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含拉斯特的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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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特站在温德庄园的大门口。
圆月悬挂在漆黑的天幕上,夜色下,庄园大门紧闭,但隐隐从其中飘来一阵花香。
百年前,他也曾停留在这庄园门口,等待一个人。
百年后,这座庄园已经与之前有着截然不同的改变,那些荒芜的花坛中早已种满了大片大片如云般的粉色玫瑰,花期还未过,甜香的气息的初夏微风徐徐从庄园内吹来,摇得外面的树木哗啦作响。向庄园内望去,还能看到那座尖顶建筑中闪动的光亮。
就在这时,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庄园的大门被推开。
“哎呀,久等了。”
一个粉白的影子从敞开的大门内悠哉地走出来,他看见等在门口的拉斯特,不由得翘起嘴角一笑:“等急了?”
而拉斯特只是将别在腰间的长剑抽出来,指向对方的脖子。
“你又迟到了。”他冷淡地开了口。
“毕竟要收拾行李啊,而且我的好管家一直在挽留我,说得情深意切呢,”泽菲洛斯瞥了一眼那银光闪烁的剑锋,又嬉笑着看着面前的拉斯特,“以及,总得让我分完‘遗产’吧?”
而大门边,也适时地响起一声轻微的咳嗽声。
拉斯特的目光向大门瞥了一眼,看到那倚在门边的白发人类——或许那种异变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了。之后,他又看着面前嬉皮笑脸的粉毛吸血鬼,将长剑收了回来:“走吧。”
说着,他向庄园外的林中空地走去。
这是约定。
“我说,你还当真了啊?我们真的要——”
泽菲洛斯话还没说完,拉斯特一剑就已经向他劈来,他连忙侧过身去,但还是被刮掉了几根头发。
“你还真动手啊!”虽然知道对方的性格,但上来就打还是太过于“着急”,泽菲洛斯撇了撇嘴,将腰间的刺剑也抽出来迎击。
“这是你要求的,”拉斯特一边说着,手下的剑却并没有慢下来,深色的披风随着动作而起伏,像极了他身后伸展的黑翼,“难道你又是在骗我?”
百年前的谎言,直到去年秋天才在演武上被戳破。
泽菲洛斯灵活地闪过剑锋,眯着眼盯着对方的动作:“你现在仍然选择相信我,才是我最大的赢面吧?”
剑锋夹挟着风声,直奔泽菲洛斯持剑的右手劈来。
“可能我从一开始,就被你的毒牙钳住了。”
血族的身影在一瞬间从拉斯特面前消失,紧接着,那如天鹅绒般柔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果这次你没被毒死,你还会选择做什么呢?你们的首领,西比迪亚已经死了。”
拉斯特用另一把短剑格开刺剑,眼神之中却有些无所适从。
“我不知道。他留给我们的祝福还存在,但我不知道能做什么。”
“这么迷茫,你真能赢过我吗?”泽菲洛斯轻笑着一闪身,玩乐似的从拉斯特身边跃开,“我啊,早就想好了。”
“这座庄园,我已经交给拉文了。反正人类也变成了不能吃的东西,就让他一代代传下去吧,连同我的名字一起。”泽菲洛斯瞥了一眼庄园门边的管家,“我还将财产的一部分投资给那些研究新食物的血族研究者,剩下的,就交给他们吧。”
说着,泽菲洛斯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头顶的圆月。
“我想去到处看看。”
说着,他向拉斯特伸出手来。
“和我一起走吧。”
拉斯特看了泽菲洛斯一眼,意兴阑珊地将剑收了回去——他早就知道,这是一场分不出胜负的对决。
他沉默地看着对方,伸出手来,将泽菲洛斯的手握住。
正如在那个寒冷的冬日,他与泽菲洛斯踏上了一段并不漫长却充满意义的旅程。而这个意想不到的夏夜里,他们将一同度过更漫长与悠久的时光。
毕竟,血族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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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就是小情侣决定满世界旅游啦——
虽然中间还有很多空没补但是打上卡真是太好啦——
※某些嗜血血族和荔枝人都放飞自我了——
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jpg
总之就是鸟堡撒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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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这封信香香的!】
“是啊,毕竟是西雷寄来的嘛。”
【你这么使劲闻,是要把它吸进去吗?】
泽菲洛斯将烫金信纸从脸前拿开,有些愠怒地看了一眼挂在肩膀上的红色大蛇。之后,他提起笔,在新的一张信纸上认真地写着自己的回复。
“主人,您出席大会穿的衣服已经送来了。”轻敲了敲门后,银发的管家带着一套礼服恭敬地走进了屋。当他看见自己主人满桌的废纸团时,眉头微微皱起,轻推了推金丝眼镜。
于此同时,泽菲洛斯在信纸上签名后,检查了一遍拼写,如释重负地将笔搁下,缓缓松了口气。
【这是第十三封了!你一天都吃不了十三个人!】
斯佩妮用尾巴拍了拍自己主人的头。蛇的尾羽扫得泽菲洛斯鼻子发痒,他一把将蛇尾巴扒拉了下去,晾了晾信纸,小心地将它塞进信封里,站起身来抓住窗户边打瞌睡的小蝙蝠使劲晃了晃,把信封一交了事。
等候在一边的拉文终于开了口:“您又想踩点到吗?”
“怎么可能呢,父亲说一会儿来接我过去。”
【没见过你笑得这么蠢!】
“那您至少提前安排一下庄园里的事务吧。”
“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吗?”泽菲洛斯笑嘻嘻地走到自己的管家身边,将他手里的那套礼服拿起来,在穿衣镜前比划了一下,“我去菲尼克斯堡参加集会,或许要待几天。哎……昨天教会出的事可真激烈啊,今天大会上的气氛一定很紧张呢~”
“是。”血仆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我可懒得听。”泽菲洛斯将礼服上的领花整理了一下,与那颗鸽血红宝石同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得找点好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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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你爸怎么长得不像你啊?】
【这匹马能吃吗?】
【我们是要去炸鸡堡吗?炸鸡堡有炸鸡吃吗?】
……
“呃……我家的宠物话比较多,”泽菲洛斯从红色大蛇的身边挤出来,低声对一边憋笑的西雷解释,“我很少带她出来,还比较原生态……要不是因为怕她在家里闹腾……”
【原生态是什么意思?是说我的鳞片漂亮吗?】斯佩妮探过头来,冲自己的饲主吐着信子,眼中充满了“纯真”。
“……”泽菲洛斯把蛇头按回去,没有告诉她古老血族有“兽之舌”这件事。
“你的宠物,很活泼。”西雷温柔地对他笑着,迟疑了一下建议道,“但是你要不要控制一下它的食量……”
红色大蛇将近占据了马车内三分之一的位置,幸亏两个血族身材并不魁梧,好歹是能在剩下的半个多车厢内坐下——就是有点挤。
马车缓缓停下。可就在这时,大蛇忽然甩了一下尾。
【哇,好多鬼!】
而她倒霉的主人被一尾巴甩到旁边人的身上。泽菲洛斯捂着头,挣扎地从西雷的腿上爬起来,脸上的笑容已经有点挂不住了,他狠狠地拽了一下蛇尾巴。
“斯佩妮!一会给我闭嘴!”
-
一轮赤色的血月高悬于空,古老巍峨的城堡屹立在漆黑夜色之下。
泽菲洛斯从马车下来,仰头望向菲尼克斯堡,思绪又穿越回了四百多年前。那时,他只身一人前来寻找杳无音信的西雷,又带着满腔失望与悲愤而去。如今再回到这里,只觉得时光荏苒。
“泽菲,在想什么?”西雷柔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有些担忧今夜的会议内容……”泽菲洛斯轻叹了口气,“不光是古老血族一脉,连嗜血和残月都急召来菲尼克斯堡,肯定会有什么大事宣布吧。”
听了他的话,西雷也一瞬间有些沉默。
而此时,泽菲洛斯的脑子里根本想的不是嘴上说的那套,他的眼睛飞快地在四周瞟着,从那些陆陆续续赶来的血族脸上掠过,又飘向城堡外的布置,找寻着“有意思的东西”。他脚边,红色的大蛇似乎也怀着跟他一样的心思,找寻着所谓的“猎物”,之后在他的默许下悄悄游走,融入夜色中。
“西雷,你也到场了?好久不见,夜安。”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两人的老熟人克劳伦斯·奥斯顿杵着手杖,缓缓地踱步而来。在看到和西雷站在一起的泽菲洛斯时,他扬了扬眉,不禁勾起嘴角:“咦,泽菲也和你一起来了啊!”
“夜安,奥斯顿。”西雷礼貌地点了点头。
“是的,奥斯顿先生,”一旁的泽菲洛斯挑眉笑起来,“我可是兑现了去年的承诺呢。”
“好、好啊!”这位古老血族不禁将手杖在地面上敲了一下,望向西雷,“真是一件好事!”
“所以,诺瓦欠的谱子……”
“哈哈!”奥斯顿脸上的笑容收敛回去,“他刚才也到了,你可以亲自去问问。”
“我不,”泽菲洛斯咧嘴笑着,眯起眼,“问您比较有趣嘛!”
西雷拉了泽菲洛斯一下,接过话茬来:“我们确实许久未见了,上次还是在去年秋季的舞会上吧?”
奥斯顿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续上话题:“是啊。半年过去,被湖骸袭击的纳塔城都开始重建了。”
“可我总觉得……这片大陆的未来,早就向着深渊倾斜而去。”西雷低垂下眼帘,“我们无法扭转,无能为力。”
……
就在两位古老血族说着一些沉重话题时,泽菲洛斯——完全没有听进去!他根本没有任何伤春悲秋的情怀,也不想在什么世界的未来上伤神。今天明明是来菲尼克斯堡的日子,他还从来没好好逛过呢!
“泽菲?”就在走神的时候,西雷的喊声将他唤回现实。此时,奥斯顿也已经与两人告别,率先离开,其他血族也陆陆续续地向城堡中走去。
“快到时间了,我们赶紧进去吧。”西雷提醒着他。
泽菲洛斯向周围望了一圈,吹了个口哨,那条红色的巨蛇又游回了他的脚边,两人一蛇向那神秘古堡中走去。
“终于带你回来了。会议结束后,我带你去见一下家里人,”一边走着,西雷轻声细语地与自己的儿子说起之后的安排,“先见一下瓦尔爷爷……你之前也见过他,然后,我会向父亲打个招呼,让他见见你……”
想起百年前的经历,泽菲洛斯却只觉得头疼。他当时真是从奥斯顿那里打听到消息后,脑子一热就过来找西雷,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搞砸了会遭遇什么样的下场。
幸亏……幸亏掩饰得够好。
想到这里,他暗自松了口气,嘴角却悄悄地扬了起来。他现在可是合法合理地回到了这里,就应该做一些好玩的事情啊!
随着人流走到主堡的大会客厅后,泽菲洛斯在登记簿上签好了自己的大名,之后,他瞥了一眼已经落座的西雷,又瞟了一下附近的仆人与守卫……
转身就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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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喂,你听我说!这里真有意思!】
“嗯?有什么好玩的?”
【有好多好多小房子,比家里有趣多了!还有好多亮闪闪!】
“哼,毕竟是那些老家伙住的地方,就是豪华嘛。”
【耗子少,但是人类好多!可他们都不理我,好无聊!不如拉文好玩!】
“嗯……那毕竟是人家的血仆嘛,不理你很正常。”泽菲洛斯一边晃着腿,一边补了一句,“不能随便吃啊。”
【刚才我去外面玩,看到院里还有个很大的房子,里面全是那种拉车的四脚蹄子兽。】
“这里有马厩?倒也不奇怪……”泽菲洛斯转了转眼珠,“好!一会儿就玩这个!”
