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小妖风大(上)
接徐止《你偏要这一棵么?》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83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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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书说到,徐止上树连遇白成碧、符逸二人,不由发问:难道你们师门小聚,偏喜欢佛门净地,是因为功德见底,要就地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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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也,非也。”来人登云步月,轻轻一点,飘然而起,悄然而落,如鸟雀压低枝头,落下雪花两三片,“徐兄此言差矣。”
金发碧眼的俊美男子轻轻叹息,温和的微笑中透出一抹淡淡的忧郁,话语出口,凉如秋风,千愁万绪。
“阿弥陀佛,师门不幸。”符掌柜从袖中摸出张宣纸,展开,眯眼打量了一会儿,对照着某位白衣男子,口中念念有词,“今有狂悖之徒,先偷财宝,后偷芳心,作恶多端,天理不容。”
“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赏银过千。”
风吹纸皱,差点飘走,猫探头,正见纸中央画风粗犷,描一血盆大口,再定睛一瞅,原是件红衣服。那画工当真鬼斧神工,长发飘飘,一袭红衣,眉眼远看凌厉,近看模糊,实乃厉鬼之相,鬼神之作。
怪不得白某人今日穿了白的。
徐止豁然开朗,恍然大悟:“符老板也是来抓贼的?”他两耳一竖,摩拳擦掌,大为赞赏,“大义灭亲,先生高义,算我一份。”
话音刚落,猫脑袋顶上就感受到了熟悉的凉风,猫趴耳朵、皱眉。
凉风飕飕,正主摇扇,带笑的声音凉凉传入:“非也,非也。小师叔是来找白某讨银子的。”
讨银子的?徐止正想说只见你刮,不见你给,就听符逸开口,话里话外一身正气,坚决不与白某人同流合污,单手背后,长身而立,很有正派潇洒风度:“有事小师叔,无事符掌柜。少套近乎,咱俩不熟。”
他把那张画风狂野、上绘白成碧大脸的通缉令卷起,好生说道:“若非是你,我定要抓,得千两赏银。”这还不算完,符逸话锋一转,仰首望天,作揖长叹,“师侄不肖,我替师兄羞愧,心中忧愁,食不下咽,睡不能寝,精神不振,亦需安抚。细细一算,你倒欠我两千两。”
不愧是商人,算盘打得响亮。
猫顶凉风感叹,一个师门养不出两种人,缺德知缺德,但你二人师门嘀咕,干猫何事?风吹得猫耳朵转来转去,左右旋转,徐止不堪其烦,偏头躲风,道:“你对他摇。”
白成碧礼貌回绝,义正言辞:“我离他远,风吹不到。”
猫沉默,搭眼一瞧,可不是?此树干生多枝,亭亭如盖,一枝像一朵蘑菇,其中两朵蘑菇最大,分东西两方,白、符二人分踞两角,自己在西,和白成碧共享一朵蘑菇。
话虽如此,东西相距不及两丈,这厮竟懒得理直气壮。
徐止诚恳建议,白兄少缺些德,多走两步,就能吹到;亦或增一分内力,也可隔山打牛,风吹符逸。
白成碧反在这时精打细算,微笑答曰,白某不给,找他做甚,自投罗网?若用内力,岂非浪费。
符逸也笑吟吟摆手:“别来别来,我不吹风,自己享受。”
猫大为无语。合着你俩缺德,非拉我一起,三缺一等四?
好罢,山不远我,我便远山。
徐止步尖微转,弯腰如弓,乘风一跃,落树一丛,悄然无声,行迹似空。
符逸作抚掌貌,连声点头:“欢迎欢迎,弃暗投明。”
徐止听罢,下意识望人头发,金灿灿一片,又望人刀,隔着刀鞘,望不到,但想来亦是金灿灿一片。没有凉风吹猫脑,他的思路顿时清晰又开阔,瞬时醍醐灌顶。
是挺明、挺亮的。
也挺值钱的。
猫眼大亮,如琥珀两颗,明灯二盏。
白成碧不甘寂寞,隔岸观火,见风使舵,张嘴撺掇:“符掌柜今日是带了刀?”
他说着,扇子一合,手腕微旋,旋了朵花,打出暗号:刮他。
“逆侄。”符逸呵呵一笑,不动声色按住刀柄,笑意温凉,“我的刀今日沐休。”
徐止的目光遗憾从金刀上撤离,看向符逸长发:刀也是金,发也是金,怎么这就不能变成金子?
符逸只觉一股微妙的寒意渗入头顶,险些以为头发要被无情刮走,随风消逝,流入灼灼白日。他面上不显,暗骂另两位不做人事,刮出魔怔,人刀不分,遂说:“以我之见,两位才应该来这佛门清净之所拜上一拜,洗净杂念。今日刮金,明日刮人,如何使得,阿弥陀佛。”
眼见三人忘了和尚,树上论贱,渐入佳境,境无辄止,如火如荼,风中忽有细微声响吹来。
是遥遥处风声瑟瑟,雪落簌簌,衣袂翩翩拂过针松,窸窸窣窣。
三人不约而同望向声源,音止声住。
来人着锦衣,分黑白二色,以杏黄点缀,笑目如飞,英挺的鼻梁上架赤叆叇(眼镜)一副,遮去眼底似水,精光闪烁,寒意冷彻。
海霁轻扶镜片,向三位问好:“好巧好巧,我观此处偏僻,穷山恶水,应无行人,好看热闹,未料想竟遇见几位,真是倍感亲切。”
骂谁刁民呢。
猫欲言,话未出,迎面忽地吹来一道凉风,回旋弯折,婉若流水,直泼树下。
“海老板哪里话,方才白某见百姑娘正到处寻你,遍寻不得,甚是失落。想来是二位好雅兴,在此捉迷藏,我等出现在此,反倒搅扰二位兴致,不若海老板稍待片刻,白某去请百姑娘。”
风吹雪落,梨花纷纷。白某人总算愿多用一分内力,用凉风吹别人脑袋。
猫甚慰。
海霁不慰。怕不是请人是假,请阎王是真,这厮诡计多端、狡诈多变,仗轻功高人一等,妄图祸水东引,坏得很。
他忙行步从“之”字,纵掠上树,避开雪风,稳落树杈,抬袖慢道:“白兄人红是非多,琐事缠身,尚要记挂海某与白姑娘,实在古道热肠。可惜海某并未与百姑娘有约,还是莫要唐突佳人。”
他海霁才不接此锅。
那确实红得很,红得榜上有名。
其中还要记海霁一大笔功劳。
白成碧也不恼,两眼一弯,笑眯眯地抬腕,捏住扇骨,扇面一转如浪滚,微风迭起,如山如浪,波涛起伏,冷意绵绵。
海霁在外是个矜贵的体面人。
体面人包袱多,譬如说不能举袖子挡风,太不雅。
遇上个嗖嗖扇凉风的,这就很不便。
但体面人有体面人的应对之道。
他迎风而立,暗中运功,立得从容,两袖飘飘,八风不动,很是潇洒风流,十分气派。
若要分说此二人恩怨,还需从前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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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霁此人记仇。白成碧窃他化名唐温朗时的玉牌,令他损失一笔数额巨大的金钱,他断不能随随便便放过对方。
他听闻白成碧近前于长安出没,便抓住时机,使点银子,疏通关系,令白成碧火速从江南一路上榜到长安。
除此之外,海霁还做了一手准备。他另有一身份为游侠,名河路子,曾与白成碧打过几次照面,不妨用这身份请白成碧到醉仙楼吃酒,同时暗中与镇安卫设伏,抓住此贼,送入大牢,以解心头之恨。
计策虽好,奈何对象是个贼精。
这厢白成碧刚上醉仙楼二楼,便见得熙攘人群中多了几个行步似风、久居不离、神色紧绷之人。饭凉而未尽,酒倒而不酌。几人面朝歌舞似含笑,瞳仁却在富有目的地移动,更兼步伐稳健,下盘有力,虎口生茧,一看便知是用刀的好手。
用刀的组织不少,但居天子脚下的却不多,何况人人身姿板正,气质干练,不怒自威,目含精光。
既有官威,那便非镇安卫不可了。
白成碧抬眸展扇,略略环视酒楼大堂,若有所思微微一笑。
他闲庭信步,步履不停,拾阶而上,见河路子——随即发觉此人戴了人皮面具。
随后之事不必多说,海霁突然发难,缠斗之间被白成碧挑落面具,真容暴露,因不愿被镇安司发现自己多重身份继而光荣上榜,不得不与心头大患一并逃之夭夭。
当真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TBC
笑春山
随便起个标题,内含通缉榜和男同
第一章 人间别有笑忘歌
夜凉如水,月明如镜。
鸡犬不语,更漏欲残,万物于空明的夜风间流淌游弋。
寂静的杭州城内,万家尽歇,唯一处灯火独明。
“——快追!贼人跑了!!!”
倏然间,一阵乱哄哄的喧闹声如石子投湖,打碎一夜宁静。
只见灯火通明的宅邸内哗啦啦涌出一团手持棍棒的家丁,站在院内,茫然而惊怒地左右环望,口中直叫道:“哪儿呢!在哪儿呢?!”
“躲到哪里去——看!在上面!”家丁胡乱打转的视线忽然聚焦一点,落在前堂的房檐上。
檐上有一人迎宵独立。
此人黑披风,着红衣,身高八尺,挺拔如竹,面若春山,目若寒星,笑比春风多和煦,身较鸿鹄相浮轻。
春日的湖水点染了他翠色的双眸,赋予他可映照人心的眼睛。而那双湛然的眼眸此时正隐于夜色之中,月光自他背后洒来,将他拢住,勾勒出粲然的银色轮廓。
白成碧居高临下,低眉眺望,唇角微勾,悠然一笑。
“代我转告你家老爷:旧谷作新,暗换义仓之粮,中饱私囊,岂可安睡高塌?万望好自为之。”
清朗的声音飘散在飒飒夜风中。
白成碧事毕言尽,无意逗留,遂足尖轻点,蹑风追云,踏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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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你就被通缉了?”
长安城昨夜落了雪,不厚,薄薄一层,阳光一晒就化了,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往下掉,阳光照过来便恍如颗颗金色琉璃珠,跌在地上就碎了。
有两人对坐在一间屋子里。屋很清贫,不暖,物件不多,且老。屋中一角堆积着挑拣好的杂物,堆成了小山。这显然是间仓库。
喝酒的人却不计较这些。
有酒有人就喝得。酒是好酒,人是好人,便喝得。酒非好酒,人是好人,亦喝得。
支棱着黑猫耳朵的是徐止,他是位异人,表面以捡破烂为生,实则是个情报贩子,脾气虽怪,消息却灵通得很。
也是白成碧的朋友之一。
此时徐止蹲坐在草席上,一双猫瞳淡淡扫向白成碧,挠了挠耳朵:“我看通缉榜上说你偷了价值千两黄金的夜明珠,还说你走后富家千金日思夜想,人都瘦了……你把人家怎么了?”
“噗——!咳咳咳、”白成碧一口酒含在嘴里,猝不及防喷了个精光,“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他抹尽唇边的酒液,捏住扇柄刷拉展开,轻轻摇了摇:“孟家小姐对家中安排婚事早有不满,恰逢我取走孟家夜明珠……此举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徐止不大感兴趣地“哦”了声。他对旁人之事总是冷漠大于兴趣的。故而他只讲要紧的:“可在幕后捣鼓腌臜事,将你送上通缉榜的黑手,似乎另有其人?”
白成碧手中举起的杯盏微微一顿。
自隋时起,地方设义仓,征粮于民,储之闾巷,以备凶年①。去岁,江南旱,朝廷发义仓以赈灾济贫。然地方腐败,官商勾结,常以烂谷置换仓中新米,以谋私利。是以仓无好粮,民难充饥。
又,陈谷有余,商贾出之,赈粥以博善名。其首唐温朗,孟良从之。
白成碧抬起眼来,清明的目光越过杯盏望去,落在对方身上,不紧不慢地道:“哦?白某生平朋友很多,敌人不少。但若要说近来新惹的仇家,又恰好与此事有关的,确实有位人选。”
说是结仇也不算错,他拿走唐温朗的玉符,毁了对方一桩大生意。
对于这等视财如命之人而言,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结下仇怨不算稀奇。
徐止先是翻个白眼,继而半死不活搭眼一瞅。
桌面空阔,不过一壶、二杯,连个下酒菜都没有,配上无味的酒,委实寡淡。
早知道叫这人买碟花生米再来。
他面色淡淡,讥讽道:“你说的轻巧,仿佛面前有一桌菜,有好吃的菜,有不好吃的菜,盘盘你都能吃上两口,不想吃也可以不吃。”
“人可不是菜。你不吃菜,菜还要吃你。”
白成碧向掌心一敲,收了扇子,眉梢一挑望向窗外,举杯到唇边,倏尔一笑:“白某可未曾说过这话。”他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酒,不知想起什么,唇角的弧度又往上翘了翘,话锋一转,却道,“我觉得也不尽然。菜中滋味许是会变的呢?”
“——你以为谁都能和你相逢一笑泯恩仇啊?”徐止面无表情呛声,“两三年前你不是差点儿叫人抓进衙门?你也是欠,好端端地偷人东西。”
“嗯。年少轻狂,年少轻狂。”白成碧神情诚恳,姿态潇洒,“弯刀我已还予牧兄。我二人不打不相识,英雄惜英雄,也算美谈一桩。”
徐止甚是无语:“……总之你悠着点儿,别把麻烦带到我身上。我这儿庙小,可盛不下您老这阵妖风。”
他提壶斟酒,却没了,遂无情无义地瞧白成碧一眼,摆手轰人:“酒也没了,热闹也听够了。背地里把你送上通缉榜那人名叫唐温朗,不过银子是从海家账上走的。”
说着,他将手一摊,掌心向上,意味明显:“亲兄弟明算账,走之前记得给钱。还有,大冬天少摇你那破扇子。”
白成碧只笑了笑,随手掷出一锭银子,道:“多谢老板好意。”
银子四平八稳落在桌上,叩出清脆一响。
白成碧则扣住扇子中段,轻巧地打了个旋,足尖一点,穿越门扉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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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成碧踏过融融残雪,迈入城南一处小院里。
院落不大,却有盐有茶,有酒有书,墙角还开几枝梅花,该有尽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此处本为白成碧小师叔符逸的别院。白成碧途径长安,要停留些时日,客栈鱼龙混杂、耳目众多,多有不便,便租了处隐蔽的院子落脚。
白成碧前脚踏进院子,后脚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就追了上来。
“——又被通缉了?”
