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语(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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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字9112

*死活传不上去……反正不写完我浑身难受【。

  

|8|矶良之男

  

莎拉大哭了半晌,两眼已经肿成了桃子,好容易才在几人的安抚下变成了抽泣。

“你……所以……你知道杀死尤利的人是谁吗?”奥列格看见莎拉刚才的反应,似乎踌躇了起来,半天才又问了一句。

“我知道是谁……”

莎拉将两手举到面前,直直地盯着她自己那双手。

看起来已经因为长期劳作而变得粗大红肿的手。

她似哭似笑,表情恍惚奇异:“是我干的。”

猜测对了一半。

阿伦德尔抽了一口凉气,奥列格瞪大了眼睛。

这两人似乎并没有见过能够因为感情纠纷杀死丈夫的女人,而我在各种各样的梦境中早已见过各种各样杀死自己亲人的场景——不管它们是真实还是虚假,那些人的理由一个比一个更加荒谬,也许是梦境所致,但他们的潜意识中必然有这种想法,才会反应在梦境里。

  

“我要杀了我的父亲,这样他就不会再虐待我的母亲。”

“我要杀死我的妹妹,这样她就不会诱惑我亲爱的未婚夫,我们的婚姻才能稳定。”

“我要杀了我的妻子,因为我怀疑她与人有染。”

  

许许多多,无穷无尽。

既然这样,那么一个作为妻子的人将杀夫之事付诸现实也不是不可能。

剩下我想知道的,就是她的动机——知道动机,才知道如何解决那个死人,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看着她无神的眼睛,大概在那双眼睛里,现在那双手正在滴血吧。

“如果不杀了他……”

泪水再次从她的眼角流下,女人两手捂脸嚎啕大哭,仿佛要将她一生的泪水就这么哭尽。

“如果不杀了他……”

她单薄的双肩抖动着,像秋风中无助的树叶。

“如果我不杀了他的话……!”

“请……请冷静一点……”

担任了安慰主力的诗人也有些没辙,在五分钟内重新开始大哭的女人也不是谁都能哄住的。

奥列格脸上写满了茫然:“如果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维恩啊……维恩……”女人摇着头,空洞的眼睛看向天花板,双手手指在自己面前僵硬地伸直。

果然这件事和维恩有关。

我抓住她的手腕:“你和维恩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不杀了他和维恩会有什么关系……”奥列格懵懵地看着大哭的女人,又看看提问的我。

……这个侏儒,真的是个情感智障啊。

以后该怎么找女朋友啊。

“不杀了他就没法跟老相好在一起了呗。”我小声对他说。

“……这样好过分……”他撇了嘴,小声评论了一句。

“怎样过分啊?”我用眼角瞥了他一眼。

“别说出来啊……”阿伦德尔默默捂住脸。

奥列格又张了张嘴,扭回头去不说话了。

不管是莎拉因为维恩而杀了她的丈夫,还是我这样提问,都不能算是过分。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只要有因就有果,没有原因的事情是不存在的。

什么都不能被算作是“过分”。

“我和维恩……”女人嘴角下垂,泪水无声地往外缓缓蔓延,神情恍惚。

看起来又猜对了一部分。

“她,确实是喜欢维恩吧……”奥列格抱膝缩在椅子上。

“看来维恩肯定和莎拉之间有……嗯,可以称作爱情的东西存在吧。”我小声回复了奥列格一句。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问起了莎拉:“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呃,你必须杀了尤利?一开始?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莎拉张了张嘴。

然后嘶哑难听的鸟叫声传来,凄凄惨惨地穿过了林间的空气和并不结实的墙壁门板。

“……啊!”侏儒一脸懊恼。

我忍不住咂了下舌。

死人又要来了。

“艾丽你试着学一下等会看看对付无头人有没有用?”侏儒朝着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站在我们身后的风裔德鲁伊探了探头,那女孩儿还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是维恩要你杀死尤利的?你和尤利是怎么结婚的?”我一口气把问题问完,只能期望在她的迷魂状态解除之前、或者那具尸体回来之前问出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她摇头,像是在否定我的话,又像在否定其他的什么事情。

女人背后的窗户突然猛烈地震动起来,喀喀作响,连木屑都在从我们头顶掉落下来。

诗人猛地站起来,凳子咣的一声翻倒在地:“又来了?”

