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抖开的报纸发出凄凉的尖叫,同时放在炉子上的水壶也长又更长的开始歌唱,菲洛帕托尔的眼睛还放在新闻板块第一段第一行的头一个字母上——格雷走了出来,穿着那条图案是白色碎花的黑雪纺裙,在家里也执拗的踩着能穿透整只苹果的高跟鞋,她走了出来、双手捂住后颈的碎发,手腕上还勒着一根橡皮筋。男人现在已经看到第三个专栏,所谓的股票专家开始大谈特谈资本主义之类的某某东西、要不是读者只能看这个就绝对不会看的那种东西,她于是也已经走到厨台边伸手摘下挂在墙上的格纹手套并戴在手上,交叉出现粉和白跟她嘴唇上涂的绛紫色毫不相干,落差之大看上去类似沉入海底的消防栓……不,这不会是个好形容…菲洛帕托尔眨动了一下布满褶皱的眼皮,在丁达尔效应中他上下睫毛因为颤抖相贴的那个瞬间也产生了类蝴蝶的效应,就像格雷把烤箱中托盘抽出来、滚烫的金属与冷空气碰撞时的颤栗一样,这个世界都在为未知的恐惧发抖、泫然欲泣,而大多数的人不在意甚至是对自己不在意——他们并不是没有看到或是忘了,他们只是不在乎。
裱花袋被束紧了。他没有用上眼睛,只是去感觉也能猜测出扼住塑料纸喉咙的手铐是温柔的丝带,并且有跟他眼睛很像但某种意义上又完全不同的绿色。格雷拔出深陷在橘子果酱里的木勺,把呈现出完美的金橘色的黏稠物填满散热着热气的酥脆顶部,她弯下腰、双手并用认真地做着,从刁钻的角度照射过来的阳光把她整只眼睛的亮度提高成稀薄的灰,如果有适合的水手或话剧导演会知道这色调跟暴雨来临前海面上的乌云一样诡异——连最中央的黑眼仁也因为听了这话好奇的猛从下翻涌而上,令人感到恐惧、令恶魔感到愉快。“那么……我来放些音乐吧。”他清清嗓子,终于舍得放下手里毫无意义的报纸,起身到对面被高姿态摆放到花瓶架旁的唱片机前挑挑拣拣起来,但总共也就花了五分钟、所有的私心轻而易举的涌现回雅纳切克的身上,菲洛帕托尔转过身,看到格雷拿着刀的正对自己。
“你可以直接说你不喜欢狐狸。”他吞了口口水,假装心有余悸地说:“或者是捷克人,尽管我不知道这两者中到底是哪个在歧视橘子果酱饼干。”
“猪排吃完了,还有罗勒叶跟迷迭香。下次去买白颜料的时候记得找理查德定些货来,省的春天刚到我们就把自己饿死在屋子里。”她活动一下手腕,抖了抖无论是刀尖还是背部都莫须有的水珠,亮白色的闪光一瞬间刺痛了他的视野,菲洛帕托尔几乎是条件反射着捂住了自己的左眼——那儿像烧起来了一样痛,眼泪也大颗大颗的落下,湿润了一整只掌心。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好的。”他敷衍的说着,语气里有些怨恼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屋门。脱离了温暖的厨房后所有的地方都阴暗寒冷,他颤抖着跌进床褥里,最后的尊严支撑他没把自己裹紧、显得比孩子和蚕虫还脆弱。
在看不到的后面,他不知道(实际上是不在乎的)格雷站在原地等了很久,她手里依旧握着那把刀,放弃时把刃刺里在被水泡发软的木砧板中心,那没比切开一只熟透的橙子 困难多少。接着她回到自己的工作前,继续拿起漂亮的裱花袋完成用果酱封锁住一块儿饼干的监狱事业,当所有自由都被甜蜜用蒙蔽双眼所禁锢后,格雷就把所有犯人装进野餐篮里让它们漂漂亮亮的去送死,直到下午两点一刻。菲洛帕托尔走了出来,回到曾逃离的厨房里,和早晨不同的是此刻他背拿着各式各样的油画用具,浅色系的木头跟十字架的色泽古怪的类似。同时他还换了身衣服,在白衬衫外套了件传统苏格兰格纹的针织衫,他不像格雷那样忠诚,没法忍受同一件雪纺裙在自己身上待超过8个小时。被莫名抨击到的后者对此熟视无睹,依旧继承了对方事业的继续在读那份之前被抛弃了的老报纸,“他们说禁酒令开始了。”菲洛帕托尔大步走上前,不容反驳地夺走了她手里的读物。
“让我们看点新东西。”他强调。
木棉的气息掺杂在潮湿的空气里,寒冷且沉重地拉扯着、拉扯着她的裙摆和他的步伐。格雷拿着编织篮阔步走在前面,昂首挺胸,单薄的布料在胸前的位置勒扯出一个微小但圆润的弧度,给太阳的流泪在空中画好了轨迹。尽管这是一个阴沉的雾天可她还是带了帽子,把所有的头发都严丝合缝的压在宽到离谱的帽檐下面,让那儿成为世界绝无仅有也绝对无人知晓的一处潮湿燥热的雨林荒岛,菲洛帕托尔跟在后面,因为背负了各式各样的艺术枷锁而缓步顺着山脊向上爬,每努力十几步他就得停下来擦干眼角的泪水,谁路过都要问他,“你是谁为谁受了谁的苦?”
