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父亲又忘记回家的路怎么走了。
从四十九间堂到松尾坂,沿着六条通一直向南,沿途经过杂货店和邮局,在道路尽头的十字路口右转,就是我和新婚不久的先生目前的住所。
如果选择往相反的方向,经过一片开阔地,从寺院背面走上桥,越过竹川,沿着河堤走上半个小时就能看到老家院落爬着青藤的白色墙壁。母亲去世以后,父亲独自一人在那里住了很久,直到因为身体欠佳,才在我和大哥、二哥的劝说下到几个子女家里轮流居住。
虽然称为“镇”,这里姑且可以算作城市边缘的一部分。然而由于与市中心相距遥远,相比市内的繁华景象,这里的生活显得十分平静。一片一片铺着黑瓦的房屋不远处是延伸向远方的火车轨道、没有铺柏油的路和分隔得整整齐齐的农田,抬头向天边望去,可以看到绿意浓郁的、环绕着建筑、道路、农舍的起伏山影。
我还记得小时候春天开学,父亲牵着我的手从河堤两侧盛开的樱树下面走过,落樱随风飘散到清澈的河水上,顺着水流一直流下去。花开最盛之时,稍稍有一点风就能掀起一阵花瓣的暴雨,整条河上堆积着白色、粉色的云朵,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甜香,好像什么砂糖点心一样。
而放暑假的时候,我会骑车沿林荫道回家,路过寺院旁边的水池,那里漂浮着大片大片的绿藻,晴朗的天空中漂浮着薄云,阳光从头顶上照射下来,映在水中闪闪发光。那里饲养的金鱼就在天光云影中游来游去。有些不知怎么逃出栅栏,一直游进寺庙正殿下方古老的板壁,在水渠中的树影之间摇曳。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体型特别大的金鱼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那时我分不清金鱼和鲤鱼,还把男孩节的鲤鱼旗称作金鱼旗,母亲嗤嗤地笑我傻气,而父亲则大笑出声,捏捏我的脸蛋,说这有什么,金鱼当然能够长大,长大的金鱼和鲤鱼没什么两样,也能像鲤鱼一样飞上天空。
鲤鱼怎么能飞上天呢?金鱼也不行呀。我鼓起脸颊质疑道。这时母亲就会把目标转向父亲,笑他这么大的人还像个孩子一样。
2、
就是这样的父亲,两年前开始忘记事情。起初是远亲的住址、城里常去购物的商店名字,之后是附近邻居的面孔、要去药材店买的汉方药,再后来就是家里东西摆放的位置,前一天告诉过他的新闻,以及出门要去的地方。
起初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忘事,说话变得支支吾吾,被戳穿后则是一副抱歉的样子,不久,或许由于忘记的事情太多,一旦有人提醒他,他就显得十分烦躁,只是一味地不听人说话。
父亲性格中本身就有固执的一面,因为健忘变得越发蛮横不讲道理,最后简直像小孩子一样,发起脾气来会堵住耳朵、乱摔东西,把错全推到别人身上,不管是佣人、保姆还是亲生儿女,没有一个人能和他好好相处。
但是偶尔,他会静静地站或坐在某个地方,常常是树荫下、湖水旁边,或者阒寂无人的小巷尽头,盯着墙壁或者地面发呆,仿佛深深陷入旧日回忆,在脑海中播放起过去在那里发生的一幕幕情景剧,那怀念的神情,一如过去注视母亲,以及家族中众多的孩子跑来跑去嬉戏打闹一样。
所以当女佣带父亲出门散步,走进洋服店的时候因为遇到熟人多聊了几句,猛然发现父亲还在门外,跑出去看人却不见了踪影的时候,全家都慌了手脚。从主人到佣人上上下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们给附近认识的人去了电话,也通知了镇公所希望他们帮忙寻找。一想到头发全白的父亲站在那个岔路口,手足无措地看着行人和车子从身边经过,拼命在一片模糊的云雾中回忆回家的路,我就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堵着,让人难以呼吸。
可是兄长和我们全家,以及几家人的帮佣一直在父亲可能经过的地方搜索,直到山脊背后的云被夕阳染红,还是没有发现父亲的身影。
3、
我和佣人丸尾、女佣阿浜一起去父亲旧宅的方向寻找,到了这时候还是一无所获,只能先回家看看留守的人有什么消息。在路上行走的时候,斜射的夕阳让我身后的影子变得越来越长,空气中有种沉滞的感觉,好像什么重物压在我身上,拖着我的双腿无法前进。
