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啊!狗桃!怎么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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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梅鹿辄

 

一、

 

十一月的卡塔尼亚!

约书亚推开门,几乎跳着踩上了街边的地砖。若不是担心自己背着的包裹会撞到行人,兴许他还会在家门口原地转上一大圈。十一月的第一日对于约书亚来说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即便已步入秋冬交接的时光,可这座被地中海气候环绕的小岛都市的空气依旧能使人轻松快活,就像海风撕碎了新鲜柑橘,捧起那香甜的汁水渗入了街头巷隅,然后又被忙忙碌碌的人群、被低空掠过海鸟轻盈带起,引得四处都是这样的甜美气味,其中夹杂着一点令人舒畅的咸腥。约书亚喜欢这个时节,约书亚喜欢这里。约书亚今日也在为自己能生活于此地而感到满足。

他对来自四面八方的诧异目光不管不顾,仍旧大步地、充满节奏感地踢着腿往前走。这片地区的人们有相当一部分是岛外来的观光客,他们本就对陌生的地域风情充满好奇,而如果此时此刻跟前正巧出现了像约书亚这样的家伙,那么他们自然很容易被其吸引住了。

——夸张。夸张,够夸张的!

第一次见到约书亚的人们大都会这般感慨。就算是已经熟知他的邻舍,提到他的时候也会拣选类似的词语来形容。浅到几近亚健康程度的皮肤,与前者相对充满活力的四肢,对于年轻人来说为时过早的白发,还有稍许令人生畏,却洋溢着快乐又不谙世事的、只属于年轻人的眉眼。

而这样一个浑身上下都写着违和一词的人,现在还穿着清洁工的制服,背着近一人高的皮箱边游荡边哼着不成调的摇滚乐。直到抵达了街道尽头,他才在信号灯的一旁站定身子,快快乐乐地将背后的箱子卸到地面上。他从里面取出了各式各样的清洁工具,开始认真地从大街的第一块砖石清扫了起来。

这是约书亚·托德契尼在西西里岛生活的第十个年头。

他喜欢这里,也自然喜欢把这里每一个角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这样才能让更多人体会到这座小城市的好——他这么想着,心情也更加明朗起来了。一边打扫,一边同经过自己身边的——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脸庞挨个儿打起招呼,完全不在意对方是否会回应自己。那由于早起而略显困倦的阴翳也完全地消失在了他的眼里。

然而就在他继续着他的快乐清扫的时候,却唐突地被迎面而来的少年装了个满怀。“走路看道儿……等一下,把我的钱包交出来!”

他朝跑远了的少年大喊了一声,急忙快步地跟了上去——追赶上去之前他还不忘把自己的扫帚塞进箱子里,引发了四周一阵窃笑。脏兮兮的少年和他一前一后地奔过了这条巷子的每一个拐角,约书亚很快连咒骂都做不到了,只能一边喘着气,一边落到了后面。他从疾步的奔跑变成了小跑一般的快步走,最后转化成了与平时无差的前行,一路上没有停下。

“你……你要庆幸刚才没有出现热心的好市民……说吧蒂莫西,什么事儿?”

待到两人闯入了街角的影子,约书亚才撤掉了先前那副气喘吁吁的模样,他站起身子唤着对方的名,又打量起对方的脸色。小少年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妙。

“您随我来吧,”少年这才转过身来,有些慌乱地看向了约书亚。他的声音甚至有点戴上了哭腔。“我想……清理尸体。”

“啊,好的。”

于是他老老实实地跟在蒂莫西的身后,背着自己的大箱子走过一条条熟悉的街道,他走着走着,心里突然生出不安来了。这条路线他过于熟悉,熟悉到了现在他有点想否认这个事实直接一溜烟跑路的地步。“蒂莫西,蒂莫西?”他小心地,带着试探一样的语气,轻声细语地想从少年的嘴里套出点讯息来,却屡次都以失败告终了。

直到他接过钥匙,打开蒂莫西指给他的房门——他见到了如睡着一般伏在餐桌上的老熟人,这时他才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同时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

“今天早上马里诺先生死了,他原本在餐桌边上看报,却突然倒了下来,当时我就在旁边。”他听到小少年总算是憋下了眼泪,嘟囔着抱怨起来。这家伙看到尸体倒是冷静下来了。“您看,他明明什么伤都没有受,甚至可能连自己即将被杀这件事都没察觉到……怎么会呢……怎么会。”

约书亚蹲下身子,将自己压低到了与尸体相近的高度,又吩咐自己的匣动物——名为阿喵的棕狼在尸体的周身来来回回嗅了好几次,才放下了尸体。“你说得对,表情相对平稳,没有枪伤甚至没有任何外伤,内脏却凭空消失了,兴许是被谁给夺走了。”他看到蒂莫西倒吸了一口气,便改变了措辞:“我想是‘火焰’干的……靛色的那种,用来施展幻术。施术时间是昨天半夜,至于你说的今天早晨……那是他撤去幻术的时间,用来填充的东西没有了,马里诺自然活不了多久。”他比划了几下做出结论,接着拎起马里诺的尸体,将他丟进了事先准备好的棺木。“最近能掌握火焰的人越来越多,单从死亡方式来看,这并不难想象——好了帮我把他再塞进去一些,等下我们要把他搬走,他是个需要悼唁的重要人士,时间很紧急,不是吗。”

“可是再怎么说……也没有人会选择对马里诺先生下手呀!”蒂莫西和约书亚一样藏不住感情,可是他不乐意戴口罩,因而只能任由愠怒和困惑在他的脸上一件件地展现出来。“而且,您自己也受过他照顾呀。”