“加利福尼亚。”他好像在呻吟一样,声音有气无力、几乎听不见。
这场或许可以称之为两个人的散步并不是每次都顺利。当星星恰好撞在坐标系,或者哪颗树上的叶子正好颜色跟人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一模一样时那些毫无目的的脚步声才会停下来。不是其中一个哪个人的停下,是他们,他们会停下来。而且他们不会说话,只像暗自约定过无数次一般放下手里拿的背上背的所有工具,在草地上沙滩上山丘上荒原上甚至是涨潮中的礁石上各司其职。菲洛帕托尔打开裹着画布的毛毯,小心翼翼的拆开一具木乃伊,还用专门的刷子轻轻扫净上面的灰尘,格雷背对着他,希望下身自由扬起的裙摆能遮住对方的身影让她完全看不见、缓解这份痛苦。好消息是她成功了。她不知道如何为自己如今不忠的行为辩解,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该怎么面对这一切,唯一一个令格雷深信不疑的真相源于嫉妒、是菲洛帕托尔对待给一块儿画布的温柔都比奉献给她的多结论。现在她站在他前面,看不到的人变成了自己,自顾自的将她丈夫远远地抛进自己影子的深渊里,只因为从没有人教过她该如何面对这一切。于是她开始痛恨起自己的父亲,就像过去几十年来一样,把在心谷底端纹丝不动的巨石唤醒又叫它在清醒中睡去。
在画框里画画的人完全不知情,他只是刚刚打好草稿,用碳铅图描出妻子纤细的背影,不知道自己是坐在那团美丽的黑色沼泽的底端创作。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需要。这也是为什么每次作画时格雷都执意把脸扭过去而不出镜,因为即使她没有任何艺术细胞无法欣赏任何美也知道,一张充满了绝望表情的脸上绝不会存在任何与美有关的东西,这是被菲洛帕托尔在她身上被扔进他的沼泽的东西,尽管她现在站在他前方却也无法忽视的东西,也是维持了他们间关系中最重要的一个参照物。
下一秒她开始思念起父亲,这是一个极其矛盾的行为,但只有回忆起父亲在生命中给予过的温暖她才意识到自己有被珍重的不止片刻,尽管导致她如今不知所谓、无处是从的人也是他——格雷终于无法再说服自己。她用手捂住脸,跌倒在草坪上,在菲洛帕托尔眼中跟一座石砌的灯塔坍塌没区别。他扔下画笔,先是跑、然后走,最后小心谨慎的接近了。格雷的两条腿像断掉的枝条一样被草草塞在半透明的裙摆下、像在寒冬暴雪下因不幸永远无法迎来春天的枯死的树根。
“你知道威廉斯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我们,你比谁都清楚,”他嗓音沙哑温柔的在讲,极富耐心的说:“我们不一定需要对方。你不需要我,我不需要你,我们甚至没必要住在一起。”
“再让我听到你说这句话我就杀了你。我会狠狠地给你鼻子和左眼上各来一拳,然后把你拎到门板的合页处夹断所有的手指头,还会把你扔到海里去喂鱼,我向你保证我会这么干而且整个过程都非常的痛苦,你将不止一次的希望自己马上死掉或感到后悔。”
他退却了,但只是绕到了格雷的身后,她还捂着脸坐在地上,尽管没有哭可也已经筋疲力竭,菲洛帕托尔也靠着她的背坐下来。点燃了从裤兜里掏出来的一根香烟,在新生的草坪上面对寒冷的夜风吐出一口薄雾。在他们头顶上,星空繁茂的令人害怕。
他开始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非要结婚。
作者:轻拍拍
评论:随意
