还给了自己,柯利弗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沃姆这小子运气就挺好,他本来今天下午就要巡逻。话说我们这算是加班吧,能拿加班费吗?”布雷泽打趣道。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他们等待的最后一人仍然不见踪影。布雷泽猜想沃姆一定是睡过了头,他曾亲眼看见沃姆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如果不是自己叫醒了他,沃姆说不定还会继续睡下去。沃姆性子慢,做事常常踩着死线完成,好在他在对待工作上态度认真,当他作为一名治疗人员站在后方时异常的(与他平时表现出来的样子相比)可靠,从未出现过什么岔子。
终于,沃姆奔跑着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中。他跑到两人面前,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再用双手撑住膝盖,喘着气。他跑的太快了,吸入过于干燥的空气,呼吸道也变得干燥起来,此刻他自己的喉咙里满是血腥味。沃姆吞咽了几口唾沫来润湿喉咙。稍微缓了一会后,沃姆气喘吁吁地开口了。
“对不起……我,我又睡过头了。”
果然。布雷泽心想。柯利弗撇过头看向布雷泽,布雷泽也撇过头看向柯利弗,在两人视线相交的那一刻,他们意识到他们想到一块去了。
“你再喘一会后我们就出发吧。”布雷泽说,同时换了一个站立的姿势。
沃姆点点头,接着就往地上一坐,也不管地上有泥土和灰尘。
柯利弗眯着眼睛抬头看向天空,空中没有什么云朵,而太阳已经开始向着西边倾斜。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