“可他是黑帮,什么时候被杀都不奇怪。”约书亚装好尸体,转而打量了一眼现场,随后打开背包,将洗涤工具一件一件地摆出来,按照使用次序给它们挨个排了队。他早就习惯了年轻人的激烈反应,也知道对方无论怎样闹腾都不至于妨碍自己工作。“你也是,我也是……哎,我想……你不会是想让我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约书亚知道老马里诺手里捏着很重要的东西。各路渠道的药品——能在医疗机构出售、救人性命的正规货,和只能在小巷深处偷偷交易、上不了台面的提取物,它们或多或少会从马里诺的手里经过,最后被安排到各个机构名下。而现在他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咽了气,组织更上层的家伙们自然不会熟视无睹。

只是,他们自己也不会大动干戈地亲自调查就对了。

想到这里,约书亚成了更为大惊小怪的那个。他伸手朝蒂莫西指了指,差点把手旁的试剂打翻。阿喵抖着耳朵,在一旁呜呜乱叫。“等一下,等一下,整条街上最乖巧听话的蒂莫西。”他一时停下了打扫工作,无比认真地盯着对方皱巴巴的脸看了半天。“我是个清洁工,你知道清洁工的意思吗?打扫卫生……也就是大街小巷扫地的!尸体是垃圾,可活人不是——更何况我们根本查不出是谁杀了马里诺。”

“可组织告诉我,您清理过活人。”

“……因为当时他们给了我很多钱。”明明大半张脸躲藏在口罩下面,最后他还是撇过脖子,心虚地往阿喵那两对昨天刚刚被自己修剪好的爪子左看右看。“这不是重点,我们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又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儿呢?”

“啊,关于这个。”蒂莫西靠在约书亚清理完的餐桌上,双手支起下巴,声音听起来很是沉闷。“组织是有安排的——把近期上岛的,会‘点火’的人全部处理掉。所以需要你。”

约书亚瞪大了双眼。

“这不行!”几秒钟之后他喊了出来,“为了解决凶手,这代价太大了,我做不了。”

“上边说了,是能给戒指点火的人——也就是像您一样的人。这样的家伙本身就很少,而且现在这里只有您能揪出他们,想想看吧……”

“只是因为对于你们来说,不属于任何家族的我就算被寻仇上门也没关系。”他轻快地抱怨了一句,接着抓起自己的匣动物,径自捏起了对方的爪子,朝蒂莫西的脸上糊了过去。“真是一群坏心眼。”

“关于这个我也想过了,我会帮您的。”少年用他那张长得并不讨喜的脸蛋朝他勉强地挤了个笑容出来,“马里诺先生死了,不止药品的路线会出现混乱,而这片区域的防线也等于彻底空了出来。在新的继任者安排下来之前,不能再出新的问题了——所以我想,处决凶手只是诸多的理由之一。”

约书亚瞪了对方好一会儿,他沉默了半晌才终于放下阿喵,继而伸出手。“让我跟你的上边儿的家伙说说话吧,有合适的价格我就答应。”

蒂莫西乖乖地掏出了手机,丢在他手里。

 

二、

 

他本就不擅长悄无声息地追踪。

若不是对方首领给的酬金足够多,现在他早就把枪一扔钻进被窝了。结果两个小时前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爬上了这座城市的最高处,尝试着感知起了周围拥有火焰能力的人。那时候他感觉自己几近整个融入卡塔尼亚的土地里去,花木和枝叶成了他的眼,每一缕拂过小镇的海风就如同他的呼吸。于是岛上正在发生的,与指环与火有关的一切他都能看见。

最后他找到的便是自己此时此刻想方设法跟踪的两名目标。可疑,非常可疑——他盯着两人的背影,不由地直皱眉头。两者的差距太大了——发色,五官,年龄甚至人种都不相同,他们现在正默契而安静地走在街上,期间没有人多说一句话。除了上下属之外,约书亚暂时没有猜到新的关系给他们按上。

他们走走停停,终于抵达了约书亚心里理想的场所——这是一条没能得到翻修的废街,也是埋葬性命的好墓地,人迹罕至,冷冷清清,偶尔他也会在溶解完尸体和垃圾之后跑到这里来,看看有没有需要自己一并清除掉的东西。他拉上兜帽,又将它系得很紧,尽可能地把自己的脸和头发收在了里面。他觉得目标已经发现了他拙劣的跟踪,但是他并不在乎。他擅长遮盖人类和暴动留下的痕迹,但这其中向来不包括他自己。

他透过枪的准镜,看到其中一人抬起头看往自己所在的方向,那是柔和的,却又带着些许痛感的紫,虽然相隔的距离不算太近,但姑且也算是对上了视线,他这才发现他们似乎年纪相仿。对方没有发现自己,他的目光很快就转了方向,可那余韵却悠悠地融化在了约书亚的眼里。真漂亮呀——他抱着枪,指尖在蝴蝶扳机上一搭一搭,仿佛有些恍惚地做起了白日梦。

他在等。

他不需要完完全全的隐蔽身形,现在他只需要一个很小的,很小的机会。比如一阵被海风抖落的枯叶,比如一只受了惊吓跳上断墙的猫儿。他只需要一个能让他扣下扳机的机会,他甚至不用想办法跳下来。

他突然听见由远及近传来的汽车鸣笛,或许是源于闹市区的,现在他来不及思考这些。在下方的两人不自觉地循着响动转过头去的时候,他便朝他们扣下了扳机。可他马上又惊讶地发现其中一人早已准备好应对自己了——在光和热量飞驰过来的同时,约书亚纵身从年久失修的墙壁上跃了下来。