这个“又”字就很巧妙。
白成碧脚步微顿,回首而望。
果不其然,牧长风正双臂环抱,靠墙而立。
牧长风是吐蕃人,生得剑眉星目,轮廓深邃而棱角分明,高峻的原野与强烈的阳光赋予了他挺拔魁伟的身躯与古铜色的皮肤,在他身上糅杂成一种浓烈又触目的魅力。
而此时,他冷峻的眉峰微微挑起,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眼尾上挑,银灰色的眼眸中蕴藏着意义不明的光,朝白成碧直直望来。
白成碧眨眨眼,脚尖微转,挥袖一拂,大门立闭。他迎上对方的目光,以扇子轻敲掌心,提步向牧长风掠去。
一阵轻风吹过,一枚落花散去,一息未至而白成碧已轻飘飘落在牧长风面前。
牧长风搭眼直勾勾瞅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被通缉事小,通缉榜上胡说八道事大。
白成碧此时方觉被通缉一事多少有些恼人了,他捏住扇柄,不摇也不转,只勾起唇角,挑拣重点娓娓交代:“无良商贾不肯善罢甘休倒是正常,我先前正是去打听这事。”他仰首端详牧长风暧昧不清的表情,继续快速道,“不过,通缉榜上所说的另一件事纯属子虚乌有。我以家丁身份潜入孟良府中,易容之貌平平无奇,脸上还有只痦子,谁家小姐能看上?孟家小姐早不满于家中婚事,以此作筏罢了。朗卡你难不成——”
他解释得详尽,语尾一拐正要上扬,如鸟雀飞起,化作一句饱含揶揄的试探,却被对面恰到好处地截断:“——急什么?我又没问。”
牧长风俊朗的眉眼舒展开来,眉飞入鬓,眼角眉梢间流转着慑人心魄的笑意,不疾不徐笑道:“逗你的。”
白成碧微微一愣,旋即舒了口气,绵长,清淡,像山间的云雨,惬意而温凉:“好啊,闹半天你是突发闲情逸致来逗我玩儿的?”他神色一变,掐住扇柄转了个圈,抵在牧长风下巴上,笑吟吟威胁道,“消遣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小心把你偷光。
对面的力道轻柔得像是一个来自春天的吻,非但不痛,倒是很叫人痒痒。牧长风神色未动,抬手将白成碧垂落在肩头的发丝向后拂去,好似拨开一簇水流,笑骂道:“你这混蛋戏耍别人当饭吃,当水喝,鲜少见你紧张。怎么,还‘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竹骨扇子被他轻而易举地抽出来,在指间旋出一朵花——白成碧惯爱这么玩扇子,看着看着,日积月累不免就看会了。
白成碧的视线不由跟着扇子转了两圈,最后叫人捏着扇子挑起下颌来,望进眼底去。
湖绿色的眼瞳中笑意闪烁,白成碧不闪不避,十分诚恳地慢声道:“岂敢不许?至于紧张,那是自然。我便是不屑向他人解释,也要向你多解释几句的,否则万一生出误会,可要追悔莫及了。”
他说罢,负手而立,意味深长地眨眨眼,竟一时又很神气了,惹得牧长风不禁翘起唇角,哼笑道:“巧舌如簧,说的比唱的好听。”
牧长风往前一步,低下头去,呼吸交错间,他低声道:“我是想提醒你,别叫人抓住了。”
白成碧笑应道:“能让白某心甘情愿束手就擒的,唯有一人。”
若要白成碧归纳这段缘分,大抵不过“年少轻狂,渐失初心,偷了老婆,遭了报应”十六个字。
所幸上天看在他之前偷的都不是什么好人的份上,降下的“报应”是个好报应。
TBC
注:
①自隋朝起,官府开设义仓,向民间征粮,并储备在义仓中,以备旱涝灾害时开仓赈灾,但实际相当于多征税收,且运作由官府把控,弊端颇多。出自《隋书·长孙平传》:“平见天下州县多罹水旱,百姓不给,奏令民间每秋家出粟麦一石已下,贫富差等,储之闾巷,以备凶年,名曰义仓。”
更隔蓬山一万重
天意如刀
摸了帅哥打戏,快乐
增添了一点富有元宵气息的内容,蹭一下小报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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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当日。
长安城中,万人空巷。街旁张灯结彩,簇锦团花,街中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游龙穿街,彩狮共舞,箫鼓迭起,游人如织。
白成碧漫步其间,悠然而行,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随意观瞻,好不快活。
他就这么溜达着穿过大街小巷,途径一巷口之时,一串遥远的打斗之声却蓦然飘入他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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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天朗气清,日光明澈。温和的阳光普照大地,驱散冬季的严寒。
玄七并不讨厌这样的天气。
无风无雨,无霜无雪,甚至阳光照耀在玄狐毛发茂密的的双耳和尾巴上时,还会产生一点温暖的感觉。
这缕暖意轻微难寻,风吹便走,遇阴则灭,飘摇似云,来去如空,仿佛紊乱的感知、真切的错觉,又如昨夜落花纷飞,一场大梦。
但即便如此,行走于日光之下,仍让玄狐舒服得多。
今日道天另有他事要忙,无需玄七护卫,他便又寻了些别的零工来做。
山水迢迢,钱不等狐。多攒一点是一点,总好过行到途中,饥肠辘辘。
他打定主意寻工,正巧遇见位想雇佣临时护卫的富商,对方面容憨厚,出手大方,怀中似乎揣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要他帮忙护送自己去城郊。
虽不知道城中有什么好护卫的,但对方工钱给的多,行的又不是违法乱纪之事,玄七便应了。
从前玄七护家、护民、护城,行的是守护之职,使的是护卫之刀,当人保镖自是得心应手。
但这人有些奇怪,他紧紧护着怀里的东西,看似是怕被劫,却不行大道,反而尽钻小巷,像是在隐瞒什么,生怕被人知道。
何物需得如此掩人耳目?
玄七沉默地跟在男人身后,暗中提高警惕,金色的眸间一片清明。他保持警戒,竖起耳朵探听周围的响动,敏锐的目光无声逡巡过街头巷尾,未曾有分毫大意。
就在他们穿过人烟稀少的小巷,经过一座院子时,异变突生。
起先是寒梅数点,凌空齐射,破风而来。
“快退后!”玄七耳尖微动,瞬时分辨出来有两路,每路三镖,镖镖直取人咽喉,登时面色一寒,拔刀出鞘,抽刀连斩!
雪亮的刀光映亮玄狐的眼底,绚烂如金,战意凛然。他快速踏前半步,足尖微点,影若化虚,刀若流水,化影为二,横斩而去!
那冷然的刀锋在日光下煌煌生辉,快若流影,翩如惊鸿,行云流水却又锐不可当,如寒流涌动,浩荡而行。
“铛铛铛——”刀意流转,川流不息,卷起旋风的涡旋,继而蓦然爆发,将六枚乌星接连斩落!
银镖坠地,响声清脆,长刀嗡鸣,刀身微震。
“我的家传宝贝——!”
商人的惊呼在身后响起,玄七微蹙眉头,望向骤然跃出的两位黑衣人,挤出句自己躲好,不及多想,竖起刀锋,迎面而上。
两名黑衣杀手甚是训练有素。一人手持软剑,身如鬼魅,贴地急掠而来。剑影淙淙,左右轻摆,如游蛇吐信,直逼玄七手中长刀。另一人则单手执匕,神色阴冷,迅如奔狼,径直向商人杀去。
两人势成掎角。配合默契,竟想以一人之力牵制玄七,另一人直取目标!
说时迟那时快。玄七神色一凛,微感棘手,他足尖稍转,提步向前,手臂优转,同时压低刀尖,手腕外旋,提刀果断向上用力一撩!
“铛啷——”银光流闪,尖利的脆响弹开绞剑的攻势,而玄七身随刀势快速旋转,腰腹力量猛然爆发,陡然飞起一记回旋踢!
黑衣人连忙回剑弓身,却仍避之不及!这一踢迅捷凌厉,正中歹人下腹,直将人踹后数步!
而这短短两招内,另一位黑衣人已长驱直入,冷酷的匕首直探向前,狼突鸱张,气势汹汹刺向柔弱的商人。
锋利的刀锋即将挥下,凄厉的惊呼闯出喉咙。
———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千钧一发之际,玄七心念微转,左手一提刀,刀鞘腾空,他翻转掌心灌注力量使劲一拍,同时脚掌碾地,极速向前!
刀鞘微顿,如离弦之矢,豁然贯出,追风掣电,奔如流星,直射匕首落点,于毫厘之末、刹那之间撞偏刀锋!
杀手反应极快,手腕翻转,气势不减,狠戾平匕刺去。
孰料,玄狐瞬息之间倏忽而至,错步一闪,反手横刀便扫,同时纵跃起身,单手按住商人后颈,向下一压!
时光漫流,薄利的银匕险之又险擦过商人的头顶,猝不及防与紧随其后的刀光相撞。冷彻的金属音刮擦耳膜划过,带起星点火花。
玄七耳尖平低,拧紧眉心,以商人为轴,腰间一拧,借力旋转,再劈一刀!
玄七用的是唐直刀,刀刃直立,峻丽陡峭,中直不阿,使的刀法迅疾流畅,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自他决然离家的那日起,其中更是多了几分决意。
川东向海,百折无回。
那一刀明若秋水,肃如落木,恍如风声潇潇、骤雨初歇,而长天一色间,寒流骤降。疾风掠过旷野,摧折百草。千风拂过长空,荡尽流云。
流丽的长刀映过天光,如寒波起,似雪茫茫,一挥而下,分断时光的洪流,顷刻间直逼歹人的眼前,毫无迟滞,刀势奔流,以不可阻挡的力道刺破对方的肩膀。
血花绽放。
“你到底带了什么东西,惹来这些麻烦的人!”要加钱的!
玄七抽刀支地,扭身一旋,闪电般飞起一脚,将身形趔趄的黑衣人踢飞,令其再起不能,继而头也不回,脚掌一踏,俄然向前,单手握刀,面对另一位直冲上来的黑衣人,回旋一斩。
黑衣人咬紧牙关,紧急变招,剑尖一抖,如灵蛇盘绕,绕过长刀,盘曲而上,试图以柔制刚!
玄七面色微动,手臂外旋,快速翻转,聚起内力灌入刀中,狠狠一震。凛然的刀风四射而出,立时截断剑锋的去路!
“铛——”长刀震荡,软剑弯曲。
玄七目中寒芒一闪,登时侧身微转,敏捷闪过柔韧的剑锋,踏前一步,弯奔直上,举刀连斩。
迢迢飞光,一泻千里,去不可追。
天地一朝,万朝须臾。
刀风飒沓,有如流星,绵延不绝,恍若雨落。瑰丽的流光闪过刀锋的边缘,日光追吻刀尖,映出万点金芒。
宛如道道飞光,照彻天地,转眼即逝,一去不还。
……
玄七利索地把两位不速之客打趴下后,施施然收刀入鞘,又在商人感激涕零中警惕地环望一周,半口气还没松出去,就听见巷口有些动静,忙摁住刀柄,回身而望。
却见打扮与先前两人迥异的红衣男子摇着扇子,望了望一地狼藉,笑眯眯建议道:“这位兄台,在下只是路过此处,绝无歹心……要报官吗?”
·完·
今天也是稳定路过看热闹。开头只是蹭个属性点,没有其他意义(?
笑春山
序章 谁家玉笛暗飞声
【长安·东西当铺】
日暮钟声远,天昏北风寒。
天寒日冻里,东西当铺的掌柜,符逸,正在暖洋洋的后屋,自得其乐地打着算盘。
算盘是上好的黄花梨雕的,颜色温润,纹理分明,声音清脆。叮叮咚咚,大珠小珠,韵律轻快优美,端的是叫人心旷神怡。
可惜的是,打到中途,风吹窗棂,雪花入屋,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微风乍起,白扇回旋,一道缥缈的剑气轻盈转出,轻如飞燕,婉若游龙,飘飖似流风回雪,向符逸吹去。
“嘁。”惬意的符掌柜笑容不变,右手却倏然一拍。桌面震颤,算盘腾空,被他左手轻轻一拨,极速翻转,竟凭空多出一股淡薄的刀意,横于空中,与剑气两相抵消。
算盘落回桌面,气劲弹回折扇,来人伸手一捞,捏住扇尾,刷的一下展开,姿态闲适地摇了摇,笑吟吟道:“符掌柜,你那刀呢?”
这混账,分明明知故问。符逸面上不见恼意,两手一揣,笑眯眯答:“好师侄,你不是不爱打架吗,怎么每次找我都要比划两下——该不会就惦记着刮我点金箔吧?”
两人虽是师叔侄,但符逸比白成碧入门晚,年龄小,私下以平辈论交,很不严肃。
是故白成碧一笑,有问有答,语气诚恳,内容揶揄:“小师叔你弄个大金刀,竟还说这话?”
“说实话,那点金子没看上,你心疼的表情倒是挺有意思的。”
符逸此人,有个颇接地气的爱好,便是喜爱金子。光是喜爱赚钱还不够,还要将金子镀在刀上,每每长刀出鞘,真真是珠光宝气,金光四射,晃瞎人眼。若非黄金质软,此人怕不是早早就用上纯金打造的大金刀了。
他挂着系出同门的温和微笑,念起自己又送进铁匠铺镀金的长刀,嘴硬心痛,淡淡摆手:“心疼倒不至于。想要直说,我可是很乐善好施的。非得这么一点点抠。难道你们平时都这样?”
“你们”特指经常不请自来,名为拜访切磋,实则痛下黑手刮金子的白成碧、徐止、海霁之流。
白成碧不上他当,立即婉拒:“不敢不敢,符掌柜的金子可不是白拿的。拿走什么,便要换来什么。白某不才,还是莫要废了符掌柜的金子。”
此话确实不假。符逸行商,便在商言商,精打细算,绝不吃亏。几位常刮他金子的,皆是有用之人,是以符逸才好声好气,好言相劝,从未报官,也无报复。
至于那年纪比他还大几岁的师侄,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套算法,暂且略过不提。
“总而言之,你今日怕是要败兴而归了。”符逸眉梢微扬,抚掌起身,唇边掠过狡黠的笑意,道,“我那些刀被你们刮的痕迹斑斑,无一幸免,都送去修了。”
白成碧合扇,一敲掌心,十分遗憾:“看来白某只好下次再来了。”
符逸心头一梗,笑容淡淡:“那你还是别来了。”
来与不来姑且放到一边,白成碧今日来寻符逸,除了刮金子,还有一事。
临近上元,两个漂泊在外的同门合该吃顿饭。
……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日暮时分,醉仙楼本该熙熙攘攘,觥筹交错,却只得客人寥寥,仨瓜俩枣。
白成碧举目四望,视线扫过守卫在酒楼门口的镇安卫,又蜻蜓点水地掠过停留在二楼楼梯口壮汉,悠悠平叹一声:“达官贵人,实在霸道。”
但横竖不过吃顿饭,两人一笑置之,落座对饮。
酒是好酒,音乃佳音。微醺的酒香肆意弥漫,曼妙的乐声尽情徜徉。
纸醉金迷中,宾客的窃窃私语传入人耳。
“达官贵人”原是行会会长沈君谅。
符逸神色微动,若有所思:“是他?”
“嗯?”白成碧思量少许,执起杯盏,隔空朝门口点了点:“能使唤动镇安卫,怕是还有别人。”
符逸摸摸下巴,眉心微蹙,隐晦地朝周围扫视一圈,方压低声线,凝线成音,道:“成碧恐怕有所不知。今日镇安司汪将军率人封了开远门的官道,影响了行会的生意。听闻沈会长因此事欲见苏阁领。”
长安城外城形如四方,东西南北各三门,共十二门,开远居西城北侧,面迎西北,商通西域。
白成碧稍作思索,略一颔首:“城门封锁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中必有因由。”
“开远不通,若改走最近的金光门,径直向南也至少要行三里。大宗货物易辙换道,确有诸多不便。”
符逸深有同感:“可说不是?幸好我家生意与此无关。”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又神秘接道,“……也有小道消息称沈会长似与当今皇后有所联系,但若那位来,恐怕便不止这些人。”
“‘那位’?”白成碧闻言,面上浮现出几许微妙之色,“我听徐兄说起过。当今皇后崇尚佛教,上行下效,城内外的道庙都拆了几座,改建佛庙。”
实在劳民伤财。
直觉使然,在坐两位皆嗅到了不甚美妙的气息。
白成碧微微一哂,抬首瞧见楼里楼外挂着的灯笼,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微风习习,灯笼摇曳。他这才记起,来此是唠闲嗑的,遂话锋一转,道:“符掌柜可知晓如何做花灯?”
符逸专心听曲,顺着话有一搭没一搭接,说,愿闻其详。
白成碧兴致盎然:“白某今日路过花灯铺子,见在招募小工制花灯,心下好奇,便去偷师,方知原来制作灯笼亦有讲究。”
他洋洋洒洒,滔滔不绝,从竹篾的选材到灯笼纸的描绘,直到结尾,仍旧兴致浓厚,意犹未尽。
符逸听了,笑话道:“你今天确实是闲。”
白成碧言谈尽了兴,也无所谓对方玩笑。他言笑晏晏,视线从楼内快速滑过,经过乐师时倏然停滞了一瞬,紧接着礼貌滑走。
他随口问道:“符掌柜可有见过长相奇怪的蛇形纹身?”
符逸回,不曾,什么样的?
白成碧扬眉,百无聊赖蘸了酒,笔走龙蛇在桌上一画。
上有竖目,眼角滴血,血连赤蛇,红蛇吐信,欲衔圆珠。
确实奇异非常。
TBC
打卡是序章醉仙楼B 和制作花灯
助力兄弟春晚(
酒不剩欠寻常债
前情提要:徐止、白成碧抓猫,见《月下抓猫我非猫》
问酒从何来?天地人间。
叱咤风云的乌云盖雪终含恨被拿下。
白成碧拎着那条居功甚伟的腊肉,立在树梢,看这肉左边两个猫牙印,右边三道利猫爪,遍布沧桑,满目疮痍,于是说:“如若我记得没错,徐兄说了,这肉要还。”
腊肉凄凄惨惨戚戚,自是还不得,要还也是还钱。
徐止攥着猫口袋,头也不抬,与白成碧分说,你还。
徐止不小气,但抠门,该花的钱便花,不该花的钱,便让别人花。
很巧的是,唤猫出门抓猫的罪魁另有他人,所以腊肉的钱不该他花。
这一串逻辑神奇地流畅,白成碧又摇扇子,微笑:“所以白某花钱,你得腊肉?”
徐止提起一袋子猫,猫对口袋拳脚相加,印出一个个猫爪印。
他说:“不,你得猫。”
“——但袋子是我的。”
算得真是清清楚楚,干湿分离。
白成碧只笑不语,又摇扇子。
风吹腊肉,腊肉飘香,香勾猫鼻。
徐止愿看在腊肉的脸面上多编两句,遂正色答:“不积小财,怎得大富。”
“我行的可是正经营生。”
风换了个方向吹。
徐止给白成碧出主意:“你也可以不给。”
白成碧闻出此话新鲜,饶有兴趣:“哦?”
