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又是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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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正在大面积施工】    

     

    

一、    

     

院落里的棣棠花开了。  

  

听喻先生说,这些都是在他搬入府邸之前便有的,一株株耷拉着脑袋,令他感觉非常不悦。他认为既然这片地区已经为他所有,那么就不应该把它们这么弃置着——我之后才知道他是来自对岸那个古国的皇子,自然也会对自己将来的住所讲究一些。他请人来翻修了整个院子,顺带着也把原有的花草树木修剪了一番,变成了令他满意,也能令来到此地的所有人开口称赞的模样。  

  

它们都被植在距离我的住所最近的地方。在园艺师休息的日子里,照顾它们就成了我的工作。  

  

“——你喜欢山吹?”  

  

当我同平日里一般提着载水器皿来到花圃跟前的时候,主人的声音从另外一侧传过来了。他大概才从梦境当中脱身,话音被大片大片的倦意低低地按住,听起来有些嘶哑。 

  

主人的乐师工作仍旧停滞着,五月初五的那场骚动过后,他并没有急于上街继续去寻找他所中意的故事,而是以需要整理灵感为由,时常一个人待在院落当中思考许久。不过他待我的态度倒是比之前更平和了,也会时不时地主动与我谈话,问一些关于我的事情。 

  

“也许是的。”付丧神大多都和人类一样拥有好恶,可我不知道自己对这些至多高过我头顶几分的植物究竟算不算抱有好感——不如说自我初次发现它们结出花苞的那一日起,它们便自作主张地每一日都在牵引我的视线。“不过我的上一位主人非常喜欢山吹花,所以我认得它们。”  

  

“这样,”他了然地点了点头,同样来到这些植物跟前,将指尖抚上其中的一朵。“山吹花应该是卯月时节便开始绽放的。”  

  

“是的,今年开得有一些迟。”  

  

我一边接应主人的话语,一边将器皿往它们扎根的泥土方向微微倾了倾。没有人继续照料下去的话,它们仍旧会变回一蓬枯枝败叶。“主人,我想要姓氏。”在为最偏远的土壤也浇灌完毕之后,我向主人提出了需求——因为我思考了一会儿主人刚才的问题,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非常喜欢它们。“将它们的名字作为我的姓,您允许吗?”  

  

接下来我便看到主人的脸上露出几丝惊讶来:“九十九也会需要姓氏吗?”他单手托着下巴,又像是开始思考起什么的样子。  

  

“我不知道,可是人类都会需要。现在的我更接近人类,所以我想得到自己的姓氏。”  

  

我这才想起来,似乎我还不知道主人的全名为何。人们大多以单字虎来唤他,敬重他的人会尊称其虎爷;他没有固定的居所,身份是游走于各地的乐师——这便是目前我对他所产生的全部认知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些任性的句子令他为难了,主人拧起眉头,鼻腔之间低低地拖出一声长音来。“这只是个用以区分氏族的标识而已。你诞生的那个年代也许会比较看重它,但现在它已经不算是很重要的东西了。”好在他的回答完全不像是正在生气或者感觉困扰的样子,“不过既然你想要和其他人一样拥有姓名,那么我也没有反对你的理由。”  

  

他将我方才提出希望作为自己姓氏的花卉名称,同我为自己临时起意产生的名字连在了一起,接着很自然地念了几回。直到难以言喻的焦躁感一点点攀爬到我心口的时候,他的脸上绽出了令我捉摸不透的笑意。“是个可以大大方方向别人展示出来的名字。”他先是夸赞了我,“只是除了我之外,你口中那些需要姓名的人类都没有机会接触到它,有点可惜。”  

  

“确实如此。”  

  

与我契约的主人总是能很快便将事情看得十分透彻,也许正是因为他的视野太过广阔,前进得太过遥远,所以他在这么说的时候才能不带着情绪。他在笑,他又说替我感到惋惜;同时他那令人窥不见的心思,和专门用来显给别人的面容正处在不一样的季节里。  

  

起初我很不适应面对这样难以捉摸的交流对象。“这样的人类可多着呐”——我曾经直白地提出过自己的想法,他这般回答我了。接着他就教如何我不畏惧,如何不惶恐,以及如何避免不合时宜地将别人藏稳妥的东西强行拉扯出来。  

  

“看来你很喜欢人类。”他听出我的回应里夹带着失落,就再度和我交谈起来。  

  

“是的,”我向他点头,“不过比起喜欢,也许应该用羡慕来形容更合适。人类非常自由,而九十九的时间太少了……半年内我们能倾吐的话语,能亲眼记录到的地方,实在太少了。”  

  

我看到一小片嫩色的花瓣打着旋落了下来。棣棠的花期在四月至六月之间,即便它们醒得迟了,最终也还是得在同样的时间沉入泥土。这批掉队的花儿生来就只得到了被减半的寿命。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主人偏过脑袋,望了一眼他正背在身后的三味线。“只不过如果能开口言语,能迈腿行走就是你所想所憧憬的自由,我认为你将来会很失望。”  

  

“您是指,人类并不自由?”主人所掌握的学识要比身为器物的我多出太多,我感觉自己有些跟不上他的话语。  

  

“那可是相当的……”他忽然不往下说了,而是将作为我本体的三味线稳稳取到手里。“对了,你希望我将来用它来演奏乐曲,是这样吗?”他向我提出了与之前的话题毫无关系的句子,令我举足无措——我想要将刚才的谈话继续下去,但他此刻所说的语句真是太过吸引我了。  

  

“您是说……用我来弹奏吗……”  

  

“待新的曲子完成就来试试看吧。”主人说着打量了一眼我的模样——也许是因为我现在的表情僵硬滑稽,他又等待了片刻,发现自己没能得到明确的答复便自行接着说了下去:“你不用担心,这一定是秋分到来之前的事——我原以为你还会更高兴一点。”  

  

“……非常感谢您。非常感谢您。”  

  

我深深弯下腰向他致谢,除了一遍遍地重复带有感激之情的句子之外,我想不到其他自己现在能做的事情。我终究还是放弃了去了解人类是否如我所想的那样自由畅快——不过或许主人口中所说的自由,和我所祈愿得到的东西原本便是不一样的。我看着主人一边有些困扰地摆着手,一边表示我不需要为小事过于郑重,悄悄地得出了这个暂时令自己心服下来的结论——直至今日我仍不了解人类,所以我只能想象;我想象如果我是人类,如果这幅躯壳里所承载的不是在岁月的河流中滞留不前的念,而是一颗会随着光阴的脚步不断起伏的心,那么此刻我也许就能做到喜极而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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