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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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戎 

  

我厌倦了做一个男人。  

这不代表我是怪物。  

你不用认识我,  

你只要记得“离”字的一笔一划。  

  

Y在自己刚买的笔记本内页写上歪歪扭扭的字。他想的是要伪装得让别人认不出这是他的字迹但能猜得对写下这句话的人究竟是谁。或者说,能让一部分人精确狙击,而对于另一部分人来说,这将永远是一个谜。  

  

因为这样比较有趣吧。他笑着。厌倦这个词并不太好,他也不是不明白,既然没有更好的词,这个词就是最好的。如果用“颠簸的旅程”去形容他的书写过程,那么,只需要追溯到那次旅程,感受每一次的颠簸,就能参悟到他浅薄的思想,比如,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呢?为什么会是那一天新生这份思考呢?那一天有是价值的吗?这份思考有延续性吗?这会是一个递归式,它会无止境的运作,我们还可以称之为死循环。循环到距离趋于正无穷的过去,或是跃迁到趋于负无穷的未来。  

  

事实上,Y有一个秘密,他近乎疯狂地像信徒一般在这个世界上远远注视着一个人。当他第一次知道他的时候,他是一个男人,后来,在他仅存的意识里面,当他最后一次知道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了。她的美惊心动魄,简直就像是一位完美的天生罪人——前提当然是美即是罪恶。网络上流传着数不尽的关于她的故事,但大部分都是以“有人说...”做为故事的开头。这表明所有的传言都可能是真实的,所有的传言也都可能是虚构的,甚至,有极大的可能性这些故事的主角都是拼贴出来的——她是不同故事里不同主角的统一符号。她存在,她又不存在。不过至少我们可以得出她曾以她广博的无私包容了世界上千千万万个谣言与幻想。这些话听起来像极了一派胡言,胡言也自有胡言的妙处,至少混乱中不需要清醒意识的言论,是有机会被毫无门槛地传播的。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毕竟她只是一位普通女人。互联网上流出的任何一位美丽女人的照片都可能是她,她可以是世间任何一位美丽的女人。  

  

她会被认识源于一个社交账号“甜甜圈”。因其固定更新的频率,严格无误的更新时间以及充满艺术性的无脸自拍配上日常记录,她曾在网络上红红火火过一段时间。可能是因为造型具有审美性——今天是黑长直jk少女,明日是褐色的卷发的西班牙公主,后天打理起中世纪刘海;或是因其“非正确形式”的内容——含糊不清的言论,面部涂空白的照片,这容易引起诸如“姐姐好神秘好有意思呀,要坚持更新哟”“这种人就是为火而火的垃圾,底层废物,不要给任何热度”等争论。显然,争论会诞下热度;也可能只是当代人日子过得单调压抑,喜欢在某个准确的时间点上线获取意想不到的信息来补充能量。是日复一日的程序化赋予其特殊意义。  

  

“今天准时吃糖了”  

“今天也吃过了,全身疲软,好困啊”  

“朋友送了我一颗糖,这和以前的每盒糖都不一样”  

“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味道”  

“糖真的是甜的,也是温柔的”  

“糖是我的念想,也是我的妄想”  

“我喜欢糖,也喜欢吃糖”  

“糖确实是它的好名字,彷佛生活就不苦了”  

上述短句截至“甜甜圈”的日常记录,Y清晰地记着。一字不差。因为身份敏感,好奇趋使,经验使然,Y从这些只言片语中能得出的平常人不会明白的结论至少有两个:第一,上述提到的“糖”是指两种或两种以上的不同事物;第二,他们在同一个圈子里面,甚至可能目前在非常接近的位置上。至少,他们有重叠的部分,从某方面来说。  

  

从某天起,Y成为了她的十几万追随粉丝之一。并且,按耐不住的狂热迫使他必须低头承认,自己对那个社交账号背后的人不知源头却无可救药的痴迷随着日历上数字的流动只增不减。一天清晨,他点击那个账号,打开私信,熟练地打下一串文字,紧接着手指被凝住,时间也被凝住——这会打扰到她,我不该这么做。“啪啪啪”打下的字被利索地清空。  

一天夜里,他点击那个账号,打开私信,熟练地打下一串文字,又熟练地清空。  

他背上顶着大锁,是死锁——他永远也打破不了,除非...  