徐止侃侃而谈,说,没人知道,就可不给,有人知道,亦可不给。多给少给,追你的人无非也就多那么一二个。
风停了。
白成碧于是笑说:“我拿大财,不欠小债。”
猫不满,下面叮铃桄榔,上面平静如水:“是说我贪小财,不懂大义?”
猫生忙忙碌碌,只问眼前,不登高,不眺远。活着已是不易,便休论远方。
白成碧却依旧笑说,非也,徐兄并非不懂,只是活着于你而言已是大义。
此人有时说人话,有时说鬼话,有时说猫语,但说话温如春风,确实好听。
徐止顿了顿,便说:“拿就是拿,偏你要多些包袱,总之要给也是你给。”
他一指袋子:“包袱是好包袱。但今日猫在我手,你雇我做事,亲兄弟还需明算账,何况你我。”
白成碧淡笑摇头,又摇扇子,左一道凉风,右一道凉风。
天寒地冻,风凉似霜。
徐止不晓得怎么有人大冬天晚上摇扇子吹风,也不怕将脑袋吹出一个窟窿。
他面无表情问,你怎么不说了。不是挺能说的吗。
白成碧不紧不慢,悠哉悠哉:“我就想看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花。”
徐止接,没钱花。
白成碧又问,没了?
徐止白他一眼:“我是收破烂的,不是唱戏的。看戏请去戏园子,逃票不收钱。”完了说,“没了。”
白成碧点点头:“好罢,我付。但这腊肉徐兄是要亲自吃?”
猫嫌他事多,答之:“不亲自吃还代吃?代吃能填肚饿?无非猫抓猫咬,你方才还说我是猫,怎么就吃不得?”
“洗洗干净,又是一条好肉。”
白成碧笑罢,将腊肉予猫,送钱去耳。
·完·
Moonlight
Chapter 6
Nightmare 噩梦循环
混乱,混乱,混乱。
混乱充弥着整个帕维纳城。
无处不在黑日的凝视之下,无人可挣脱黑日的法眼。
绚烂的磷光有如烟尘,布散于空气之中,无孔不入。
战斗的痕迹仍然留存在城内各处,举止奇异的异常者笑容满面迎接每位来客,披戴斗篷的缄默者被绝望拥裹。
看似平和的街道步步危机,三步一幻象,五步一怪异。
逝去的故人挡住去路,临时的同行者幻作怪物,封存的记忆自黑暗深处浮现而出。
纵使意志坚定、拥有着丰富经验的探索者,亦难以轻易摆脱纠缠不清的厄运。
自发现有目测神智正常但将嘴唇缝合的幸存者后,海伦娜一行人便极少言语。
挥之不去的疑问盘旋于帕维纳上空——到底是什么,让这些人选择了将唇齿封闭?开口这件事竟会可怕过饿死?
越是思考,越是困惑,越是思考,越是接近,黑日的呢喃在空气中无声涌动,将人团团缠绕。
海伦娜等人教训过无耻的窃贼——飞天小猴子后,来到北城区西部一处空房内,稍事休息,略作整备。
凯恩斯沉浸在石像鬼的谜题之中,兴致盎然地把玩着棋子。
雷蒙德则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本《霸道吸血鬼爱上我》,一本正经地开始了阅读。
海伦娜站在窗前,一边啃着香喷喷的小狗炸鸡,一边眺望离奇荒诞的远景。狼人的视线谨慎而冷静地在街道与房屋之间逡巡,最终落在遥远方向的墓地。
狼人的目光停驻在一个略显眼熟的身影上,微微一凝。
……
高矮参差的墓碑像肃穆的灌木丛,簌簌风声吹过,此起彼伏地吟诵低沉的哀悼。
墓地是如此嘈杂,又是如此安静。
空无一物的安静。既没有逝去者临终前的悲鸣,也并无藏匿于冰冷石缝间的魂灵。
亚什尔知道没有。他曾经亲手修建过许多的墓地,亲手雕刻过许多墓碑,也曾将自己当作是一座镌刻了许多名字的墓碑——倘使记忆无法深刻,肉体也须将过往铭记。
它们不能言语,无法应答,总是沉默地望着他,就像他凝望它们,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讲,终究归于沉默,只化作一声叹息,转瞬即逝,譬如朝露。
亚什尔的目光滑过那些他所陌生的名字,最终定格在两块墓地的缝隙之间。
隐蔽的角落之中,静静地躺着一束纯白的花朵,而它业已萎蔫干枯。
亚什尔正欲拾起这束不知赠予何人的纪念花朵,耳中却传入了一道轻巧的脚步声。
淡淡的银火气息在空气中缭绕,他便没有拔匕,而是转过了身去。
来狼停住脚步,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稍显惊讶地道:“是你?”
猎手议会召集的同伴很多,海伦娜从加入队伍到入城,还没来得及与所有猎手一一照面。
在她的记忆中,这位“灰刃”已然低调隐居许久了。
海伦娜对亚什尔的印象并不深刻,充其量只是在某些送别同族的仪式上见过几面。
自由与理想的代价何其高昂,每一步前进都是由鲜血与牺牲铸就。
期间也不乏有狼厌倦了无休止的杀戮与送别,心灰意冷,选择平淡度过余生。
而与人类结伴战斗的狼人,似乎总是厌倦的格外快。
——人类的血肉之躯相对于狼人,实在是过分脆弱了。
海伦娜讶异:“听闻'灰刃'已隐居很久了。”
亚什尔灰绿色的眼眸仿佛一团褪尽水分的木樨草,舒缓宁静、清浅淡泊,却几要燃烧殆尽,化作灰霭的烟尘。
他扫过这位仅有几面之缘的同胞,“嗯”了声,淡而有力地回答:“为了狼群的未来。”
无言的寂静悄然弥漫。对于猎手而言,共同的目标已足以替代无数言语,狼人们结束了短暂的交谈,彼此微微颔首,正要擦肩而过——
阴冷浑浊的吐息刺探而来,陷阱丛生的土壤之中忽然滋生了新的不速之客。
漆黑的双翼划破长空,尖利的长尾撕裂微风,自上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袭向两狼!
狼人们同时神色一凛,瞬时一左一右弹跳射出,与猎猎风声擦过,并在半空斜转体,点地后连跳,飞速拉开距离。
亚什尔身形一沉,弓背屈膝,背上白刃一闪,双匕于瞬息间已交错出鞘,闪动着凛凛寒光。
“妖鬼化的吸血鬼……”他的嗓音轻、冷而沙哑,像逐渐消融的灰烬与雪,在夜里平静流淌。
但那只完好无损的独目中,却寄宿着疲倦而冷漠的杀意。
对面的女性狼人抽出银剑,刚要提剑而上,一道比之更快的身影却兀然从旁插入进来。
“老师——!”发色灰白的年轻猎手高声叫道。
——是守候在不远方的依尔瓦。
亚什尔向对方微微颔首,撤后半步,轻捷灵敏地融入阴影之中。
妖鬼化的吸血鬼总是庞大狂躁,过分依赖于战斗的本能,而失却对局势的把控。
“铛啷——!”
尖锐的利爪与银白的匕首相撞,激荡高昂的回响,狂暴的妖鬼竖起脊背的尖刺,发出愤怒的咆哮,挥展的蝠翼好似两柄宽而利的弧刃,持续不断地挥舞着进攻的刀锋。
绵延不绝的交锋声在空气中震荡,破碎的砖瓦飞射耳旁。依尔瓦错步旋身,辗转腾挪,灵活地向后一个空翻,闪过右侧划过的圆弧,紧接着脚跟顿地,弯腰屈膝,蹬地腾空,旋身一转,游刃有余地闪过怪物挥下的利爪!
他后翻落地,足见偏转,手指一翻,转出三枚匕首夹在指间,继而后退半步,骤然跃起,凌空飞射!
匕首锐不可当,如乱雨齐飞,劈开微风,如条条流星,拖曳着不可洞视的流闪,直冲吸血鬼面门!雪银的刀光映入妖鬼猩红的瞳仁,击响警告的回音。妖鬼瞳仁一缩,肌肉力量勃然爆发,即刻回转蝠翼,双双一拦!
激越的声响如波纹回荡,震开跌宕的起伏。
而伺机而动的阴影正在此时现身。
低回的冷风萦绕在帕维纳上空。
在这个与外界隔绝的城市中,无人知晓风来自何方,而亚什尔却如风中的一枚落叶,悄然无声地自怪物所缔造的黑暗之中显现。
风来无处觅,叶落已深秋。
最凌厉的杀机往往隐匿于无声之间,亚什尔仿佛天然就该是最好的暗杀者,与生俱来的优秀直感与千锤百炼的经验在他身上融合得淋漓尽致。
战斗的轨迹映入猎手的眼底,犹如星辰的轨道,而他亦知晓它将去向何方,又该如何一一斩落。
雪亮的刀刃划破阴霾,迸射毁灭的明光。老练的猎手当机立断,抓住时机,贴地绕后,自怪物斜后方闪现,猛然突袭而上!
怪物顿感危机,用力甩动长尾,好似一条遍布荆刺的铁棒,力道万钧向他横扫而来。
亚什尔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上一皱。无尽的雪夜曾将他包裹,一遍遍上演杀戮的轮回——他已斩过太多可憎之物。
他面如沉水,轻轻起跳,快速越过扰乱的长尾,紧跟着脚尖一转,左臂带动回旋,反手握匕当即一斩!锋利无匹的刀刃如银河倾泻,清冽的冷光一闪而过,当场将长尾断作四段,血花四溅!
但这还并非结束。亚什尔轻盈落地,如大雁,如落叶,悄然无音。他的足尖踩过吸血鬼漆黑的影子,蜻蜓点水般一点,锐利的目光却已瞄准了不久的落足之处。
猎手的目标是敌手的心脏。
时间如长蛇,迅捷的猎手则犹如无匹的利刃,刺破长蛇的鳞甲,将其钉住。亚什尔眨眼间连跃两步,闪过妖鬼的利爪,接着弓腰伏背,弯奔疾突,爆发力量再次使劲一蹬,追云逐月弹射而出!
凛然的杀气锁定怪物,寂静的寒冬骤然降临。
妖鬼长嘶,不顾正面接连飞来的银匕,回身一甩。宽阔的蝠翼急急回转,快速割向猎手胸前!
然而,亚什尔早有直感。电光石火间,只见他双臂交错,核心力量陡然爆发,已锐不可当之势,齐齐斜向下一挥。
——十字斩!
毫无犹豫的刀锋齐贯而下,左右交错,势如破竹,强横地突破蝠翼,长驱直入,气势不绝,如雷霆之尾迎上妖鬼咆哮的喉咙,双双刺入。
贝仑海姆的极北是永恒的冻土,永远坚硬,永远寒冷,无法消融,无法蚀腐,森然的银匕坚不可摧,正如极北之地霜雪铸成的冰锥,寒意彻骨,不可摧折。它寸寸深入,以摧枯拉朽之势,赫然刺穿妖鬼的喉咙!
涌血的喉间预示着不朽的凋零,亚什尔双臂发力,手腕一转,干脆利索地剜下了对方的头颅!
……
战斗来去如风,迅速偃旗息鼓。
没来得及插手的海伦娜向两位同胞点头致意,视线交汇间,却无意捕捉到了亚什尔看向同伴时一抹极淡的温和。
……也许灰烬中也能诞生下一个春天?
这念头毫无由来,一闪而过,像一尾游鱼,来了又走。
海伦娜摆摆手,将其抛诸脑后,向二人道别,折身返回临时营地之中。
——————
修整后不久,先遣队破解了谜题,开启了紧闭的大门。深红与金色的炼狱徐徐展开,将所有人卷入其中。
金耀统一神智,银光保持自我。斑斓的光点间,不可言说的存在孕育成型,掀起不可名状的飓风,突破长空,掀飞大地。
难以描绘的噩梦降临成形,天翻地覆。
自先遣队员从倒塌崩坏的资料馆突出后,整个帕维纳的地面已被数道又宽又长的裂缝填满,海伦娜等人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向城南奔驰。
“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玩意儿——一只史无前例的大蛾子。”海伦娜拧紧眉头,边跑边骂。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争夺恩典的场合了。与其说祂是恩典,不如说是灾难。
没有几个智慧生物会心甘情愿彻底放弃自我,融入集体的洪流。
凯恩斯:“哈哈哈……确实是令人意外的真相。”
雷蒙德:“……”
两鬼一狼交谈没几句后,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大蛾子的磷粉四面八方到处飘洒,多吸一点都不知道神智还能保留到几时。
三人小队掠过满目疮痍的地面,正要经过水池边上时,耳畔却传来了一阵尖锐刻板的旋律。
前方,枯朽的人偶奏响怪异的韵律,飞舞的磷光谱织诡异的音符。无形的乐谱化丝丝缕缕的错杂的提线,无声刺入在场两鬼一狼的大脑。
金耀温暖的有如要将大脑溶解,而先遣队员们因抗争而颤动的手臂肌肉,却令人遍体生寒。
浩大的意志如水珠渗入,一遍遍反复呢喃道:
抬起你的手臂,割下你的头颅。
海伦娜心中大骂一声该死,卯足全身力量试图对抗自己的手臂,却收效甚微。
兵器碰撞剑鞘,发出嘈杂的嗡鸣。眼看着剑锋即将上扬,脑袋即将不保,旁边快要掐上自己脖子的吸血鬼却忽然歪斜过来,重重踹了她一下,把她直接踹进了站在原地的灰鹰乐队里,冲散了对方的队伍。
乒乒乓乓,叮铃桄榔。
脆弱的乐器发出刺耳的哀嚎,诡异的声响产生片刻凌乱。短暂夺回身体控制权的狼人与血族没有丝毫迟疑地将制造音乐的器具一一捣烂。
世界重归宁静。
刚才差点给金毛吸血鬼撞到地上的狼人深深呼吸,心情复杂地捋了把头发,归剑入鞘。
……妈的,真不想给吸血鬼救啊。而且这混蛋刚才是不是想把狼踢地上来着。
情急之下机智过人的凯恩斯优哉游哉朝队友们挥手致意,一刻也不停地指指前方,却见神色微妙的狼人走过来,一言不发掏出纸笔飞快写道:
【冬天人类小朋友和狼人小朋友吃着热气腾腾的食物,看向什么都没有的血族小朋友。
“好可怜啊,不劳动就没有食物。”人类和狼人小朋友说道,“明年你也要努力劳动。”
血族小朋友眨眨眼睛,说道:“不,我有食物。”
——故事的结局,你想知道的吧?不谢。】
TBC
八百年前的伏笔,仓促回收(仓促
主要是为了让凯哥报了八百年前的一撞之仇,OOC算我的
Chapter 5
Bloody 血雨腥风
因为要写一点团战,进行了一些怪物的畸变,只是为了装逼和写打戏(不然六打一打半天显得好菜啊),没有任何其他含义,实际怪物设定以企划组为准(磕头)。
不是很会写怪物,写完打戏感觉整个人被掏空,短暂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想写打戏了(……)词穷了。
很多特效描写,凡是有可能超出企划范围的都是特效描写。
Chapter 5
Bloody 血雨腥风
街边,一鬼一狼正在紧张对峙。
雷蒙德·克拉珀姆注视着面前目露凶光的红斗篷女狼,深灰色的瞳仁中泛起愉悦的笑意,雪色的獠牙自唇边探出。
狼人的咆哮在喉间滚动,锋利的白刃闪烁寒光。
——正当二者剑拔弩张,战势一触即发之际,急促的脚步、隆隆的轰鸣先一步闯入了滞涩的静默之中。
只见不远处,一只金毛吸血鬼与一名女性猎手快步跑来,他们头发在风中飘扬,脚下烟尘滚滚,脸上扬起缺德的笑容,背后追着一只巨大的怪物,兴高采烈地朝雷蒙德·克拉珀姆冲来。
这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望见对面洋溢着的快乐气息,雷蒙德·克拉珀姆还是不由陷入了沉默。
“……”
在队友们热热闹闹的你追我赶、生死时速中,丑陋的怪物忽而踩到一滩油腻腻的东西,刺溜一下仰面摔了个大屁墩,发出震天动地的“咣啷”一声巨响,让大树都震了三震,差点掉光叶子变成一棵秃树。
伴着大地的怒吼,凯恩斯·洛坦与海伦娜·凯勒刚好飞奔到雷蒙德·克拉珀姆面前,一个急停止步,前者轻快地打了个响指,快活笑道:“雷蒙德,我们给你送礼来啦!”
“你什么时候放的法术?”海伦娜·凯勒微微喘息着,视线掠过旁侧的大毛与女性誓缚者,不无惊诧地望向灰白色头发的另一位狼人,脱口而出,“——雾凇?!”
“——海伦娜?”