和自己的宠物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泽菲洛斯坐在古堡的吊灯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下面走廊的佣人来来往往。而这些血仆……自然也不会注意到有个嗜血血族坐在插着蜡烛的吊灯上当秋千晃。
【对了对了,刚才我路过一个有人的房间,闻见了好香的味道。】
“好香的味道?那我们去看看!”
泽菲洛斯优雅地从吊灯上跳回地面,带着自己的宠物向那间屋子的方向漫步而去。
-
现在是开会时间,那些四面八方来的血族几乎都在会场内,偌大的古堡走廊内显得无比寂静空旷,月光从窗户斜洒进来,就像是留下一汪珊瑚色的浅池。蹑手蹑脚地躲过了古堡守卫和路过的其他血族,一人一蛇顺利地摸到了目的地——那间位于菲尼克斯堡的某扇华丽大门前。
淡红的月光勾勒着那两尊白玉独角兽雕像,它们忠实地立在楼梯两侧,守护着身后那扇的高大的门扉。那扇门上镶嵌着碧绿色的珠宝与金线,连门把手雕刻成一对极为精美的马首,用绿宝石制成的眼珠散发着淡淡的光。
“哇哦,看上去是个大人物的住所啊。”泽菲洛斯叉着腰望向那扇门,又与自己的宠物对视了一眼,“就是这里?”
【是啊!你闻见了吗?里面香香的!】蛇吐着信子,晃了晃脑袋。
确实,斯佩妮说得对,从里面传来了泽菲洛斯很喜欢的香味——那是人类少年的味道,柔嫩、美味、充满活力。但这扇非比寻常的大门,意味着那可是古老血族中某位大人物的私藏美酒,要是出了什么闪失,很可能……
但看看又没有关系吧?反正又不是过来加餐的,抓个人一起玩也不赖啊。
泽菲洛斯瞥了一眼两边的独角兽雕像,伸手在它们的翡翠色眼睛前晃了晃,又小心翼翼地走上台阶,端详了一下那对看起来就像附着魔法的门把手。
“斯佩妮。”泽菲洛斯轻唤着自己宠物的名字,对它打了个手势,蛇点了点头,潜入进一旁的黑暗中。而他则是整了整领子,轻轻地敲了两下大门。
“是、是谁!”门内立刻传出少年稚嫩的嗓音。也难怪他会紧张,在如此寂静的环境里,即使是轻叩大门的声音,都会显得格外突兀。
“咳咳……你好呀,”泽菲洛斯轻咳了两声,“我偶然路过这里,听见里面有动静。要一起出来玩吗?”
“不可以的,主人不让我出门。”
“但是一个人很无聊吧?”泽菲洛斯想了想,“反正他们都在开会,也没人看到你。”
“不行,我得听主人的话。”门中少年坚定地回答。
看来确实是某位古老血族珍贵的血仆吧。泽菲洛斯耸了耸肩,有些无聊地望了一眼四周,叹了口气。
“唉,看来只能我一个人去骑马玩咯。”
他话音未落,从门内就传来了刺耳的拖曳声,似乎有人从椅子边慌忙站起,紧接着,脚步声渐渐贴近。
“你要、要做什么?”门内的声音有些焦急,“骑马?”
泽菲洛斯一扬眉,咧嘴笑起来:“是啊,反正现在也没事做。听说啊……听说那间宽敞的马厩里都是漂亮的马匹,我真是好——好奇啊!可惜,只能我自己去啦!”他拖着长音编着瞎话,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如他所料,里面那个少年似乎有点慌神,似乎已经走到了门边,声音明显是贴着门传到外面。
“请你不要随便动他们,”那少年劝告着,“那是主人的伙伴。要是被他知道,一定会很生气的。”
“没事啊,反正都在开会,我就随便玩啦!”
“等、等一下!哇啊!”门外的嗜血血族听起来好像马上就要离开,屋内的少年着急地想推门出去,而就在他的手碰到门的瞬间,那扇门竟然被从内往外推开了!一条红色的大蛇从他脚边快速地游了出去,吓得他不由得尖叫起来。
【开门啦~】斯佩妮邀功似的回到了主人的脚边。
也就在大门敞开时,其中的神秘少年才终于露出真容。这个纤细的人类少年有着一头柔软的金发,身穿月鼠毛皮制作的长衣,却赤裸着双脚,就好像一只从笼子里飞出来的懵懂金丝雀。
“好啦好啦,”泽菲洛斯端详了几眼从门中走出来的人类,冲他摊开手笑起来,“不放心的话,就一起来玩吧!”
说着,这个任性妄为的嗜血血族就迈开大步下了楼梯,和自己的宠物蛇嬉笑着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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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哦!这还真是件价值不菲的物件呢!”
有着粉白色卷发的青年举着手里的小剃刀,翻来覆去地看着,那眼神活像是个拿到珍奇玩意儿的小孩子。红色的大蛇绕在他的肩膀上,将递东西的尾巴尖收了回去,用头蹭了蹭自己的主人。
那把小刀上,细腻的黄金花纹与红宝石在烛光下灼灼生辉。红色的大蛇吐着信子,嘶嘶地似乎在与他交谈,而他也很开心地报以回应。
“喜欢啊?喜欢就带走!”
蒂埃里扭头看了一眼背后那古朴厚重的房门,想出言提醒“那可是萨诺长老的房间”时,那个我行我素的血族竟然就一阵风似的溜走了。
还揣着从萨诺长老屋里偷来的修眉刀,大概是吧,他也不太清楚。
这家伙,绝对会倒大霉的吧!
不放心才跟在后面的蒂埃里,心中这么默默地想着。
“小蒂!”蒂埃里抬起头来,看见那头格外显眼的粉发出现在自己前方不远处。
“我这么喊你可以吧?”那个自称‘泽菲洛斯’的血族冲他挥了挥手,走过来拽住他的胳膊,“我就知道你会跟来。来啊,一起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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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一匹匹骏马在红月下奔跑,马蹄踢踏,它们顺润如丝的鬃毛与马尾随风摆动,矫健的身姿宛如夜间的精灵。
赤红的月华铺洒在不远处巍峨的古堡上,宛如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红色薄纱,随着风的吹拂泛起细碎的波澜。
泽菲洛斯的心情很好。
和拉斯特的关系总算稳定、沉积了四百年的阴霾终于消散、名正言顺地踏进了菲尼克斯堡……这几个月内发生的事,除了旧宅随着纳塔城一同被湖骸破坏外,不管哪件都令他称心如意。可常年压抑下的放纵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剂侵蚀神智的毒药,当几道精神枷锁解开时,轻松之上就会显露出一种类似于孩童的放肆。
他现在就是如此——只贪图一时快乐,不计后果。
也可能,他早就疯了。
感受着马背上那迎面扫来的风,嗜血血族伸手拢了一下被吹乱的长发,深呼了一口气。
“哈哈!骑马还是有意思啊!开会谁乐意去啊——”
泽菲洛斯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发自内心地大喊着,而与此同时,一个弱弱的声音从他身前传来。
“你……你真不怕被抓到吗?把马厩的马全放跑,主人会很生气的!”金色的小鸟发出微弱的鸣叫声,随即又被揉了揉头顶的碎发。
“放心吧!”泽菲洛斯咧嘴一笑,他扬起自己的手,晃了晃手指,红色的月光从指尖透过来,映在他血色的眸子里,“反正主谋是我,你就是无辜的小人质罢了。而且……他们也得能抓到我?”
毕竟,他用得最熟练的就是那招“血风”了。泽菲洛斯对自己的逃跑技术非常有自信,天地之间,只要有风的存在,他便能无所忌惮地来去自如。
他本来就应该是不被拘束的风。
白色的骏马像个春夜的精灵,被春风之神所亲吻,在古堡花园中踏着悠闲的快步,蹄子与石砖触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些马儿平时在马厩中养尊处优,一被陌生人放出来,反而有些无所适从,跑累了便悠闲地在古堡中散步,要么就是啃食着草坪上的花。
可这副悠闲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古堡中的仆人们迅速察觉到了异样。
“瓦、瓦尔大人养的马?怎么全都跑出来了啊!”
“等等……那马背上的不是蒂埃里大人吗!”
“快、快去找瓦尔大人!”
嘈杂的声音逐渐增多,就像是夏日喋喋不休的鸣虫,泽菲洛斯“嘁”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蒂埃里的头发。
“一会儿好玩的可就要来咯!”他的声调之中完全听不出一丝慌张,反而颤抖地像是等待着惊喜的小孩。
“……你可别——”
蒂埃里刚要出言劝告,身后立刻就传来破空之声,一道红色的影冲泽菲洛斯的方向袭来。
那是一根血红色的鞭子。
“坐稳了!”
“你别吓到诗嘉古尔!”
仍然是充耳不闻,嗜血血族猛地夹了一下马肚子,抱着金发的人类少年,拽着银白色的鬃毛猛地俯下身去。那锐利的赤色长鞭擦着他的发梢刺了过来,紧接着在空中转了个方向,作势要缠住泽菲洛斯,也就是在这同时,那名为“诗嘉古尔”的白色骏马嘶鸣一声,箭似地向前冲去,让那长鞭扑了个空。
“哈哈哈!”侥幸绕过一劫,泽菲洛斯带着胜利的微笑直起身来向后一望,又兴奋地对怀里的少年说道:“你看,我就说他追不上我!”
“■■!别闹了,快停下!”
刚才还在说笑的泽菲洛斯,忽然觉得心脏被狠狠地攥着,浑身血液骤然被冻住。那个没被任何人喊出口的真名,就像一道炸雷轰然响起。
“……西雷?”
视线之中,和那位背着手怒气冲冲的老者站在一起的,是他无比熟悉的人——忧心忡忡的西雷。
可恶,这样不就像是淘气被抓到的小孩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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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丢下一句“好好反省,回头跟你算账”的话后,精心饲养的马和血仆都被“拐跑”的瓦尔将禁闭室的门关上。
泽菲洛斯坐在小黑屋里,砸了咂嘴。
“斯佩妮,你在吧?”
【哈哈哈你好逊啊被抓现行了吧!】
“你小点声,这帮古血都听得懂。”他竖起手指,比了个“嘘”的手势。
【不早说!?】
“别、别拿尾巴扇我!”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五分钟后?】
“不,还不是时候,”泽菲洛斯换了个舒服的位置半躺了下来,悠闲地打了个哈欠,“还没待够呢,不着急。”
“我还没在西雷住的地方过次晨呢。”
【你爸住卧室,你住小黑屋!】
“四舍五入,不都一样吗。”
总而言之就是乐子人冬游。
1.
“温、温德先生!您您您今天怎么亲自来了!?”
“哈,怎么?这毕竟是我的房产。”
“不、不……您误会了!还、还以为今天只有您的管家来……不,我是说,”胖男人的脸涨得像个熟透的西红柿,他紧张地搓着短粗的手,搜肠刮肚地将脑中所有谦卑的词汇胡乱地组合在一起,磕磕巴巴地倒出来,“不、不知您今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也、也没准备什么好茶,怕怠慢了您!”