“该死的……”我的视线从女人脸上移向窗户,只看到一张腐烂的面孔。

有腐烂的汁液从它的脸上滴下,玻璃窗被那黑黄的液体染得污秽不堪,它的牙齿不安分地上下磕着,眼窝空空荡荡,却像是在注视着这房间里的一切。

  

|9|死魂夜奔

  

“那是什么东西……?!”侏儒发出变了调的尖叫。

那张腐烂的脸先是贴着玻璃,然后退后了一些,不停在那上面撞着,玻璃被撞得摇晃起来。

它无声地喊叫,叫声愤怒悲凉。

“……尤利的头颅么。”我盯着它的眼窝,那里面空空如也。

诗人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侏儒似乎已经脱离了最初的惊恐,反而转过头来问我:“是你刚才看到那个脸吗?”

“不是。”我看到的是一张完整的、能够辨认的面孔,现在的则是一张腐烂得差不多成了白骨的脸。

奥列格盯着那张脸,抱起他那奇形怪状的乐器,弹起了什么轻柔寂静的调子。

头颅离开了窗户,在空中上下游移,似乎有些迷惑。

“鬼魂都是这么麻烦的吗……”

固执,疯狂。

已经失去了生命,那双已经腐烂成了恶臭汁液的眼睛却似乎依然在注视着这个世界。

为什么这么执着?

执着到以一个残缺不全的身体都能够回到这里,来扰乱活人的生活。

“感情”真的如此重要么?

我不知道啊。

我不懂得啊。

这个女人也是,这个男人也是,这群队友也是,他们对我无心的排斥与这女人的杀意和这男人的回归都出于同源,都源自这被称为“感情”的东西。

“你是尤利么?”我向前一步,大声问道。

已经看不出模样的面孔猛地悬停在空中,接着下坠,迅速消失在了窗框之外。

“哦啊啊啊啊啊——”

然后愤怒的吼声震天动地,房顶上簌簌地往下落起了木屑,门窗都开始抖动,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倒塌。

“看来是了。”我退向房间的角落,准备迎接即将进门的敌人,菲利普翅膀一抖从我肩上起飞,在下落的大块木屑之间穿梭。

“妈的谁搅老子睡觉!”瑞贝利安碰地砸开卧室门,吼声和外面的尸体有一拼。

奥列格没理会他,只是冷汗涔涔地鼓着腮帮加力吹奏,只是手中乐器的音乐都有些走了调。

“惹恼他了吗……?”阿伦德尔拿出他的曼陀林,似乎想要支援谁的行动,手指却悬在琴弦上空始终无法放下。

我搭上一支羽箭拉开弓弦:“只是死人的怨念吧。”

坐在一边的莎拉大梦初醒一般地猛然站起,看着摇晃的房子脸色煞白:“怎、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大事件……”奥列格满脸通红,换了手继续弹奏,“刚才有一张没有眼睛的脸出现在窗口了……”

莎拉似乎没能理解侏儒的话,一脸迷茫地看着我们。

“没什么,你家被你……”我顿了一下,改了口,“……你丈夫回来了。”

“松鸟又叫过了。”艾丽西亚补充了一句。

“已经是第五次了吗?”莎拉脸色铁青,身体在微微颤抖。

“我们喊了那张脸的名字,好像喊对人了。”阿伦德尔最终放弃了曼陀林,背手拿着他那把短刀,正伏在角落的阴影里,“第五次是什么?”