又是一天夜里,还是熟悉的文字,他直视,凝神,出窍。周围有“嗡嗡”的声音,它破坏了稳重的宁静,它是个坏东西。那么,希望你下次学乖点——至少进食的时候不要打扰到你的食物。他想着,配合起动作,致命一击。好巧不巧,挥手的动作说大不大,精确地划过“发送”按键。  

“....草!”  

  

私信只要发送,原则上没有拒收的选项。  

“你好,打扰了,请问...”  

这便是故事的开端。  

  

他依旧清晰地记着,他们有过不止一次的私聊记录:她告诉他她喜欢糖。因为月亮是圆的,太阳是圆的,糖也是圆的。她喜欢那种充满爱与希望,充满温度与炫光的幻觉。这种感觉会上瘾,她是需要保持阶段性饥饿和贪婪的。吃糖,是在和世界建立一次一次特殊的感知联系,或是维持这份“建立”的唯一手段。这个理由或许站不住脚,世上有什么事是能被又应该被理得清清楚楚呢?留个模糊的轮廓,掺着不知真假的愿想,也不失为一种形式安慰。不过,试着去推断的话也许还可以得出“他也喜欢糖,因为糖上躺着他的情人”此类结论。这是个有趣的推论。正常的推论是严肃的,由此可见这肯定不是一个正常的推论。  

  

大多时候,日子过得平淡无奇。这一天,Y在他常用的社交软件里收到一条私信,大意是“我终于等来这天了”,来信方是一个新开的账号,追溯不到任何信息——没有过去式,没有进行时。既然是发送给他,又不像是随机发送,那必定是信任他能凭借着这点藏在碎片里的信息准确的感知这串字符的主人以及她溢于言表的欣喜若狂,也能捕捉到最关键信息——这天,是哪天,又是什么东西,她应该是完成了她的祈盼,那个长达八年,甚至可能时间上更长久的祈盼。  

Y没有马上回复,相反,他编辑了一条信息送往另一个账号。  

  

Y很少再收到她的单独消息。人总有忙的时候,许是她正在适应生活的变化。她的生活是向着好处发展,我会祝福她的,无论如何。Y想着,手上忙着当下的活。虽然在嘈杂的环境里,不和谐,无用途的声音占用着他,他的思绪看上去并未因此受限,他依然在飞。知道她在这个世界某个角落存在着便足以心安,暗自揣测她的动向,心理,行为逻辑是不理智的行为。远远的注视,凝视,想象,胜过复杂的拥抱,亲吻,相欢。都是这样的。无一列外。  

  

虽然少了私下交流,事实上,“甜甜圈”账号没有断更过。每一个新的一天并未因其是新生者而嘲笑既往者。这账号的主人真是执行着绝对公平,从不偏袒任何一方。  

某一天,这个账号断更了。这是个突然的信息,在这个普通的日子里似乎也非大事——主人会忙会疲惫会厌倦,弃号,跑路这种常态最多就掀起几天的讨论潮,不会有什么持久性,并不值得多留下几个眼神。账号定格在9月25号,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没有人逃出来。”——依旧是一向含糊不清的表达。这么说,这一天似乎和以往的任何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倒是配图出奇地美好,以至Y从不愿意去回想起那是张什么样的图。Y有时会想她应该残忍一点,可她一向温柔至此,正如她一如既往的,不遗余力的美丽。  

  

一般来说,一个停更前还有点价值的账号最后一条更新的数据是不真实的,却又是最真实的。 新粉老粉,涌入者离去者都会在这条更新的评论区相遇重逢。这条信息浏览量已经飙升至百万,这么说,该账号也算曾占据过什么重量吧。一点点吧或者不少。账号的主人会因此困扰还是开心呢?  

