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鬼用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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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仓被和坤山脉一分为二,分成大尔仓和小尔仓。大尔仓在内圈,有发展,有管制,清朝覆灭前创立了不少省、镇、乡,但大尔仓这名字也早就在发展中和清官员一齐流亡了。小尔仓靠外围,一半是中国,另一半是境外,小尔仓也不能是小尔仓,它是“小缅甸”,混乱的环境下将她从大家闺秀,荼毒成半个没了娘的妓女。 

青石道人就在她靠外那面的侧乳上。 

张瘸子把他从城里一路拐进乡镇,绑进深山。在路上他被蒙着头,眼前昏天黑地的一片——他本来也不知道这是去山上,但耳膜涨得隆起来,屁股下的车座时陡时平,车轮碾在山路上,把他颠个半尺高。 

蒙着粗麻袋分不出白天晚上,耳边不时响起的鼾声混淆他的判断。最后不知道在哪刹了闸,哗啦一下拉开他与外界的屏障,极粗暴地将他推下了车。他的眼里,除了粗布缝隙里朦胧的亮光什么都看不见,他仔细听,捂严的耳朵也听不到。 

青石道人两手绑着,没法摘头上的麻袋,但他衣领和袖口被风吹得膨起来,千斤担子都被风卸掉了!他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轻松。眼前蓦地一亮,脸上被粗布划出几道浅浅的血痕,久违的日光照在他面上,一双眼被突如其来的亮光照射,疼得像把眼珠挤了出来。山风一吹,给道人憋得发红发紫的脸上降温,给他的血痕吹散,帮他闔上眼皮。他这时才感到自己出了满头的汗,风吹他隆起的耳膜,耳朵眼里轰轰响,咸味的汗水压得他再睁不开眼。 

道人上次来小尔仓的时候装成民俗学家,借住在老百姓家里,吃穿用度可以保证,看这片蓊郁的树林,太有神秘感和吸引力。他和师父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见过不少新奇玩意,见证中国接轨外国科技与文化,他也因自己的见多识广而傲慢。如今变换角度,他困在山上,在这个鬼比人还多的地方,抛下所有法则法规,他感到恐惧。 

张瘸子的手下离开后,他想过跑,但每次都被瘸子抓住拳脚相加,他第一次体会到被拐妇女的苦楚。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道人展现出的逃跑欲望不再强烈,张瘸子看着,几天之后带他进了树林。 

山上的树每一棵都好几丈高,阳光进不来,入了伏天道人还觉得身上发凉。这股凉气不止是自然形成的,还有点阴冷。 

脚下的草皮掀开后是一片黄土,瘸子跟他介绍,他现在站的地方叫黄石子坡,他自己取的。问他原因,他说这附近很多黄面鬼、山上还有很多石头子儿。 

张瘸子嘴里的黄鬼,是附近山下和境外的老百姓。小尔仓有林场还有矿,风吹日晒地砍树、种田、挖矿,山上的沙跟着境外的风一起吹进他们毛孔里,熏成焦黄的颜色。青石道人觉得他没资格这么讲人家,他的肤色比黄面鬼还黄还黑、像便秘三个星期的大便,又干又满是皱纹,山中隐秘的沟壑都长在他脸上。 

进林子前瘸子比量了一下时间,下午四点左右,小尔仓天黑的早,再过一两个钟头山里就黑得像墨泼的。瘸子在前面走,背上挎着把枪,腰上挂着手电筒和柴油灯,手里撑着长树枝,说,我平时不这个点进来。道人问,那你为什么带着我进。调理我?后面那句他没敢说,瘸子好像感觉出来了,他说,我调理你。 

林子里的树几乎都长一个样,道人认不出来,他顶多数着窟窿和苔藓来区分,日头落下去后更没有差别。瘸子只给手电筒开了一档,能看到的只有他面前一小块,道人被挡在身后什么都瞅不到,在他身后左右张望,跟着他踩过的地方走。冷光照得林子更阴森,树干纹路在光下变成密密麻麻的小洞,凹凸不平的树皮仿佛细长窄小的人脸。衣料摩擦、踏过树枝和踩进黄土的声音放大无数倍,道人这时没想起鬼神,他更怕灌木里伏着头动物。 

