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rough the valley】——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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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的还挺大。

戊戌和壬亥面面相觑相距三米远地站在大门口,百无聊赖地等待最后一个队员的到来。

从雨中响起的是如同节拍器那样准确的步点。就算在这样大的雨中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女人如同鬼魅,却身姿挺拔形容优雅。

“久等了?”她挑起眉来打量着自己兄长给安排的两个……保镖?不,那只是打趣用的词语,是正经的队友。

“出发吧。”说话的是戊戌。他掐灭了手上的烟头,扔进酸雨之中。

“哦呀,真浪费。”

那是一个漆黑的人。和谁很像。

漂亮的笑容背后藏着的是一眼望不到底的黑潭,再看,就似乎是见到了某个人的翻版缩影。

她扭着头,去看雨里逐渐融化的烟头,又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壬亥的绅士行径踏上越野车。

“诶,上车了,不来接我一程?”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沉默了一会,女人的视线就转移到了父子两身上,“哈,你什么时候开始担心我了。”

不用多说两个人都知道通讯器那头的人是谁,沉默之中,坐在前排开车的戊戌看了看后视镜里的颜,黑色的长发批下来落在胸前,勾勒出的是女性丰满的身姿。

这不一样。

“不过是连着出外勤,怎么,你还想我回来陪你睡两天?”

话音刚落隔了一个位子坐着的壬亥的视线就扫过来了。

颜•格维塔,医疗组队员,前线的重要组成人员之一,行动组组长白茶和医疗组组长沈京的……名义上的妹妹。

在这个组织中工作了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碰面的机会不算少,但是真正像这样三个人正式组成队伍出征还算是少见的。三个人之间对对方的最大的印象只能来自于几面之缘和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

或许还多一个沈京。

电话被毫不犹豫地挂掉。颜似乎早就已经注意到了两个人在她打电话时看向她的那几瞬间的眼神。嘴角的笑容正在逐渐扩大。

“二位好?”

戊戌和壬亥都没有理她。只是听见一句似低吟的真冷淡就结束了。

车内重新回归安静,只留下发动机的声音和雨声。

再侧头,壬亥或许是找到了什么话题想要去说,颜已经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并不像。

凌厉的气势和那种看似一成不变的笑容消失之后,就变得没有了任何一点的影子,之前的那种既视感就像是海市蜃楼那般,从来没有存在过。

对于颜来说,这次的远征也并不是完全的自愿,从情报组那里得来的消息,那则求救信号实际上有些蹊跷,她也曾和白茶沈京商讨过,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都不是她区区一介员工能够真正插手的,所以最直截了当的方法还是直接前往。

被安排在这个队伍之中是一场完全的意外或者说巧合。

闭上眼睛的时候,她还在思考为什么电话那头的兄长会有一些不同寻常。她本意并不想深究,毕竟即便是亲生兄妹也没有道理去管他人的私事,更何况他们还没有血缘关系。

可是这两个人的眼神。

用来作为消遣不算是坏事。

被推醒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半,雨变得小了一点。但是还在下。叫醒自己的是戊戌,睡眼朦胧之间似乎是听见了一句。

——小姑娘。

“先下车,前面有点危险。”

眯起双眼,仔细打量着这个比自己大了一轮的男人,颜笑起来,就像是他口中说的小姑娘那样应道,而后披上雨衣下车。

刚落地,就感受到了另一人的视线。

壬亥。

“先去那里躲一下。”戊戌指着壬亥的方位,而后者也朝自己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把自己从有些低矮的地势拉上来。

被小看了?

不,并不应该这样没有礼貌。

颜只是将手搭在了壬亥的手心里,并没有用力,脚下一登,毫无困难地踩着高跟便上了坡。

对话并不超出三句。壬亥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这个女人的不好惹。

从前并没有听沈京正面谈论起这个妹妹,最多也就只听说过各种看似不可能的传言。

现在看来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前面有什么?”