“不用担心,”来人将绣着繁复银丝刺绣的斗篷帽掀开,露出一头粉白色的长卷发,“我没那个时间。拉文。”他将蛇头手杖在地板上敲了敲,喊着身后管家的名字,“收房租的事交给你了,我去一趟阁楼。”
“是,主人。”这身穿黑色大衣的银发男人恭敬地回应着,拎着箱子快步走向那满脸是汗、就像脸上涂着一层猪油的胖男人,微笑地递给他一条手帕。
“对了,拉文先生,您听说了吗,”那胖男人不太好意思地接过手帕,一边擦汗,一边忽然突然想起了什么,“铃兰内湖据说出现了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城里的猎人这两天都在谈论这件事,据说还出动了不少人,可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希望别影响到城里。”
-
尖细的鞋跟踏在陈旧的木质台阶上,发出一阵一阵的“吱呀”声,就像这栋老房子发出刺耳的惨叫。与已经翻新过的楼下不同,这间位于顶端的阁楼充斥着灰暗与尘土,如同蜷缩在这寒冷冬夜中的穷困老妇,绝望地等待着有人施舍给她哪怕一丝温暖。
泽菲洛斯站在门前,那把雕花钥匙被他从左手换到了右手,又从右手换回了左手,闪烁着淡淡的微光。而他面前那扇紧闭的阁楼门上、那幽深黑暗的锁孔,如同一只深邃的眼——与他在这寒夜中冷漠地对视。楼下的交谈声虽然能听清,但已经隔得很远,就像是回忆与现实的距离。
血族的生命就像凝固的琥珀,百年时光稍纵即逝,他们依旧保持着当年面容,可内心会如何变化,或许连本人都并不知晓。对于泽菲洛斯这种肆意挥洒时光、尽情放纵的血族来说,这老旧阁楼内存放的旧物,反而像是他多年岁月中内心沉淀下来的淤泥。
是过去的执念,如同泥沙般堆积在心底,从未向任何人倾诉……甚至连他自己都快记不清了。
最终,他像是终于打定了什么主意,将钥匙插进了门锁中,使劲地一拧。随着那嘶哑干涸的摩擦声响起,这被尘封多年的阁楼终于再次开启。
当再次正视自己的过去时,这天真的血族才惊讶地发现,一切早就变了样子。
混杂着尘土臭味的浑浊空气在四周弥漫,盖在家具上的布积着厚重的灰,至于那些家具与杂物,横七竖八地散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看着就像是些蒙着布睡大觉的醉汉,地板上除了一层灰,还能看到已经干瘪的昆虫与老鼠的尸体。
一切,都呈现出百年未打开的房间应有的状态。肮脏,污秽,布满尘土……它颓然望向自己的所有者,但时间的毒已经腐蚀了它的声带。
这阁楼的主人站在门口,起初愣住了神,但终于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骂了一句。但他又能惩罚谁呢?百年前,是他自己在被拆除的老宅位置买下了这栋新的房屋,又是他命人将旧居内的所有东西塞进阁楼,还禁止任何人入内。
要惩罚时光?还是,惩罚那个置若罔闻的自己呢?
最终,泽菲洛斯踏入这间充满着灰尘的老阁楼内,用手杖挑起盖在书桌上的布,拉开那布满蛛网的抽屉。
————————
2.
“那么,这个月的房租,我就如约收下了。”
年轻的管家将最后一瓶血液码放在手提箱里,小心翼翼地掖上软垫后,合上盖子。就在这时,他听见楼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便抬头向楼梯望去。
他的主人拎着沾染灰尘的手杖,夹着一个老旧的盒子匆忙走下楼梯,还没轮得管家开口,便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
“我听拉文说过,你之前有意向买下这栋房子?”泽菲洛斯径直走到那个胖男人面前,直截了当地开口,“我同意了。拉文,带他走房屋转让手续。”
“真的吗!太好了!”胖男人顿时喜笑颜开,但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收敛起过于激动的情绪,恭敬又惧怕地补了一句,“我、我是说,感谢您的慷慨……”
但一旁的管家脸色却沉了下来,他走到自己的主人身边,低声询问道:“您确定要这么做?可……这栋房子对您来说很重要吧?”
泽菲洛斯看了他一眼,随口回答:“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那口吻,就像是随手丢掉一团纸屑那么轻松。
从主人的表情中读到了另一些东西,这尽职的管家立刻会意,向后退了一步:“是,我会尽快办理的。”
“就交给你处理了,我的好孩子,”泽菲洛斯冲自己的管家笑了笑,将斗篷后那宽大的帽子重新戴上,“我先走了。好久没来纳塔城,得好好逛一下……说不定还能遇到几个老朋友。”
说罢,这随性的贵族便向屋内两人摆了摆手,自己拄着手杖走出门去了。
冬日的夜空,总是昏沉而深邃。白天刚下过一场小雪,阴云蛰伏在漆黑的天幕中,从建筑的窗户内透出来的光都将要被夜色吞噬,积雪凝结在道路的缝隙里,呈现出一种暗淡的灰,凛冽的风从树木干枯的枝丫间穿梭而过,发出一阵阵恸哭。
在如此寒冷的冬夜里,街上自然是没有几个行人——除了居无定所的流浪者。
当那只脏兮兮的小手拽住那绣着金线的大衣袖口时,泽菲洛斯停下了脚步。
“先生,行行好吧,我三天没吃上饭了……”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看起来就像是一根干瘪的木柴,她可怜巴巴地望着面前的年轻男人,伸出被冻得发紫的小手,“请施舍给我点吃的吧……”
“好啊,”他温柔地笑着,伸手搭在女孩瘦骨嶙峋的肩膀上,“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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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看起来很脏,还有股不太妙的体味,但小孩子的皮肤总归是细嫩的,就是总觉得味道有些淡,分量也很少,大概是营养不良?
将牙齿从那细到有些夸张的脖子上松开,嗜血血族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而他怀中的“小点心”已经失去了呼吸。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不远处传来极为细微的摩擦声——是衣物的声响。
“砰!”
一声枪响将小巷内的寂静打破。那道银光劈开黑暗直射过来,擦过泽菲洛斯的耳畔,直直地扎入他身后的墙壁中。
黝黑的枪口还在冒着一丝白烟,那年轻的猎人双手攥着枪,指着吸血鬼大喊着:“放、放下那个孩子!”
“好啊,”嗜血血族眯眼笑着,将怀中已经享用完的猎物甩在地上,就像随手扔了个破布娃娃,之后,他甩了甩手杖,“还有什么要求吗?”
一枚子弹再次擦着他的肩膀飞过,之后,子弹如落雨似的打在他脚边的地面上、堆放在小巷的杂物上、墙壁里……
他轻巧地侧过身,闪过那些看起来准头就不太行的子弹,一个箭步蹿向前,闪到那几枪不中就慌神的人类面前,猛地伸手卡住他拿枪的手腕,将对准自己的枪口向上一掰。
子弹向夜空射去,枪口徐徐冒出烟尘。
“我对送上门的零食向来不太拒绝,”他一手攥着人类的手腕,另一手将手杖的顶端狠狠地捅进对方的腹部,“听说,越不长脑子的人,味道越香啊。”
被擒住的人类爆发出怒吼,从靴子里拔出长刀刺向吸血鬼,却被轻描淡写地躲过去了。紧接着,那攥着他手腕的爪子传来了巨大的力道,腕骨顿时被生生捏碎,而腹部被手杖刺透后,内脏被不断地搅动,更是让这位年轻的猎人的口中溢出痛苦的惨叫,而后,是带着哭腔的哀嚎。
“老师……对、不起……”
泽菲洛斯没兴趣去关心什么人类的遗言,刚才那个流浪儿的血已经勾起了食欲。他舔了舔嘴唇,蛇般分叉的舌头泛着殷红的色泽,之后,这嗜血血族拽起人类的领口,将獠牙刺进失去意识的人类脖子里。
这时,一沓叠起来的纸从猎人的怀中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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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当泽菲洛斯整理好领子和袖口,将斗篷帽重新戴好,慢悠悠地从漆黑的巷子中走出来时,却被外面灯火通明的大街闪得微微眯了一下眼。
原本沉睡在冬夜中的纳塔城就像被一把大火猛地点燃。喧闹、嘈杂、混乱……之前空荡的街道上现在拥挤不堪,纳塔城内人群就像挤在狭窄水沟里的鱼,他们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头也不回地向城外的方向逃去。
“这是出什么事了?”泽菲洛斯拦住一个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人询问。
“怪物!黑色的怪物向城里涌来了!”那人着急地冲他喊道,“还不快逃!”
还没轮到泽菲洛斯回答,那人就甩开他的手,背着包飞也似的跑了。
怪物?铃兰内湖出现的……该不会是那个流传于铃兰内湖的传闻吧?他之前听说过,在铃兰内湖中央有着名为“湖骸”的怪物,原本以为是大人吓唬孩子不要靠近湖泊的故事,竟然是真的?
泽菲洛斯将藏在怀中的那沓纸打开,确认了一下上面的标记,又将它小心地收了起来,又掏出口袋里的怀表看了看。之后,他逆着人群,向旧宅的方向匆匆赶去。
他对人类没有什么特殊感情,但拉文是自己所有管家里最好用的一个,满打满算才使唤了这个仆人二十年,他可不想就这么放手。
沿路上,泽菲洛斯也看见了那些所谓的“怪物”。那些搞不清是什么的东西散发着极为强烈的臭气,就像是一坨坨活着的黑色淤泥,凡是在它面前的东西,不管是没有生命的砖石家具,还是来不及逃跑的走兽,均被它吞入腹中。危机来临,这座城市内到处都充满了混乱,人们带着自己的财产、拖家带口地向城外逃窜,那些平时忙着狩猎血族的猎人只顾着疏散民众和与那些怪物战斗,压根注意不到这个吸血鬼从他们身边经过。
而泽菲洛斯也乐得看到这种情况,他喜欢混乱与恐惧,这种场面就像是一张巨大的帷幕,让他能安然藏在里面,为所欲为地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刚才那个愣头青猎人,恰巧带来了他最热衷的“惊喜”。
就在人群中穿梭时,他的余光瞥过一张张惊惧的脸孔,也从这逃难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莱尔德医生。自己的老熟人似乎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转了向,踌躇几步后,又向后面望去,似乎对什么还依依不舍,一边念叨着什么一边又要往回走。
这可不行啊……在这里死去,可就太无聊了。
就在那位医生焦急地要往回走时,泽菲洛斯绕过面前拥挤的人群,上前拽住了他的胳膊。
“等一下,劝你不要往那边去了。”
“不行,我的房子还……”
“会死的哦。”
泽菲洛斯手上稍微用了点力,将执意返回的人类医生拉住,用最温柔的语调告诫着他。而对方显然被血族口中吐出的这句话震慑到,满脸惊恐地停住了脚步。
“可……我出来得匆忙,基本上什么都没带,接下来又要逃到哪里去……”
八成是刚从外面出诊回来,这个人类医生身上只带着药箱和一些基本的财物,连像样的防身武器都没有。要是遇到刚才那种怪物……一定会死很惨吧?
脑中顿时有了另一个念头,泽菲洛斯眯了眯眼睛,对老友真诚地建议道:“城里现在不安全,我可以先送你出城,之后再做打算。”
“那可就太好了……”
“但是我要还去找个人,”泽菲洛斯将口袋里的怀表掏出来看了看,“不过也是顺路,总之,我们先离开这里。”
-
深夜之下,城外传来如同巨雷的轰鸣,地面都摇晃不止,无数恶臭的黑泥如同黑压压的乌云,从纳塔城墙上涌了进来,吞噬着所触及的一切东西。
两人绕过那些没头苍蝇一样乱窜的人群,急匆匆地向一栋房子赶去。
“拉文!”
宅子的大门没锁,泽菲洛斯拧开门就往里闯,大声地喊着管家的名字,可屋内已是空无一人。他定了定神,走进屋内环顾四周,这才发现里面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搬走了,桌上还留着一张字条。
【主人,事出紧急,我们先跟猎人撤离到安全的地方,再与您联系。】
字迹很乱,但十分熟悉,口吻也确实是他那位考虑周全的管家。泽菲洛斯将纸条放下,又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这才松了口气。
拉文的性命暂时不需要担心,只不过,这处房产看来是要惨遭那些湖骸蹂躏了,不过倒也无所谓。
“没事了,我们走吧。”他表情轻松地甩了甩手杖。
“你要找的人呢?”莱尔德医生提着药箱,跟在他后面问了一句,“已经离开了?”