他几乎同密布的枪声一同坠落,皮箱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他的手边,令他松了口气——跳起的时候他感觉到包裹了细小火焰的逆流险些划破自己的脸,而紧接着来自后方的碎裂和倾塌声在片刻内占据了他的听觉。于是他一边庆幸着还好自己选择跳了下来,一边重新站稳身子举稳武器。

他看到自己射出去的子弹全部唐突地在空气中止住了前行,直到最后连原地打转都做不到了,才各管各一股脑地全部落在地上。褐发的年轻人在他跳下来时已经打开匣子,抵挡在约书亚和自己的另一名同伴之间——借着昏暗的灯光和指环上的火焰约书亚辨别清楚了,那是他之前中意的对手。

只是对方的武器也过于特殊了。约书亚在看清楚年轻人之前是用什么工具向自己施展攻击、并抵挡下子弹的时候,下意识地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感慨。那是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东西——被雷电和火包围、充满机械感的立式麦克风,还有已经对方手里稳稳托着在手里,正在发散乐音、震颤着空气的乐器。

这对于约书亚来说过于特殊了。他听说过有人制作出了兵器形状以外的匣子,不过此时此刻他也是第一次见。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何——”

对方似乎意图询问些什么,可结果话语却被再度响起的枪声掐断在空气里,约书亚默念了三遍“不要和敌人交流,”才总算按捺下了作答和夸赞那柄吉他的念头。取而代之的是轻型机枪在他的怀里持续地发出咆哮,投射子弹,可它们无论如何都破坏不了对方的防线。青绿色的火在他的认知里向来是最难对付的,他思考了一会儿,用力地踩上了皮箱的最末端——沉重坚硬的箱子短暂地立起了一瞬,这对约书亚来说足够了——他伸手从里面抓出另一把机枪,开始了更为密集的扫射。他瞧见自己的子弹两次打在了同一个位置后,那个位置周边的屏障也相应地变得薄弱了几分。

若是再接近一点的话——

在他这么考虑着,决定再往前一步开枪的时候,对方手里的弦乐器却忽然变了模样。他看到年轻人也停止了弹奏,将它整个反过来握在手中,继而朝着他的武器挥落——乐器四周生出了夸张而沉重的刀刃,已然不再是方才只能用来抵御攻击的防护工具。约书亚并没有料到这一点,待到他边后退边发现自己的一把手枪成了碎片的时候,他的右臂也早已结结实实地被划开了很长一道伤口。

虽然及时发动了活性化的能力,但很明显他赶不上对方的动作——他的指尖,上臂乃至整条胳膊都失去了行动能力,在他暗想着情况不妙的时候,对方却闪身更进一步地接近了。约书亚隐约估摸出了自己需要后退的距离,可实际上却也只能堪堪避过;他本能地抬起枪,却没来得及准备好足够的力量抵挡攻击。结果他只能看着自己的武器被一分为二,碎裂的枪管和弹夹散了一地;而他的子弹也骨碌碌地往四面八方滚落出去,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回来了。

他自己也在这场小混乱当中失去了平衡摔落在地上,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绿色的火焰落下,又在自己的耳畔止住动作。

“我输了,您动手吧。”长斧刃部挨着他的脑袋,隐约他还能听到火焰劈啪作响的声音,像是在对他低语。而他自己只握着扫把与尾端相连接的根部——这还是他情急之下好不容易抓握到的东西,看起来有些不堪。战斗的消耗让他不由得摘下口罩,好让自己最后再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您不再攻击我们就好。”然而出乎他意料的,对方只是摇了摇头,利索地将长斧收回了匣中。“我们只是单方面地被您缠上罢了,只要您愿意就此止步,我们就没有再交战的必要。”

他叹了口气,维持着倒下的模样将指尖对向了另一人,随后不由分说地扣下扫把上的按钮,原本只能用来清扫街道的工具却顷刻间变了模样——年轻人在这机械碰撞交织的声响下脸色有些错愕,却及时地反应了过来,他再次亮出武器,将约书亚最后的挣扎远远地扫到了一边。可即便如此,对面的二人也没有流露出准备继续对自己动手的态度。

“……我不太明白,先生们。”他拍掉衣服上的尘埃,从地面支起了身子。“我攻击了你们,并且失败了——甚至两次,即使这样你们也不杀死我吗。”

年轻人似乎在斟酌语句,而更年长的那位却先一步地开口了:“我向你保证,我们不会夺走你的性命,不过作为交换,能告诉我们你这番行动的理由吗?”

“唔,所以就是……我说了你们就会放我一条生路?”

“你拒绝回答我们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好吧成交。”

他将马里诺的死,当地黑帮的想法,以及自己接受这项委托的理由简单又如实地说给了他们听。“看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们也是有任务在身才到这里来。”他说着取出一张照片,将它送到约书亚跟前。“你见过他吗?几天前我听说他出现在这里……他和你我是一样的。”

“没有哦,”约书亚晃了晃脑袋。“目前为止我没有找到陌生的火,除了你们……我们换个地方聊这些吧,至少待在室内会比这里舒适。”约书亚见对方许可了,便拎起皮箱,准备把前面散了一地的大小武器一件件归位。然而在他刚开始动手得时候,却又先一步地碰落了些小物件下来——它们被摆在最顶层,险些砸中他的脑袋,不过对方好心地帮他拾起了它们,“哎哟真疼……谢谢您,先生。”

对方摇了摇头:“小事,说来为什么还会有绘本?”