……
海伦娜·凯勒上回与雾凇见面已是数年之前,起因是雾凇向獠牙党的狼人们派送了一份血名单,邀请同族共同诛灭曾屠戮狼人聚落的吸血鬼。
海伦娜有幸参加了集会,并与其并肩作战,诛杀了名单之上的吸血鬼。
这位豪爽而果决的狼人曾是最优秀的猎手之一,但当她所在的氏族因吸血鬼而几近覆灭之后,雾凇便率领氏族与獠牙党分道扬镳,踏上了没有尽头的复仇之旅,永不止息。
时至今日,贝伦海姆的某处仍旧残留着她留下的文字:
“……永生种饿了,人类就是食物,冷了,狼人就是衣服,无聊了,我们就是玩物。”
“它们今天会饿,会冷,会无聊,明天也会。”
海伦娜·凯勒深以为然,并将之视为高明的远见。
但眼下显然并非叙旧的好时机。一晃神间,方才跌倒的怪物已奔袭而至,气势汹汹猝然挥剑斩击。而另一个方向不知从哪冒出了同样妖异的怪物,恰好分开菲比与大毛,并向人类誓缚者发动迅猛的偷袭。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雾凇的杀气仍锁定在雷蒙德身上。凯恩斯熟练灵活地再次后撤,估算施法距离。街道的宽度并未给狼人留出闪避的余地,后方又是同族与临时队友,避无可避。仓促之间,海伦娜断然降低重心,将力量灌注于握剑的双手之上,压低剑锋,提步屈膝抡起长剑,以硬碰硬,爆发全力挥出一道截击!
罡风席卷,血迹斑斑的斩首剑遽然落下,厚而宽的剑刃毫不容情地向银剑撞去!
“铛——!!!”
虬结的怪物手臂所蕴含的力量不容小觑,海伦娜双臂一沉,立即屈膝以抗,稳住重心,双足却仍被这凶猛浑厚的一击砸入地面!大地轰鸣,以狼人为中心绽开裂纹。
不知疲倦的怪物继续施力,银色长剑寸寸压低,海伦娜瞳仁紧缩,面色铁青,眼见难与怪物蛮力相抗,有心脱离,奈何对面的力量竟山高海深,万钧之力当头罩下,将她死死压在地上,毫无抽身的契机。
狼人喉间涌起怒吟,肌肉块块绷紧,正待变化成狼奋力一搏,一道悠扬的声音却倏然自后方响起。
『——予尔迟滞之影。』
血族的咏唱优美有如春天的叹息,春日深处却是微醺的凉意。
富有韵律的音节依次落下,怪物足下的阴影陡然膨胀,如乌云翻涌,进而伸出数条带状魅影,交错盘旋。浓重的阴影编织成森然的黑蟒,从四面八方缠绕而上,盘蜷紧缩,将怪物用力绞紧!
血族为狼人制造了绝妙的时机,可憎的力量忽有一息滞停。
海伦娜当机立断左旋双臂撤剑卸力,同时旋身蹬地,顺势向后一跳,横臂反手挡在凯恩斯身前。
凯恩斯垂手,往后又退了半步,矜持点头微笑:“不客气,你要是在这里变身,极大概率把我拱到另一个怪物手边。”
海伦娜:“?”
迟滞术时长两秒,阴影消失,笨重的剑锋失去阻挡,如高塔砸向地面。
“哐啷!!!”
一声轰鸣,斩首剑嵌入地表,大地皲裂,裂缝蛇行飞速蜿蜒。
飞沙走石,烟尘弥漫。
狼人面色一沉,屏息简短道:“两面夹击,(这里的)位置太不利了,去广场。”
————————
(各角色站位示意图)
与此同时,街道东侧,亵渎的怪物发出狂暴的啸声,大毛卯足力气狠狠撞向怪物腰侧!无异于膘肥体壮一头大象的气力让怪物一个趔趄,重剑稍稍歪斜,却不遂狼愿,按照先前的轨迹,沉重坚决拍下。
陡峭的剑刃似严峻的山峰,这一击落到实处足以让任何人类成为肉饼。
焦急的嚎叫回荡在帕维纳上空,年轻的誓缚者危在旦夕。
她却没有放弃,表情坚毅咬紧牙关,争分夺秒从喉间挤出字句。
『万物之风——』
蕴含魔力的语句在空中凝聚,狂风乍起。
风之锁链探出触梢,但生死一瞬间,迅疾如风竟也缓慢无比!
腐朽的气息近在咫尺,死神的铡刀即将挥下。
千钧一发之际,紧追第二只怪物而来的第三支先遣队将誓缚者扑到一旁,化解了危机。
“达利亚!”雾凇叫出了来者的名字,眼角余光内同族与姐妹们俱已直面威胁。
——不能再犹豫了!
胸中的犹疑刹那间如晨雾散去,仇恨之火被暂时压制,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狼人狭长的双眸充斥着冷锐的冰寒,她果断放弃追杀目标。赤红的斗篷掀起弧度,蓝眸的狼人弓腰后跳,错步一晃,瞄准高举手臂的怪物,用力挥臂掷出银匕,紧接着单手拔剑,急速冲刺,追风逐电,快若流影,闪现至二号怪物身后,与恰好凌空飞至的匕首一同刺向怪物的腰间!
猛烈的冲力撞得怪物再度身形歪斜,为怪物阴影遮蔽的菲比与达利亚抓紧时机,快速拉开距离,顺利脱困。
——————————
西侧。
怪物跺脚拔剑,吼声震天。
雾凇撤去,雷蒙德三步并作两步,箭步如风迎难而上,他脚尖微旋,倒提杖尖抡过头顶,狭长的眸中闪过税利的微光,狠狠挥向怪物右臂肘节——沉默的血族感知到对方体内魔力的流向,出手狠辣地选择攻击运输魔力的节点。
鹰撮霆击,乌光一闪。乌沉的金属擦响尖锐的鸣啸,浑厚的力量精准而迅猛地凿向肘节中心,如雷霆,如闪电,迅猛凌厉,瞬间敲断击散拧成麻花状的细小手臂。
凄厉的叫声愤怒地响彻,断裂的人手噼啪掉落,怪物右臂魔力紊乱了一瞬,动作出现片刻停滞。
雷蒙德头也不回,吐出一个字:“走。”
『——赐我迅疾之足。』
富有先见之明的凯恩斯念罢咒语最后一个字符,当即身轻如燕。
金发血族蛇形走位,闲庭信步般绕过气势逼鬼的怪物。怪物杀意凝结,犹如大海涛涛浪花,他便好似一尾游鱼,分花拂柳,拨开波浪,从容而去。
海伦娜则心情微妙地朝雷蒙德投去一瞥,轻轻咂舌,加快步伐,奔到怪物面前蹬地弹跳而起,足尖一点,以怪物右臂为着力点纵身再跳,空翻转身,对着怪物后背猛然划出一剑!
银色的剑锋劈开血色的河流,吃痛的怪物调转目标。
高明的战士自会把握时机。在狼人制造的空档内,雷蒙德乘机错身闪过怪物的手臂,单手调转手杖,一推一拽,灵活地捉住杖首,经行怪物右腿之际,以杖代剑,干脆狠辣斜向一斩!
尖而圆滑的杖尾刚硬无比,坚不可摧,如毒蝎的尾刺,轻而易举地蛰穿死者的头颅,继而碾碎骨骼,洞穿肉躯,刺入尸骸腿部中心。
与表层不同的是,糅合怪物的内层像是团团凝结的胶质,血液、肌肉、脂肪融化解离,混合成憎恶的岩融,在怪物崎岖的躯壳下暗暗流淌。它格外粘稠紧密,像一个泥潭消解着外界的压力,极大地阻碍了杖尖的推进。
雷蒙德神色不动,反手拔出手杖,着力飞快一甩。点点暗红色的黏液甩离杖身,飞溅于可怖的怪物身躯上,眨眼间消失不见。
怪物顿足跺脚,右手拔出斩首剑,右转横向斜劈,左手甩动尸体朝活蹦乱跳的猎人进攻,惨白的人体好似一块大型抹布,飞转着拍向恼人的苍蝇。
巨硕的剑刃劈山斩海汹涌而来,地面荡开余波。雷蒙德身形一晃,化作一团阴影贴着地面滑行闪过。漆黑的雨燕展翅低飞,快速滑闪,掠至空旷地带,给予狼人脱身的空间。
怪物身上的无数条手臂伸向天空,张开枯瘦的手指,一齐向海伦娜脚腕扑去!
狼人见势不妙,急急一个燕子回身,单臂绷直带动剑身拔出,荡起一道圆弧,敏捷翻飞落地,继而连跳两步,跃至怪物攻击半径范围之外。
海伦娜跳落至雷蒙德右侧三米开外处,一狼一鬼与怪物之间形成夹角。
三人组此前并没遇上像样的战斗,今日才算是首次共同作战,默契自然不足,但凭借彼此丰富的战斗经验,总体还算流畅。
海伦娜在震动的余波中稳住身体,微耸眉头,顿了两秒,才扬声说道:“我想聚合性的怪物应该是魔力催动,中心的血族或许是核心。”
“不错。”冷峻的血族微微颔首,神色严酷,毫无犹豫,“把他杀了。”
狼人与血族的目光一触即分,达成短暂的共识。
后方已走位到施法边界的凯恩斯昂首抬望,手指微动,忽而俏皮道:“另一只也来了。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还买一送一啊?”
——————
东侧。
伤痕累累的巨手揉碎街边的房屋,迸裂的砖瓦向四方激射,乱石铺天盖地,如暴雨倾盆,以摧枯拉朽之势劈头盖脸向大地坠落!
无名的怪物二号踏破房屋,向西面冲来!
载着菲比的大毛与雾凇辗转腾挪,不断在飞石间躲闪,紧追在怪物身后。
而石雨之间,第二只怪物闯出街道,直直朝第一只怪物撞去——
拳头大的石块在地上砸出片片的凹陷,密集的碎响之中,两只相撞的怪物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而是从接触边缘开始溶解,仿佛两块黏着的油脂向彼此渗透,无声无息合二为一。
众人神情顿时一凛。
“该死。”
在蓝眸狼人并不愉快的咒骂声中,融合怪物表面兀然发生剧烈的变化,无数断肢残躯汇成蒸腾的沸水,激烈起伏,沸腾不止!尖锐的啸声乍然爆发,连环的音爆以波形震荡,尖利得简直要刺破狼人的耳膜,那声响一如千百人齐哭,一如千百兽齐叫,声音凄怆惨绝,恍若噩梦。
而在这猖狂的噩梦间,四足合并为二,两对手臂分别自怪物躯体两侧伸出,凹凸不平的怪物伤口愈合,正反两面聚变出两枚漩涡,中心正是两只长相相似的血族——它们竟是双胞胎。
而那千百具尸体整齐划一地张开了脸上的所有孔洞。
无数只猩红的裂口同声大笑,无数只浑浊的眼珠在眼眶内爆起,以要飞出眼眶的力道快速地不规则转动,又蓦然一停,机械性调转视线。
黑日的磷光铺洒遍野,眼球表面映照出无机质的光泽,空洞而狰狞地对准了在场六位先遣队成员。
“嘶……”骑在人面狼身猎手上的誓缚者头皮发麻地咽了咽口水,“真够恶心的。”
大毛更是嫌弃地直翻白眼:“哇,这怪怎么长得这么丑。”
“……”雾凇含冰的双眸扫视过遥对此方的两只吸血鬼,眉心中央皱起深深的沟壑,最终落点于海伦娜身上。
事发突然,她还未来得及询问对方怎么会与吸血鬼在一起。
莫不是成了吸血鬼的走狗?又或是受到了威胁?
碧瞳的猎手从明显难度升级的怪物身上收回视线,单手插入发间,深深往后一捋,径直回视雾凇,又掠过两只吸血鬼,沉思片刻开口提议道:“合作吧。”
金毛吸血鬼悠然扬起微笑:“好啊,狼多力量大。我没异议。”
雷蒙德无可无不可地轻击杖尖。
雾凇凝视海伦娜。
不羁的灵魂始终深藏于尘世的躯壳之中。对面的眼神清澈澄明,一如往昔。
菲比与大毛还在等她抉择,雾凇安定心神,淡而有力地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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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勇火、死墓与猎手的联合就此开始。
战斗拉开序幕。
四位战士分列东南西北四角,拉开简单的阵型。两位法师立于东南、西北二方,成一条对角线,以便互不干扰且及时有效地予以辅助或是法术打击。
目标锁定为怪物正反胸前的两只血族。
起先是试探性的进攻。
雾凇已有多年未曾踏足贝伦海姆的土地,但无尽的狂风与暴雪却好似回荡于她的灵魂深处,风声呼呼,雪声飒飒,一刻也未曾停歇。
愈是遥远,愈是清晰,愈是寒冷,愈是炽烈。
不屈的灵魂流淌于狼人的血脉之中,于战斗的节奏间共鸣,感应彼此的呼吸。
配合是狼人进攻的舞曲,即便她已脱离狼群数年,这种本能依旧牢牢烙印于狼人的脑海之中,不可磨灭,无法忘记。
三狼此起彼伏地啸叫,绕行、冲锋、蹬地、起跳,以利爪撕扯猎物,以刀剑贯刺敌手,灵巧似鹿,迅疾如雷,在怪物接二连三的铁拳下旋风游走。
他们撕裂蠕虫般的手臂,扯断软若无骨的尸躯,牵制怪物的攻击,为彼此制造攻击要害的空隙。
无名的怪物举起驽钝而沉厚的双剑,他们便灵敏地后退,待剑势如龙卷风吹过旷野,他们又勇猛上前。风亦难以追上狼人的速度,云亦琢磨不透狼人的行动。机敏狡猾的狼人们游刃有余地把控着战场的节奏。
黑锋则有自己的节拍。
雷蒙德并不费心于掩护或是防御,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他的招式凌厉、干练、精确,势若猛火,动若奔雷。黑锋抽出潜藏于杖中的匕首,犹如毒蛇亮出獠牙。
以鹰的双眸洞察弱点,以蛇的迅捷将其贯穿。
弱点击破,弱点击破,弱点击破。
刚猛犀利的进攻如疾风骤雨,暴烈的雨点如威猛的浪涛的延伸,流畅连贯、涛涛不绝,黑锋的杀意层层高涨,绵延不断,一刀比一刀更快,一刀比一刀更重,晦暗的银刃挥斩而下,肉眼几乎追不见刀光的影子。
法师们的行动则更加谨慎。
场上大部分都是从未打过配合的战士,还一个个跟蚂蚱似的乱蹦,让人和鬼都眼花缭乱,极大地考验着法师们的战斗素养。
同队没有豁免,为了避免痛击友军,准确的判断力与精细的掌控力不可或缺。
誓缚者全神贯注,稚气未脱的面容上自信与凝重并存。为避免遮挡视野,卷曲的长发被菲比尽数拢至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与明亮的双眸。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在跃动的战士,双手交握叠于胸前,鲜艳的火红色围巾向身后飘展,犹如招摇的条形长旗。
战斗局势瞬息变幻,金褐色的双瞳闪动,简短有力的吟唱从誓缚者口中逸出。
『万物之风,请化作束缚的锁链。』
无形之风拧成有形的锁链,穿越战士们进攻的缝隙,层层环套,犹如坚韧的水草牵引怪物的律动。
『巍巍大地,请举起刺穿的长矛。』
大地轰鸣,数道高约一米半的地刺逐一破开地面,此起彼伏,如犬牙,如冰棱,如巨龙的剑脊,浩浩汤汤奔流到海,势如破竹戳穿怪物的足心。
告死者则平静得出奇。血族的眸色转为艳丽的鲜红,沉着冷静地审视着远方的怪物,微风抚过他的唇角,血族发梢流动,映过缕缕流金。
不同的攻击化作纵横的轨迹在血族的视线内交错分离,棋子们在棋盘间跃动,战车有四,主教为一。
黑色的国王将战场的变化尽收眼底,轻抬手指,低声咏吟。
『幻象构筑。』
凯恩斯对幻术的把控堪称精准细微,炉火纯青,魔力如细丝从血族的指尖游走,顷刻间将游走的战士化一为三,迷踪幻形,真假难辨。
『死灵侵蚀。』
怪物的中心绽开漆黑的孔洞,枯朽的业力自边缘蔓延,死去的尸体不可抗拒地溃烂萎缩,蕴含死亡气息的花朵盛放至糜烂。
刀光与剑影流利如水,刺入僵硬而绵软的死躯之间,划开血色长河。连续的法术攻击犹如飓风吹拂,绵延不绝,干涸的河流垂直延展,猩红的河床与嶙峋的河道暴露无遗,干瘪的脏器从软趴趴的死躯间袒露头角,唱响朽败的呻吟。
然而,相对怪物单调的进攻模式而言,它超强的恢复能力更加棘手。
被砍飞的人类手臂在地面扭曲爬行,剥离的残躯躯体亦仍蠕动前进,像死而不僵的蜈蚣,争先恐后、源源不断朝怪物汇聚,一旦触碰到怪物表面,就再次融合入去。
中央的两只血族不断增添伤痕的同时,逐渐变作亵渎的畸形。
众所周知,秘银施加于血族的伤口很难愈合,且血族的弱点在头与心脏两处。可这只怪物却另辟蹊径,在其他地方长出缺失的部位。
剜掉祂的头颅,祂的肩膀上会隆起鼓包,像花朵顶开土壤,迅速长出脖颈与花苞似的脑袋,发出无声的嘲笑。
毁掉祂的心脏,不曾凝结的伤口又将生出另一颗可怖的心。
好似无休无止,无竭无尽,令人毛骨悚然。
身经百战的先遣队员们无不神情肃穆。
感知敏锐的法师们周旋稍许,细细观察魔力流动方向,得出结论。
菲比双手交握,褐色的圆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丑恶的怪物,惊异感叹:“祂体内的魔力不断在两点之间循环——怪物有两个核心!”