“不用担心,他们已经跟猎人撤走了。行啦,我赶紧送你出城。”这么说着,血族冲自己的人类朋友招了招手,率先走出门去了。
从旧宅里走出来时,纳塔城的大街上已经显露出一种颓败的状态,黑泥肆虐,偶尔有几个跑得慢的倒霉蛋被湖骸吞噬,发出刺人耳膜的惨叫,也有勇于反抗这些怪物的人,但终究是螳臂当车。
当泽菲洛斯带着莱尔德医生从旧宅后面的小路离开时,还是惊扰到了一滩湖骸。这恶心的怪物就像长了后眼,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向这个嗜血血族蠕动过来。
“它、它过来了!唔……好臭!”这可怜的人类脸色煞白,迅速地捂住了鼻子,也不知是被熏还是被吓得。
“别松手。”
“哎?”
当湖骸逼近,展开它混杂着动物尸体与枯枝烂叶的腐朽身躯时,泽菲洛斯一把将莱尔德整个人揽起来,脚下一使力,向前飞速地冲去。狂风将他的长发刮成一面粉白色的旗帜,而怀里那个人类被这猛的一遭吓得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即使已经绕过几个路口甩掉了那只湖骸,缓下了步子,莱尔德还是吓得浑身僵硬不敢松手。
“到了。”眼看着前面就是城门,泽菲洛斯停下脚步,提醒了一句,“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什、什么,已经到了?!”医生像是过电般地松开手,离开血族身边后又往后退了几步,脸上显露出窘态,局促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是哦,”泽菲洛斯为他指了指方向,“出城后,一直向东走就是猎人营地了,想必在那里就能获得帮助了吧。”他又好心地安慰了一下自己的人类观察对象,“房子没了就没了,还是性命重要,对了……这个你拿走吧。”
说着,血族将自己的蛇头手杖塞到了医生的怀里。莱尔德医生有些好奇地接过来,但眉头明显地皱了一下,似乎是看到杖尾那已经干涸的血迹。
“是杖中剑,好歹能防个身。”泽菲洛斯好心地提醒着。对方也好奇地将那黄金色的蛇头向上提起,其中确实是一柄雪亮的细剑。
“真、真是贵重的礼物,谢谢你,我的朋友。”医生有些害怕地将剑插了回去,但还是对自己认定的朋友郑重地道了谢,“那么我先走了。”
“后会有期哦。”
目送着人类从纳塔城门离开,泽菲洛斯脸上柔和的笑意顿时消失殆尽,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残忍的、意味深长的冷笑。
“呵,祝您武运昌隆啊,我的‘朋友’……”这嗜血血族眯起眼睛,“可别那么轻易就死掉。”
“那可就太没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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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哦!这里竟还有这种武器?”
当泽菲洛斯将那根缠绕着铁制荆棘的黑色长鞭抽出来时,上面的尖刺差点把他自己都弄伤。看起来确实是件有力的武器……但显然并不太适合自己,他这么想着,将长鞭小心地盘好,装回那盛放着它的盒子中,又摊开怀中的地图仔细察看。
这张带着烟灰与酒渍的地图无疑就是之前那猎人所携带的那沓纸,上面用十分粗糙的字迹标注着这一片“特殊”的东西,应该是猎人们对这附近的区域进行了调查,将特别的发现在相应的位置上打了叉,也做了营地的标记。那个倒霉的年轻猎人带着这样一份好东西,说不定还是某个有名猎人的弟子……
不过城里那么乱,他师傅根本发现不了啦!
泽菲洛斯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上面那条由不知谁的血液绘成的蛇安然地盘在表盘中心——这意味着他那个小管家如今性命无忧,看来根本不需要自己担心了。于是,他将怀表收起来,哼着歌,将地图叠起来塞回口袋里,带着“战利品”向前走着。
对了,前面是哪里来着?好像就是标记着猎人营地的地方?想起这件事,他的嘴角不由得勾起来,不知那位医生有没有成功逃到营地呢?如果没有的话,他确实会很失望呢!
-
“泽菲洛斯,你这个该被扔去晒太阳的混蛋!”
迎面而来的拳头带着呼呼的风声,被喊到名字的血族迅速地向旁边一闪,但那拳头挟来的风还是蹭乱了他刚整理好的长刘海。
“干什么啊,”他伸手将头发从眼前拨开,有些不满地看着面前那个冲自己发火的黑发男人,“这就是你遇见情人的态度吗?”
意识到自己突然的失态,拉斯特收回手,冷眼瞪着面前这个粉毛家伙。
“是你给莱尔德指的方向吧,他差点被湖骸吞了。”
“哈,我当什么事呢,”泽菲洛斯无辜地耸肩笑起来,“这里就是猎人营地,没问题啊?”
“你故意的,”拉斯特锐利地戳破他的谎言,“你把武器给他,就是知道城东边有大量的湖骸,我说得没错吧?”他咬着牙,“你的老伎俩了……”
泽菲洛斯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淡。自从演武交手后,自己曾经对他下过的暗示失去了作用,也就意味着面前这个“玩具”把几百年前的事想起来了。熟知自己手段的家伙总是最麻烦,他巴不得这人从自己面前消失。
但又有点不舍得他消失,毕竟,能够与自己纠缠这么久的人……还挺罕见的。从另一方面来说,自己也喜欢在他身上找乐子。
“对对对,拉斯特大神探说得都对,”他放弃与对方的争辩,但脑中又盘算出了另一个主意,“但你成功带他从危险中逃离,将他安全带到了这里的猎人营地……不愧是强悍的教会猎人呢。”
他走上前,贴到拉斯特的身边,亲昵地靠在对方的耳边,小声呢喃:“你这点还真是吸引我呢……”
教会猎人厌恶地将泽菲洛斯从自己身边推开,但这嗜血血族蛇似的躲过他的手,缠在他的身后,搂住他的脖颈,身上那淡淡的香水味道拨撩着他的鼻子。
“帮我个忙,”泽菲洛斯用轻柔的语调说着,手指抚摸过拉斯特的脸颊,“我要去铃兰湖附近找件东西……作为交换,我把这个送给你。”
“什么?”拉斯特猛然转身,对方却又轻巧地躲过去了。
泽菲洛斯轻盈地绕到他身前,将手中的盒子打开,向自己的情人展示那条被荆棘缠绕的鞭子,但在拉斯特的手伸来时,又往后退了一步。
“我找到的。那些湖骸似乎还挺怕这件武器,怎么样,拿它跟你做个交换很值吧?”泽菲洛斯笑嘻嘻地看着有些不耐烦的教会猎人,“你跟我走,不会吃亏的。”
刚才在城中,他也注意到另一件事。相比起莱尔德医生,那些湖骸更喜欢攻击自己,肯定有其他原因,所以需要一个帮手,而拉斯特这种强大的战斗力自然在自己的选择范围内。
反正,他有底牌。
拉斯特紧锁眉头,没有立刻答应,似乎还在揣测着这个狡猾的家伙其中用意。泽菲洛斯见他又伸手够向那根鞭子,猜到自己的条件已经让这个教会猎人有些心动,便大方地将手中的盒子交给他。
在握住那条鞭子的同时,教会猎人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他将这件武器在手中颠了颠,流畅地收到了自己的身边。
“好,我答应你。”拉斯特冷冷地看着他,“但别对再我耍花招。”
“合作愉快,亲爱的。”
0.
如何穿搭,向来是一个十分难解决的问题。
就连血族也会为这种问题困扰。
“我的小宝石,明晚就是舞会了,该穿什么呢?”
时钟已经指到了六点,衣柜里原本挂得整齐的衣物被翻得乱七八糟,泽菲洛斯揪出一件看上去就有点年头的绸缎礼服在穿衣镜前比了比,又迅速给挂了回去,并对着自己的宠物蛇抛出了这个难题。
红色的大蛇歪着头,望向自己一筹莫展的主人。
【半个月前定做的那套衣服?】
“爆单了,加了钱也没赶制出来,听说我前面还有……”他叹了口气,掰着手指头数,“1、2、3……好吧,总之舞会的消息一出,全城的裁缝都要忙疯了!”
【吃了他!吃了他!】蛇摇晃着尾巴,兴奋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现在来不及了,等舞会结束再说吧。”泽菲洛斯把另一件带拉夫领的老旧衣服塞回了衣柜,“拖欠的时间就让他用命补。”
【之前那套有乱乱花边的衣服呢?】
“上次月下宴的时候被撕破,”回忆起上次自己衣服的惨状,嗜血血族不由得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早丢掉了。”
【你下次去就应该什么都不穿!】
……
泽菲洛斯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爱宠,一时间在思索是不是饲养时出了什么差错。而蛇则是理直气壮地看着他,吐着猩红的信子,似乎还在为了自己“很棒”的建议而沾沾自喜。
好吧,好吧。泽菲洛斯无奈地挑了挑眉,又转身再去翻找着自己的衣柜,把那一件件过于复古的款式挂到最里面。早年,刚从穷困潦倒与被死亡威胁的生活中逃脱时,他曾经沉迷于追一些所谓的“潮流”,在穿搭服饰上花下重金。但现在,那种蓬勃的消费欲早就被几百年的岁月磨光……
要不回头把这些压箱底旧衣服卖给文物商算了。
忽然,宅邸大门上的感应魔法被触发,与此同时,一阵礼貌的敲门声传来。斯佩妮从主人的脚边离开,向大门的方向游去。不一会儿,这条红色的大蛇就拖着一个看起来很沉的大盒子游了回来。
【没人,只有盒子。】她游到泽菲洛斯脚边,用头顶了顶那个大盒子。
泽菲洛斯顺手摸了一把她头上的小硬角,目光落到这个“不速之客”身上。这是一个沉甸甸的礼物盒,上面绑着缎带蝴蝶结,还夹着一张卡片,上面泛着淡淡的香水味道。
请在舞会时穿上吧——卡片上这么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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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秋日的夜,已经略显凉意。在晚风的爱抚下,大片大片的百合花如同银白色的浪,簇拥着当中被赋予“百合花”之名的广场。
月晖倾泻,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辉铺洒在广场上,也为那些身着华服、脸覆面具的人们带来一丝属于月的神秘与诱惑。
今晚,人类与血族将共同分享这片月色。
当踏入这片热闹的广场时,泽菲洛斯下意识地伸手托了托单眼镜,但摸到的却是十分陌生的触感——带有蛇花纹的假面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虽然假面舞会上,所有参与者都要戴上一副遮挡真容的伪装,但凭借血族对气味的辨识——与紧密血脉的感应,他还是轻而易举地在层层叠叠的伪装下嗅到了熟悉面孔的味道。
星月交辉下,少年铂金色的头发映着淡淡的光泽,他身着款式简洁修身的舞服,正在与身边的人交谈,而就在泽菲洛斯的目光投向他的一瞬间,他也侧过头来,回望过去。
视线隔着潮水般的人群相汇。
那视线对泽菲洛斯而言,就像是阳光一般无法触及,仅仅相碰就要将他燃尽成灰。他迅速地甩开目光,用手扶着面具没入人群之中。
落荒而逃。
血族没有心跳,若他还是百年前的人类之身,恐怕心已经要跳得从喉咙里蹿出来了吧。确定已经离西雷很远后,泽菲洛斯才缓缓地长舒一口气。他整理了一下领口的花边,将那张小小的卡片从口袋里翻出来。
“是26号啊……”他轻轻地念出那张标着数字的小卡片,抬起头来向广场的人群望去。
会是同族还是人类呢?