“我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年迈的王子说。王冠下的眼窝深陷,漆黑一团,乍看上去像两只黑洞。王子抬起干瘪的右手,爬满干枯树根般筋脉的手背从锦缎华服的袖子里探出来。他的左手试图按下右手,但很快退却了。
“我找到办法了,没错,一定是这个,”王子的右手挑起一根食指,指甲畸形且暗淡无光,与此刻他给人的印象极其相似。指尖所对的是一只不断闪烁变形的牢笼。牢笼约有一人高,由幽兰色的电光组成,囚犯则是一名苍白的灵魂。
“这么说,先前的态度和决心都是装出来的吗?”灵魂有着年轻女性的面孔,细节却模糊不清。她的亮度越来越高,空气不断加热,像一颗初生的太阳。
风雪已经停息。纤细的阳光带来暖意,但无法消融千百年来的厚重积雪。荆舟曹捧着一块积雪中探出头来的墙砖,擦掉上面的冰和泥。他摘下护目镜,用手指顺着砖块表面深褐色的花纹摹写。他手里的只是半块不全的砖块。
“姐姐,你快看!这是斯迦洛哈的城徽!” 荆舟曹站起来,指着那片点缀着尖刺的圆环状图案兴奋地喊。一人高的、像一团呼出的雾气般的灵魂飘浮在少年身边,她甚至远没有身旁的雪景明亮,像一类模糊的指引。
灵魂端详了一阵,“你说得没错,这是斯迦洛哈的城徽,是他们眼中的太阳。”这声音在空广的雪地中迅速消散。
“这么说,这里就是斯迦洛哈的遗址了?”少年提出一个蛮有把握的猜想。他看向灵魂。
“我们需要更多的线索和佐证,”灵魂沉吟着。少年解下背包,背包里除了食物和工具,最特别的是一小兜色彩各异的水晶宝石。他认真地数了一遍,“还剩十三颗,”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提醒灵魂。他小心地收好水晶宝石,取出挖掘工具。
没过多久,少年再次叫喊起来:“姐姐,我发现了一处暗门!”灵魂无声无息地飘过去,荆舟曹正从积雪中清理出一片空地,空地上露出一扇深暗的、潮湿腐朽的楠木对开门,大概是一间地窖。门环上挂着一条早已锈蚀的粗重锁链。少年拎着锤子,望向灵魂。灵魂点头,少年举起锤子。没过多久,木门洞开,外界的凛冽寒风时隔千年,从这个毫不起眼的狭小入口,再次涌入这座冰雪掩埋的城市。
融化的雪水爬满通道的四壁,不时有寒冷的水滴落下。少年原以为是地窖,进入后才发现是是一处地道的出口。而这条地道,不知联通何处。
在幽暗的通道中,终于可以看清灵魂的模样。她是年轻女性的样貌,五官柔和,长发也映照出来,但这多少有微微散发着的乳白光芒的功劳。可与少年相比,并看不出外貌的相似。
“姐姐,这里会不会有恶魔留下来?”少年一只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短剑。静谧的环境和枯燥的脚步声令他的精神紧绷。无论陷阱或是恶魔,都难以对灵魂造成伤害,可少年仍然固执地认为自己应当走在前面。
“没有恶魔可以在人间生存一千年,哪怕是魔王也做不到。”灵魂的声音干净又清冷。少年直觉般地信任着这个声音。随着脚步不断迈出,他感到自己正在深入一个衰落的古老王国,这座王国没有智慧、没有血肉,只剩下脆弱的、一触即碎的骨骼。它唯一的道路是沉入黑暗。
这条地道干净地过分,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最终,火把映照出一扇铁门。铁门足够尺厚,门上雕刻着斯迦洛哈的城徽、刺状延申的太阳。
可这铁门是敞开的,缝隙足够成人通过。荆舟曹在门口站定,有些不知所措。灵魂略微停顿,接着飘了进去,少年连忙跟上。他可以看到灵魂照亮的一小片区域,两人合抱的厅柱、失去光泽的金银器皿、脱色腐朽的帷帐,以及一只王座。