凯恩斯双手抱臂,轻扣指节,弯眼赞同:“只击溃一个是不够的,另一个会反哺对方,令其迅速恢复。”
血族睁开色泽灿然的双眸,暗红色的流影自瞳中一闪而过,语气沉着而笃定:
“——摧毁头颅与毁灭心脏须同时进行。”
凯恩斯的声音透过魔法,回响在诸人耳边:“狼人小姐们负责斩下头颅,雷蒙德与狼人先生就地摧毁,我和那位誓缚者小姐瞄准心脏。”
“从开始吟唱到法术放出,我需要大概十秒。”
“誓缚者小姐呢?”
血族的建议令誓缚者稍作迟疑。她定了定神,思量稍许,远远眺望视野尽头模糊不清的血族,踏前一步高声回复:“当然没有问题!”
合理的安排没有遭到异议。
凯恩斯继续:“开始施法的时候我会抬起手臂,以此为号。”
菲比:“知道了!”
微风吹过肃杀的战场,卷起片片落叶。
海伦娜与雾凇越过怪物,目光交汇,心照不宣,微微颔首。
雷蒙德轻轻摩挲光滑的手杖首部。
大毛左看右看,挠挠头,小声喃喃:“‘崔灰’是什么意思……?头……?”
怪物抡起的拳头打断了他的絮语,狼人遵循本能弹跳而起,蓬勃的杀气透体爆出,刚硬的狼毫刹那间根根竖立!狼人气势如虹,勇猛无畏,以饿虎扑食之势凶悍扑击!强横的力道从天而降,快速压制住怪物的一条手臂!
另一侧,雷蒙德已瞄准怪物持剑的腕处,脚尖一踢杖尾,单手执杖,雷厉风行插入腕心!这一击回山倒海,狂猛暴戾,硬生生截断绵绵魔法回流,令怪物手臂骤然软瘫如泥!
剩余的两只手臂金蛇狂舞,似是感受到危机,徒劳地狂乱甩动着,却已无法阻挡狼人的步伐!
告死者与誓缚者抬起手臂,繁复的咏唱自舌尖流淌而出。
『——枯朽之境,幽冥之息。』
『——远古之炎,千阳之火。』
蓄势待发的女性狼人们同步屈膝拔足,弹射而出,弯奔疾突。
巨臂顿地,坚若钢铁,如铁柱急刺!呜咽的风声暴露怪物的动向,狼人脚尖微转,错步旋身,漂亮地穿越截击,逼近怪物身前!
『——衰朽的君王,请莅临于此,』
『——火焰之精,请于此地觉醒,』
狼人以相同的节奏,双双使劲一踏,飞身直上!
怪物急忙卷回手臂,分出触肢,乳白的藤蔓在死不瞑目的尸体间疯狂蔓延,飞速追击!
狼人们面不改色,脚下的速度毫不减慢半分,星驰电走,踏着重重人脸着力一蹬,扶摇直上凌空跳起!肿胀的人脸被长靴踩烂,惨叫不绝。
『——将凋零朽败的息吹赐予愚民。』
『——以纯粹无垢的火焰吞没一切。』
法术的咏唱已近末尾,时间在飞驰的身影间被拉至无限。
两狼于半空腰身一拧,纵身穿越怪物触肢的进攻轨迹,于高空刹那间视线交错,进而右臂内转,旋出一道凛冽如霜的剑花,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步调,如对镜照影般双双竖起剑尖,夹惊雷之势,齐齐挥下!
锋锐无匹的白芒一闪而过,冷然的月辉照彻天地。
枭首。
法师们的术法准备完毕。
森冷的黑雾是死亡的倒影,灼热的炎息是净化的福音。
舒扬蓬松的雾气压缩聚合成短短的一线,深邃的箭矢驶离虚无的弓弦,急速射出,破空而去!空气的嘶鸣唤醒旋风的涡旋,激荡的气流如浪潮推搡涌动,被黑箭远远落在身后。
暴烈波动的火焰在高空中凝成完满的球形,层层堆叠的阳炎散发灼烫的温度,好似一颗浓缩到极致的星体。而不过眨眼之间,天崩地裂,星辰陨落,耀眼的光辉倏然自天幕坠临!
两道法术一南一北,直线向怪物核心的心脏处快速推移,风回电激,长驱直入!
狼人行云流水起跳再跃,身影交错,流星般划过流畅的弧线,擦过幽冥的深寒与炽烈的火焰,向大地坠落——
奔腾的风声快意地掠过耳畔,吹扬起长长的发尾,爆裂的巨响在身后迸发,掀起绵延不绝的烈风。
一切不过瞬息之间。
跌落的头颅未达地面已被干脆碾碎。
威力强大的术法精准地正中红心,无情地吞噬怪物,彼此噬咬碰撞,炸开波澜壮阔的火花与烟云。
温暖的狂风涤荡烟尘,肃清天地间飘荡不去的磷灰。
狼人们轻捷矫健地落地,回首而望。
法师们优雅淡定地挥手示意,战士们脚下践踏着头颅的残渣。
融合的怪物崩离肢解,碎裂一地,中间躺着一枚便是划痕的石像鬼雕塑。
尘埃落定。
世界自寂静回归喧闹。
两队人马收起武器,遥遥对视片刻,前后相随离去。
“所以大毛的母亲是你……?但你什么时候沉迷吸血鬼不轨恋了。”
碧瞳猎手的话语令雾凇暴起青筋,火行骑士瞬时面色铁青,拳头冷硬,发出愤怒的咆哮:
“大毛——!!!”
————————
行程紧张的先遣队员们再度出发,海伦娜展开北部城区的地图,点了点当前位置:“我们现在在F2点位,接下来有什么建议吗?”
“都行。”雷蒙德无喜无怒地望向离去的火行骑士的背影,待背影完全消散后,转头问狼人,“你刚才说什么小三?”
“随便?”凯恩斯随意地摊手耸肩,“刚到北区,未探索的空白区域比比皆是,走哪里都没差。”
他正经不过一秒,立马偏头,转动灵活的双眼,目光在海伦娜和雷蒙德之间徘徊:“什么,什么小三?这么刺激。”让他看看,哪位血族偷偷当三。
“……啊。你们可能听错了吧?”猎手抬起脑袋,挂着一无所知的笑容,在两只吸血鬼的注视下巧言以对,“只是听到谣言向本人稍作证实一下,刚才已经证明是错的了。”
她调转话题,指向波伊提乌大图书馆:“先前南城区的旧屋中,似乎有一道意志指向大图书馆。”
“图书馆里也许藏着历史与恩典的线索。”
大图书馆位置不远,走上一小段时间便到了。
壮丽的建筑披满闪耀的磷光,瑰丽而雄奇。
两鬼一狼步行走到它的门口,慎重地跨入大厅。
奇异的幻象自混乱的大厅内显现,如潮水没过头顶。
往昔重现,熙熙攘攘的大图书馆内,历史学者们为以索默之战的真相争论不休,而名唤波伊提乌的学者令一切止息。
他以被日光灼伤为代价,揭露了自己的身份,以当事者的亲身经历,论证以索默的覆灭并非出自血族的狂傲与主战,教团与帝国亦并坚固的同盟。
幻象消逝,凯恩斯拾起地面上的真理玺戒,迎着日光仔细端详。
“他想传递的内容很明确,可这与第七恩典及帕维纳现状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呢?”
TBC
海伦娜被两个吸血鬼看着:汗流浃背了(x
雾凇那两句“永生者饿了……”是雾凇自己的人物小传里的!!很有感觉所以搬过来了!!写得好好!
狼狼特工队
一些近代架空西幻paro,只想耍帅罢了,没有逻辑,没有考据。写着写着越来越古风(尴尬地发出嘎嘎的笑声
努力写了帅哥美女搭档,虽然海伦娜出现在这个场合,依旧有点恶霸……只好努力把兄弟写帅了!
夜凉如水,漆黑如墨。
在无星无月的夜晚,灯火通明的血族城堡璀璨夺目,恰似地面盛放的星辰,大地明亮的眼眸。
金碧辉煌的大厅内,觥筹交错,鬓影衣香,往来宾客无不端起最为优雅得体的仪态,风度翩翩迈上台阶,沿着艳红如血的地毯,缓步走入舞厅之中。
厅内的白色大理石立柱旁,一位身形挺拔、肩宽腰窄的背头青年偷偷吸入小蛋黄派,略显克制地打了个哈欠。
安布里耶今日有任务在身,被迫舍弃了舒适的休闲装,陪海伦娜那个死女狼穿礼服。修身的西服恰到好处地衬托出狼人的身材,结实修长,骨肉匀停,赏心悦目。原本蓬松的头发一丝不苟梳拢至脑后,妥帖顺滑地伏在头顶,根根都在灯光下反射着偏蓝的微光。刘海不见,光洁饱满的额头便露了出来,那双大多数时间掩藏于发帘之下的眼睛也无处遁形。
他的眼型是极为冷峭锋利的,睑裂细长,内窄外宽,末尾微微上挑,配合着深湛纯粹的黑眸,侧目望人时,常无形之中流泻出一股逼人的压迫感。这双眼经过风雨,见过霜雪,注视黑暗,遥望光明。此时银色的假面半遮住了脸,只露出浸润了夜色的双眸,便又徒增了几分神秘。
“真慢啊……”安布里耶抬腕看表,秒针一顿一顿地慢悠悠行进。
时间总是如此,你急它缓,你慢它快,来无影,去无踪,追不回,留不住,只循着自己的步调向前,不为任何人所改变。即使钟表能记录它的流逝,也无法施加束缚。
它是如此随心所欲。
就在秒针绕过两圈,分针指向表盘正时针四分之三方位时,安布里耶等待的对象终于姗姗登场。
女狼红唇碧眼,着的是一袭红色晚礼服,火红的绸缎自肩颈处随身体曲线自然流淌,于纤瘦有力的腰间收束,继而甩出一道优雅的弧度,如丰腴的花瓣蓦然绽放,纤秾合度,玲珑有致。
鲜亮的红色常常为人诟病显肤色黑沉,但着于海伦娜身上,却是恰如其分,半丝不差地完美衬托出对方白皙秀颀的肩颈,与翡翠般的明眸。她的眼瞳总是明澈透亮,像一泓秋水映入了太阳的影子,谈笑顾盼间眼波流转,闪耀着锋利而不失明媚的光。乌黑柔顺的发丝席卷了波涛,松弛自然地披拂于肩头,柔软而妩媚地卷曲,粼粼波光闪烁其间,蜿蜒出风情万种的弧度。
海伦娜款款走来,漫不经心撩起发丝:“久等了?”
浅淡的芬芳于空气中氤氲,美丽的女性总勾人产生美丽的错觉。
就连安布里耶这只常为女恶霸欺压的狼人也不禁为之惊艳,对其刮目相看:……还挺漂亮的,说起来海伦娜也个女狼……
然而是妖怪下一秒就要原形毕露,对方红唇轻启,一开口就足以打破他人幻想:“你怎么吃那么多小蛋糕,小心变成阴沉大胖子。”
“算了你这混蛋果然还是不是个女的。”安布里耶极速否认,为上一秒的错觉痛心疾首。
狼活久了总会产生一些美好的错觉。他已清醒。
“嘟嘟囔囔什么呢。”海伦娜眉梢高挑,明知故问,强行拉起安布里耶的胳膊,状似亲热地挽起,暗中给了对方一个友好的肘击,“当面说我坏话,你小子胆儿肥了啊。”
混蛋怎么戳狼右肋!安布里耶扭曲了眉毛,深深呼吸,那一刻,从小到大无数被这坏狼欺负的记忆涌现心头,令狼不禁鼻子一酸。
遥记当年,他刚8岁,还跟在坏狼身后叫姐姐,这头为老不尊还自称少女的狼就打着“帮助阴沉小狼重拾快乐”的旗号,从不知哪个坟堆里刨出一堆人类骨头,号称这是贝伦海姆小狼们都喜爱的时尚单品小玩具,强迫他玩人骨飞盘抛接……
10岁时,这混蛋骗他说要在森林里挖个大雪坑打野猪,然后转头就把他坑了下去,在上面骗小狼说野猪要来把你吃掉。
……此类种种,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只叹自己的毕生修养尽数在这一刻展现,才成功克制住当场和对方爆了的冲动。
舞厅中人来人往,衣衫交错。安布里耶沉沉吸气,被迫宽容大量但青筋直冒地讽刺:“做个狼吧海伦娜。”
对方不出所料,回以一段毫无意义的欢快小调。
任务的前半程进展顺利。
新晋男爵为庆贺获得爵位而举办了宴会,前来攀关系的富豪乡绅络绎不绝,人们在舞池中翩翩起舞,虚浮的香味与馥郁的酒气杂糅,酝酿奢靡。
两狼滑入舞池,舞曲奏至舒缓愉快的节拍,安布里耶微屈左臂,跳旋转步,领海伦娜摆荡反身,旋转后并退左转接滑轴步,紧接着双双左旋,宽大的裙摆在回旋中荡开流畅的弧度,曼妙地绽放,波浪地起伏。
而在这优美的韵律之中,猎手们的目光随舞步一并逡巡四方,冷静而敏锐。
双右翼转,海伦娜舒展肩颈完成优美的倾斜,视线正对上天花板的巨型水晶灯时,忽而听得安布里耶低声道:“我找到了。”
语声未竟,安布里耶揽海伦娜又转过一圈,送目标进入对方的视野。
海伦娜抬眸望见举杯的尖耳吸血鬼,轻佻地抬了抬眉梢。
狼人们目光交汇,一触即分,不再多言,极快锁定了本次行动目标——城堡的主人,一位男爵。他正轻摇酒杯,登于二楼,与来宾谈笑。
然而变故总在令狼始料未及时发生。
正当狼人准备不动声色接近目标人物时,城堡深处忽而扬起一阵哗然之声,嘹亮悠远的狼嚎响彻云霄。紧接着,彭的一声巨响,窗户被一道人影砸穿,玻璃碎片随着众人的尖叫迸射。
窗外狼影与人影争斗,原是头先潜入的同伴不慎触碰了吸血鬼的陷阱,正与守卫纠缠。
男爵面色一冷,手指微微用力,高脚杯顷刻间化为齑粉,酒红色的液体随即崩落。他碾过酒液,快步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
人群在短暂的呆滞后即刻放声尖叫,恐慌催动愚昧的羊群向外奔逃。
海伦娜与安布里耶对视一眼,当机立断,安布里耶停步右腿屈膝,海伦娜提起裙摆后撤两步,屈膝拔匕一割裙摆,猛然蹬地,飞跑两步以安布里耶肩膀为中间落点,并抵着对方发力起身一顶的力道,二度加速,凌空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向吸血鬼气势汹汹飞袭而去!
一道凛冽的光芒伴随寒风破空而至,眨眼间直逼吸血鬼近前。
吸血鬼神色微变,条件反射扯过一旁因惊吓而呆立的男人,往前一推!
刀锋从不踌躇,刀刃映出狼人毫无波澜的眼底,下一瞬银光闪烁,血花四溅,锋利的匕首割破人类的咽喉,长驱直入,撞在吸血鬼仓促凝成的血盾之上!
“铛——”
银匕震荡,空气颤动。
而这看似漫长的交锋却仅在一瞬之间,滞于半空的海伦娜已踏足二楼栏杆之上,收臂弓身,调转匕首方向,着力再蹬!
“狼人……”男爵磨牙,口中利齿白的发亮,“野蛮的种族,谁叫你们侵扰我的宴会?!”血色的眼底浸染愤怒的凶光,吸血鬼挥手一撇,手中的血盾立刻化作一柄凶骇的长枪,枪头利齿丛生,稍有疏忽应对不及便能叫人身上满是窟窿。
吸血鬼单手旋转枪杆,飞快横杆一拦,正正拦住匕首穿刺的刀尖,用力一拨!