他偏爱惊喜。
……
而惊喜总是姗姗来迟。
当舞曲被奏响,柔顺如绸缎的乐声回荡在百合花广场上空时,这场假面舞会也徐徐拉开帷幕。在皎洁的月华下,戴着假面的人们成双成对地起舞,他们跳起优雅流畅的舞步,如同百合花丛飞过的一对对蝴蝶。而泽菲洛斯则是迈着轻快的步伐,灵巧地从五色斑斓的蝶群中穿梭而过,寻找着由神指引而来的人。
就在第一支乐曲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时,绚丽的蝶群扇落翅膀,一个娇小的白色影子跃进舞池,这是个栗色发上还沾有树叶的女孩,她眨着大眼睛,好奇地向舞池里张望。与她一同进来的,还有另一个黑红色的身影。
黑色的圆礼帽上有着设计成蛛网的装饰,红色的薄纱遮住了面庞。身着黑与红交织的礼服长裙,那身材纤细的少年不像是加入舞会的蝶,反而像是前来狩猎的蛛。
他捏起手中的卡片,目光向周围望去。
26号。
“敬这月色,想必您就是我今夜的舞伴。”泽菲洛斯缓步走来,向这同族的少年行礼,将卡片摊在掌心里递给他看。
那少年的视线在两张数字相同的卡片上游走了片刻,一双天蓝色的眼睛直视起自己面前的男人。
“感谢命运的指引,今夜能与您一同起舞,是我的荣幸。”泽菲洛斯向他伸出手来。此时,他看着面前的同族,忽然觉得气味有些许的熟悉。
与此同时,一阵秋夜细风吹动百合花丛,音符也从淡淡的花香中萌发,顺着风跳跃在广场上空。第二支乐曲较之前轻快许多。
泽菲洛斯伸出去的那只手,被这金发少年猛然拽住。即使是透过面纱也能看到,在乐曲奏响的同时,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好似闪起星光。
“看,鸟儿在森林中飞翔,花朵也为它绽放!”少年欢快地笑起来,拽着泽菲洛斯的手,将他拖进舞池中,“来跳舞吧,跳舞吧!”
伴着轻快的乐曲声,金发的少年随着音乐节奏而迈开舞步,他伸展着自己柔韧的肢体,月光在红色的衣裙上流动,那犹如蛛网般的裙摆扬起了风的弧度,高跟鞋点在染成银白色的地砖上,就像轻掠过月下湖面,激荡起了一层层水波。
是在夜中跳跃的火。
泽菲洛斯牵着自己舞伴的手,随着他的舞步而跃动,耳边的风声与音乐混在一起,将世界都隔绝在外。对泽菲洛斯来说,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舞步也可以迈得这么轻盈,就像是两只穿梭在林中飞鸟,从广场的一端飞舞到另一端。
“哈哈,好开心!像飞!”
轻纱随风飘起,露出藏在下面的年轻脸庞,少年的眸子望向前方,畅快地放声大笑,一阵天籁般的歌声从他的喉咙中迸发而出,随着他旋转不停地舞步在夜空中摇曳。那纵情的旋律无比绝妙。被那从心底流露出的乐章缭绕,泽菲洛斯一瞬间有些失神,脚下顿时乱了一步。
就在他打了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时,手腕上传来的拉力将他拽了回来。他今夜的舞伴哼着轻快的曲调,牵着他旋转一圈后,稳稳地落下舞步。
“是我疏忽了,”泽菲洛斯抱歉地笑了笑,“您的歌声太过于美妙,让我听入迷了。”
金发少年歪着头,冲他咧嘴笑了一下,又哼起了一支柔和的曲子。
舞曲还在继续,他们的舞步也并未就此停歇。而刚听到前几个音符,泽菲洛斯立刻反应过来:“是《星夜下的帕蒂塔》的序曲?啊,今夜确实繁星闪烁,如此优雅……”
“你听过?”
“是啊,”说起这个,泽菲洛斯顿时提起了兴趣,“毕竟是那位家喻户晓的音乐家罗伦兹的曲子,当年《落日之底》公演时,真是一票难求呢。”
当说出那个名字时,他忽然觉得对方的手握得紧了一分。那双天蓝色眸子中,满盛着欣喜。
泽菲洛斯想起了什么。
“说起来……我确实见过您,不、不……”泽菲洛斯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年,眉毛微微扬起,“是听过歌声。虽然风格过于迥异,但应当是您,在某个月下宴时……”
他努力地回忆着那夜偶然飘过的歌声,与似曾相识的气息,而舞伴的步子却逐渐加快。虽然没有回答,但看得出来,这少年的心情比刚才更加快乐,他一边哼着歌,一边拉着泽菲洛斯在舞池中翩然旋转。
就在这时,泽菲洛斯瞥见那个站在广场一边的熟悉人影。
即使穿着与平日简朴装束不同的礼服,用黑色丝带将双眼半遮起来,但也能一眼就看得出来身份。那个站在一旁望向舞池的人,就是自己唯一的人类朋友——莱尔德医生。
奇怪,他怎么一个人光顾着品酒?
“那边有一只落单的人类,不如我们……”泽菲洛斯起了个话头,目光移向莱尔德医生。而他的舞伴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冲他咧嘴一笑。
“这位先生,一个人多无聊,来跳舞啊!”
“来吧,来吧!”
两个人在瞬间达成一致,一人牵住莱尔德的一只手,将毫无防备的人类拉下舞池。
“哇啊?!”无辜的医生慌忙倒腾着脚步,但还是被这两个坏家伙拉到了舞池中央,牵着手跳起了欢快的圆圈舞。
……
在嬉闹与欢歌中,这支轻快的舞曲蹦出最后几个高亢的音符,鸟儿振翅向夜空飞去。莱尔德医生被拉下舞池后,显然十分受欢迎,在这支曲子结束后又受到了其他人的邀请。虽然在这假面舞会中,人类与血族模糊了界限,但那甘甜的血香味可不会骗人……
至少、至少不会出现死亡。
目送着友人离开并默默祝他好运,泽菲洛斯缓下步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真是个愉快的夜晚,”他对今夜的舞伴礼貌地笑笑,“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讨论音乐,啊……如果您不介意交换姓名的话,我的名字是泽菲洛斯。”他轻轻地念出自己的名字。
那金发的少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他。在那一刻,泽菲洛斯有种自己被审视的感觉,甚至已经打好对方被自己冒犯的设想。
“抱歉……是我太唐突……”
“李文诺克斯。”
少年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还未等泽菲洛斯回答,他便扬了扬手,转身向广场的人群中走去。
“下次一起玩吧。”
那抹红色向月光下的银池跃动而去,瞬间没入舞会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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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又一支舞曲奏起。
这是一支舒缓优美的曲子,描绘着秋日湖边娴静的景色。而泽菲洛斯已经离开舞池,缓步在广场边走着。
他在找一个人。
可能是在执勤?那个人并不喜欢跳舞,也对这项优雅的交际活动没有任何兴趣,但环顾四周,穿着教会猎人制服执勤的人中,并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真是有些失望,嗜血血族这么想着。如果碰到的话,他真的很想试试在对方执勤的时候来点意外的举动,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点出乎意料的神色……就像几百年前那样。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
戏弄正直又寡言的人,相当有趣。
就在寻找自己的目标时,他又在舞池外看到了熟人。
“晚上好,奥斯顿先生。”
面容掩盖在羽毛假面之下,那身着华贵礼服的亚麻色头发的绅士正在望向舞池,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便回过头来。
“泽菲?”看到老友冲自己快步走来,克劳伦斯·奥斯顿的脸上顿时显露出欣喜的神色,“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错过舞会的,我的老朋友!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上次诺瓦利斯给你新的曲子时,我想。”泽菲洛斯摊开手,咧嘴笑起来,“哈哈哈!这么说来,他又拖够了十年?”
故意提起这件事,他满意地看着朋友的表情逐渐变得痛苦。
“没关系,毕竟我们的时间还多着呢,”他善解人意地拍了拍老友的肩膀,“还有下一个十年……加油啊,催稿的奥斯顿先生!”
“说起来,我刚才看见西雷了。”就像是回击似的,克劳伦斯直了直身子,侧目看着掩饰不住恶趣味的嗜血血族。而他也满意地看到对方的笑容在言语片刻间被冻住。
“嗯,”泽菲洛斯收敛起脸上笑容,目光向一旁撇去,“我看见了。”
“……”克劳伦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奥斯顿先生,我觉得……”泽菲洛斯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假面,声音越来越低,“已经几百年了……可能我做得有点过火。”
“哦?”古老血族不由得扬起眉毛,“这么说……”
“毕竟他是我的……”泽菲洛斯只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打结,可他始终还是不想吐出那两个字,“你也知道。总之,我有点后悔,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
“唉!”克劳伦斯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他就像是忍耐了许久,终于长舒一口气,“天啊,你早就该这么想!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和好?”
好友表现得比自己还要积极,泽菲洛斯一瞬间有些慌神,他只是说出一个想法,并没有马上就要付之于行动啊!
“我、我想……可能就是最近吧?”他挠了挠下巴。
“宜早不宜迟,”古老血族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面前这个傻孩子终于开了窍,“尽快吧!这不管对我还是乐团都是好事!”
泽菲洛斯恍然意识到,自己和西雷的事情大概已经困扰这位乐团管理者三位数的年份了,他顿时有些尴尬,只好连声答应:“会的,我会的,那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他就飞也似地从奥斯顿的面前逃离。
刚刚萌生的想法就在瞬间落地成为一项计划,泽菲洛斯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又要为这件事“加班加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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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最终,他在广场外的角落找到了目标。
在舞池之外,教会还贴心地为人类宾客准备了餐饮,衬着刺绣桌布的长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丰盛的食物与饮品,除了盘子里那些用糖霜画着可爱图案的小点心,还有各色的派与蛋糕,以及……
正在撕咬鸡腿肉的长毛大猫抖了抖胡须,警觉地向身后投去目光。当嗅到那个令它讨厌的味道时,它立刻弓起背,橘色的被毛炸起来,发出威吓的哈声。
“我说你跑哪去了,还以为你在执勤,”泽菲洛斯走到黑发的青年身后,双臂环抱在胸前,不自觉地扬了扬眉,“原来是在这公款喂猫啊?”
戴着眼罩的黑发青年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伸手将自己的猫揽进怀里,轻拍了拍它的身子,安抚着情绪。
“你在找我?”待猫恢复了平静,教会猎人才缓缓地转过头来,回答嗜血血族的问话,“我请假了。”
“为了跳舞请假?”
“格拉特尼说想换口味,”拉斯特抚摸着大猫柔软的毛发,他虽然时常面无表情还寡言,但对待这只猫简直充满了一种无声的宠溺,“我就带它来了。”
“好吧,好吧,真是个好理由。”泽菲洛斯走到长桌边,目光向桌上的食物扫了一眼,“总之,我非常期待明晚的演武。”
他微笑着向拉斯特望去。但那笑容之下,潜藏的却是压抑了几百年的某种情绪,或者说,是检验自己曾经杰作的期望。
“我也很期待与你交手。”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话语中潜藏的东西,拉斯特点了点头,又伸手挠了挠猫的下巴。
“那么,明晚再见。”
……
拉斯特目送泽菲洛斯离开,当他再向长桌望去时,发现其中一盘小羊排已经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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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把打包回来的小羊排喂给宠物蛇之后,泽菲洛斯将那套神秘的舞会礼服小心收好。
结果,经过今夜的舞会后,疑问还是没有解开。
所以衣服到底是谁送的?