  

我为什么要猜。  

无聊至极。  

  

---  

  

我认为“美”这个字,是因你而诞生的。这不是我的妄言。  

  

Y没有刻意隐藏着他会画画的事实,这个事实也并未有什么人了解过。他画技不差,但他既不靠画吃饭,也从不公开发表任何作品,因此似乎在这个领域里并不出名,或者压根没有任何名气。他说,世界上一定要有一处是心的栖息地,永远纯粹,盛放着热枕,想起就像夏日夜里惊醒后那湿透的梦。  

  

你已经是个合格的疯子了。友人说。  

那请祝我求疯得疯。Y视线未偏离其正前方。  

  

那里有梦里吻过的手和心驰神往的眼睛。  

那里是洪荒的初生,神灵的延伸,是一宿星辰的坍缩。  

  

Y坐在画板前神情恍惚,不知在空气里亲吻发丝里散发出的纠缠不清的味道,或是躲在耳朵里听那遥远的轻声呼唤。  

不可否认,她的美太轻松了。倒不能说是造物主敷衍,更像是她自己漫不经心。那双眼眸,像刚化开的春水,又像是刚好成熟的果实。不论是降临到哪个感官,都会突然停滞再悄悄荡漾开来。  

  

是吧,我就说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在纸上一笔一笔地勾画情人肖像更色情的举动了。蘸着颜料的笔肆无忌惮地穿透纸背,就像用舌头舔舐着每一寸肌肤,吸吮着身体深处的瑶浆,带着侵略性的霸道,那是获胜者的得意。彷佛入侵了整个口腔,揉捏了身体每一道纹路,和每一寸体毛争锋过,嘲讽他们输得一败涂地。你的每一道隐秘,皆归我麾下,被小心翼翼地盛放在心尖,是我缄默的信条,却震颤我脊髓。我何其幸运呢?妒忌我吧!造物者创造出你,生父母诞下你,而我延续着你。你的面容,你的身形,你的怪癖,你的一切正滔滔不绝地涌出。我负责收集,也负责封存。  

  

你也同样延续了我。  

  

我凝视着你纤细的后背,后颈的细毛,冰凉又结实的肌肉,眼角的笑意和耳尖微微泛红。你好像转过来定住我,无形之物限制着我,我不敢动弹。空气是我们的沉默,而我是你的呼吸。  

  

我开始描绘你血管的跳动,那个隐藏在大理石般洁白的皮肤之下的,我看不清的东西。但我能听见。那一下一下有规律的跃动,是撞进我心底的钟声。你闯入了我,既是你先开始的,便不该妄想这就会结束。笔毛借机深入,开始与画面扭打纠缠,不必去提出离开,不需要所谓新的旅途。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深入,就像海浪一波一波冲击陆地,掀起巨大的浪潮。那些粉碎的浪花在欲望上跳跃,织出迷离的轻薄的粉色的情网,仿佛在宣誓着:我到来了。你为什么会惊恐?不要慌张,海浪褪去后,是我千万个吻啊。  

  

想要靠近却止于触碰,有着无限近的距离,又在遥远的一边。这便是画家与画作的命运,可望与不及。  

  

想把你揉碎,舔舐,咀嚼,咽下。成为我吧,难道你要我成为你?也可以啊。请你现在就过来,请你折磨我,强暴我,攻击我,撕碎我,我不会再逃了,你美轮美奂的灵魂将会与我交汇合一。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快来,快到我身边来。我注视着你,我渴求着你。  

让我们一起被焚烧殆尽,在火光里窥见天光。  

  

我笃信你听见了。  

  

你从鲜艳的,混色的海洋里抽身出来抱住我,我们相拥着,我们相爱着,在千万只眼睛的怒视下,在未关紧的水龙头哗哗声下,在呼啸而过机械引擎声里。我们忘怀周遭的一切。我们向外射出五颜六色的光。  

  

世界会怜悯我们的吧?世人会原谅我们的吧?  