他在张瘸子肩膀上探头,脚步起落间瞧到手电筒照不到的斜上方有个东西。 

那东西雾蒙蒙的,看不清轮廓,在漆黑的林间显得很白,看大小感觉离得很远,蜷在矮树里一动不动。道人眯眼看它,辨不出来,心说可能是个垃圾袋,继续跟着瘸子的步子走。 

走了一会,他又看着斜上方有个东西,雾蒙蒙的,看不清轮廓,模糊的白,感觉大了点,覆在矮树里一动不动。他心里犯嘀咕,又感觉不到什么阴气或者磁场,觉得挺奇怪。 

那东西又大了,他又一次看到,看大小推测距离大概有十几米远,他后背发毛,还是辨不出是个什么形状,估计是手电筒不够亮。他压着声音喊瘸子,问他,你看着没?俩人步子没停过,道人的头跟着那个东西的角度转,视线一直没离开,头扭到不能再扭,张瘸子的脚也停下来,道人撞在他后背上。 

撞到的一瞬间道人看到那个白东西极快地扭了一下。 

瘸子问,“看着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他还盯着那个方向看,“白的。” 

瘸子把手电筒晃过去,强度不够,还是没法看清它是个什么东西。道人一直盯着它看,感觉它比刚才又大了,比一开始更高、更细,拧成一根细针,他也感觉林子里空气冷了不少,后脑勺发麻。 

“杂操的,你妈逼烂了,”瘸子骂了一句,“我就说怎么走不出去,狗懒子在这儿呢?” 

那根细银针哆嗦了一下,瘸子手里的电筒光也跟着哆嗦。道人耳朵里“嗡——”地一声,就这一瞬间,手电筒的光跟着熄了,没有一点准备,连缓缓消失的余光都没有,林子里风声虫声一齐停下。 

他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一明一暗给他带来了短暂的致盲,道人拼命地眨眼想看清现在的情况,零点几秒后他汗毛乍起,那根针挪到了他几米开外,它正在他面前以极快的频率舞动,快到它像在发抖!双臂似衣袖一般甩来甩去,虽是这样,肩膀及整个身体却没有任何运动的变化。两只脚紧贴地面,但随着它舞动的频率正一点一点地向前挺进。可以算得上是“头”的器官前后左右地挥舞,像在用头部用力渴望快点来到他的面前。它的脸竟和普通人一样,却说不出任何特征,他想细看,却只能看到一抹残影。 

道人的脚抬不起来,它却越来越近,速度越来越快,上下眼睑张到不可思议的形状,嘴开到与眼角齐平。 

紧接着他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他的耳朵又“嗡——”的一声,那股麻劲儿下去了,取代而之的是右肩突如其来的热度,右肩膀一阵打颤。道人眼前一阵模糊,心脏咚咚地跳,他感觉鼻腔与咽鼓管流过一阵液体,流到他口鼻中。 

他刚刚离那个东西只剩半米,现在眼前空无一物,身后照出一束强光,在地上映出他的影子。道人回头,险些被晃瞎,张瘸子咬着那把手电,做拐杖的树枝扔了,整个人斜歪着身子,双手端着那把挎在背后的猎枪,枪管刚刚就压在道人的右肩膀上。 

瘸子收了姿势,把咬过的手电筒塞到他手里,喉咙里出个怪声,冲着矮树丛吐了口痰。道人脑袋还是懵的,但知道什么是干净埋汰,手心除了汗就是瘸子刚沾上的口水,电筒握把都能摸出凹下去的牙印,他心里直犯隔应。 

他没来得及说话,张瘸子扬起枪朝着树丛里当当当又是几声连发。树林子刮过一阵呜呜响的风,像什么东西凄厉地叫,瘸子朝着树干又开一枪,子弹出膛好似一记炸雷,炸在树上把这片林子都劈亮了,风声戛然而止。 

等到出林子的时候,天开始放亮,阳光顺着树之间的缝隙照进来也没有多少光。林内雾气蒙蒙,但没有一点那晚的诡异感,那五发子弹打出去,他俩再没看到一个怪东西。 

事后张瘸子又带他沿着那条路走,他耳朵被猎枪炸得听不着,但看到那棵树被子弹豁开一个大洞,树干被火药烧得发黑。俩人又走一段,来到一片没有那么茂密的树林,他顺着瘸子的手势往下看,看到一片不算高的悬崖。虽然不算高,但在黄土里藏着的都是坚硬锋利的石块,如果那晚他俩继续走下去,恐怕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的是他们的脑浆。 

过了几天他耳朵好了,张瘸子又跟他讲起那个白东西,他猜是被畜牲咬死的人,它摆头甩臂的动作像被猛兽衔住身子撕肉。道人不做声,心如死灰,那晚他确实被调理好了,再不敢想逃的事,他见识到小尔仓的另一面,更见识到张瘸子那把枪。张瘸子说三响翻子打畜牲轻轻松松,那打他更是如此,朝着他的下半身开一枪,他的身子飞到天上去,恐怕甩得比那白东西的头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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