“嗯?绘本?”他扫了一眼手里的读物,自己也有些不明就里,“绘本……绘本……我想一想……啊,好像是给小鬼们买的东西……哎呀!”

“小鬼们?”

“是的是的,我差点忘记了。”他将那几本画册按照顺序理好,整齐地塞回到皮箱的最底层。“这么一闹我才想起来,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来得及做呢。这么说来没有被杀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们。”

 

三、

 

这个国家的孩子没有未来。

他从硬板床上翻身跃下的时候,无线电的报时声和远处的炮火同时响了起来。床头柜上还有半包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压缩饼干,他小心翼翼地掰了两小块,就着水吞入肚子里。最近的天气并不怎样,扑面而来的风里带着沙土的味道,于是在进入营地的时候他拉高了衣领,让自己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他看见长官挺直了腰,正在向新来的小军人训话。有几个小家伙或许还不如一杆枪重,但他们的应答声却嘹亮得如能支起任何机枪和炮弹。他照旧挨个打量了一眼他们——那些形形色色容貌各异的脸庞,还有与他非常相似的眼。

他肩上背着自动步枪,腰间挂着手雷,趁他们开始重复那嘈杂的——那比战火还要嘈杂的宣言之前,悄悄地从营地的墙壁一侧翻了出去。现在正好轮到他放哨。

太多了,实在太多了,不记也罢。他爬上简陋的瞭望塔,心里暗暗地想。他低下脑袋,大片大片的金色便跃入了他的眼,他不知道在其他地方这样的颜色代表丰收,也懂它究竟算不算美。他只知道自己脚下是蒙着灰的黄金,黄金下面流淌着黝黑的沃土。孩子们只是夺取它的一种手段,他们至死摸不到它的一毫一厘,既然这样他们自然也就得不到未来。

为真神。为信仰。为领土。为自由。为金钱。为权利。赴死的理由太多,他记不全,也不想再记下更多。但事实上不用记下这些也能好好活着,他很久以前就抱着这些漆黑冰冷的火器,从这个营地辗转来到另一个驻扎营地。枪的用途只有一种,他的用途也只有这一种,使唤军火和孩子的人们大都需要一定的理由,这点他理解,可若是要将这些分化强加到他们每一个无名之辈的肩上,他就只能敬谢不敏了。

“——少将,以后他们跟着你。”他感觉肩膀被谁拍了拍,便转过头去。很快他就看到长官的身后漏出来几张不太陌生的脸——就是之前高喊着口号的小孩子们,他们正有些怯生生地打量着自己。

于是他点点头接受了命令,不再说更多。他无法对他们过多地说些什么,他只不过是个与他们年龄相近的少年,开口必然失去威信。这些年幼的下属们不会思考他在战场上活了多久,他们更愿意相信肤浅的眼前所见,更相信万物本质。于是他选用了以往的方式,闷哼着伸伸手招呼他们过来,指导他们怎么给枪上膛。至于更深层的——弹道曲线,火药剂量等等,他甚至不太确定究竟是小家伙们会先学到这些知识,还是他们的家人会先拿到军方的抚恤金,就像是一场赛跑。

“嘿,”在他边走神边指正他们拆装枪械的时候,一个孩子咧着嘴拧巴了一下他的手腕。“我们怎么喊你?这儿的长官太多啦。”

他看了看缝在衣服上的大大小小、充斥着各国文字的名牌,随手指了一枚看得懂的示意给他们看,不过他不认为自己会被对方频繁地喊。给予他生命和姓名的人们死去得太早,导致他很久没被喊过名字了,现在他也不记得自己到底姓甚名谁。有一阵子他总是抱着AK47,所以当时的同伴们叫了他很久的阿卡少将;而前几天他开始适应SVD的时候心里还在想,指不定将来自己的称呼会变成什么。

姓名在不断地变化,同伴也时时刻刻地被更替。唯一不变的只有他自己,空无一物,因而一成不变。不过少年人总是渴望能拥有什么,于是他只能捡来别人不需要的东西打点自己。勋章、名牌,弹壳——凡是他能找到的有价值的东西,他便全部拿走。他还吞掉尸体兜里的面包,再让鸦群和野犬叼走他们的血肉。他不知道自己会因为这些亮晶晶的小东西得到多少价值,但至少这样的自己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某日他在剿灭敌人小队的时候不小心扫射到了一名异国的商人。大口径的子弹打断了商人的腿动脉,导致对方没有挣扎太久便咽了气。事后他一边道歉,一边像以往那样开始在对方的尸体上翻翻找找——型号迥异的自动手枪,弹夹,甚至一些小暗器,看来对方携带的强制并不仅仅是用来自保的,这样的人他见过。他们贩卖军火给他的伙伴,也卖给他的敌人们。战局会变化,他们可能也会受影响,可无论如何利益是不变的。他把武器收入囊中,继续翻找商人身上有价值的东西。

这是一份行程安排。他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勉强读懂了上面写着什么。明天下午——也就是十几个小时之后,这台手机的主人就会乘货轮离开这里,到西西里去进行新一轮的交易。

这似乎并不是什么有用的情报,于是他思忖了片刻准备把手机丢掉——他的手才往外伸了一半出去,却又很快地被他自己收回来了。

货轮会离开这里。

他知晓了货轮的位置,知晓了它驶离这片土地的时间。那么只要他潜入进去。

他只要潜进去……!