我们何罪之有?我们是世间最清纯的孩子。  

就像日光之下,大海之上,那透映着月亮的盐的结晶。  

  

屋外的燕子在狂乱。窗外有鸟开始振翅。  

他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严格来说,他确实没法证明他的感觉是一种感觉而不是他引以为傲的幻觉。  

  

---  

  

所以,这个人——你的画中人究竟是谁?  

是我的爱人啊,是我素未谋面的爱人啊,这会奇怪吗?  

简直荒唐。等等,她她她...  

你认出来了是吗  

我...  

说出来  

这世界上不可能有这种巧合。如果她真是你的爱人,你肯定知道点她为什么要...  

哦,你说那件事呀,是谋杀呀。这毫无疑问。  

你该相信警方的调查的,即便会需要你很长一段时间去认清并且接受事实。  

不必,她确实是死于谋杀。你知道的,怪物都是死于谋杀的。  

  

---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跟我讨论这个?这重要么?有什么意义么?那一声落地后她已经自由了。何必去在意动机,去在意过程,这结果是她渴望的快乐,她的心愿不是达成了么?退一万步说你想知道什么内幕?她是自杀吗她是谋杀吗。你怎么这么愚蠢,她既是自杀又是谋杀,这两者又不会矛盾。我脑中悬浮着数不尽的画面,我看见我的手伸向她,我的手滑过她的秀发。她好像变得透明,我的手居然穿过了她的身子,真是不可思议。她身上长出了我的骨——据形状推测大概率是相对应的腿骨和臂骨,还有那长条的,根根分明,是肋骨吧,像揽客的手,像张大的怀抱,我无意识般扑了去。我陷入了。紊乱,垮掉,支离破碎。我是一滩烂泥。我身上新生了她的肉——是模糊的也是粉嫩嫩的,很有弹性,好像会跳,像精灵一样动,我很是喜爱。我的五脏六腑沾满了她的鲜血,无数条红色的小蛇袭向我,缠住我,忽而涣散开来,我们的鲜血相互撕咬,扭打起来,谁也不让谁,最后融成一团。我们是两架偏离航线的战斗机,因急速碰撞爆炸而相拥着,至此,再也没有神能把我们分开。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我沿着梦往深处走,我踏入虚空,止步于镜面般的水面上。温度高了,水雾升起,视线模糊。我眼前似乎有一人,她也可能在遥远的那一边——你知道的,我从来估算不来真实距离,算错了对我没什么惩罚。视线清晰度突增:那是位身形细长穿着白色裙子,系着红色发带,带着镣铐跳舞的断臂少女。她的眼睛是斑斓的彩片,她的裙底流动着漫天星河。她自顾自跳着,游离在三维空间之外,我便也自顾自欣赏,逃离这个正在坍塌的时空。舞正酣时,月睁大眼框,她飞入苍穹,我坠入火海。浪漫不死,宇宙为证。  

  

她注意到我注意着她。她的眉眼在对我笑,那游龙般狂热的舞步在热情地撼动我,邀请我。我看见纯净的渴欲,沉重的轻浮,神圣的仰慕。他们在向上飘,从我的手指缝里漏出,盘旋在我头顶,似乎因眷恋而迟迟不愿离散。地狱之口在我足下张开,是道裂缝,也是不知通往何处的阶梯。我在犹豫,在徘徊,在等待。燃烧的流体年轻气盛扑腾扑腾亲吻我的脚心,不断刺激我的敏感点,又痒又烈,又无奈又快活,老练的火苗张牙舞爪,趁机窜入我心尖,如剑般直指我咽喉。要害被抵住,道不明的威胁凌空而破入我,我猝不及防一颤,索性缴械投降,面对那调皮的,狡黠的,赤诚的,霸道的诱惑点下头。我加入她的舞。我不知她在跳什么,也不知我追随着她的舞步会通往何时何方。我们共舞,跳至山平海竭,遍地为沙。至死方休。这真是一支漂亮又暴力的末日狂欢。她望着我,她一直望着我。我没有刻意避开她的视线,她眼底有魔力,是柔软又极富吸附力的。我被吸进她的身体。  

  

天旋地转,天地颠倒。山峦诞下川河,玫瑰生吞太阳。我被卷起来。我坠入漆黑,浑浊接下了我,不知名的怪物咽下我,我昏睡着,直到见到黎明的透明。  

似乎有阳光射进来了,它将我唤醒。我分不清是我沐浴着阳光,抑或我是光明的祭品。  

  

是吧?  