“第五次是顶峰……”莎拉瑟瑟发抖。

“是说死者力量现在是最强盛时期的意思吗……”奥列格手一抖,弦乐也走了调。

她点点头,惊恐地看着那扇一直在晃动的门。

“最好不要让它进来。”我看了一眼那恐惧的女人,“虽然夫人的行为很过分,但那是另一件事了。”

奥列格点了点头:“但是之前他就撞门进来过了……虽然好像把门修好了但是足够牢固吗?他的力气看起来比之前还要大了……”

“不管怎样都要先挨过这一次的样子……”诗人的身影仍然看不清楚,“死者在第五次时会有什么别的特殊变化吗?”

“你知道什么解决办法吗?”侏儒转向莎拉,“比如有没有什么方法消除他的怨恨……”

“我并没有做什么……”女人手一抖,手中刚刚拿起来的锄头落回了地上。

“刚才你已经全都说了。”我对她已经没了耐心,一个不会说谎的女人却非要说谎,而她那些蹩脚的谎言只会让整个事态更加麻烦,我们现在最讨厌的东西就是愈发麻烦的整个事件。

“你还否认的话他说不定会杀死你,”侏儒也叉着腰叹了口气,“这个时候还是老老实实一起想办法比较好吧,我也不想挂在这里哎。”

女人的脸唰地白了,全身战栗如同筛糠。

她身后的门框随着那尸体的声声怒吼开始变形,木条被生生从中间掰断,白色的断茬露在外面,仿佛流干了血的伤口。

“看起来不战不行了。”

手挽弓弦,指扣箭尾,弓身已经发出了轻微的噼啪爆裂声。

轰地一声巨响,门板终于不堪尸体的蛮力撞击,破成几块落在地上。

阿伦德尔后退了一步,一只脚落到了阴影之外。

那具奇异的尸体正在门口怒吼着,他一拳将墙壁打碎了一块,木屑四散纷飞。

另一边的窗户外面,那个人头正在疯狂地撞击着玻璃,已经撞出了一道道白色的裂纹。

“你如果想到什么可能的办法就快告诉我们吧,随便什么都行……至少我们不是来杀你的,对不对?”侏儒手中奏出的音乐已经没了刚才的安稳柔和,只剩了一个调子的空壳,其间充斥的只有他的焦急。

“让那个人头进来!”我大声对窗边的诗人喊。

诗人迟疑了一下,已经满是裂口的玻璃终于碎了,碎玻璃像万千暗器向房间内飞来,其间夹杂着那个人头。

“它已经自己进来了。”诗人一矮身躲过了碎玻璃。

侏儒惊得弹错了几个音:“哇要对付两边吗!?”

那个人头停在空中振翅,翅膀如同无尽的长夜一样漆黑,仿佛送亡者入地狱的鬼鸟。

这个人用松鸟的身体做了他的身体。

“是你杀了我!”

它的声音嘶哑难听,却又含着刀子一样的尖厉,仿佛千根钢针刺入耳膜。

“我不是故意的!”

莎拉歇斯底里地大喊,女人的喉咙也喊得嘶哑了,声音像是砂纸摩擦过皮肤。

“是你杀了我!”

那鸟——抑或说,是莎拉死去丈夫的头颅在继续尖叫着,他一双爪子中抓着蓝紫色的碎片,上面光华流转。

“是碎片让他变成这样的吗?”诗人抄起一把椅子,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刀。

“所以,头颅找到了另一个身体,而身体在碎片的作用下找到了另一个头颅,才有了这么一场闹剧吧?”

弓弦爆响,飞驰的三支羽箭带着凄厉的啸声穿破空气,封锁了人面鸟左右上下大部分的去路。人面鸟却在空中一侧身,箭尖贴着它的头皮和腹部划过,并没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这东西还挺灵活……菲利普!”我呼唤空中游弋的猎鹰,鸟儿尖啸一声朝着人面鸟冲去,与它缠斗起来。

鸟声凄厉,两只鸟的羽毛交缠着在空中落下,黑黑白白,仿佛两方天使的战争。

尸体也冲进了房间,叙泽特一双短剑上电光闪烁,在它身上留下一道道焦黑的痕迹,瑞贝利安的每一剑都向尸体还作为一个活人时的那些要害处袭击,只是显然对它没什么用,而在他们身后,艾丽西亚身周狂乱的气流甚至影响了两只鸟的打斗,菲利普哀鸣一声被人面鸟击落在地,一只翅膀耷拉着,红色的液体浸湿了灰白的羽毛。

“艾丽西亚!”情急之下我只能向那显然没什么战斗经验的德鲁伊求救,“菲利普拜托你照顾了!”