他突然想起了那些最初跟着自己的孩子,最后还是没有一个活了下来——不知道多久之后长官会给他带来新的人选,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再也不想见了。他认为他们如果能在别的世界上相遇,定能得到更加融洽的,安全的关系。

这样的想法使得他感到头晕目眩,险些丢掉手里的武器。幸好这里不再有敌人,也暂时没出现同伴——于是他在屏幕暗下来的最后几秒内记下了时间,就像记下弹道路线和火药的种类那样,然后将它摔成了两截。

于是当夜他不动声色地干掉了守卫,一个人溜去了码头,照着商人的记录找到了那艘正在装箱的货轮。他不擅长屏息凝神地潜行,可这次他却做得很不错。他一路辗转找到最低层的船舱,轻巧地钻进了能够容纳他体型的货箱里。他决定在里面安静地等待船只靠岸——不吃不喝,没有光和温度,只有稀薄的氧气供他活着。他紧紧地抱着自己最信任的搭档,匍匐在阴冷的最底层。

他盘算着盘算着听到了汽笛的声音,他知道自己总算是开始了航行。

可就在他好不容易藏妥了身子,以为可以安心一阵的时候,他们却寻上来了。

或是失了手和腿,或是被轰没了半边脸颊,或是身上镶满弹孔的男女老少——他们无言地望着他,朝他缓缓地行进。新鲜地血液还在汩汩流下,从他们的身上淌到他的脚边,而后化作一只燃烧着的手掌,仿佛要将他拖拽到比书中的更为地狱恐怖的深渊底下。他惊叫着挥舞手里的武器,想要驱散他们,可他却惊恐地发现枪子和炸弹却对他们失去了作用。即便被自己一次又一次扫射得不成人形,他们却不知疼痛与畏惧,蜂拥着朝他围拢过来了。

嘿,你们想要什么——性命吗——一条可不够分。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任由自己的思考和身体在海面上漂。他感觉自己的皮肤被这些死者触到哪儿,哪儿就开始发烫。他的思考都快要被这灼热的温度蒸发殆尽了,可皮肉下方的骨头和血管却止不住地冷,甚至令他瑟瑟发抖。

直到他仿佛听到整个世界传来了沉闷的“轰”地一声,大地震颤,随后万籁俱寂。这时候他周围的“他们”才消失了。接着涌上的便是强烈的眩晕感和腹中翻江倒海一样的反胃感。仅存的三分理智告诉他,自己或许成功了,方才的震动正是工人们在搬运货箱,而现在他自己也被连同着一起安置在了这个码头的某一处。

可是他感觉不到任何喜悦,只是又等了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扒开货物,推开箱盖,从里面翻身出来——他脚下踩着水泥灌注的地面,看到窗外的蓝天,听到海鸟的叫唤,又闻到了咸腥的海港空气。

他真的逃了出来。

然而他还来不及欣喜来不及热泪盈眶,一转身却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彻底剥夺了视线。

“小孩子……?”

带着疑惑的呼唤声让他惊恐地而下意识地后退到墙角,同时举起了手里的枪。他隐约看到一名男性打着手电筒向仓库内探头探脑,试图对自己问话的模样。

“不要过来!不许动!”他尚未从强光中恢复视力,看不清对方的眉眼;他尚未在黑暗中理清思绪,感觉不到自己现在究竟是怎样一副表情。他只听到鞋尖摩挲地面的声响,这代表那个人仍旧在接近自己。于是他害怕得大喊大叫,几近撕心裂肺,扳机被汗水粘在了他的指腹上面。

他隐约能听懂对方在说些什么,诸如“你别害怕”、“你从哪里来的”此类的话语,他当然知道该怎么回答,在登船之前他就演练过。可现在他却感觉像是如鲠在喉,什么都吐露不出来了。

接着他看到对方的手伸向了腰间。那对他而言是最为致命的起手动作。

他知道!他熟悉!

那只手伸向腰际——腰后藏着手枪,腰间捆着雷管。一定是这样的,这是仅有的可能性。和无数次出现在他梦境里的臆想,和无数次展现在他面前的现实一模一样。

于是他在能够看清对方身形的同一瞬间抬起手来,做出与平时一样的应对。经过特殊处理的手枪发出了轻轻的砰的一声,将子弹推出枪管;被击中的男人也发出了轻轻的砰的一声,失去平衡倒在地上。男人的半张脸裂开了,他远远地能看到扩散开的血液和脑组织液,毛发和碎裂的头骨浸在里面。

他总算能安下心来了,便像平时,像仍旧在大海对岸时那样走到尸体身边。这里看不见秃鹫,他也不知道男人身上是否带着面包,但他还是习惯了在尸体上翻翻找找。总会有收获的,他想。比如勋章,比如金钱,再不济也能得到男人刚刚准备用来对付自己的武器。

他这么思考着,首先抓住了尸体的手腕,将其从腰际的大口袋里面拎了出来。

“啊……”

远远出乎他预料的东西从尸体的指尖滑落到地上,他一时间并没能理解那究竟是什么,便蹲下身子去捡——待到他自己亲手拿到它的时候,他发出了比枪声、比男人的倒地声更加轻微的,断断续续的哀鸣,像一只垂死的兽。男人准备取出来的只是一块手帕罢了。

他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做错了事。他为了逃离地狱才来到这里,可又把地狱的东西带了过来。