(end)
※架空世界,时代背景设定与现实有极大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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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夜·
略有些寒意的风吹过森林,将树叶摇晃得哗啦作响。
建筑的尖顶简直要刺破阴云,两扇高大的雕花铁门立在萧瑟的庄园前,仿佛蛰伏于深林之中的巨兽那两道坚固的铁齿。
拉斯特站在这两道铁门前,透过那繁复花纹的缝隙向庄园内望去。可就当他轻轻一推那铁门时,看似坚固的庄园大门却是缓缓地向两边敞开,发出嘶哑刺耳的“嘎吱”声。
拉斯特将那张写着地址的纸片塞回口袋中,手按在剑柄上,缓步走进了这座华美却丧失生机的庄园里。
就像时间被凝固,庄园内一片死寂,万物都被阴霾染上了衰败的灰色。入口小广场的水池落了不少树叶,停滞且浑浊的水倒映着阴云的影子,原本修葺美观的灌木也冒出了几根杂枝,至于砖石地面上,缝隙处的颜色则是稍显得深了一些,就像是曾经有什么带有颜色的液体流淌过,留下一丝难以抹除的痕迹……
顺着小广场延伸向后的甬道望去,能隐约窥见那座隐藏在弧形台阶后的高大建筑群,即使在这样阴沉的天气下,也显得华美非凡,想必是出自某位著名设计师之手吧。
温德庄园,这是它的名字。
但如今,有个更适合称呼它的称呼——猩红庄园。
就在前几日的一个暴雨夜,这座贵族庄园遭遇了灭门惨案,据说连一块没染血的地方都找不出来。温德一家连同家仆佣人一夜之内全部惨死,遍地都是死状可怖的尸体,满溢的鲜血飞溅上墙壁,又流了下来,沁进了庄园的土地,甚至顺着雨水一直流进了不远处的阿尔提湖泊里。
真是惨绝人寰。
微弱的冷风迎面吹来,从中带来一丝淡淡的铁锈味。虽然连续两天的暴雨已经将大部分的血迹冲刷干净,但那场屠杀带来的变化仍旧是难以磨灭,不提那股已经沁到泥中的血腥味道,庄园中原本洁白的雕像边角里都仍旧残留着棕红色的痕迹,在这样的阴天下像是什么深受诅咒的土地。
拉斯特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攥住剑柄,继续向前走着。事实上,他其实对这里发生的惨剧没有什么兴趣,但好友已经失踪三天这件事,让他还是有些在意。
诺特是前天上午离开的教会,这位人类伙伴对他说“今天不用等我一起去酒馆”之后,便拎着自己的武器箱推开门出去了。这一去,就是音信全无。当拉斯特再次打听到这位好友的去处时,已经是昨天傍晚的事了。
“你问的那个年轻人,火急火燎地赶去了森林里的‘猩红庄园’!就是刚发生过灭门惨案的那个地方,他的眼里,就像是冒了火啊……”当时,那个卖珍珠首饰的老人哆哆嗦嗦地回答着,用手使劲地比划起来,“温德家一定是被诅咒了!那个小伙子也凶多吉少啊!”
诅咒?不,这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灭门谋杀。
拉斯特伸出手来,轻轻抚摸那留在凉亭石柱上的一道褐色长痕——毫无疑问,那是长剑留下的痕迹,被害者的血被这道剑痕刻印在了洁白的石柱上,看起来颇有些触目惊心。而这样长剑留下的痕迹,他已经在这庄园中见到了好几处。但那些痕迹就像是杂乱的线堆叠在一起……拉斯特自己是用剑的,他能够轻易地判断出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个灭门惨案的凶手,恐怕是个会用剑的疯子,而那把剑也并非什么寻常的武器,很有可能……是使用了一些特殊手段制作出来的。
在那一刻,拉斯特想起了自己的“同族”,脚下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
诺特只是个普通人类,如果遇到血族的话,那确实是凶多吉少,恐怕现在已经……
就在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疾步向庄园的大门前走去,当他试图推开那扇沉重的门时,一股刺痛穿透了他的掌心。就在这时,一条红影悄无声息地游到了他的身边,紧接着,露出雪亮的长牙。就在那条蛇发起攻势的一瞬间,拉斯特也拔出长剑向它的头斩去。
可令他稍有些惊讶的是,这一剑竟然劈空了。那条赤红色的蛇迅速地向一旁的花坛钻去,就像是稍纵即逝的红光,彻底消失在他面前。拉斯特赶紧走到花坛边,将薰衣草丛扒开一看,却发现那泥土中好像藏着什么东西,好像是一本笔记?
他赶紧将藏在土里的笔记翻出来,小心地掸去上面的泥土。幸亏这两天没有下雨,笔记又是皮质封面,其中的纸页并没有受损,只是沾了很重的土腥味罢了。而在第一页,就已经署下了主人的名字。
诺特。
——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我亲爱的朋友。
但很可惜,当你看到这本笔记时,我恐怕已经被‘那个残暴的怪物’杀死了,很抱歉,不能再拽着你去酒馆喝酒了,就这么忘了我吧。
……】
微凉的风顺着窗户溜进来,轻抚着带有潦草字迹的书页,而与那风一同进来的,还有一阵悠扬的乐曲声。
熟悉,却又有些陌生。即使在这喧嚣的酒馆中,仍旧显得如此清晰而悦耳。
拉斯特从桌边抬起头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这支曲子如何在意,仿佛在某个寻常的雨夜中,被它勾起过某种思绪……他站起身来,将笔记小心地揣在怀中,乘着夜色从酒馆里走出去。
那美妙的琴声就像是牵着他的手,温柔地带他走向广场外的树下,月光轻柔地洒在那个正在演奏小提琴的青年身上,为他吹下一层银霜。
虽然没有这样的记忆,但拉斯特却总觉得,自己也曾经在那样一个夜色之中听过这琴曲。但记忆就像是蒙着雾的镜子,模糊而不清晰。
似乎是听到有人靠近,那个正在专注演奏的年轻人停下了手中的小提琴,他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向来者望去。下一秒,那目光立刻变得温润而怀念。
“是你啊,”这个有着粉白色长发的年轻人冲拉斯特笑了笑,“又是一次意外的相遇呢,拉斯特先生。”
“我见过你?”拉斯特皱了皱眉,但随即又改了口,“……可能是我忘记了。”
他知道,自己的记忆总是在褪色。随着新的记忆书写进脑海,旧的记忆就会变得模糊不清——“忘记”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一个必须顺应的习惯。
那青年听到他的话,顿时露出极为遗憾的表情,苦笑着叹了口气:“唉……真是可惜,几年前我们明明认识过的。”
“泽菲洛斯,你真的不记得这个名字了吗?”
不记得,拉斯特觉得这个名字非常陌生。这位教会猎人微微眯起他红色的眼眸,仔细审视着面前这位青年。
说实话,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必定会对这个自称“泽菲洛斯”的青年,有着极为深刻的印象。不管是对他出众的精致容貌,还是对那头柔亮的粉白色长卷发,或者是他优雅得体的穿着?放在人群里绝对是亮眼的存在。
但对于拉斯特来说,只有那琴曲,那悦耳的小提琴曲……他记得。
“或许吧。”他这么回答对方,“我们可能见过。”
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这个青年脸上顿时展露出喜悦的微笑,他将小提琴架回肩膀上,侧头问着拉斯特:“有想听的曲子吗?好久不见,我就为你再演奏一曲吧。”
“不,不用了……”拉斯特摇了摇头,他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胸口,“我还有点事要做。”
奇怪,他明明还有要事在身,怎么就被刚才那支曲子勾得走出了门?
“好吧,”泽菲洛斯并没有再说什么,笑着冲他行了个礼,“那么,再见。”
对方这善解人意的态度让拉斯特如释重负,毕竟,没有哪个容易忘事的人会喜欢被人抓着叙旧。于是,他匆匆地向泽菲洛斯点头道别,带着自己的“要事”迅速离开了。
当他转身离开时,那位小提琴演奏家站在夜中,缓缓地拉动了一支温润柔和的曲子。
就像是月光倾泻在湖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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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夜·
连夜回到圣伯拉教堂后,拉斯特一整夜都在辗转反侧。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失眠,这个困扰许多人的问题从未影响过他。一直秉持着“充足休息才能精神饱满的工作”的观念,再加上没有那些旧日记忆困扰,他向来都是无梦的。但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他现在只要一闭眼,眼前就会出现那栋吞吃了友人的庄园,耳边却意外地传来那阵似有似无的优美乐曲声。
是小提琴的声音,混着连绵的雨水,反复搅动着他不平和的梦境。
第二日的中午,当拉斯特独自一人坐在教会食堂的角落,将喧闹与欢声笑语隔绝在外时,他才终于觉察到自己昨日失眠的缘由。
短时间内,恐怕不会有人在中午凑过来和他一起吃饭了。他近年来的好友,静静地躺在他面前的笔记本里,和他倾诉自己的苦难与愤恨。
【拉斯特,我的搭档、我的好友,你并不像是表面那样冷淡无情,我知道的。但如果你来找我,我希望你拿着这本笔记离开,忘掉我与这里的一切。
就算我不幸死了,这也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
我的姐姐玛丽安在温德庄园做女佣,那个雨夜里,她就像是一只无辜的羔羊,被那个畜生残忍地杀死了!!她明明跟温德家没有任何关系!这私怨纠葛为什么要把她牵连上!?那怪物就是个疯子……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水渍),为了姐姐,我必须找到那个刽子手。
看起来很傻吧?所以,不要掺和进这件事,把它忘了吧。
愿神保佑你。】
潦草的字迹力透纸背,就算有零星的水渍将纸印得有些皱巴巴的,但每个单词都仿佛在发出愤怒的嘶吼。除去这页悲愤绝望的留言,笔记里还记下了一些关于“庄园”的线索,似乎是不想让捡到笔记的人再去追查此事,上面已经被涂掉了很大一部分。但字痕很深,仍能够辨认出几个单词。
“庄园”、“克里斯·A”、“玫瑰”、“戏剧”。
这个人名应当与庄园有什么关系,但后面那两个词就显得有些不知所云。拉斯特叹了口气,将笔记缓缓地合上,他对于调查凶杀案没有什么天赋,把那个真凶揪出来打一顿倒是符合他的风格……或许,忘掉也没有什么不好。
就在这时,从笔记本中露出的泛黄一角吸引了他的注意。拉斯特顺手将这张纸抽出来,才发现上面还画着图,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手拉手站在一起,笔触很稚嫩,应当是出于儿童之手,署名是M&N;。
玛丽安和诺特。
拉斯特的眉头一下子锁紧起来,他按了按太阳穴,将这张泛黄的纸小心翼翼地塞回笔记本的夹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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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拉斯特连续询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诺特的住处时,他才发觉,自己其实并不了解这位朋友。和大多数单身汉一样,诺特的房间简单而稍显杂乱,皱皱巴巴的床铺、随便扔在一边的外套,堆放着文件的桌子——那个还剩半杯酒的杯子几乎要被堆积如山的纸片淹没了。
“他姐姐玛丽安前不久刚在‘猩红庄园’遇害,”带拉斯特过来的那位老修女叹了口气,摩挲着手中的钥匙,“现在连他自己都遭遇不测……真是个可怜人。”
拉斯特没有回应,只是将那本从庄园里找出的笔记放在友人的床铺上。
“他的远房表哥后天会过来,将遗物带回老家。”那老修女继续说着,“你要跟他的亲人见一面吗?诺特那孩子经常提起你……”
“想必你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吧。”
拉斯特拿起桌上纸片的手忽然悬在空中,却只是叹了口气。
“抱歉,我还有事。”
他还有事要做,至少,以“朋友”这个身份,替诺特完成最后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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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房间内只剩下拉斯特一人时,他开始翻阅友人曾经留下的那些文件。
如他所料,这里全是关于“温德庄园”的资料,诺特想必已经知道了谁才是造成那起灭门血案的真凶,并直接找上了门。
诺特找到的资料上记载,那个“克里斯·A”是当时温德庄园的倒霉主人,十多年前,老温德男爵去世后,他继承了这座典雅华美的贵族建筑,并履行一切自己的职责。但有人控诉他,对待自己领地的居民粗暴而苛刻,几乎每个曾经在庄园劳作的佣人都怨声载道。
看样子,确实是个容易被人积怨的对象。但灭门这种血海深仇,可能不太符合。
至于“玫瑰”,年轻的温德男爵对玫瑰没有什么兴趣,但老温德似乎对这种花卉情有独钟,他专门雇了几个园丁来照顾这些娇嫩的花儿。但拉斯特回忆了一下昨日的经历,好像并没有在庄园内看到这种植物。
而“戏剧”,翻遍资料,拉斯特根本查不到有关任何戏剧的信息。诺特记下这个词,到底是什么用意?难道说,是与剧团有关的线索吗?但好像又没有什么关联。
剩下的资料,拉斯特也匆匆翻看了一遍,但没有任何称得上“收获”的东西,如果说什么老旧的音乐会票据也算的话。诺特喜欢音乐吗?他不是很讨厌那种发出“软绵绵”声音的乐器,为什么攒了这么多音乐会的门票?