“黑球。”

两个简短的字被当作了回答,颜面对这样的对话也只是稀松平常,丝毫没有把自己似乎是被故意疏远了的状态当做一回事。

瞟了一眼对方手中提着的箱子,她也只是弯下腰敲了敲,而后朝着戊戌指着的方向走去。

酸雨并不会腐蚀特殊材质的东西,虽然要融掉一个人根本就没有什么难度,不如说这样的东西似乎是专门针对活物而存在的。

“下不停呢。”

壬亥闻到了有些呛人的烟味。重新去看站在洞穴口看着外面景色的颜,她的手中赫然出现了一支漂亮的烟杆。里头的烟草还在微微发着红光,散发出的烟草香味有些呛人。

“是沈京给你的?”

“很在意?”她回过头。大部分的身影都被黑暗吞没,只能看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单手插在口袋里,有些慵懒的站姿。

一闪神。壬亥以为自己面前站着的是留在本部的沈京。是了,他似乎也曾经在沈京的办公室里闻到过这个味道。

“治贫血的东西。”颜转过身来,重新站好,手也从口袋里拿出来,单指弯曲敲了敲烟杆,里面没有被点着的烟草叶重新被翻出,“也亏得他给我备的多。”

“前面没什么东……西。”

“哦呀,欢迎回来戊戌先生。”

“是烟?”看见颜手上拿着的东西,戊戌愣了一秒,摘掉雨衣帽子的手也顿了一下。

“诶——”拖长了尾音,“准确来说是药。”

眼前的小姑娘重新走到光亮能照到的地方,她手中的烟嘴是对准了自己的。

要抽吗?

这是一种邀请。

还没来得及拒绝。

“是我哥哥给我的。”她笑着,“要抽吗?”

原先别过头去的也壬亥也重新看过来,似乎对于颜的这种做法有一丝不满。

“只是玩笑。”

即便语气真诚,也确实带了点玩味,两人依旧皱了眉头。

“可以接着出发了吗先生。”

“不。”戊戌答道,“现在这里扎营,明天再出发。”

颜看了看外头的景色和远处的乌云,并没有表示不满,而是利索地套上雨衣,走进雨中,向着存放了资源的车子进发。

放壬亥到达车边的时候看见的是颜一个人扛着两箱水,对着还在坐垫上铺着的几套寝具犯难。

就算是组织里特殊人员的女性,似乎也没有这样毫不拘束的?

注意到了站在自己背后的壬亥,颜露出一个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能帮我一把么?”

眼角抽了一下,那种不应该存在的既视感重新回来了,他似乎是看见了很久以前使唤自己的沈京,也是那个看似有些不好意思,实际上根本没有在犯难的表情,让人难以拒绝。

“给我。”是戊戌,“小姑娘去洞里待着。”

她并没有拒绝,而是听话地,像是一个普通的姑娘那样乖乖回到了安全地带。

原以为是这样的,两个男性都是这么以为的,但是他们似乎低估了,沈京名义上的妹妹这层人际关系。

能和沈京有那样亲密联系的似乎也就只有同类型的人了。

“我不是那个便宜哥哥。”

三个人围坐灯光边上吃下午点心的时候,壬亥将带着的饭团递了过去,紧接着就收到了上面那句话。

“真遗憾。”

不,她的话语里一点也听不出遗憾的感觉。

壬亥的手只能僵在原地,但是很快的,让人不能察觉的时间差。饭团被接过去了,保鲜膜被整齐地打开,垫住了手,女性的吃相很干净。

她看了看一边的饭盒,里面只有乘二数量的东西,并非乘三。

“很好吃。”抹掉了嘴角边的饭粒,颜将叠的整齐的保鲜膜原封不动地放回了饭盒里,那根烟杆又一次出现在了她手中,“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三天的路。”

“呼——”呼出白色的烟雾,颜看了看外头的雨势,“恐怕这周能不能到达还是问题。把黑球抓回来处理一下当做储备粮比较实际不是吗?”

戊戌楞了一下,“你能吃?”