“死到临头了,还惦记你那破宴会呢?”海伦娜沉眉敛目,一击不成,顺着对方的力道小碎步后跃,紧跟着足间点地一个利索的空翻,恰到好处避过荆棘长枪调转枪头的猛力一刺。
她抬起眉梢,视线略过男爵后方,燕子回身起跳,纤腰一拧,踏于墙壁之上闪过长枪连绵的横扫,参差不齐的下摆旋开鲜艳的花朵,刺痛血族的双眸。
男爵冷哼一声,旋转枪头,其上的利齿当即暴涨,寸寸伸长,化作条条布满尖刺的荆棘,由中心向四周螺旋式无规则突刺,劈头盖脸发动袭击。
海伦娜在二楼走廊狭小的空间内辗转腾挪,错步旋身,左右闪避,竟一时被逼得上前不得。假面亦在跳跃间跌落,将真实面容暴露。
吸血鬼隐秘地勾起唇角,而就在将笑未笑之间,他的耳尖陡然触碰到了一缕轻和的微风。
那像是阴天之下拂过海面的轻风,既不寒冷,也不浓烈,自然得与呼吸等同,悄悄经过,令人恍然未觉。
——但吸血鬼早已没有了呼吸,微风的尽头,是令鬼猝不及防的凛然杀意。微风过处,骤生波澜,忽起怒涛!
一道流星般的刀影急剧坠落,雷动猋至,凿向吸血鬼后心。那刀快如电闪,急若雷鸣,任他再快亦是避之而不及。在那极为短促的一息之际,吸血鬼调动肌肉,在紧要关头险之又险地闪动半寸,避开了要害,硬生生吃下了这一刀!
寒刃破开吸血鬼的躯壳,在其上凿开一个孔洞,凝结的血液挣扎着回流,却徒劳地在伤口附近蠕动。
吸血鬼立时改变魔法,以枪尾作头,紧握枪柄曲肘用力后刺!
而安布里耶又岂是错失良机之狼,他先前潜匿于吸血鬼身后,已窥清对方动向。只见他电光石火间右手攥紧刀柄,脚掌踏地,聚力于刀柄之上,双足腾空,核心力量蓦然爆发,腰间一拧,以吸血鬼为轴,旋身闪过,同时左手抬高,猛力再刺!
银光崩裂,蓬勃的杀气尽数爆发,射入吸血鬼的胸腔,吞没那颗跃动着罪恶的心脏。
数九寒冬,凄天霜雪,在此一刀。
END
有些特效描写,随便看看吧。又写打戏,我又爽了。
Chapter 4
Cloudy 云山雾罩
前情提要:海伦娜打飞草编蚂蚱
无法振翅的草编蚂蚱在力与加速度的作用下迅猛高飞,冲向自由的天空,凯恩斯·洛坦心痛不已地叫着:“蛐蛐——”一路小跑在后面追。
川流不息的人群行驶于既定的轨迹,不知躲避,这无疑为血族的前途增添了些许坎坷,他绕三绕,停三停,徒劳地伸着手臂,眼睁睁地注视着那只草编蚂蚱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直直坠入艾琳的手里。
浅灰褐色的发丝在微风中摇曳,艾琳碧蓝色的双瞳明媚澄澈,好似溪水潺潺流淌。纯真可爱的少女双手捧着翠绿翠绿的草编蚂蚱,惊喜笑道:“咦,是草编蚂蚱!”她抬头望向三人,圆溜溜的眼睛闪烁光辉,“真可爱。是你们的吗?”
“没错。”凯恩斯·洛坦将杂货商小姐乍然亮起的眼睛尽收眼底,勾起亲切的笑容,“可爱吧?刚才街上的小孩给的。艾琳小姐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可爱的小姐正与其相配。”
“真的吗?太感谢了,那么我也要回礼才行。”艾琳·波波利斯笑容灿烂地说着,从行囊中翻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木质蚂蚱笼,“在入城前,我从田野间也抓了一只蚂蚱呢,送给你们……诶?”
造型精致的蚂蚱笼里并无活物,一只灰褐色的蚱蜢肚皮朝天躺在笼中,明显已然死去多时了。
凯恩斯·洛坦的眉心跳了一跳。
正在他要说话的当口,缀在凯恩斯后面的两个大尾巴,海伦娜与雷蒙德已不疾不徐穿过人流,走到一人一鬼身旁,将艾琳转瞬间的失落与惊讶纳入眼中。
凯恩斯·洛坦瞥了来人一眼,耸耸肩笑道:“没关系,礼轻情意重,我们收下了。”
两鬼一狼与艾琳简单道谢后,走到一处花圃旁就蚂蚱展开讨论。
“刚说到一只虫子都没遇见,这就出现了。”海伦娜·凯勒单手拎起蚂蚱笼,视线与僵死的蚂蚱平齐。
死蚂蚱棕黑色的复眼黯淡无光,晶体表面析出条条竖纹,将死寂的视线平等地返还于每一位投来注视的人。
虫鸣带走夏天,凉风吹来秋意。躯壳依旧残留,生命早已枯朽。
祂缄默不言。
“早就死了。”雷蒙德·克拉珀姆搭眼扫过蚂蚱,客观陈述道。
海伦娜·凯勒将蚂蚱笼放低,摩挲下巴,微蹙眉头:“嗯,但你们也听到了吧?艾琳刚刚说是入城前在田野里捉的蚂蚱,可这蚂蚱的眼睛与体表俱已变色,明显死了很久了。”
“——就仿佛进入城池之后,有什么东西夺走了它的生命力。其他动物也许就是感应到了危险才会奔逃……”她说到此处,停顿片刻,方继续道,“据我所知,死灵法术应有类似的效果?”
海伦娜·凯勒抬起眸子,目光直望向两个吸血鬼——嗯?怎么面前只有一个了?!凯恩斯·洛坦呢?
她鼻尖微耸。吸血鬼们都喜欢洒香水。经久不散的香气依旧弥散于微风中,未曾褪去。
风中飘荡着三种气息。一是花圃中的花香;二是混合着皮革、木质与药感,棱角分明、简单刚毅的香气——这是雷蒙德·克拉珀姆;三是柠檬、雪松与茉莉,清新干爽、深邃悠长——这是凯恩斯·洛坦。
雷蒙德·克拉珀姆在认真答:“没感应到魔法波动,但不排除。”
海伦娜·凯勒若有所思点点头,环顾四周——所以鬼还在,再说也没听到离去的脚步声,这鬼到底……啊。
她扭脸一瞧,可不就正瞅见斜后方凯恩斯·洛坦蹲在花圃旁边,黑黢黢的毛团里低着个金色的脑袋,不知在埋头捣鼓什么东西。
海伦娜·凯勒正待叫鬼,对方蓦地抬起脑袋,“锵锵锵锵”地举起手里三个东西,炫耀道:“看,蛐蛐!”
海伦娜·凯勒揉了揉额角。
啊,你们这些吸血鬼。
凯恩斯·洛坦拔地而起,将三只草编蚂蚱举在胸前,义正言辞控诉道:“哎,冷酷无情又无理取闹的海伦娜姐姐,你刚才怎么拆散人家一家四口!”
翠绿翠绿的草编蚂蚱精神抖擞地跳来跳去。
海伦娜·凯勒瞄向花圃。
凌乱的草叶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悲惨遭遇。
失策了,没想到这家伙还会编草蚂蚱。
……另外,剩下三口是刚加入的吗。
海伦娜·凯勒握拳,举起,面无表情复读:“原来是一家四口。没错,看到了吗,我的拳头有碗这么大,我的心和我的拳头一样冷硬。”
凯恩斯·洛坦状似认真地端详狼人的拳头,眼都不眨,顺着话头胡侃:“原来狼人吃饭的碗这么小,那我觉得你一碗可能吃不饱。”
“哦。”雷蒙德·克拉珀姆诚恳评价,“是挺冷酷的。”
“《罪与恶之罚,爱与殇之花》第三十一章、第十八小节中主角也是这么说的。”
……
啊,你们这些吸血鬼。
一阵无形的寒风吹过。海伦娜·凯勒缓缓转头,诧异望向一路上话不多的雷蒙德·克拉珀姆,犹疑发问:“你是在说冷笑话吗?”
雷蒙德·克拉珀姆眸色深湛,古井无波,平静回复:“不。什么冷笑话。”
海伦娜·凯勒又扭头,看向凯恩斯·洛坦,再次疑惑发问:“他刚才是在说冷笑话吗?”
凯恩斯·洛坦笑容不改,沉默稍许,抖了抖肩膀,快速回答:“他看起来挺真诚的。应该不是吧。”
他顿了顿,似是为了回暖气氛,调转话头,重新举起草编蚂蚱,热情地往一鬼一狼手里塞了一只:“总之呢,大家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开心一点,别老板着个脸。”
海伦娜·凯勒极为轻细短促地皱了下眉:“?”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送东西。
雷蒙德·克拉珀姆低眉扫了眼,接过草编蚂蚱,淡淡道:“没有,我一向如此。”
凯恩斯·洛坦又用草编蚂蚱戳了戳海伦娜,笑眼眯起,欢快催促:“喏,海伦娜姐姐。我是蛐蛐~是好蛐蛐哦。”
海伦娜·凯勒与其对视片刻,一时摸不准对方的想法,是单纯觉得好玩,还是另有图谋?她伸出两根手指夹住蚂蚱,当着凯恩斯·洛坦不动如山的微笑,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
没发现异样。
当面拒绝不如之后另想办法处理。
她将草编蚂蚱随手掖进口袋,揣摩了一秒,倏然一抬眉梢:“?为什么管我叫姐姐?”明显是吸血鬼比较大吧。
“你还在意这个?”凯恩斯·洛坦无所谓地摊手,语调一转,眺望远方,欣慰道,“调转过来也可以,没想到你终于学会尊老……”
狼人想也不想抬手截断血族的话头,恶寒地竖起了毛。
调过来难道是让我叫你们爷爷吗。
海伦娜·凯勒按了按眉心,扫视过两位比她爷爷还大,但平心而论确乎是风华正茂、俊丰神俊朗的男吸血鬼。
不、不管是爷爷、伯伯、叔叔还是哥哥,吸血鬼都别想从狼人嘴里占到便宜!
与其被鬼占便宜不如占鬼便宜,一生要强的狼人痛定思痛,回应道:“算了,你当我没说。”
说罢,海伦娜拍拍手,单手叉腰,转移话题:“好了,那我们接下来去哪个方——”
她说到一半,话音戛然而止,耳尖微动,望向远方。
风中飘来同伴的呼唤。海伦娜·凯勒神色一肃,在其余二鬼的视线中沉声说道:“石板拼接完成,歌剧院的大门即将打开。”
——————————
『我的生命冻结在永恒的边境,
我无法被时间的洪流推向死亡。
这份孤独的荣耀将常伴我身,
阴影的披风将我裹挟,
令我躲避死亡的追猎,
令我的魂灵永不消亡。
我挣脱了桎梏枷锁,
以牧者的身份引领群羊。』
晦涩的词句于舌尖滚动一周,石板嵌入门扉,完整的诗篇展露真容,厚重的大门訇然开启。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刺激着狼人的鼻翼。
阴影、牧者……海伦娜·凯勒暗中微敛双目,推翻了先前的猜测。“阴影”似乎指向阴影王庭,而伪善的吸血鬼亦常自诩牧者。
在石板后留下文字之人的身份无法排除任何一方,依旧扑朔迷离。
海伦娜一行人随大部队踏入剧院。
昏暗的烛火在深邃的黑暗中飘摇,死亡的芬芳于腥臭的气息间燃烧,踏过遍是血涸的地毯,便是成堆的尸体与诡异的符号。
成片的尸体堆积在墙下,犹如起伏的柔软山丘,血泊丛生,雪色的白墙亦被染作黑红。
而远比之更加醒目的,则是墙面上由九具尸体摆成的似棱形符号。八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被牢牢钉在墙上,两两一组,首尾相接,构成棱形的四条边。另有一具尸体以双手高举的姿势被钉在中央。人体符号周围,则是大片血迹沿边涂抹的线条。
恐惧与绝望永久地烙印于死者们软塌塌耷拉着的头颅之上,无言诉说诡秘。
纵是身经百战的先遣队成员,亦不免为之一震。
雷蒙德·克拉珀姆惯是无言,神情始终冷肃。凯恩斯·洛坦愣了一愣,笑容去了两分,转而饶有兴趣地端详起墙壁。海伦娜·凯勒则自打进门的那一刻起,眉心便越皱越紧。
众人冷静而审慎地踏上楼梯,前往二楼。二楼的惨烈程度与一楼不遑多让,尸山血海,不过如是。
而屹立于尸骸之间、为血刺屏障环绕的,是歌剧院唯一的幸存者,大公门罗。
“终于。”
“有几个未在城中见过的面孔了。”
大公门罗轻勾唇角,对上先遣队员们的视线,语气平稳缓缓说道。
——————————————
大公门罗神志清醒,吐字清晰,与南城区居民天差地别。
“——这是一次可怕的瘟疫,一次必要的净化。”他将歌剧院所发生的一切归纳道。
据大公门罗所说,瘟疫由剧院二楼正跪于门口的学者带来。此人之前正于维特鲁威资料馆研究恩典的奥秘,事发当日闯入歌剧院,声称有要事禀报,却于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开始以刀自残,并“试图以涌血的喉咙朗诵羊皮纸之上的内容”,大公门罗察觉异样,当场将其毙命。
“可惜的是,恐惧与诡异仍如瘟疫般开始蔓延。情势所迫,我只得封闭歌剧院,剿灭瘟疫之种。”大公门罗压低眉梢,面露遗憾之色,“我对此感到十分遗憾。”
学者的尸体此前先遣队成员经过时已进行查验,此人声带被刺穿,右手持刀柄,左手紧攥着一把钥匙——现在想来应是属于资料馆的,胸口遍布伤痕,并插着一枚断裂的短刃。就现场遗留痕迹判断,当时情状大致与大公门罗所述相同。
真相遥指维特鲁威资料馆,迷雾之下危机重重。
先遣队的领导者们布下继续探查的指示,将北城区再次划分为48处网格,各路小队有条不紊地撤离歌剧院。
——却不想,门外的世界不知不觉间倏然换了模样。
天地之间一片敞亮,光芒万丈,如白日降临。
黑日爆发光耀,纷纷扬扬的磷光倾覆而下,将资料馆笼罩于一片璀璨之中。
天地万物无不披拂于煌煌光辉之下。
明亮、灿烂、耀眼。
仿佛文献中记载的太阳。
狼人短暂的生命之中从未有阳光驻留,一时不由怔然,驻足原地,久居阴影之下的眼睛初次见到刺目的光辉,禁不住频繁眨动。
海伦娜·凯勒微眯双眼,以适应夺目的光亮,自言自语道:“太阳就是这样的吗?”
“多少还是有点不同。”年长的金发血族越过海伦娜,单手支在额前,一片阴影投射于眼上,遮蔽住那双琥珀色的眼瞳,语气轻快,不以为意地说道,“不然我们就要变成灰咯。”
“哎呀,差点忘了,第六恩典持续了整整123年,这一代狼人还没见过。”凯恩斯·洛坦在狼人的犀利目光中不停叭叭叭叭,好心解说,“总之呢,它是一个时而热烈,时而温柔,时而严峻,时而和顺的,又圆又亮又温暖的球体。”
“太抽象了。你是不是又在胡诌。”海伦娜·凯勒按了按太阳穴,深刻怀疑此鬼又在信口胡言,鬼话连篇。
“就是一个大火球。借过。”雷蒙德·克拉珀姆泰然地从旁边穿过,率先走到歌剧院台阶下,寻了个清静的地方站定,等待两位话很多的队友嘚不嘚结束。
铂金色的长发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如同悬挂的瀑布流动着光晕。雷蒙德·克拉珀姆静默地伫立于歌剧院北面的花坛前,犹如一座完美的大理石雕塑,吸引着路过的先遣队成员的目光。
而这尊雕塑微微偏转目光,遥望北方耸立的建筑物群,最终将视线定格于近旁的花坛边上。
血族治下的城市最是花团锦簇,可这些本该鲜艳姝丽的花朵此时却无声散播出了腐败的气味。
雷蒙德·克拉珀姆一言不发,与花蕊中心的眼珠、又或者是耳朵两两对视,随即沉着地扫视过花坛边缘。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泥雕,不知道是何人所落。雕塑不过巴掌大小,雕工也甚是粗糙,一笔一划如刀刻斧凿,用力刚猛,杀气纵横,可见雕刻之人满怀一腔仇恨,雕琢出了一个人、不,一位血族的样貌。
好巧不巧,正是他本鬼。
这里竟然会有他的仇家?