看来只能去找与温德庄园有关系的人去询问了。
他忽然想起之前自己关系很好的老修士,那位老修士年轻时似乎在一个男爵府邸上工作过……是叫什么来着,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可就算想起来也没有任何用处,他去年刚去参加过那位老人的葬礼。
健忘的教会猎人坐在友人的桌边,用手按了按太阳穴,试图唤醒一些曾经的记忆。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那位老修士,前几年曾经给自己介绍过一位人类青年,好像是关于到教会里找人的委托,对,他询问的人物正是教会猎人之首西比迪亚……
拉斯特猛然从椅子边坐直,在他的记忆中,那个看起来瘦弱苍白的青年逐渐和昨日遇到的演奏家重合起来。
是叫,泽菲洛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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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夜,纳塔城的小广场上空跳跃着小提琴唱出的欢快音符,银白色的月华倾泻在广场中心的水池里,闪出鱼鳞般的银光。几个孩子围着那拉琴的年轻人,全神贯注地听着那从他指尖蹦出的快乐曲子,眼睛之中满是欣喜。
忽然,年轻人手中的弓子停下,他缓缓从水池边站起身来,冲那个乘着夜色而来的男人行了个礼。
“拉斯特先生?”他显然有些意外,但眼中马上洋溢起欢快的色彩,“你也来听我的曲子吗?”
看他这副期待的样子,拉斯特却是一时不知该不该说出自己的来意。就在犹豫的时候,他看见那几个围着泽菲洛斯的小孩惊恐地看着自己,他刚要开口说话,那几个小孩顿时吓得头也不回地跑了。
也难怪,教会猎人也是人类口中的“吸血鬼”。
泽菲洛斯扭头看了一眼跑掉的孩子们,无奈地耸肩笑了笑:“小孩子嘛,就是这么风风火火的。但我知道,教会猎人不会轻易伤害人类的,对吧?”
拉斯特“嗯”了一声,但他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我有事找你。”
“原来是这样,”泽菲洛斯的脸上一瞬间闪过有些失望的神色,但他立刻恢复了之前的笑容,将小提琴收回盒子里,“好,那我们走吧?”
当推开酒馆的门时,仿佛闯入另一个充满喧闹与嘈杂的时空,酒香与饭菜的味道将小酒馆挤得满满的。拉斯特轻车熟路地绕过欢闹的人群,坐在了最里面的一张木桌上。泽菲洛斯提着琴盒跟在拉斯特后面,这个年轻人的气质看起来就与酒馆格格不入,甚至还有几个醉酒的男人冲他吹口哨,终于,他慌忙地摸到了拉斯特所在的桌边,局促不安地坐了下来,连手都有些微微地抖着。
“需要换个地方吗?”拉斯特顿时觉得自己来酒馆的提议是个错误的选择。
“不、不用了,”泽菲洛斯用手遮了一下嘴,向周围环视一番,最终将目光落回面前教会猎人的身上,“其实,我们上次见面也是在这里。那天我拿着地址来这间酒馆找你……不过你已经忘记了吧?”
他摇头笑了笑。
“对不起,我可能没法回忆起太细节的东西。”拉斯特坦然回答,“但我记得,你几年前确实因为某件事来委托过我,中间人还是那位老约翰。而我今天来找你,也是想确认一件事……”
“你知道温德庄园吧?”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原来你能说这么多个单词?”泽菲洛斯看着面前一向惜字如金的男人,惊讶又迷茫地点了点头:“是的,我知道。是最近发生灭门惨案的那个庄园吧?”
“老约翰提到过,他曾经在那里作为医师工作。我猜,或许你也与那个地方有关系?”
“你猜得没错,我母亲以前在那里工作过。”
“你母亲?可以去拜访一下她吗?”
“很遗憾,她已经去世了。”
“抱歉……”
泽菲洛斯却没有介意的态度,只是摇了摇头:“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她当时是个园丁,负责照顾那些玫瑰,但小温德男爵不喜欢那些花,她也就从庄园里离开了。”
玫瑰,这个关键词出现了。
“那位老男爵很喜欢玫瑰?”
“是的,”泽菲洛斯点了点头,“当时温德庄园也被人私下称作‘玫瑰园’,庄园里栽培了很多品种,不止五、六月份,全年都有玫瑰盛开,如同散发着清香的粉白色海洋。”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显露出怀念的神情,“真美啊……太可惜了。”
“看来那位小温德男爵很讨厌玫瑰,是有什么原因吗?”
“不太清楚。那个人性格古怪又暴戾,讨厌什么都不足为奇,要是传出他其实喜欢吃小孩我都不会觉得奇怪。”年轻人耸了耸肩,“他跟很多人都有矛盾,尤其是园丁那件事……”
“什么事?”拉斯特不由地向前探了探身。
泽菲洛斯很努力地想了想:“我母亲提到过。小温德铲掉所有玫瑰时,有个叫马克的老园丁想劝阻他,却被打得半死,据说抬回家没多久就过世了。”
拉斯特回忆了一下今天翻到的资料,他对这件事确实有印象。诺特简单地记下了这件事,并把这页纸和控诉温德男爵的其他罪状夹在一起。
“那个老马克还有个儿子,父亲死后就失踪了。”泽菲洛斯又想了片刻,继续说下去,“他来庄园玩的时候,我母亲还会送给他杏仁饼……他的岁数应该跟我差不多大。”
父亲死于温德男爵之手而复仇,似乎也合情合理,但又并非那么有说服力。
“确实可疑,”拉斯特眯着他那只独眼,仔细审视着面前的泽菲洛斯,“你也这么觉得?”
这年轻人猝不及防地被他的眼神刺到,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仰,慌忙摆了摆手:“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说出听说过的事罢了!”
看泽菲洛斯吓得像是只炸了毛的粉白猫,拉斯特竟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他赶紧扶了扶自己的眼罩,将语调放缓一点:“好……我知道了,那据你所知,还有没有人会记恨温德一家?”
泽菲洛斯总算松了口气,但声音明显轻了很多:“很抱歉,毕竟都是从我母亲口中听来的……但如果你需要调查的话,我可以来帮你。”
他看着拉斯特,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中流露出不一样的神采:“就算报答你当年的恩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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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夜·
那个叫泽菲洛斯的年轻人,比看上去的样子更可靠。
如果是烂俗文学作品,像他那种长相漂亮的小提琴演奏家,肯定会被安上什么华而不实的身份,比如大贵族身边的花瓶、皇宫里的夜莺之类的。但拉斯特总觉得,不管是某些词汇的使用,还是肢体动作……对方的谈吐与气质与自己平日接触的人截然不同。
尤其是当他将自己的调查情况和盘托出时,泽菲洛斯立刻就做出了判断。
“虽然现在查到的东西不多,但有些事你早就推断出来了吧,这是吸血鬼做出来的。毕竟不管是多么残暴的人类,也不可能一夜将整个庄园屠杀干净,而且你也看到了奇怪剑的痕迹……会不会是吸血鬼的把戏?”泽菲洛斯环抱双手看着他,“还有那扇大门,很可能也被做了手脚,我觉得那个真凶八成还在庄园里。”
“进入庄园的建筑内部恐怕会成为问题,得想个办法。”他叹了口气,忽然直起了身子,抬头看着面前的拉斯特,仿佛回忆起什么:“老约翰去世时,来通知我的是个中年人,他与我父亲有些交情……”
“是当初设计这座庄园艺术家的后代。”
“这关系是不是有点远……”
泽菲洛斯却摆了摆手:“像是这种宅邸,一般都会留有暗门。就算那个吸血鬼能封锁所有通路,但如果对这里不够了解的话,不一定能够发现这道隐蔽的出入口。”
“你这么确定?”拉斯特看他斩钉截铁的口吻,一瞬间有点惊讶。
“只是推测一种可能性罢了,”泽菲洛斯抿了一口酒杯里的葡萄酒,眉头顿时皱起来,迅速将酒杯撂回了桌上,掏出用手帕擦了擦嘴唇,“这部分就由我去调查,而拉斯特先生你,可以再去查查小温德还与哪些人结仇,但是我敢保证,人数只会比你想得多……”
“我想这个应该没有必要了。”
“好,既然这样,那么我们黄昏时就在温德庄园门口见面吧。”
拉斯特一扬眉:“你?不,你会碍事。”
“是,我当然知道。放心吧,我没有想送命的打算,给你指路后我就离开。”泽菲洛斯耸耸肩,脸上挂着一抹苦笑,“拉斯特先生,你说话还是这么直接,和几年前一样。”
“抱歉,我有点想不起来了。”
“我想也是,但……之前的事情,多亏了你,”泽菲洛斯冲他笑了笑,但眼底已经没有了笑意,“拉斯特先生,查到真相后,你也会把这件事忘掉吧?”
话题突然调转,拉斯特一瞬间有些懵,不知该如何回答。
面前的年轻人摊开手,说出理所应当的事实:“毕竟,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与你无关。”
“大概吧,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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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就像是水池。
浅的水池会因为蓄太满而溢出来,深的水池会储存太多死水。
新的水会不断往其中积蓄,而旧的水也会随着时间慢慢蒸发。
到底是浅还是深?蒸发得快还是慢?
没人能比较出哪种更好。
拉斯特时常觉得,自己的记忆蒸发得太快,又残留了太多死水,就像是一个大而空的池子。再回过神时,已经不知不觉遗忘掉了太多东西。
会觉得可惜吗?会觉得失落吗?当一个血族拥有漫长的时间时,存有太多昔日的记忆,反而是一种痛苦。他不是没见过被回忆逼疯的同族,那些选择走到阳光下自愿化成飞灰的血族,或许与他有着某些联系,可他连那些人的样子都记不住。
但是他这回,至少想挽留一些东西。
当日落西归时,教会猎人携带着自己的武器及时赶到了温德庄园门前。白天时,他确实又去调查了一下与小温德男爵有过节的人,如泽菲洛斯所说,这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克扣工钱都算是小事,老园丁身上发生过的悲惨故事一轮又一轮地上演。
但他在查阅文件时,总觉得水下还埋藏着更深的东西。老温德曾经有两任妻子,第一任妻子就是克里斯的生母,难产而死。而第二任去世也很早,连记载都十分模糊,她好像留下了一位子嗣,但也在很久之前就去世了,至于名字没有任何记载。这件事让拉斯特觉得十分意外,难道有人刻意掩饰什么?
秋风渐起,吹起林中的叶子。橙色的余晖下,这座隐藏在森林中的高大宅邸形成了黑色剪影,庄园内的雕像被强烈的阴影切割,面目显得比白日更加可怖。自从灭门惨剧发生后,这座“猩红庄园”成了为人们避之不及的存在,在他们口中,这里是被鲜血沁染的土地、是被诅咒过的地方。
在这一刻,拉斯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回绝泽菲洛斯,昨天妥协得过于草率,他没有考虑到这片深林中也潜藏着危险。况且日落时分,正是血族活动的时候,如果那个占据庄园的凶手醒来……
他忽然希望那个年轻人是个骗子,就这么让自己傻等到明天早晨,也比信守承诺来送死强得多。
太阳很快地沉进地平线之下,余晖散尽,森林之中彻底落入幽深的黑夜。秋虫发出微弱的嘶鸣,落叶沙沙作响。就在这时,一个淡粉色的影子闯进了拉斯特的视线中,在周围森林阴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鲜明。
那个纤细的年轻人怀抱着一张地图,风尘仆仆地向庄园门口赶来,一看见拉斯特的身影,忙向他挥了挥手,又加快了步子跑到他面前。
“找到了,这道暗门就在宅邸的西侧,我们快进去吧。”泽菲洛斯忙将手中的地图展开。递到拉斯特面前,就像是个孩子急于向家长展示自己的作品。
拉斯特看着他那激动兴奋的样子,却只是抿了抿嘴。最终,这向来严肃沉默的黑发青年终于还是与自己妥协了,他瞥了一眼地图,对泽菲洛斯摆了摆手:“进去后,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泽菲洛斯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你不是说我碍事吗?”