对,我想起来了!是我!是我杀的她!我承认!我有罪!惩罚我吧!  

  

冷静点。我们都清楚,我只是“补刀”者,我是杀了她的人,不是杀死她的人。她并非死于我,我可杀不死她。真正的凶手是谁,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怀中人的温度会一点一点逝去?  

你不需要明白。这是规矩,也是规则。  

你是谁?  

我是你。  

...哦。  

  

也许,你是对的。如你所说,这不是爱情。爱情是不会诞生于逼仄的墙角,破旧的楼道,还有那废弃的垃圾堆里,也不会眷顾一生逃亡的弃儿。你愿意回答我吗?爱到底是什么呢?是夏日的晚风吗?是餐桌上的面包吗?是情人的熏香吗?够了,够了,我不想听。你千万不要回答我。我能猜到,你的回答本身就是对我千刀万剐,就像那炸开的烟花一般,从我身体由里向外爆炸,炸得彻头彻尾。  

这般礼赞于我是冗余的。  

  

我不配,我们都不配。  

我熄灭了。  

  

为什么初夏的傍晚如此美丽,世间却一片恶臭?  

为什么燕子的奏鸣那般悦耳,人们的说话声却宛若毒药?  

  

我哭,我笑,我痛苦,我大喊。我扭曲到变形,我痉挛到窒息。我全身都在发抖,无休止地,毫无累意地,愤怒到极致地颤抖。那已经不受我控制了。只有汗毛在狂欢。我想要大喊,我叫不出声,什么东西捂住了我,一团黑糊糊的东西遏制了我,我挣脱不开,我透不过气,我全身无力,我瘫卧在地上。  

  

该死!  

  

我早该记得是药三分毒的。Y喃喃道。偏要这时候发作。他努力支撑起身体,却因体力不支使不上劲而再次跌落地面。他似乎再也没有爬起来。  

  

我分明看见——  

他好像跳起来了,也可能是跑起来,飞起来,旋转起来。  

那是横冲直撞的生命力,爆发力,破坏力。是霹雳般的炸药。  

他逃出来了是吧?  

他亲眼见到圣洁的天使坠落人间,轻飘飘又沉甸甸地降落在他面前,予他一吻。他确信这不是梦境也不是幻像。  

他快步上前,抱住了天使,就像他抱住世界那样。这是第一次,世界也回抱了他,就像天使抱着他。  

他开始融化,也开始绽放。  

假若我生而有一副脆翼,我愿用尽全力去飞至破碎,这听着也不错,或许会遗憾游不到大海的尽头,或是落入火山灰深处。  

  

你知道吗?  

我们存在过。在坍塌的楼塔里,在雪灾的山冈上,我们是存在着的。  

“离”是我们的存在形式,是疏离,是游离,是偏离,是逃离,但不会是别离。  

她是不灭的,我也是不灭的。  

这彷佛不可思议。  

我们并不是怪物哦。  

  

---  

  

“哟!!你好鸭!!原来你也是吗!?真好鸭,又交到新朋友了呢!”  

“我应该劝退你的,日常吃‘糖’对身体伤害很大,我们这群人注定短命”  

“哎,怎么这么执着呢?哈哈,我懂你”  

“你就像当年的我”  

“那么,欢迎加入”  

“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说服自己存在有意义。‘糖’是我对世界唯一的眷恋。‘糖’真的不好吃,不苦不甜的,好奇怪啊。好在,我学会了在吃完‘糖’后含下一颗糖,这糖甜蜜蜜的,正如我一如既往想起你”  

“我鼓起勇气向他们坦白了”  

“他们同意啦!我这么多年所有努力没有白费!”  