雷蒙德·克拉珀姆思索少许,牵起嘴角,徐徐绽开一抹残忍的微笑。
他抚摩泥雕,朝两位举步走来的队友告知道:“稍后我有事情要处理,暂离一下。”
海伦娜·凯勒与凯恩斯·洛坦瞅着他堪称变态的笑容,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两鬼一狼从歌剧院出发,曲折向北推进。
相较南城区而言,北城区中的怪物更多,路上时常能窥见先遣队战斗的身影,又或是听闻兵戈的交锋。
雷蒙德·克拉珀姆不知为何兴致高昂,握着泥雕大步走在前方,时不时左右而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海伦娜·凯勒竖起耳朵,单手扶在剑鞘上,凝望了对方的背影一路,越看越觉得吸血鬼变态,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声并不响亮的弹舌音吸引了凯恩斯·洛坦的注意,本着不能错过任何一个热闹的理念,血族循循善诱地问道:“怎么了?看他不顺眼想揍两拳?这可不好哟。”
前方铂金色的血族沉默走路。
“……”海伦娜·凯勒对笑眯眯的吸血鬼侧目而视,“我从你的表情里可真是看不出哪里不好,少唯恐天下不乱。”
前方铂金色的血族依旧沉默走路。
海伦娜·凯勒熟练地翻了个白眼,谨慎地压低声线:“我只是在想……你觉不觉得他从捡了泥巴开始就有点变态。”
“——他看泥巴的眼神就好像你看棋子一样的变态。”
雷蒙德·克拉珀姆仍然沉默走路。
“喂。不要当人面就说人变态啊,更何况我哪有他变态。”凯恩斯·洛坦瞄一眼雷蒙德的背影,连连摆手,反手把锅甩出去,“我对棋子全然是美的欣赏。更何况狼人还会把人骨头叼在嘴里玩,岂不是更加变态?”
海伦娜·凯勒不假思索驳斥:“狼能和血族一样吗。怎么想也都是你们更加……”
铂金色的血族蓦然感受到一道遥远而凌厉的目光,他停步,转身,对上两个在后面嘀嘀咕咕但毫不心虚的一狼一鬼,冷冷开口:“我听到了。而且,我现在有点私事要办。”
“稍后见。”
说罢,铂金血族大步流星朝另一侧走去,拐入一处转角。
黑色的披风消失在拐角,剩余一鬼一狼面面相觑,再度打了个问号。
凯恩斯·洛坦“嚯”了声,摇头感叹:“跑那么快,不会是去见情郎吧?”
“说不准呢,看那兴高采烈的样子,没准是老相好。”海伦娜·凯勒信口造谣。这可是踹掉大毛爹上位的吸血鬼小三,坏得很,情史丰富一点儿简直理所应当。
海伦娜·凯勒本无心探究吸血鬼的秘密,但话又说回来,方才她在一闪而过间瞥清了泥雕的模样,正是雷蒙德·克拉珀姆的样子,八成就是熟人雕的。
老相好一说十拿九稳。
啧,吸血鬼果然不行。
海伦娜·凯勒摇摇头,在涌动的腥风中打了一个并不惬意的哈欠,抬眸再望。
而就在这眼一闭一睁之间,风忽然改变了流向,世界倏然间寂静如死灰,街上飘荡的打斗声、脚步声在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回荡在死寂空间内的凄厉嚎叫。
将近四米高的怪物造型十分可怖,扭曲的尸骸组成了无头怪物的躯干与下肢,无数条蠕虫般的手臂汇聚成两只大手,一手斩首剑,一手尸团,另有两只小手捧着座石像鬼雕塑,胸前还镶嵌着一只血族。
“好家伙。”凯恩斯·洛坦举目远眺,三步并作两步,自觉钻入猎手后翼范围内,老神在在发出赞叹,“好大、好丑的怪物,真是非常有损市容。”
“……你还挺自觉的。”海伦娜·凯勒轻声嗤道,干脆地拔剑出鞘。
冷冽的银光于剑尖闪过,刺破腐朽的气息,猎手微弓腰身,重心下沉,摆出临战态势,慎重地观察着未知的怪物。
身形庞大,力量巨大,行进中速,集合型怪物,弱点疑似是核心。
凯恩斯·洛坦往后一跃,悠哉悠哉往战场边缘出溜,并大言不惭地鼓励对方:“保护法师是每一位战士的天职,海伦娜姐姐努力一下!”
啊,这混蛋。
客观地讲,凯恩斯·洛坦当年的确有恩于狼人,海伦娜·凯勒自是不会对其出手——否则按照她的性格想方设法将棋子抢回来才是正途。
但此鬼有时候真是气狼。
海伦娜·凯勒暗骂一声,分神听了下金发吸血鬼跑动的方向,心念微转,顿时有数。
庞然的怪物拖动尸体,行至十米开外处,顿足屈身,向狼人方向发起冲锋。
树叶簌簌掉落,大地震颤不已。
猛烈的冲击带起呼啸的狂风,漩涡之中落叶上下翻涌。巨大的惯性带动无匹的巨人向前奔驰。
海伦娜·凯勒心如止水,沉眉肃目,脚跟顿地,着力一蹬,迎向飞驰而去,快似离弦之箭!猎猎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斩首大剑夹鬼哭狼嚎之音即将挥下。狼人面色不改,瞅准时机,矮身滑步,借冲劲一个漂亮的滑铲,斜斜擦过怪物的身侧,紧接着就地一跳,弹射起飞,朝着凯恩斯·洛坦出溜的方向飞奔。
三族之中,狼人最是迅疾。海伦娜·凯勒拔腿狂奔,很快追上了凯恩斯·洛坦。
两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对视一眼,一溜烟蹿进雷蒙德·克拉珀姆方才转进的拐角之中。
——好东西当然要和队友分享啦!
TBC
下章正式团战,隔壁队终于要登场了!!!!
Chapter 3
Stay Calm 风平浪静
入城不久后,为了提高情报收集效率,建立起行之有效的情报传送机制,三位领头者总体考量了全体的脚程与探索速度,结合帕维纳城地图,将这座造型规整城池的南部分割为大小相同的格子,横向自西向东以字母A—H标序,纵向以数字1-6标注,共计划分为48个区域。
探索小队们步履匆匆行于这方棋盘之上,穿越街头巷陌,踏足诡异房屋,开启可疑宝箱,一刻不停地进行着地毯式搜索。
城中主道与小路纵横交错,探索小队相遇又分离,众人行径的痕迹彼此勾连,悄然无声地织起密网,将城市由南向北裹入其中。各种消息则顺着一根根网线飞速布散传播。
帕维纳东居民区的一角。
“铛啷——!!!”
手杖以摧枯拉朽的力量闪电般击穿盔甲的薄弱部位,绞断死灵法术操控的丝线,厚重的盔甲当即四分五裂坠落在地,发出接二连三的冬冬脆响,响声震天,足遏行云。
“注意身后,是死灵法术。”铂金发色的血族言简意赅地提醒道。
——继海伦娜·凯勒于D4区域吹响号召大毛来揍小三的号角后,这支队伍不消多时就遇上了游离四周的收藏家,接着根据对方提供的消息转移至东居民区。
盔甲眼眶间的蓝焰无声熄灭,雷蒙德·克拉珀姆地跨过七零八落的钢铁部件,在凯恩斯·洛坦一脸庆幸地念叨着“真是靠谱”的背景音下,将视线投入屋内。
“死灵法术?”狼人动了动耳朵,仰首望向高耸壮绝的书墙,疑惑地陈述道,“从进来到现在,我还没听到其他生物的动静。”屋宅之内既没有人,也没有鬼,那么究竟是谁在施展法术?
这是一座典型的学究式屋宅,正对门口的一整面墙完全被书籍填满,它们井然有序、安安分分地整列于书架之间,整齐如钢琴的琴键。螺旋的楼梯从书架前盘旋而上,犹如看守此处的逶迤长蛇。
万籁俱寂间,细碎的沙沙声从毫无灰尘的地面腾起,突兀地自空气中凝析而出,交错虬结,幻化为一片片文字、一段段历史,它们无声展开、变幻又忽然散落,化作片片光屑,消弭于空气之中。
光影消失,无人行走的地面之上凭空响起脚步声,直至门口。一股跨越时光的意志触碰在场诸位的灵觉,将视线指引向波伊提乌大图书馆的方向。
执着的意念铸就奇迹,不屈的执着盘桓于此,向来者昭示主人的行方。
凯恩斯·洛坦“嚯”了声,才一本正经地慢悠悠回答了狼人的问题:“感觉到了吗,这股神秘的气息,八成是幽灵吧。”
猎手不信地挑起眉梢:“难不成你见过?什么模样?”
血族慢摇手指,笑眯眯道:“非也,非也,正因为肉眼难以窥见,所以才叫幽灵。”
“……”海伦娜·凯勒耸肩,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比起幽灵她更在意的是吸血鬼死后竟然也能驱动死灵法术,这似乎超出了狼人此前的认知。
狼人将其按下不表,展开地图道:“不管是不是幽灵,那股意志都将方向指向图书馆。而大图书馆在北方,超出了我们当前的探索范围,恐怕得过段时间。”
“好事多磨。”暖金发色的血族摆手,兴趣盎然地端详着地图,指在最西北角A1区域说,“中央方位人多的是,我们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不如去边缘查探?”
从信息收集角度而言,这样分配效率最高,是以海伦娜与雷蒙德均无异议。
二鬼一狼行动力极高地折返西方。
狼人边走边展开地图,核对路上遇到其他小队交流的信息——在海伦娜·凯勒的预想中,和两只吸血鬼组队意味着一路硝烟弥漫,尔虞我诈,但实际上除了时不时要给大毛通风报信以外,这一路堪称风平浪静。
一是没什么可诈的。当前获得情报的内容指向不够明确,隐瞒线索不会为任意一方带来任何好处,勾心斗角便显得毫无必要、徒增成本。
二是性格原因。海伦娜·凯勒始终将狼群利益放在第一,当下首要目标是黑日恩典,又进退是鬼,警戒之余无心主动找茬。凯恩斯·洛坦性格随和,除却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之外,对许多事情并不关心,小辈没动作他也不会故意挑起争端。至于雷蒙德·克拉珀姆,他虽然说话并不客气,却是彻头彻尾的效率至上主义,鬼狠话不多,只要任务高效推进,并不在意通行之人是狼是人还是鬼。
三,很巧的是,这两鬼一狼办事效率都很高。
海伦娜·凯勒梳理:“首先,从整体情况而言,帕维纳城已全方位与外界隔绝。城门被不明物质组成的黑雾包围,无法暴力破开;高空之上有一层肉眼不可见的屏障,飞鸟不渡;至于城下河流——能钓到鱼,但介于我们站在城墙之上甚至望不见彼岸的人烟,不到万不得已想必无人尝试。”
凯恩斯·洛坦笑叹:“嚯。水陆空全面封锁,这岂不是插翅难逃?”
“怕了?”雷蒙德·克拉珀姆侧目,不咸不淡问道。
“嗯嗯,恨不得现在马上就回家。”谈笑风生的血族眉眼弯弯,唇边浮现出略显矜持的微笑,“但我更想知道是什么造成了这一切。不知你们是否听过一个观点,倘若将所知比作一个圆,将圆外视为未知,所知越多,圆周越长,接触的未知之数也越多。”
“你求知欲还挺强,我还以为你就喜欢摆弄那些棋子。”海伦娜·凯勒插进话来,用眼角余光瞥了瞥金发吸血鬼,诧异说道。
“人们往往只关注自己想要关注的重点。”凯恩斯·洛坦不以为忤,意味深长地答,“这点上狼和血族也一样。”
海伦娜·凯勒脚步微顿,耸了耸眉尖,一如既往的油盐不进,死性不改,承认得坦白:“很高兴你提醒我多关注我的重点。”
雷蒙德·克拉珀姆对他二人的对话毫无兴趣,只走马看花望过剧院门口花花绿绿的海报们,并在海报装饰尤为争奇斗艳的《燃夏》上停留了一毫秒,随即无情截断一狼一鬼的话头:“说重点,帕维纳的。”
真是冷酷无情的工作机器。
海伦娜·凯勒在心中变更了对雷蒙德·克拉珀姆的评价,并开始深切怀疑:这吸血鬼真的会跑去当小三……?
但这个念头不到一秒就被她拋诸脑后。要问为什么的话大约就是——狼好,狼没错。
海伦娜·凯勒本想参考一下吸血鬼对上述情况是否为幻术操控这一观点的看法……不过就目前而言,两只吸血鬼与自己所见皆同。
这已很能说明问题。若非幻术太过高明,众人所见所闻便不是幻术。
海伦娜·凯勒脑中念头一闪而过,她清清嗓子,继续总结道:“除此之外,城内具体情况我大致分为个部分,原住民,动物,奇异现象及石板。”
“原住民大致分为以下三类:一、各种原因已死亡并留有尸体的;二、暂无法判定死亡,行为刻板僵化,犹如木偶的;三、行为奇异尚在观察的。
第一类多出现于室内,死状可怖,常伴以石板的碎片。第二类分布广泛,主要特征为自说自话,反复演绎某些情节,眨眼、呼吸节奏间隔一致得一丝不苟,对外界刺激缺乏反应,犹如八音盒之上翩翩起舞的舞者,无穷无尽地循环往复。至于第三类,譬如混在骷髅间跳舞的那个,对接的队伍还没传回消息。”
“动物,进城以来见到的动物屈指可数。首先鸟类,不必多说,城墙下鸟羽纷飞。昆虫,一只没有,比鸟更诡异。鱼类,暂时没有异样。哺乳类,暂时没有异样——不过城东有只专偷金币的猴子需要注意。”
“石板,上刻大公家族的百合家徽,同时也是通往歌剧院的钥匙。目前被发现的石板一共八块,分别在歌剧院门口、市政厅、死墓军哨所、商会、居民区、城墙墙角、旅店、行刑台。石板背后镌刻着不同的诗句,整合如下:
我的生命冻结在永恒的边境,
我无法被时间的洪流推向死亡。
这份孤独的荣耀将常伴我身,
……(待补充)
令我躲避死亡的追猎,
令我的魂灵永不消亡。
我挣脱了桎梏枷锁,
……(待补充)”
“奇异现象。一是死者临终前所表露出的种种绝望与疯狂;二是生存地远在缄默之语海德拉大沼的海德拉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帕维纳;三是帕维纳登记在册的常住人口数量远比现城中所剩居民及外逃难民要多,不知失踪人口所去何方——备选答案倒是有一个,门前拥有大量足迹的歌剧院;四是城中频发原因不明的幻象;五是昨日之物重新出现在帕维纳,譬如珀希尔帝国曾驻守帕维纳的第十军团‘方盾’,有探索小队称发现了‘方盾’的士兵;六是来源不明的邪教……”
海伦娜·凯勒话音尚未落地,一阵突如其来的缥缈歌声突然自街边丝丝缕缕飘荡过来,缠绕在两鬼一狼耳侧。
街边不远处的房子里,一盏昏黄的灯火点亮,无名女子窈窕的身姿映照于纱窗之上,她拉响空无的琴弦,哀切的歌声潺潺向外流淌。
“黑色的太阳弥散金晖,恩典的光芒将我们照耀……至圣至仁的君王,请允许我为您歌唱。”
灯火倏然熄灭,窗后除一血色山羊头提琴外空无一人,唯留此声悲怆空灵,余响不绝。
凯恩斯·洛坦提起提琴,随意拨弄了两下琴弦,施施然道:“幻象这不就和邪教一起来了?”
“只是不知道,黑日究竟和邪教有什么关联。若是按照石板背后所言推论,大约是在寻求长生不死。”
雷蒙德·克拉珀姆漠然以对:“很显然是主动找死。”
海伦娜·凯勒略略点头,转而道:“我比较在意他们反复提及的流逝的概念。”
“时间流逝,生命流逝……可想而知拖得越久对我们而言越不利。早些逃出的难民还称得上神志清醒,城里留下的人不是死了,就是与行尸走肉别无二致。疯狂的侵蚀程度可能随时间逐步加深。”
“另外,石板背后的字,在我看来不像是血族的自述?”