“你一个人回去,太危险。”
“哈,放心吧,”泽菲洛斯盯着他,忽然笑起来,“我可还不想死。”他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狡黠,仿佛早就猜到拉斯特会这么说。
夜幕初降时,庄园却像早已在黑暗中浸泡多年,秋虫噤声,万籁俱寂,只有萧瑟的秋风带来一丝凝固在泥土中的血腥气。即使是血族,拉斯特也不太喜欢这种气味,对他来说,这就像是葡萄酒被泼在地上又沤在土里的臭味。
泽菲洛斯安静地跟在拉斯特身后走着,他对这座庄园似乎没有任何兴趣,连一刻的目光都不愿停留在景物上,只是盯着他面前教会猎人的后背。
拉斯特已经察觉到了这过于专注的目光,但也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只是侧过身问了一句:“很害怕?”
“倒也没有。”
“我尽量保护你。”
当然,要是对方过于强大,那他自己都会自身难保,更别说保护一个人类了。
“如果太危险,你先跑。”拉斯特想了想,补了这么一句。
“或许我们应该后半夜再来,”泽菲洛斯迟疑了一下,“只要拖到太阳升起就行了。”
这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确实让紧绷的精神稍松懈了一点,两人按照地图指示绕到了宅邸的西侧,走过了那层层叠叠灌木修剪成出的回廊,拨开厚重的藤蔓,看到了那扇隐藏在深绿中的特殊墙面,泽菲洛斯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在上面的砖块按了一下,那些石砖顿时向两旁褪去,露出其中的暗门,随之而起的,还有一层白霜似的厚重灰尘。
暗道之中满是灰尘,似乎已经有几百年没人走过了。看来这庄园的主人死得过于猝不及防,连暗道都无法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而就在两人从暗道连通的小门走出来时,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充斥了拉斯特的鼻腔。
“是诺特的气味。”他迅速将自己的双剑拔出来,向身后的泽菲洛斯看了一眼,“跟紧我。”
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只有水滴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温德宅内。
那气味的源头正是宅邸的前厅,原本建造的华美无比的大厅中没有一丝灯光,只有清冷的月色透过高大的窗户洒在染有乌色的地毯上,两旁的台阶形成两道圆满向上的长弧,而那正中央摆放的雕像却被深色的液体浸染。月光下照,一具男性尸体被狠狠地钉在雕像举起的长剑上,面部痛苦而狰狞,还未干涸的血液顺着雕像滴落下来,发出“滴答”的水声。
如此耀武扬威地挑衅,如此残忍地在拉斯特面前展示友人的死亡。
拉斯特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强烈的愤怒,他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燃烧着一把火,眨眼之间就要全部爆发出来。
就在这时,从身后传来泽菲洛斯的惊呼。
一道银芒闪过,那钳住泽菲洛斯的血族连一句嚣张的话都没说出来,头就已经被拉斯特的剑斩飞了出去,断头重重地砸在地上,带着血色的污渍滚到了台阶旁。拉斯特一步上前,手中长剑一下将那吸血鬼的身子刺倒在地。
泽菲洛斯惊恐地从那头被砍掉的吸血鬼身边跳开,又看拉斯特挥剑将那吸血鬼切成碎片,半天没敢说话。直到满身鲜血的拉斯特从那堆碎尸前抬起头来,他才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
“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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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夜·
结束了?
太阳升起之前,拉斯特将泽菲洛斯送到森林外,又不放心地回到温德庄园,将那个吸血鬼的残骸拖到花园里,看到阳光将他烧成飞灰,这教会猎人却没有觉得放下心来。
一切都太过于顺利了。
但据泽菲洛斯在回去路上说的话,似乎是一切都达成了一个圆。那个吸血鬼就是老园丁失踪的儿子,而他复仇的原因也很简单,刚转化成血族的他为父报仇,杀了温德一家,又发现拉斯特威胁着他的存在,示威地将来追查的诺特残忍杀死,赌教会猎人不敢对血族下杀手。
“已经结束了,忘记这件事吧。”泽菲洛斯劝解他,“回到你的正轨吧。”
就这么简单?
当拉斯特站在诺特的房间里,读着那些文件时,脑子里却反复地回味着之前的事情。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门开了,一个陌生中年男人看到他,明显愣了一下。
“吸血鬼?”
“抱歉,我是教会猎人。你是诺特的……”
“这小哥是拉斯特,诺特的朋友!”那个眼熟的老修女挤进门里,向那个中年男人介绍之后,又有些欣喜地看着拉斯特,“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呢!”
那男人张了张口,神情仍然有些戒备:“我是他的表哥,按照约定,今天我来取走他的遗物。”
拉斯特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资料放在一边。可就在这时,那沓资料里夹的纸片纷纷落下来,他忙弯腰去捡,诺特的表哥也俯下身帮他。
“唉,诺特这小子,还留着这些东西?”他捡起一张音乐会的旧门票,苦笑着叹了口气,“他当时找我要这些门票做什么……”
“这是你给他的?”拉斯特有些诧异,“他当时说过什么?”
“是玛丽安去世之后,也就是前一阵的事了,他忽然问我有没有那个‘德雷卡’演奏会的票……我有个叔叔是位很有名的小提琴演奏家。”
他说出一个名字,但拉斯特对此并没有了解。
“我那个叔叔……曾经是德雷卡的老师。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能托他介绍玛丽安去庄园工作。”
“德雷卡?”
“恐怕外人都不知道吧……那位音乐天才德雷卡,全名泽法·德雷卡·温德,是温德家的二少爷。他十三岁就与老师登台举办演奏会,自己作曲演奏,曾经是位很有名的音乐家。可惜母亲去世早,父亲温德男爵死后,他哥哥夺去了他一切的财产,年纪轻轻就从家里离开了。后来演奏会的时候出现了重大的失误,之后,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就这么销声匿迹了。”那中年男人叹了口气,“我那个叔叔痛失爱徒,总是跟我唠叨他……你怎么了?”
拉斯特低着头,独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张演奏会的门票。
原来,诺特写的“戏剧”,是这个意思啊……
戏剧(drama),德雷卡(draca),仅仅是差了一个字母。
-
第四个夜晚。
小提琴在寂寥的夜晚,唱出一支温润如水的曲子。
今夜星辰在天空闪烁,月反而隐去了它的光华。群星闪烁下的温德庄园,被摇篮曲轻哄于宁静的梦中。
随着脚步声逐渐靠近,血色的小提琴轻唱出最后一个音符,便戛然停了声息。
有着粉白色长卷发的年轻人将手中的小提琴放在一边,抬头向那独眼的黑发青年望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你来了?”
拉斯特没有说话,一长一短两把剑却已经出鞘,在群星的注视下闪烁出锋锐的银光。
“为什么非要纠缠于这件事呢……你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吗?那就是你要的答案啊。”泽菲洛斯颇为无奈地看着他,“和你也没有关系吧?”
“你欺骗我。”拉斯特狠狠地瞪着他。
被刀子般的目光注视,泽菲洛斯却毫无惧色,他勾起嘴角笑起来:“我不否认,但我没有办法。如果是其他人追过来,只需要简单处理即可,但是你这个教会猎人实在不太好对付。”他咧嘴笑着,露出口中雪白的尖牙。
“你太碍事了。”泽菲洛斯瞥了一眼自己的同族,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情,“我处理掉那些侵占领地的垃圾,根本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没有想到,能把任何人都轻易忘掉的你,拉斯特,竟然会想替人类朋友复仇?”
“我原以为让你出气,你能就此罢手,”他幽幽地看着拉斯特,低声说着,“可你还是不想罢休?”
拉斯特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却只是沉默。
泽菲洛斯看他没有说话,目光也随之移开:“这件事已经结束,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下一刻,那长剑的锐光已经刺到他的面前。
“铛!”
血色的小提琴瞬间改变形状,化为一柄赤红色的长剑,泽菲洛斯将手中血剑一扬,将拉斯特刺出的剑格开,下一刻,他立刻迈出步子,侧过身闪过另一柄向自己划来的短剑。这看起来身材瘦弱的血族比看上去敏捷很多,不管拉斯特如何进攻,他都能够轻易地避开剑锋。
身为贵族,练习剑术是必修课。这个家伙显然没有昨天的小喽啰好对付。
闪过泽菲洛斯的一剑,拉斯特趁机用剑锋将手割开伤口,那鲜血缠绕而上,瞬间就被剑刃所吸取,一层红色的光芒顿时将两把剑所笼罩。顿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泽菲洛斯转变了策略,他不再只顾着躲避,手中血剑宛如灵活的赤蛇般向拉斯特回击。
一时间剑锋铮鸣。
可就算泽菲洛斯的动作十分敏捷,剑术也算得上优秀,对上拉斯特也渐渐吃力起来。他转化太短,又不如对方经验丰富,自从敌人的剑上冒出红光,泽菲洛斯就觉得每一击都格挡的异常吃力。
而拉斯特也轻易地看出对方逐渐暴露出的疲态。
虽然对方杀了友人,但打心底里来说,拉斯特对他的死活其实没有太多在意的想法。现在打回来,无非是拉斯特觉得这口气咽不下去。
或许,他就是个薄情的人。
远处,星夜的边缘逐渐减淡,那是太阳升起的预兆。
“嘶——”终于意识到已经拖了太长的时间,泽菲洛斯有些慌了神,他偏头向后一望,步子也随之一停。
而拉斯特也就抓住了如此宝贵的时间,一剑刺出,燃烧着赤红色血光的长剑狠狠地凿进了泽菲洛斯的肩胛骨里,将他整个人钉在地上无法动弹。
只要阳光落下,这个欺骗他、害死他友人的吸血鬼就会彻底化为灰烬。
拉斯特双手紧按住剑柄,狠狠地盯着躺在地面上的泽菲洛斯。对方散开的粉白色卷发铺在地上,精致的衣物早已破损,露出其中苍白如瓷的肌肤,肩胛骨被利刃贯穿,血液从伤口不断地涌出,看起来狼狈不堪。可他赤红的蛇瞳里,却没有半分惊惧,只是坦然地回望着对手。
“你捉住我了。”他张开干涸的唇,这么说道。
拉斯特没有回答他,只是将剑锋又向下压了一点。
“反正时间会冲淡一切的,不对吗?”这吸血鬼咧嘴一笑,露出他毒蛇般的獠牙,“你不会记得我,更不会记得这座庄园里发生的一切真相,至于你那个已经没命的人类朋友……大概你的脑子里早就开始对他没什么印象了吧——毕竟你就是这样的体质呢,我说得没错吧,治安官?”
“那么,我们久违的会面到此结束。”他狰狞地微笑着,吐出猩红的、蛇一般的信子,“下次再见。”
话音未落,泽菲洛斯扬起手中血液凝成的长剑,用力向脚下一甩,崩落的鲜血如同赤红色的珠子,在教会猎人面前猛然炸开。刹那之间,一阵赤红色的旋风拔地而起,拉斯特赶忙将手中的短剑插进地里稳住身形,但那呼啸的狂风还是眨眼之间便将他击退,重重地把他撞在庄园的花坛上。
紧接着,那血色狂风形成巨大的龙卷,拔地而起,带着罪恶与疯狂,向还未破晓的夜空中席卷而去……
当拉斯特再眨眼时,面前只剩下空荡的庄园。
天光破开黑暗,太阳向世界洒下它的恩惠,真相已经知晓。
结束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