形如枯槁尸体的王子就坐在王座上。那具覆着华服的尸体倏地抬起头,盖在头顶的王冠丝毫不颤,露出底下干瘪的面部,唯一能令人联想到水分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在灵魂的微弱但洁白的光辉下闪闪发亮。
这副场景把荆舟曹吓了个半死。他惊惧地叫了一声,几乎坐倒在地,隔了两秒,喊叫着举剑冲过来。
“魔王,杀死了吗?”王子干枯的喉头发出声音,就像有人轻声地沉沉呻吟。
少年停下脚步,与灵魂面面相觑。“哪个魔王?羽尔还是蒂亚?”灵魂说。
“……羽尔。镇压羽尔是,斯迦洛哈的使命。” 王子喃喃。
少年不知道是否应当将斯迦洛哈被毁灭的命运告诉面前这个人,面前这个逃离死亡的奇迹。他琢磨不准这个老人的身份,如果是斯迦洛哈当时的王族,至今岂不是有上千岁了?
“……还没有,二百年前,羽尔重返人间。”灵魂简要地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王子重复着,“就连强大的斯迦洛哈都没能阻挡羽尔,没有其他人……”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王子的身体就像一块布,盖在铺满灰尘的王座上。
片刻后,王子不再出声。少年终于开口:“我们来寻求古代知识,击败魔王的方法。如果你是斯迦洛哈人,请帮助我们!”
王子缓缓抬起一根手指,数米外,指尖遥遥相对的地方突兀亮起一点火光。一只墙壁上的烛台被他用魔法点亮了。“徒劳,都是徒劳。”他扶着王座,缓慢地站起来。“人类不知道他们在与什么对抗,哪怕再多的武器、盔甲、魔法和生命……”他移向亮起烛台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房间。少年和灵魂跟随进入,发现这是一间书房。但比起书房,更应当称为藏书库。这里的书架有五人长,三人高,要踩着梯子才能取到顶部的藏书。书架一台接一台,在黑暗中望不到头。
不远处有一张木制书桌,边角已经磨成圆形,桌面上散落着一张张的图纸和笔记,有些字迹陈旧,有些还很新。王子举着烛台走到桌边,照亮手边最近的纸张,它们已干枯发黄,令人担忧一触便会碎裂。少年瞧见其中一张画着复杂的机械结构,标题带着“投石车”的字样。这时候他发现,不只桌面,就连地面、甚至目力可及的墙壁上,都撒满或钉着纸页,数量无计。他感觉这像一间用文字和图形搭建的城堡。
“很快,我就能找到办法。我是王子,很快,杀死魔王,近在眼前。”王子掂起图纸翻看,一张又一张。房间里尽是纸张摩擦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那声音越来越急,几乎要连成一片。不知原因地,荆舟曹感到自己难以呼吸,他的肺像是被某种力量握住,不由自己了。他望向灵魂,他的姐姐,但在下一瞬间,王子忽然停下动作,那种急促的力量也一同消失的无影无踪。
少年大口呼吸着腐朽的空气。“您怎么了?”洁白的灵魂向苍老的王子发问。
“是这样么……”王子喃喃,不像是在回答灵魂,更像是回答某个看不见的思想。他忽然抬起头,用闪烁着的目光盯住灵魂,“斯迦洛哈最勇猛的战士,没能击败魔王,你觉得你可以,凭什么?”少年觉得老人那双灰败的眼睛在吸收光线,但那是不可能的。
没有等待对方的回答,王子用嘶哑的声音继续说,“父王和兄长,把无数战士送入战场,无论杀死多少恶魔,最终会变成,尸体,尸体是恶魔的食粮。”