房顶已经被瑞贝利安捅了个窟窿,风裔女孩赶忙抱起受伤的鸟儿治疗,柔和的浅绿从她指尖融入菲利普的羽毛。

人面的松鸟盘旋在我们头顶,不停尖叫着。

“你们还记得吗?”

它叫着,声音一如既往凄厉嘶哑。

“还记得那些死在你们面前的人么!”

它空荡荡的眼窝先是注视着侏儒,两排牙齿一开一合。

“你记得那两个女孩么!”

“伊利亚斯,和依瑞斯?”

“还有你的爷爷——你最亲的人?”

“你都没有见到他们临死前的最后一面——”

“你竟然口口声声说着你在意他们?”

然后它留下手指已经停滞的侏儒,冲向了正在拄着剑柄喘息的战士。

“你还记得她吗!”

战士仰起头,他瞪着眼睛,似乎对近在咫尺的骷髅并不在意。

“那个唯一在意过你的人?”

“你为什么没能保护好她?”

“你为什么要放任她死去?”

战士一瞬间全身僵直,然后猛地抡起剑向着人面鸟砍了过去,口中呼喊着无法辨识的字句,周围的桌椅被他一剑剑砍碎,陷入了疯狂的战士就这么砍着一只鸟儿,而放任那尸体在怒吼着进攻着。

疯了。

这个人疯了,这只鸟疯了,这个世界也疯了。

人面鸟绕着房间飞翔,继续问着问题。

“你的母亲呢?”

“你都不知道她死在了哪里!”

“你就这样再也对她不闻不问?”

“你还记得那些被你杀死的人么?”

“你还记得那些沾染在你手上的血么?”

“你还记得他们的脸么?”

然后它转向了我。

“你是谁?”

松鸟高声叫着,声音尖厉如同刀刃。

它不停地质问。

“你杀了他!”

“你他死去了!”

它不停地尖叫。

“我没有杀死他!”

死人的身体向队伍袭击过来,被瑞贝利安一剑荡开。

“你不承认!”

它叫着,在我头顶盘旋。

“你不承认!这是事实!”

它闪开那些流矢雷电,那颗腐烂得差不多的脑袋上两排牙齿不停开合,像是要咬住什么。

“那又如何?”

我从尸体腋下晃过,它身上腐臭的气息与那恶灵般的松鸟如出一辙。

“那又如何!”

少年拜托了我,让我代替他活下去。

“现在是我,一个名为蓝的半梦妖,活在这里!”

他拜托我,帮他做完他没能做完的事情。

“即使是作为一个代替品。”

即使是代替他。

这是活着的代价——

这是选择了代替一个人活下去的代价。

“你真的活着吗!”

松鸟空洞的眼窝看着我,像是什么厉鬼在俯视它的仇雠。

“你活着吗!”

我活着吗。

我活着。

只是我是在代替一个人活着,从再次醒来、用少年的眼睛看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起,我就不再是那个无影无形、自由自在的梦妖,而是一个名为“蓝”的半卓尔少年。

那片荒芜的土地——那片巨大的沙漠,是少年的心。

然而就算最干涸的沙漠里也有生命,也有绿洲。

少年的绿洲,就是他的爱人,他的同伴吧。

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让这些绿洲不至于枯萎,哪怕只是依靠那么一点点的水,那么一点点的虚假的希望,那么一点点虚假的情感,也能继续存在下去。

那么就让我——这个梦妖——成为那些虚假的希望、救命的水吧。

——即使终究有一天谎言会被揭穿,终究有一天水会消失殆尽。

至少在最后,让他们做一个美好的梦吧。

  

叙泽特的剑带着如龙的电光扎进了尸体的脖子,闪电带着人体烧焦的臭味把尸体烤成了一具干尸,它终于不再动弹,而是晃了两晃,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她又杀死了我!”