直到窗外那一小块天空被夕阳烧得通红了,他才总算想明白了自己的愿望,理解到自己刚才究竟做了怎样与愿望相悖的事情。他低垂下脑袋,将整张脸埋进手帕里面。

最后他从四周捡来一些砖石,将它们和男人一起塞进粗布袋子,又用塑料绳紧紧地捆扎了好几圈,最后将其拖出仓库,丢入数米开外的海港。他看着深色的袋子吸足水分一点点沉了下去,随后原地蹲下身子。他的动作很小心,没过多久,他就重新看到了恢复平静的海面,隐隐约约还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影子。只是他现在又看不清东西了,他不知道自己的面容和神色如何,只能依稀从湿润的眼睑和睫毛之间捕捉到来自下方的零星反光。他知道这光来源于什么,而现在他认为已经到了和它告别的时候。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自己花费了很大功夫,耗费了漫长的时光才收集到的,各式各样说不出从属的勋章一枚枚地从自己的衣角上扯下来,又一下一下地向着海面丢出去,直到自己手里的东西一件也不剩。他扔得过于忘我,甚至连弹夹和枪也被他抛进海里。只有男人先前带着的清洁工具被他留了下来,他用它们将地上的血迹处理得干干净净。

 

四、

 

“哇……太感谢了,不仅没有杀掉我,还答应来这里帮忙。”约书亚将怀里揣着的碗碟丢进洗碗机,砰的一声把门合上了。“可惜我既没有很多钱,又没有什么本领……只能做做简单的食物,好让伊碳和爱莱塔先生填饱肚子。”

“其实您不必这样费心。”

“嗯?伊碳这个称呼不好吗?”

现在约书亚知道了年轻人叫一之濑·伊克斯,而另一位虽然来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就接着外出调查去了,但他也学着伊克斯的模样喊起了对方的姓氏。“我不是说这个,”伊克斯愣了片刻,又生硬地咳了好几下,“我是说,您并不用报答我们,托德契尼先生……这里,是个挺好的地方。”他瞥了一眼远处缠着教师不肯睡去的孩童们,又加上了一句。

伊克斯不止帮约书亚把绘本搬来这里,还帮忙将它们分发给了这里的孩子们。他甚至和约书亚在这里陪着他们玩闹了许久。

“是吗?谢谢你!是的,我也喜欢这里。”约书亚把最后的小甜品递到伊克斯跟前,“本来一人一份,但是因为材料不够了所以现在是伊碳独享——是大人也会喜欢的高浓度黑巧。”他满意地看到对方有些窘迫,又老老实实地全部喝下肚去,这才算彻底放松了下来,整个人反过来趴在了椅子的靠背上面——他非常担心对方还在介怀刚才的交战。

“托德契尼先生一直都在资助这里吗?”

“谈不上资助,我没那么富有,只是有了闲钱就会拿过来罢了。本来想着这次如果能顺利得到报酬的话,就给这里添点儿什么。不过现在看起来有点悬,而且我还要想办法把你们的事情对组织瞒过去。”

“抱歉。”

“不用抱歉,不用!我只是随口一说——对了,你们的任务好像是处理叛逃人员?”约书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几乎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凑到伊克斯身边,这又把对方吓得不轻。“如果我帮你们办好你们的事儿,可以算是今日的答谢吗?”

“……是的,如果您愿意的话。他原先只是我们外围的成员之一,后来违反了家族的规定,妄图染指家族当地的毒品。他在事情败露之后便一直在各处逃窜,我们花费了很大的代价才在这里抓到了一点踪迹。”晌久,伊克斯才算是反应了过来,“所以您愿意帮忙的话那真的再好不过……不过恕我冒昧,您可真不像是这边的人呀。”

“原来如此……啊,对,确实不怎么像,所以没有组织会接纳我,我知道——不过这不重要。我也想丢掉枪好好做点什么,可终究我只能与它们为伴。我没有什么远大的目标,也根本没想象过这里的孩子们将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看向伊克斯,难得地表现得老实了一些。“至少别变成分不清好坏,连面对善意时都要手足无措的傻瓜就行啦!愿望就是这么简单!”

“我觉得这个想法很棒。”

“噢,说起来你的眼睛真漂亮呀,比大明星的还好看!我之前就想夸一夸——”

“托德契尼先生!”

约书亚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选择在伊克斯夸赞自己的时候打断对话,而对方一番丰富又精彩的表情变化,也在他接起手机时才止住了,来电者似乎是外出调查的爱莱塔。约书亚看着对方的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下来,心里也隐隐感觉到了不安。在伊克斯手机响起的同时,他真的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陌生的火。那并不是爱莱塔描述的雾属火焰,并且它仅仅点燃了一瞬,很快地便灭了下去,再也燃不动了。

“在港口。”伊克斯挂断电话,似乎有些焦急。“爱莱塔先生可能追踪到了目标。”

他随着伊克斯赶了过去——果不其然地,那不妙的预感又应验了。上次是马里诺,这一回变成了蒂莫西。他看到脏兮兮的少年安详地躺在港口的一角,皱巴巴的脸难得看起来不那么渗人。

“爱莱塔先生呢。”他没有管蒂莫西,反而找寻起爱莱塔的身影来。“我能感觉到他的生命,但是很难辨别出来。”

“好像他被困在了幻术里。”伊克斯打量了一眼四周,“之前的通讯是被强行掐断的,当时他只来得及告诉我们他在港口。”

“这样啊……看来刚才的火是你呀,可惜了。”约书亚这才走到断了气的少年跟前——对方死前没有争斗,没有受伤,甚至可能没有见到凶手的模样。他摸了摸蒂莫西的身体,原本突突跳动的胸腔现在空无一物,应该也是被摘除了什么。

“您认识他?”