“哦呀。”颜的烟管敲了一下一边的岩石,“我何时说过不能吃。”

下一秒,颜的头顶出现了一只手。

“辛苦你了。”

“哈,这又是哪一出?”壬亥发现,颜的笑容有那么一点开始扭曲,就像是电子屏幕的光线折射被打乱一样。

“有偏好的口味吗?”问出这句话的是壬亥,他似乎并不满意戊戌的行为,又或者是并不满意让同行人率性放松下来的是戊戌。

“偏要说。”颜看了看戊戌缩回去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揉乱的长发,“并没有。”

青年的气场有一瞬间的垮塌。

“噗。不,有红茶的话就帮大忙了。”

雨没停。

他们不可能有红茶,更不可能有储备粮。车子停在不远处,里面的物资大部分已经被搬离了,即便下大半个月,三人也不会愁吧。

有没有消遣就是另一回事了。

“于是。”似乎终于厌倦了这样安静的相处,开口的是颜,“为什么在这样资源贫乏的时代还要做出不懂得分享的行为?”

“哈?”

“我是说,时代观念的改变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没有谁会执着于所谓的生理科学性,以及。”她顿了顿,似乎是物有所指地晃了晃手中的烟杆,“为什么不选择分享?”

“你所谓的时代观念,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承认的东西。”

壬亥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做到了洞口的位置,戊戌叼着烟,没有点燃。

“把概念强加于他人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小姑娘。”

“强加于他人。”似乎是听见了什么笑话,颜轻声笑起来,声音微小却显得尤为突兀,“这可真是误会,我只是提出解决办法之一,并没有要谁去执行的意思,问题的最终解决方式并非靠着冷战或者维持现状就能得出的,总要有谁损失点什么。”

“探索问题的方式还轮不到你来说。”

“这可真是。”叹谓词有些过多,但是戊戌并没有在意,壬亥也只是用一种有些困倦的眼神看着这个还精神奕奕的女性,“我只是觉得僵持的场面在这个时代而言是最为浪费的。时间不多,谁能保证下一秒自己不死。”

那是一种仿佛胜利者的姿态。他们并看不惯。但是壬亥和戊戌谁都没有反驳。

不得不承认她说的一部分是正确的,但是在那之前,更加重要的事情。

他们谁都没有说过的事情为什么如此轻易的被说中了?

不,仔细想来她并没有提到过那句便宜哥哥之外的任何有关于三人关系的话语,又或者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引导的对话?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派遣无聊,更多是似乎是在推导,印证她的想法。

是他们自己暴露了自己?

这倒不应该这样说。

至少在之前的那些对话里,颜并没有一句要戳穿他们的意思。也就是说,或许在更早之前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三人之间不和谐的特殊关系。

是沈京说的?

这更不可能。

他对他们避之不及。

中药的香味逐渐盖过了外头的酸雨的味道。

首先注意到不对的是壬亥。

“你还好吗?”

“不,说实在的并不。”承认的过于爽快。

一直待在阴影里的颜脸色实际上并不好看。山洞里的环境不好,湿气重,阴冷,即便是在狭小的洞穴里有三个人,那也并不能代表她自身的体温可以身高。

说的简单一点,就是很冷。

“要生火吗?”戊戌问她。壬亥已经准备堆起火堆。

“不。”女性没有接受这个好意,“还没有那么严重。比起这个。能靠得近一点就帮大忙了。”

是故意的吗?

壬亥和戊戌面面相觑。

应该有一半是的。

可要他们拒绝也是做不到的。

如果是别人,或许还没有那么好说话,但是现在眼前的这个,并不那么好拒绝,即便对方带有明显的别的意图。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少女被围在中间,三个人的距离并没有拉进多少,但是至少他们还没有排斥对方到恨不得不见的程度,其中的深刻理由就不是她能够、应该去了解的,她需要做的也不是什么类似红娘的工作,而是保证这次任务的成功,私心?那种东西早就喂怪物去了,“这个雨势也没有别的东西能出来活动了,等天好了再走不迟。”

壬亥似乎想要打开箱子。却被阻止了。

“一会就好。我还不至于柔弱到出来没几个小时就要打回马枪的地步。”