他踩在纸堆积成的地毯上,每踏出一步,一片灰尘随之升起,好像并不在意损坏这些未出世的、惊人的研究。可少年隐约看见那些字迹都是相似的,猜测全部出自眼前的老人之手,也即是说,老人对过去的研究不再关心了。 “我找到了办法,保护我的人民,我找到了,我会找到的。”王子没有看向任何人,右手端起烛台,低头挪向藏书房的出口。他的发言时常自相抵触,这令荆舟曹感到困惑。少年望向灵魂以期得到一些指示与安慰,因此分了心。所以当王子经过,对着他的脑袋挥下烛台时,他并没能反应过来,立刻被打倒在地。
少年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眼前的便是洁白灵魂在电光织成的囚笼中,与王子对峙的光景。
“这么说,先前的态度和决心都是装出来的吗?”灵魂的亮度急剧升高,在几秒钟内,便已明亮如一轮太阳。周遭的一切都沐浴在这璀璨的光明中,大厅的立柱、财宝、王座,身后的影子纷纷显现出来,在闪烁飘动的太阳面前,就像撕扯出一只只黑色的恶魔。
藏书室的纸张翻动,树林般簌簌作响。
“保护斯迦洛哈,击败魔王!我想到了,只有这一个办法!”王子高喊,但那声音更像恶魔的狞笑。他死去的老树一般的手臂上,新生似地抽出枝条——带着倒刺的、如同玫瑰藤的血红肉鞭,钻破千年前华美的绸服。王冠覆盖的左半边脑袋,投下畸形的影子。
少年的大脑迟缓地开始运作,过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原来王子早已被魔王腐化。没有恶魔可以在人间生存千年,也没有人类可以。他的脑袋一阵眩晕,伸手去扶,触感黏滑油腻。他回忆起自己被烛台击晕了。他想确认灵魂的状态,可迎面灼热的亮光令他难以睁开双眼。太热烈了,他想,水晶宝石还剩下十三颗,他记得很清楚。十三颗可以支撑灵魂进行多长时间的战斗?他试图从地面上爬起来,找回他的短剑,尽可能缩短这场战斗,可当他抬起头时,错乱的方向感使他误以为冰冷的地面变成了墙壁。少年的手臂失去力气,再次倒了下去。
“对付恶魔的办法,人类也有,”灵魂的声音从白金光辉的中心传出,荆舟曹仰躺在地上,一阵灼热从地面传递到他的背部。这是什么魔法?是德鲁伊的火山吗?一种灵感在下一瞬间击中了他:是背包里的水晶宝石正在燃烧。晶格之间的能量越过无形的管道,以汹涌的姿态注入灵魂的体内。
“没有了,没有!我们犯错了,恶魔大军……想不出办法,没有办法,我想不出!”血肉触须打在光芒表面,太阳在颤抖,触须化为灰烬,但立刻又有新的枝条萌发。
“姐姐!”少年大喊。他有不好的预感。这并不来自担心无法击败敌人,而是孤单的未来的恐惧。王子害怕死亡和责任甚于魔王,所以选择变成恶魔。而荆舟曹害怕失去重要的人。他无法接受失去姐姐的生活,哪怕是想象,这副光景也令他无法承受其万一。“姐姐!”他几乎要哭了。
“一同毁灭吧,恶魔。”洁白的亮光急速膨胀,暗淡的电牢转眼便被吞没。就像一轮真正的太阳降临人间。
水晶宝石一个接一个失去光泽,从内部自发崩解,化为雪白的粉末。
王子倒在地上,千年前细腻优美的袍服被撕扯地不成样子,干瘪的身体被浮着微光的透明锁链捆绑。灰尘毫不费力地穿过这些锁链,比起实体,更像一种光学现象。他现在终于像一个乞丐了。
荆舟曹倚着大厅里的一根立柱,打开背包,试图包扎脑袋上的伤口。灵魂坐在他旁边,光芒看起来比先前在室外还要暗淡。
少年始终绷着脸,没有说话。灵魂俯身,打量了一下荆舟曹的表情。
“如果我不在了,小荆又要哭鼻子了吧?”
少年把脸扭到另一边。
“所以没能彻底毁灭他。”
“……还剩多少?” 荆舟曹干巴巴地问。
“大约三颗。”
“你实在太贵了,姐姐。” 荆舟曹声音中的颤抖无法遮掩。他笑了一下,笑出两滴泪来。
(写完感觉自己在发神经。本文有两个原型作品,有兴趣的观众可以猜一猜,奖励一句夸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