“是的,我们很熟悉。我捡到他的时候他十岁,那时候我自己也才二十出头。”他把尸体包裹好,又最后小心地抱了抱。“他的脸被烧伤了很大一块,当时我怎么都治不好,只能把这张脸修复成勉强能见人的模样——在马里诺接受这块区域之前,我照顾了他一段时间。我照顾过很多孩子……还真是每一批都不太一样。”

他的语气平稳,仿佛正在叙述他人的故事。

“不过他是黑帮,并且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所以什么时候赴死都不奇怪。”他唐突地放下了怀里的尸体,同时指尖窜出火苗,灵巧地打开了挂在自己手腕上的匣子。“你也是。”他抬高了声音,浅金色的火焰随同弹夹一起簇拥在机枪周围,继而指向不远处的货堆。伊克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约书亚先一步地扣下了扳机,几乎摧毁骨膜的轰鸣响彻在夜晚的港口上——很快他们听到附近传来人们的尖叫和警车消防车此起彼伏的鸣笛。

“我知道,在引起大骚乱前结束。”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正好对上了伊克斯的目光,他有点能猜到对方想说的内容,“帮个小忙吧,伊碳。”

约书亚找寻到敌人身处的位置,却发现之前已经确认死亡的少年,现在正垂着眼睛坐在自己跟前。“你好……又见面了……”在发出声音的时候,他的脸融化成了液体,一点一滴地落在地上。约书亚下意识地向他举起武器,可子弹没能击中任何东西,它们穿透了对方的身体,最终直直地嵌入地面。

他更换了方向继续扫射,不论眼前究竟是否存在敌人;待到这片土地也被盖满了子弹,他便再度更换方向。直到他先是听到一声闷响,接着又听到了拉扯和敲击的声音,仿佛是在逃离的时候重重地撞上了什么——他捕捉到这个响动,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射出子弹,最终他如愿地听到哀嚎,也见到了鲜血。“伊碳做的牢笼比我想的还要坚固。”这时候他才收起武器,蹲下身子试着敲打周身凝固起来的一草一木,以及中了枪伤不得不撤除一切幻术的术士。“你之前说我们又见面了?第一次究竟是在哪儿呢?”

“……马里诺的住所。”疼痛令这个和蒂莫西别无二致的家伙不停地喘着粗气,“我本来想成为这家伙,然后自己消失的——可是这个小鬼却在我施术之前先一步找了过来,甚至通知了他的组织。这令我很难办。”

现在他的幻术彻底失效了,这才褪去蒂莫西的容貌,露出了本属于自己的脸和体型。现在约书亚记得他了,爱莱塔之前给自己瞧过他的肖像。

“所以你就转而杀了他,想以他的身份在这里活下去?”

“他是老家伙的学生,总有一天权利会落在他身上。可我没想到他们也找来了,更没料到你们……”男人的视线越过约书亚,落在了正在朝这边赶来的伊克斯身上。“不提也罢……不过你会为他复仇吗……你亲自培养成人的……”

“一般吧。更何况你是爱莱塔先生和伊克斯想找的人,我不能自作主张。”约书亚说着将自动手枪抵在对方的肩上,继而毫不犹豫地接连开了数枪。“这是从爱莱塔先生身上顺下来的,好像是梅鹿辄,还有之前厨房里的酵母菌……有酒精,也有毒,双方都没有达到致死量,只不过他会好好地昏迷上一段时间吧。”他见对方在咒骂声中昏死了过去,这才转过身来,对伊克斯眯起眼睛笑了笑,“谢谢伊碳,光是葡萄可打不进肉体。好了爱莱塔先生应该也顺利脱身了,你们不是要带他回家族吗——他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你们先想想怎么惩罚……”

“托德契尼先生。”

伊克斯的一声呼唤却像是如梦初醒,他像是听进了约书亚的话,又像是在思考别的事情。

 

五、

 

他与伊克斯再见面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了。“伊碳——”他朝着表情错愕,险些将整杯咖啡晃出来的伊克斯卖力地招了招手。“爱莱塔先生昨天问我能不能再帮一些忙,于是我就收拾了行李过来了。这次打扰的时间会比较久,不过他说伊碳会帮我的!哇北边还真是冷……”

“……他是这么说的啊。”

“对,除此之外还说什么……什么……总之让我适应这里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他的大半张脸仍旧藏在口罩下面,只露出了一对亮亮的眼。“我把我自己交给你喽?”他一边觉得伊克斯应该不会把自己赶出去,一边无比小心谨慎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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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纳尼情报是假的 :

    仍旧写得很差可是实在来不及了——我哭——

    2019/02/12 06:00:31 回复
  • 墨色天明 :

    破烂E站吃我评论,我枯了

    我先扒住第一个位置大喊约书亚真好桃真好!!!!!

    2019/02/12 11:17:08 回复
  • 一瓶子目 :

    awsl是晴晴的过去。前半段我迫真屏住呼吸在看他的世界和经历都严峻又真实但是感觉好遥远,那种思维方式和说话方式都太让人心疼了】

    2019/02/12 15:33:13 回复
  • 墨色天明 :

    我来补评论啦——————

    第一句话,好桃辛苦了!!!!!!好桃真的,太肝了,太用心了,太厉害了,我好羞愧……………………是好桃让我明白真正的肝到底是什么,我要向好桃看齐(跪下)