人面鸟猛地腾起,从瑞贝利安捅出的窟窿飞上了天空。

“她又杀死了我!”

一时间凄厉悲惨的呼号此起彼伏,世界仿佛被死人所占领。

未归之魂于此夜奔跑于黑暗。

  

|10|归于长夜

  

“快走!”我厉声喝道,尸体已经从各个门窗涌进房间,它们的攻击力并不高,难在一群死人一窝蜂地扑来,无论是从观感上还是嗅觉上都绝不好过。

菲利普经过治疗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它早已从房顶的窟窿跟着人面鸟飞了出去,现在任我怎么喊大概也叫不回它来了。

阿伦德尔这次真的隐身进了黑暗,侏儒则费劲地掀翻了桌子,推着它一路向前,身前还绑着那颗命运多舛的蛋。

“快走……!”

刀锋切碎空气,尸体脆弱的身体在被少年好好养护过的刀刃前不堪一击。

“保护好……”

碎肉粘在我的脸上,恶心的尸臭味弥漫在我鼻端。

“那个女人……!”

堵在门口的死尸被拦腰砍断,长明灯的光芒照射进我的瞳孔。

逃出来了。

“那只鸟呢!”我转身看着背后陆续出来的几个人,除了叙泽特还有点战斗能力以外都看起来受了不小的精神冲击。

“还找得到那只鸟吗?”奥列格强打起精神拿出弦月,“弦月弦月告诉我那只鸟和它的碎片在哪!” 

弦月上的蓝光闪闪烁烁,指引着我们从村子中穿过。

“你这女人啊……也是傻透了顶的。”我看着莎拉,她似乎并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只是发着抖面色煞白。

瑞贝利安早已一把推开我跑在了队伍的最前方,他那时候两眼通红的样子让我看了都不想招惹。

一路有惊无险,我们最后到了尤利的坟墓,理所当然的是空的,土壤被从里面拨开,正像是死人从坟墓中站起的样子。莎拉的脸上都是介于愤怒和悲伤之间的奇异表情,想来一个女人这样站在一个被她自己杀死的人坟前,这种感情也是难免的。

“还真是三流恐怖小说里的情节啊……”我看了看那空荡荡的坟墓,“不过这家伙是真的活了吧。” 

侏儒绞着手指:“那样也……不能算活了吧……”

“也算另一种形式的活……吧。”

虽然怎么都不像是活了。

“你这混蛋——!”

瑞贝利安一剑劈碎了尤利的墓碑。

艾丽西亚一把把他从坟头上拽了下来——天知道这个瘦弱的风元素裔是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的。

“小瑞不可以这样!”她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愤怒的感情波动。

“为什么不行!”战士冲女孩暴吼,“你管老子做什么!”

“他虽然死了,但是他也有尊严啊!”女孩喊回去,“妈妈说,在别人的坟墓前要很尊敬!”

“他还他妈想杀你你这个傻妮子!”战士瞪着女孩,“管他活的死的把他打回坟里不得了!”

“那些尸体追上来了吗?”诗人从黑暗里钻出来。

“看起来……没有吧……”奥列格四处看着。

全部都是墓碑,大大小小,高高矮矮。坟墓或空或满,都有被拨开过的痕迹——看起来在这里确实有死人复活的情况出现。

“看起来这里有很多人苏醒过啊。”我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有些可能正在村子里游荡吧。”

“死人还是乖乖的死着不乱跑比较好。”阿伦德尔看了看那些坟墓。

侏儒小声嘟囔起来:“其实说说话也不错……但是一直乱跑就太吓人了……”

“乱跑就打死嘛。”战士被艾丽西亚抓着,不知从哪里找了根草叼在嘴里。

侏儒跳起来:“他们已经是死的了啊!”