‘那是我妹妹。’沈京曾经对着某个走远的背影这么说过一句,‘就是一个倔强的笨蛋而已。’

现在看来这句话并没有多大的错误。

“说点什么?寂寞能杀死人。”

“前面的路线说实话不好走。”

“我知道。”

“能否继续前进完全有我决定。”戊戌看了看另外两个人的神情,没有人反驳,“至于要不要撤退,是你们的决定。”

“呵。”短暂的笑,之后回荡着的便是安稳的鼻息。

唯一一个安定剂睡着了,保持着抱住双膝,靠在岩石上的姿势,看上去就不好受,但是她还是睡着了。

他们做错了什么吗?

即使有,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壬亥借着并不强的光线看了看自己的父亲,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的父子的这层关系。现在看来反倒是成为了罪大恶极的血缘关系。

从一开始就罪大恶极?似乎也并不是。但是厌恶是确实存在的。好在现在睡在那的是颜,如果换成另一个人,估计已经两败俱伤了,也庆幸睡在那里的是颜,不然他们不一定能够安然无恙的回去。

如同他人口中说的,她是一个疯子,戊戌磨了磨后槽牙,可是在自己眼中看来她和一般的女孩没有什么两样,该做的做,该说的说,服从命令,又有极佳的战场判断能力。

如果撇开现在的世界背景。他还真想带一个这样的徒弟。

晚上六点。

颜是被铁器的声音吵醒的。

壬亥在准备晚饭。真是今天她没有打照面的黑球。

“还请节哀。”

醒来第一句,饶是壬亥和戊戌也吓了一跳。

“怎么?很奇怪?”

“你以后别抽那么多药。不好。”

“哦呀。”

手上扒皮的动作顿了一下,壬亥才注意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不,我是说,你有什么就说出来,没必要等到……不。你当我没说过。这件事我们不应该讨论。”

“啧。”

是戊戌。

颜侧着头看看这边,有偏过头看看那边。

“能在末世看见雄性为了配偶争吵也算是一趣。”

原先还想喋喋不休的壬亥和正查看地图的戊戌都停了下来。

“就算你们抱怨我也不会住嘴。”

“没人教过你少说两句吗小姑娘。”

“啊——当然有,我哥。”

这下彻底没声音了。

上面那句自然是谎话,谁都有可能教过她闭嘴,除了沈京。他只会享受和自己一来一回的毫无意义的争执,从无中生有到戛然而止,自顾自离去,对于他们兄妹而言对方只不过是一面镜子,一个用来发泄的小小端口。

可是对于这两个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沈京是爱慕的对象,是应该被珍稀,被占为己有的对象。

这并不难分辨却并不简单就能解决。

颜自然不会趟这种浑水。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解决,更何况她乐意看见自己的所谓兄长吃瘪,纠结陷入尴尬。

不舍?

当然。

可那又算什么。

幸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持续性动词的结构更为复杂一些,所以需要组成幸福这一要素的东西绝不会简单,人生在世需要享乐。她没道理对沈京评头论足,更没道理挑三拣四自己的嫂子。

洞外的血腥味压过了里面的烟草味。壬亥还在烧饭,戊戌看着地图并没有想要阻止颜出门的意思。

所以她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抬头挺胸地走了出去,当然穿着雨衣。

黑球的处理并不困难。戊戌放下地图的时候壬亥也放下了勺子,而那个同行的女性已经走了有些距离。

他们探出头去,同时想要叫她。

逆着光,那人的背影挺拔,站在高处,伸手去接雨水,单手插着口袋,气质潇洒。远远地,就像是那个站在白色灯光下的人,慢悠悠回过头,问你一句,你回来了?

沈京——

他们的喉咙似乎被谁掐住了,谁也发不出声音来。

女性会过头,看见了两个人有些尴尬的表情。

于是他们远远的看见她说了什么,没有听清。

‘啊呀,是相思病传染还是中毒了?’

要不要回去告状呢?

还是不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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