    约书亚,约书亚,我真喜欢他,卡塔尼亚这座城市真合适他,阳光又活泼,他们太相称了。只是之前我一直觉得约书亚像孩子一样通透——他的确是这样的,但是这一次似乎是看到了他身上的另一个部分,就像是这座明媚城市里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所发生的故事一样。该怎么说呢,那算是别种意义上的成熟吗?他看得很清楚,“这样的事情是很平常的”,“这样的事情是很自然的”,发现蒂莫西的尸体之后的反应是找爹这一点我也很震撼,这太平静,太明晰了,这是对我而言相当有魅力的一个地方,可是真的令人心疼——他见得太多了,真的太多了,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卡塔尼亚的小巷里,他是与他们相伴的;离港时,还有抵达城市时发生的事情也是,他那一瞬间的反应,以及在那之后的惊愕与痛苦都让我很难过……那个世界影响了他太多,以至于哪怕到了另一个世界,他的身上还是留有着那个世界不可磨灭的印记,就同他自己也有提到的那样,过去也好现在也罢,他都脱不开与军火和硝烟的干系,这看起来就像是命定的一样………………不过!不过!从见到吉他和爹的那个时候开始!还是有什么在悄悄地发生变化吧!现在家族成员有了,吉他也有了,快成为幸福小孩吧——————————

    约书亚和孩子们之间的关系,真好啊,真好啊……这样的大哥哥谁不喜欢呢!!!!!我也想要!!!!!我没有想到他也有在做这种事情,是因为以前战时的经历吗……………?“我照顾过很多孩子”这一句很容易让人想到以前的那些单纯而脆弱的孩子们……这么说来,似乎与孩子相伴这件事情也是相同的,但果然还是有了变化,现在与他相伴的是他曾经所想过的另一个世界里的孩子们,与那个循环往复的世界不一样,至少是能够获得幸福的地方……真好啊,真好啊…………!(强调)我真的很佩服他,喜欢他的勇敢,喜欢他的直率,喜欢他发觉机会就去抓住的那股劲,喜欢他把那些勋章一个一个扔到海里去的动作,他能够这样干脆地扔掉过去,能够这样把那些象征着他的身份,那些代表着旧日里他微小的价值的东西全部扔个精光,这样的决心太闪耀,太令人着迷了;;;;

    这么想来他就仿佛一个在变与不变之间平衡着的跨越了两个世界的人——我永远都喜欢约书亚!!!!

    2019/02/13 00:14:34 回复
  • 墨色天明 :

    然后!然后!看看晴晴和吉他的初遇!!我想不到!我真的想不到!——如果说不打不相识的话那就打起来吧,打完就熟悉了,打完就成队友了!(喂)桃的吉他太帅了,敏锐的反应力还有利落的战斗方式让我不由得“啊、不愧是帝”地这么感叹了……看到匣兵器想要夸又忍耐着交流欲望的约书亚真可爱!这个地方,吉他和爹真的是无意中给他上了一课,两种截然不同的“平常”交错在一起的时候产生的微妙反应很有趣,也让我小小感慨了一下两个世界之间的鸿沟是这样的感觉啊。

    ——然后他们聊了起来!我跳起来了,这是什么和谐美好画面……准备了黑巧的好晴太贴心啦,俺寻思只有温和如他们才可以像这样打完就面对面坐下来聊天吧;;;;吉他不愧是从小被盖章适合带孩子的人,太过于熟练和得心应手了,我觉得他在那里可以混得很好(胡言乱语)“其实您不必这样费心”“伊碳这个称呼不好吗”这边的对话笑出声,教练这电波对不上啊!!!wwwwww然后,约书亚小乖乖,人家不仅是大明星,还是你推的大明星(耳语)某种意义上他也很敏锐了(!?!?

    不过!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啊!!我从之前就心心念念的约书亚的愿望,终于看到了——!!哎,真的是很纯粹的愿望了,虽然说是他对于孩子们的寄托,实际上也是希望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吧,因为是他,因为是经历过这么多事的约书亚,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想法,这是只属于他的愿望;吉他的话语本身或许只是对于愿望的赞许,但如果按照那样的思路的话,嗯……这也可以被看作是对约书亚本人的认同吧?想起晴战的时候他在告白里有提到“一切都开始在你赞许了我的愿望的时候”——他们真的好好我这就在线表演猛汉落泪………………他们的初次的合作,还有最后的结尾也是,甜得我牙疼!!!!放心地交给他吧!他会好好关照你的,关照关照着你们就在一起了——————(超大声)

    哎,我,我真的吃的好开心,神仙桃桃带给了我那么那么多快乐!!!!!他们也带给了我那么那么多快乐!!!!!能遇到好桃能嗑上他们真的太好了55555555

    ((阿喵的爪子居然可以拿来糊人脸——快,糊我糊我(被叉出去)

    2019/02/13 00:16:20 回复
  • 纳尼情报是假的 : 回复 一瓶子目:

    以前是有点可怜巴巴!!!不过现在好了!!!!有大家有快乐【【还有吉他【嗯?!?!

    2019/02/13 15:15:58 回复
  • 纳尼情报是假的 : 回复 墨色天明:

    我惊呆了…………………………对着超长评论大哭【太多了吧!!太多了吧!!!!你还打了三遍妈耶………………【盘蜡烛

    诶嘿嘿嘿蜡烛喜欢就好【幸福倒地】是的之前一直没剧透……!!傻晴晴的很多经历都和孩子有关系——所以会做小朋友爱吃的东西【儿童画蛋包饭x】会给大家起可可爱爱【?!】的称呼,有时候自己也和小孩子一样撒撒娇x但是该大人的一面也会很成熟,错误的东西就马上放弃,也不知道珍惜自己和别人……有的时候成熟过头了看起来有点冷漠【思考】其实并不是故意的——【这个就需要吉他来好好教他了!!!!和吉他的相遇真的带给他好多东西哦!伙伴啊,归属感啊,还有第一次的dokidoki【?!】等等等等……来到新的世界就是幸福的小孩儿了!!呜呜呜我回家写球球——

    2019/02/13 15:28:36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