“那就再打死……”战士翻了个白眼,“嗯,把死人打死叫什么,打活?”

侏儒无奈地看了眼战士,回头问起了莎拉:“所以说,你为什么要杀他啊……导致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肯定是因为他丑对吧!”瑞贝利安把剑扛到了肩上,“我看到那样的丑脸也会想砍下来呢。”

“……普通人是不会因为长得丑而杀人的!”

“你们对普通人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啊!”战士似乎还挺委屈。

诗人冷冷地回答他:“除了你之外。”

“‘不像你这样的,像艾丽那样的’就是了。”侏儒跟着点头。

而叙泽特似乎看不过去了,用剑柄用力地捅了一下瑞贝利安的后脑勺。

“想打架吗?想打架是吧!”

诗人似乎决定无视这个家伙:“夫人还没有回答问题呢……”

奥列格看起来支持这个决定:“所以,莎拉小姐为什么会杀人呢?”

“我……已经无法忍受他了。”莎拉低着头。

“果然是因为丑吧?”瑞贝利安又探过来头。

“尤利他对你很差吗?”奥列格试探着问。

女人的脚步突然停了。

她猛地挽起自己的袖子,一条条新新旧旧的伤疤横在她还算白皙的手臂上面,像是一条条蚯蚓的尸体。

“这些都是他做的。”女人的眼睛红红的。

诗人和侏儒都愣住了。

“他是两面派吗?之前还有村民告诉我尤利人挺好的……”奥列格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是啊……他是个好人……所有人都这么说……”女人抽起了鼻子,“没有人相信我说的……”

“蠢吗,他们看不到你的伤口吗!”瑞贝利安把剑往下一甩,地上一块石头被他砍成了两半,然后他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话说回来,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啊?”

“他们不相信这是尤利做的……。”泪水又从她的眼睛里涌出来,远处村里的灯火幽幽暗暗地照亮了她的脸。

“那我们可以相信你吗?”叙泽特忽然发问。

“你们……你们愿意相信……我吗?”女人抽着鼻子,说话断断续续。

“相信你也无妨。毕竟话是要听过之后才能确定真假的。”我把那把刀上的碎肉擦净,毕竟是少年的爱刀。

叙泽特没再说话。

“其实我们如果不相信你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啊,毕竟我们才认识没多久,我们也不了解这里,但是现在我们能问的只有你,也只能以你说的是真的来考量啦……。”侏儒似乎想了半天,憋出了一大段话。

莎拉不言不语,只是抹着眼泪。

“所以,为什么他会伤害你?你和他的婚姻又是什么促成的?”我叹了口气,这种问题应该从她与尤利的开始问起。

“我们……是父母决定的……”

“他都是在什么情况下伤害你的?能看出来你爱的是维恩。”

“我……”她张开嘴。

“杀人凶手!——”

黑色的羽翼从头顶降临,人面鸟尖叫着飞在我们头顶。

莎拉尖叫一声瘫在地上,狂乱地向着村子方向挪动,被艾丽西亚一把抱在怀里。

“你是杀人凶手——!”

猎鹰的啸声从人面鸟后面传来,灰白的鸟儿紧随其后。

“碎片还在他那里!”奥列格大叫,“快把它制服!”

我手中早已拿上了那把弓,弓弦爆裂流矢连发。

“你们帮助了杀人凶手!”

它尖叫着,世界为之震颤,黑色的羽毛纷纷扬扬,正像一场黑雪。

那不是一只鸟的羽毛。

我环顾四周,不知何时这里已经被松鸟占领,它们静静地停在那里,用它们黑色的眼睛看着这一场黑夜里的战斗,仿佛戏台下看着台上演员生离死别的观众。

冷静,无情,正如那个梦妖的我。

“是她杀死了我!”

它振翅,叫喊的声音嘶哑而疯狂。

莎拉猛地推开艾丽西亚站了起来。

“像你这样的人渣,杀了又有什么不对!”