“手术马上就要开始啦,来和你说一声。一定会成功的!”  

“手术顺利结束啦,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下周我就要前往你待的城市啦,期待我们的初次面基~”  

“记得查好攻略,要带我吃遍你家乡的美食哦!”  

“我们前途光明坦荡”  

“等我”  

“抱歉消失了这么久没有联系你”  

“我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就像是被监禁起来....他们还是不能接受我”  

“没有人愿意接受我”  

“好疼啊”  

“他们看我的眼神像看怪物一般”  

“可是,我并不是怪物啊”  

“他们在商量把我送去那个地方”  

“为什么要把我送去那个地方”  

“我不能去那里”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穿着心爱的小裙子,跳一辈子舞”  

“我要逃离”  

“可我无处可逃”  

“....”  

我咎由自取。  

我罪该万死。  

对不起。  

如果有如果,请您原谅我。  

我真的熄灭了。  

  

---  

  

明天我们就会见面啦!待山花烂漫之际,我想带你去采花。  

  

---  

  

“妈妈,妈妈,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好可怕啊!可是似乎梦又美丽得我不愿忘记。其实我并不害怕诶?”  

“怎么啦宝贝,你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  

  

我梦到——  

我梦到有好多好多画,画面上都是不同角度的同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好漂亮啊,我说不上是什么地方漂亮,可是——我居然隔着梦隔着纸能感受到那份穿越时空的灵魂震颤。啊我想起来了,一共有1013幅画。我怎会记得如此之清楚?  

  

我还梦到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男孩躺在血色的花海里。男孩抱着一幅画。  

女孩躺在血色的画里。手里捏着一颗糖。  

那一颗自由又疯狂的糖,  

见证着他们的鲜血流到一起。  

...  

  

“后来...后面是什么我竟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不过好奇怪啊,女孩穿着小裙子,那个男孩也穿着小裙子。”  

“男孩抱着的那幅画好像就是他自己画的。”  

“他们一定是相爱的情人,是误入人间的天使。”  

“啊这是个不好的梦。快别去想它了。”  

“别怕别怕,有妈妈在。”  

“梦里都是假的。”  

  

梦里都是假的。  

梦里都是假的。  

向来如此。  

  

  

  

---警方通报:  

  

10月13日13时53分,天天分局接到报警,在天天某小区一名女子坠楼。经现场初查,监控证实,该女子(查某某)系自杀。据悉,死者身上有新伤107道,勒痕5道,大面积烧伤一处,同时面部,手臂有电击痕迹。死者生前曾做过SRS手术。  

  

有消息称,死者原计划于10月15日搬入附近精神病院。10月13日是死者生辰日。  

  

目前,警方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A市公安局天天分局  

                                                               xx12年10月13日  

  

  

---警方通报:  

  

10月13日中午,H市某小区内一男子跳楼坠亡。警方到场处理,经120送医后确认死亡。经初查,死亡原因为高处坠落致死,排除他杀。房间内留有遗书一封以及死者生前大量画作。经相关人员检验,所有画作最后一笔均由人血绘制。  

  

据匿名人士投稿,死者生前正接受HRT治疗。  

  

目前相关工作仍在进行中。  

                                                             H市公安局日日分局  

                                                              xx13年10月13日  

  

  

  

END  

  

  

名词解释:  

  

SRS手术(英文:Sex reassignment surgery)  

HRT治疗(英文:Transgender hormone therapy)  

‘糖’,某圈内交流用词,指代‘药’,具体为补佳乐,黄体酮,色普龙等。用于普通人群的普通治疗,或是特殊人群的特殊治疗。  

  

有个模糊的概念足以。  

  

---  

  

扯个淡:突然想起了那句“我们终将相逢,倘若我们一同被人梦见。”  

  

 

  • 冰Fog :

    冒昧评论……很有意思的一篇。

    不过看到第一句和题目就能猜出立意了……

    2021/05/26 01:25:13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