毕竟时间早已无法带走血族了。
TBC
海伦娜:所以怎么还没来打小三
Chapter 2
Three Alphas 三个猛一
最近恶霸当的太多了,挽回一下我的美女形象(然后继续当恶霸(爬
前情提要:一百六十多岁老人心碎
稀薄的天光透过茂密的树冠,投下浅淡的光斑,随飒飒风声在地表荡漾。
猎手议会的营地里忙得热火朝天。
一双长靴轻快稳健地踏过地面,轻盈的脚步声随微风拂过草地,吹入狼人耳中。
“——所以,你刚才说看到一个眼熟的家伙就蹿出去了,到底是抽的什么疯?”安布里耶背靠树干双手抱臂,瞥见来人随口问道。
树影摇曳,枝叶摩挲,一名身材高挑的女郎穿过斑斓的微光,缓步走来。她手腕翻转,手中一道寒芒流闪而过,服帖地归顺于刀鞘之中。
“瞧见‘那个’金毛吸血鬼,过去打声招呼咯。”海伦娜·凯勒微蹙眉头,将发丝拨至耳后。卷曲的黑棕色长发自她肩头披拂而下,流泻出柔顺起伏的弧度,犹如闪烁着微光的波涛,映衬着她姣好的面庞与流转着锋芒的翠色双眸,美丽中暗藏危险。
海伦娜·凯勒生得明艳飒爽,明眸善睐,一颦一笑顾盼生辉,只可惜这同她平素的恶行相比,全然不值一提——起码对于安布里耶而言确实如此。
所以这位饱受灾难的男狼只是嘲道:“你还会跟血族友好地打招呼呢?真是难得。”
“顺便试探一下吸血鬼对酒厂幻象的反应。我怀疑那属于幻术的一种。”美丽的猎手接住话头,耸肩摊手,语气随意,“对方的回应是‘不知道,没去过’,真假不知。随便听听就得了。”
安布里耶了然:“你还是在意黛安娜导师的事情。”他话锋一转,狐疑道,“你该不会是去找茬儿的吧。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不易产生冲突。”
“嗯?竟有此事?”海伦娜·凯勒拒不承认,她漫不经心地抽出银剑,凝视着倒映于剑身中的自己,对上那双凛冽深邃的眼眸,挑起一边眉毛,发出响亮的一声“啧”。
“一点小摩擦罢了。”
“我觉得都算不上挑衅,不过是把他在看的故事书给劈成两半而已。而他也进行了适当的回击——有来有往,很公平。”海伦娜·凯勒微耸肩头,眯起碧绿的眸子,掩下瞳内流闪的锐利之色,轻扣指节淡淡回答,“我有分寸,吸血鬼也没那么容易被挑拨……我就没和他真打起来过。”
绿眸的坏女狼说罢,忽而展眉一笑,归剑入鞘,单手叉腰,点着下唇,神清气爽地得意坏笑:“我想想……他现在估计还在拼故事书吧?”书都七零八落了,凯恩斯·洛坦还不死心要看结局呢。
安布里耶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仗义执言:“怎么听都是你主动找茬儿。你到底是哪来的恶霸?怎么天天欺男霸女啊!”
“?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霸女了!”海伦娜·凯勒一皱眉,听声辨位头也不回抬腿一踹!
“所以欺男你就承认的很痛快是吧!!”安布里耶见势不妙原地起跳闪电躲避!
这一脚迅疾猛烈,结结实实踹在了无辜的树干上,踢出了大树的震颤与眼泪。蔫巴的树叶扑簌簌直往下掉,奏响了鸡飞狗跳的序曲。
……
黑日布散疑云,城池恪守神秘。聚集于帕维纳外的猎手皆为各自领域的佼佼者,但情报搜集的进度却令狼一筹莫展。
迫于形势,猎手议会、勇火教团与死墓军不得不首脑会晤,进行三边会谈。
三方在会谈中达成了有限合作的共识。
低语如萦回的细雨,在狼群中盘旋。
群狼就会谈结果议论纷纷,商讨下一步部署。
“……也就是说,需要有一部分人手与其他两方组队,以便取长补短,和及时掌控对方的调查进度,是吧?”
海伦娜·凯勒若有所思,屈起手指叩响木桌,笃笃敲了几下后,抬手打了个响指:“算我一个,我有鬼选。”
……
高达一百六十多岁的心碎老人凯恩斯·洛坦夹着饱经沧桑的故事书回到死墓军营地,得知了三家即将开展暂时合作的消息。
“哦,好的。”凯恩斯·洛坦淡淡点头应了声,表示明白。
不热衷于人际交往的老年人没有丝毫想法,此事合该与他无关。
就在他这么认为的时候,冥冥之中,他不甘寂寞的右眼皮轻轻跳了下。
——血族的眼皮也会跳吗?凯恩斯·洛坦狐疑地想着,偏转目光,恰恰望见桌上堆叠在一起的残破纸片。
故事书连续惨遭两位狼人的无情蹂躏,早已支离破碎,死不瞑目,再也无法恢复原貌。故事的结局也就此封存于碎纸间,成为一个未解的谜团。
而现在,凯恩斯·洛坦注视着它,不知何故,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微妙的预感。
这丝微妙的预感很快得到应验。
第二天一早,他刚出营地一段距离,就被狼给堵了。
女性狼人与昨日一样,腰佩长剑,手持银匕,双臂交叉环抱——这通常是一种代表心理防御的姿势——唇边挂着堪称明媚的笑容,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对方背靠大树,屈起的左腿轻轻一蹬,将身体快速支离树干,拔足一跃,掠至凯恩斯·洛坦面前,抬起眼望向他,意图明确地道:“凯恩斯·洛坦,合作?”
“早,今天你打招呼的方式真是好客气。”凯恩斯·洛坦面带微笑,和和气气地敷衍,“我是血族哦。你想找人组队的话,或许狼人更合适?”
意料之中的答复,意料之中的敷衍。海伦娜·凯勒来前已经过深思熟虑,眉毛都不抬一下,张嘴就接:“我为何偏偏找上你——个中缘由你我心知肚明,实在不必多言。”
“说说其他的吧。三个组织的领头人同意合作,说明单靠一股势力难以应对当前局面。狼人和血族各有优势,多一个队友不是坏事。”海伦娜·凯勒直视对面,纤长的眉梢挑起上弯的弧度,“你的答复是?”
“很难评价是好是坏。执着是一种可贵的品质,但执着过头就是固执。”凯恩斯·洛坦双眼微眯,笑着摆手推托,“啊,猎手小姐如此勤奋,实在不必和我这种喜欢闲逛的血族结组。更何况死墓军里也不是没有狼人,不劳您费心。”
啧,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松口。海伦娜·凯勒摩挲下巴,琢磨了一会儿:“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在骂我,该不会是因为昨天手滑那一刀?”
她不着痕迹望了眼天色,摇摇手指:“你昨天也有反击,可别跟我说现在觉得吃亏。拿死墓军搪塞我也没用,我观察过,结队的死墓军大多结伴出发。”
暗沉的灰蓝色天空渐渐发亮,重叠的阴云边缘泛起白光,再过不久就是城门集合的时间,也是组队报名截止期。
凯恩斯·洛坦慢悠悠周旋,一个音节拖成两个念:“吃亏确实不曾。有个故事你听过没,南边有个balbalabala……由此可见,强买强卖是没有……”一大段胡话信手拈来,他丝滑顺畅、毫无阻碍地胡扯到这里,话声忽然一顿。
不对。
血族睁开冷金色的眼睛,将饱含审视意味的注视投向毫无焦躁之色甚至颇有耐心的狼人——海伦娜·凯勒一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怎会甘愿任他拖延时间。
对方迎上他的目光,玩味的笑意从眸中肆无忌惮地流溢飞扬:“怎么不说了?”
“你已经报名了。”凯恩斯·洛坦眉梢微动,冷静陈述事实,“你从哪里知道了我的编码。”
组队报名登记需要姓名、种族、职业及各组织内部的人员编码,却不要求所有队员一一在场。
“狼人自有妙计。”海伦娜·凯勒笑容扩大,“死墓军中也不乏热心之士。”
是被你骗吧。
离最后期限尚余少许时间,凯恩斯·洛坦不欲纠缠,提步便走。
海伦娜·凯勒横身一拦,痛下决心飞速说道:“合作期间你可以放心地看故事书。你要是坚持不答应,那我也只好——”
她声音陡然一沉,眸中精光乍现。连缀的尾音拖成一条暗藏锐气的长弧,而在这摇曳的短暂话音间,血族断然开口。
『Obey the Order——』
几乎同时,狼人骤然爆发!她弓腰收腹,脚掌用力碾地,如飒沓流星疾射而出,硬顶着血族的催眠术,狼心似铁,视穿脑的剧痛如无物,瞬间拉近距离,身形猛涨,突破衣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的一声砸在血族身上,泰山压顶,把血族牢牢压在原位!
一百六十多岁老人被一大坨狼压扁,中断咒语,微微眯眼。
不择手段的巨大灰狼低头俯视对方,咧嘴一笑,语调狡猾,戏谑道:“阿Sir啊,你不是要攻击我吧,现在这个紧张关头不宜冲突喔。我听说血族之中还挺流行大狗子扑‘人’的,这是我们狼人友好的招呼,你们血族应该蛮习惯的哦?”
狼人的蛮力确实令血族棘手。
凯恩斯·洛坦不是没有办法,但他不愿大费周章。
海伦娜·凯勒如此施为,也正是料定了这一点。
“我既不养狗,也不养狼。”凯恩斯·洛坦悠悠叹息,无奈道,“我有条件,再加个‘人’。雷蒙德·克拉珀姆,血族,黑锋,79517。”
灰狼撇嘴,直翻白眼:“你早应承不就好了?”白瞎一件衣服,幸好带的多。
凯恩斯·洛坦吸气:“小姐你知道狼有多重吗,达到目的你就快去。”
“嘁。”灰狼话不多说,利索跳起。
她刚要抬腿狂奔,突然想起什么,挑起一边眉毛,兴味盎然地询问:“所以你那故事结局看到了吗?”
不会没看到吧。
凯恩斯·洛坦不答,向对方投去意义不明的一瞥。
“……”你说呢。
灰狼“噗嗤”一乐,叼起刀剑与银火,拍拍尾巴,拔足疾驰,消失在血族的视野之中。
凯恩斯·洛坦缓缓站起,拂去身上沾染的草屑,不紧不慢地回营去寻雷蒙德·克拉珀姆。
反正组队一事板上钉钉,不如找个能打的。
凯恩斯·洛坦来时,以残忍著称的暴戾之爪正在打磨自己的兵器。
纯粹的黑暗披覆在他的身躯之上,绵密厚实的鸦羽根根分明,鳞次栉比排列而下,自边缘泛起阵阵的森森乌光,宛若毒蛇华美的鳞。
雷蒙德·克拉珀姆听到动静回身,他蜂腰猿臂,身材魁梧,铂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梳至脑后,垂落而下,那张刀削斧凿的俊脸在黑暗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仿佛极北之地百年冻冰塑成的冰雕。
暴戾之爪抬起眼皮,单手执杖,勾起一抹恣肆的笑,眸底倒映着沉沉暗光。
他开口问道:“找我何事?”
……
嘈杂的音律跃动于组队登记处,各队人马熙熙攘攘。
大毛本是走在“雾凇”和菲比旁边,没料想这一狼一人都老大不小了,还说走丢就走丢,独留他一狼能者多劳,独自在拥挤的人群间奋力寻找同伴。
找着找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挤到了前排。
正在此时,喧嚣之中,一颗硕大的银灰色狼头突兀钻出,叼着长剑,朝登记处的猎手快速报道:“海伦娜·凯勒和凯恩斯·洛坦之后再加个血族,雷蒙德·克拉珀姆,黑锋,79517!”
灰狼清晰的声线传入大毛的耳中。
大毛暗道海伦娜说的这名怎么有点耳熟。
他转动狼耳,陷入思考,认真喃喃自语:“雷蒙德、雷蒙德……这名字听着好熟悉,好像听我妈念过,念的还不少,而我爸连名字都没……”
“啊,”大毛忽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以拳捶掌,愕然道:
“——这不是那个打败了我爸的男人吗!”
一场将令“雾凇”女士降下铁拳制裁的误会就此开始。
正要撤离的海伦娜耳朵一竖。她放下长剑,立刻后退,拧起眉头,狼眼一瞪:“什么,你妈爱上吸血鬼?”
大毛满脸严肃,狠狠点头,左右顾盼,寻找令他家庭破裂的罪魁祸首:“没错,就是这个小三!人在哪儿呢!”他要牢牢记住这个小三的模样!
海伦娜咂舌。
禁忌之恋……肯定是诡计多端的吸血鬼巧言令色勾引女狼,夺走了大毛的母亲,造成家庭破裂,最后又将狼人抛弃,令狼念念不忘,日思夜想。真是一桩惨剧!
吸血鬼小三,令狼唾弃,狼狼得以诛之!
海伦娜顿时和大毛同仇敌忾:“鬼还没过来,我先来报名的。这可是夺母之仇,你要揍他吗?”
大毛连连点头。
海伦娜豪爽甩头:“兄弟帮你,等我信号!”
灰狼说罢,重新叼起长剑,跃出人群潇洒离去。
……
海伦娜·凯勒换好衣服,提着箱子,人模狗样地出现在凯恩斯·洛坦面前,已是十几分钟之后。
狼缺德后精神爽,海伦娜·凯勒朝对方挥挥手,高兴之余也没忘记兄弟的殷切嘱托,将视线转向另一只吸血鬼。
对方身材结实颀长,神态冷漠,周身环绕着如有实质的凶煞之气与浓厚的血腥味,一瞧就是个狠角色。
只不过——嗯……胸肌真是非常发达,总感觉昨天是不是在哪里瞅见过,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大毛母亲。
总而言之,肯定是吸血鬼的错啦。
黑日高悬,湍流不息的卢塔河向无尽的远方蜿蜒。
两鬼一狼,三个俊男美女在入城大桥前站定,各怀心思。
平静的表面之下暗潮涌动。
海伦娜·凯勒稍稍收敛笑意,她将微笑保持在优雅的弧度,一双眼在阴影中弯起,率先礼貌点头示意:“海伦娜·凯勒。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雷蒙德·克拉珀姆。”冷酷的吸血鬼微笑着露出獠牙,“希望凯恩斯认识的小狗不要拖我后腿。”
“自我介绍会?”凯恩斯·洛坦轻笑,“凯恩斯·洛坦。谢谢你雷蒙德,我已经开始后悔了。”希望你们万一打起来,莫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宏大的理想矗立在前,刺耳的轻蔑亦将轻若无物。
海伦娜·凯勒笑容不改,好似不过得闻鸟雀啁喳。
狼人最善隐藏,游走于血族和人类之间的猎手,当然不止一副面孔。
她垂下眼眸,红唇轻启,曼声笑道:
“一切都是为了共同的利益。”
即使这份“共同”将极为短暂,有如贝伦海姆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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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方人马于紧闭的城门前集结,还未待着手撬门,门扉却迫不及待又井然有序地一一洞开,展示出城内的一派祥和宁静,无比恳切地邀请猎物踏入陷阱。
隧道阴晦如墨,前方欢声笑语,未来谜团重重,而此刻唯能前进。
声势浩大的队伍如水波缓缓流入门内,大门重新闭锁,将一切窥探的目光遮蔽。
唯有黑日朗照,洞悉一切。
三方势力组建的临时小队一进城便如鱼群四散,追食饵料。
海伦娜·凯勒所在的小队也不例外。
“以当前位置为起点北走?我没意见。”三人正立于贸易大街西侧,左手边是整齐排列的房屋,海伦娜·凯勒漫不经心拨弄着腰间的短笛,侧耳聆听稍许,蓦然回首,遥望来时方向道,“城门关了。”
意料之中。
雷蒙德·克拉珀姆不屑:“怕了?”
“不过陈述事实。”海伦娜·凯勒摊手,“走吧?”
凯恩斯·洛坦独得清闲,懒于发表意见,跟在步履匆匆的一狼一血族身后,随意举目四望。
西居民区是商人及手工业者居住的社区,欣欣向荣,充满活力。
漂亮的居民房三三两两聚拢一处,为错综复杂的街巷分割成数个密集的团落,偶有小而精致的商铺见缝插针钻入其中,为居民区添色。
这片区域上空飘荡着炭火、香料与烘焙的气息,温暖的气味在血族鼻间留下寡淡的味道,钻入狼人灵敏的鼻中,却令海伦娜·凯勒耸动鼻尖,轻微地打了个喷嚏。
“西边有股微妙的糊味。”海伦娜·凯勒将头发别到耳后,顺便解释,“似乎是从西南——小集市方向飘来的,像是兔肉和蔬菜烧焦的味道。”
多好的长脚年糕兔肉,竟然烧糊了,真是白瞎。
“狼人还能分辨出肉的种类?”凯恩斯·洛坦笑叹,“嗯……那想必这家烤肉一定不怎么赚钱?”
凯恩斯·洛坦说这话时,三人正途径一家小巧的标本店。
独目的标本师立在窗前,向来客展露热情的笑容,而那僵硬的嘴角却无声诉说着诡异。
凯恩斯·洛坦的视线掠过对方,面带微笑挥了挥手。
雷蒙德·克拉珀姆不耐评价:“无聊。”
标本店其后,则是商铺林立、热闹非凡的街道。
此时的街道一片繁荣,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有卖面包的,有卖鹿皮衫的,有卖工艺品的,乍一听来当真朝气蓬勃,蒸蒸日上。
陷落于血族之手的帕维纳如今反而于血族之手获得新生。死灵魔法丰沃农田,强有力的贸易与民生政策为经济复苏提供了丰沛的土壤,生活在这片土地之上的人们甚至比过去更加脸蛋圆润、衣衫齐整。
不得不承认,实乃一种绝佳的讽刺。
海伦娜·凯勒环顾一圈,见临时队友已分散查探情况,伺机抽出短笛,于重重杂音的掩蔽之下,吹响了唯有猎手方能听懂的讯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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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一百六十岁老人没想到狼人会上网吧嘎嘎嘎嘎
*对不起了凯哥,为了让咱们三个种族主义者顺利结队,只好委屈你被狼撞一下,下次你坑回来
*欢迎收看我队三A大戏之:疑心暗鬼、勾心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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