她凄厉地喊着,一把抽出叙泽特腰间的长剑,胡乱挥舞起来。

“你还要杀了我!你会杀了我!”

她喊得声嘶力竭,已经破音的喉咙再次嘶哑,女人已然失去了理智。

她那变成了松鸟的丈夫尖声嘲笑着自己的妻子,用爪子在她脸上留下流血的伤痕。

“你是愚蠢的女人!”它笑着,“你竟想杀死自己的丈夫!”

“你不是我的丈夫!”莎拉哭嚎着,“你是魔鬼!你是恶魔啊!”

无羽箭刺破空气,扎透了黑鸟的翅膀。

我冷冷地看着那腐烂了一半的骷髅:“你闭嘴。”

人面鸟歪斜了一下,菲利普趁机与它斗在了一起。

“她把我的头与身分离,想让不无法复苏!”

它仍然在喊叫,声音竟也是悲切凄惨。

“不过我还是回来了!成为松鸟回到了这里!”

“为了告诉别人真相——为了为我自己夺回真相——为了复仇!向这个女人复仇!”

“那你就不该伤害她!”奥列格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这个女人?”它尖声狂笑。

“你们的亲人被杀死时,你们不曾悲痛吗?”

“我被杀死时,我的亲人也是一样的悲痛啊!”

“想复仇的心情你们可以理解吧!”

“即使是没有血亲的朋友都要复仇,何况是为了亲人!”

它闪开箭支,躲开剑的轨迹,俯冲向莎拉的脸。

“何况是——”

松鸟尖利的爪子抓向莎拉的眼睛。

“为了自己!!!”

松鸟的爪子忽然停滞了,然后开始后退。

骷髅发出惨烈的厉吼,它为了伤害自己妻子而张开了翅膀直坠而下,我手中已经蓄力许久的三支箭就趁这个机会穿透了它毫无防备的腹部和胸膛,几秒钟之内人面鸟已经落在了地上,蓝紫色的黑月碎片从那颗头颅中掉落,其上光华依然环绕流转。

松鸟群无声地起飞,向四面八方飞走,夜一般漆黑的羽毛再次散落一地,仿佛是给这一场终于结束的悲剧落下了帷幕。

——更准确一些,应该是闹剧。

而女主角仍然跪在一天一地的黑色羽毛中抽泣,手里紧紧攥着叙泽特的剑,仿佛现在只有这件利器能够给予她勇气。

“……要不要先回村看看?”诗人看着远处明暗不定的灯光。

“如果要回去,还是留几个人守着夫人吧。”我瞥了一眼莎拉,这女人还瘫在地上哭泣,她的力气好像被抽空了。

“不等她一起回去吗?”奥列格轻轻拍着莎拉的肩膀,抬头看了看其他人。

“把她顺便搬回去吧,在林子里说不定会碰见野兽。”诗人仰头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

“这种事情发生之后,我不觉得这件事只有她和维恩知道了。”我叹了口气,“如果执意要让她一起回去村子,先看看村民的态度吧。” 

“那么就折中,先让她稍微恢复一下再听她的意见怎么样?”阿伦德尔找了块石头坐下。

“也好。 ”我伸手接住菲利普,它似乎相当的疲倦,一落下马上就把脑袋伸进翅膀里打盹去了。

毕竟它还没长大啊。

半晌莎拉终于止住了她的嚎啕大哭,剑也被叙泽特接过去回鞘,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依然抹着剩下的泪水。

“所以,你想怎么样?回家,还是去别的什么地方?”我顺着菲利普的羽毛顺口问她。

“我……我要回家。”她深吸了一口气,“都结束了……都结束了。我要回维恩那里。”

“那好吧。”我看了眼已经集结好的队友们,他们同样没有反对的意思。

“那就走吧!” 侏儒跳起来。

“我们送你回去吧。”诗人拍打着帽子上的灰土和羽毛。

是该结束了。

很多事情。

松鸟嘶哑的鸣叫从黑色的松林深处传来,长明灯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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