我觉得身心俱疲,心情极度沮丧,只得停下来,在路边蹲下休息。与我随行的两人似乎都很担心,再三询问我身体的情况。但此时我只想一人休息一下,便告诉他们先去和先生会合,我一会儿会自行跟上。
孤身一人站在巷子里,两边建筑投下阴影,周围变得越来越冷。我撑着膝盖从蹲坐的姿势站起来,大概是一直没吃东西,加上血液一下从头脑中流走,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这时,我隐约听到了身后轻快的脚步声。
我扭过头,恍惚间看到有个穿红色和服的小女孩,踢踏着木屐朝巷子深处跑去。我的眼睛捕捉到和服上的图案,那是我从小很喜欢的,金鱼在水藻里游动的纹样。
女孩的影子一瞬间就消失了,几乎让人觉得那是幻觉,小时候父亲给我讲过逢魔时刻的传说,说不定这真的是现身世间的妖异吧。
但是,不知为什么,有种熟悉和亲切的感觉领着我,朝那两栋房子之间的窄巷走去。
巷子两面都是高墙,道路十分狭窄,脚下还堆放着箱子之类的杂物,我只得小心翼翼地迈步,有时还要侧身通过。
终于,眼前出现了光亮。
我欺身从巷子中走出来,却看到一副奇妙的光景。
路边孤零零地立着一家店铺,周围没有比邻的建筑,而是环绕着郁郁葱葱的树木,树荫后面大概有个很大的院落,远处还有老式仓库一样的屋子。
店铺门外没有明显的标牌或名称,敞开的门用帘子遮着,店面两边延伸出一片玻璃橱窗,里面悬挂着样式奇特的灯饰,在暮色中已经开始散发橙色的光晕。
4、
我走近橱窗,好奇地看着里面的瓶瓶罐罐、插在坛子里的卷轴、用彩色丝线编织的旗帜、地藏菩萨像、雏偶人、狸猫陶器、大扇子、灯笼,以及各种各样辨不清功能和用途的物品。所有的东西在光下都呈现出祭典上的道具那样鲜艳斑斓的色泽,让人不由自主地凝神注视。
出神地看了不知多久,直到遮住走廊的帘子被风吹开了一点,这才让我清醒过来,想起来这个地方的目的。
“您是藤田小姐吗?”
这时我发觉,有人已经悄然站在我身后一会儿了。
“现在是小长井了……您是怎么知道……?”
藤田是我娘家的姓氏。我吃了一惊,呆了片刻才出声作答。
那个人稍稍睁大了眼睛,露出释然的表情,冲我指了指帘子后面。
“您是不是在找人?如果是的话,那位老先生在客厅后的庭院里。”
我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大概也表现出一点迟疑,于是他接着说下去。
“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在店外徘徊,问他问题也得不到清楚的回答,想来是走丢了……从外套口袋里发现了名字和地址,本想致电府上,没想到您自己找到这里。”
那是身形瘦削的男性,从外表不大看得出年龄,他的目光深邃,乍看上去像是不苟言笑的类型。但是说话语气诚恳温和,显得沉静而胸有成竹。
无需询问,我就十分肯定他是这家店的主人。要说如何形容,他身上的感觉,就像时代剧里的大将或者国君吧。
但是,盯着他的脸孔和和服上披着的羽织,我却更觉得这个人和这地方不该存在世间。那幅样子仿佛敛起翅膀的黑色巨鸟,在光线昏暗的走廊里静静伫立。如果这间店铺真是一个小小的国度,那么一定落在常世与异世的分界线上。
我随他迈步进入玄关,两侧墙壁的壁龛里装饰着钟表、水晶花朵、鸟笼等等古怪的物品,还没等我仔细看清,已经通过走廊走进了大厅。
“请小心脚下。”
我才发现,在四面墙壁前面布置的柜台中间,地板缺少了一块,取而代之的是通往地下室、一直延伸到不知什么地方的木制旋梯,下面的空间似乎很大很深,木造的台阶和栏杆相互交错,构造极为精巧,让人觉得这整间屋子是个机关匣,随时可以旋转起来,就算上下颠倒也能够继续使用。
从楼梯后方的黑暗中,我隐约看到,下面的房间里排列着无数贯通天花板和地板的书架,寒气之中隐隐传来泛黄纸张和油墨的气息。
5、
大厅后面是一道拉门,打开是个和式房间,如此进出一两次以后才来到面对中庭的走廊。一路上主人除了简短的自我介绍,一直沉默无语,而我也没有聊天的心情,一心想快点看到父亲。
终于,我看到背对着我们,坐在夕阳的余晖中眺望庭院里樱树的父亲,忍不住跑了起来。而父亲就在我踩在走廊上咚咚的脚步声中转过身,我看到他脸上挂着非常开心、小孩子一般的笑容。
“……更纱啊。”
我心里一阵难过,父亲又把我错认成母亲了。
“爸爸,我是幸子。”
“哦……”
父亲的表情突然变得困惑,他盯着我的面孔,不停地眨着眼睛。
“幸子,我是您的女儿啊。”
“……”
他疑惑的表情渐渐融化了,嘴角绽开笑容,眼睛旁边的皱纹都拧到了一起。
“哦,哦,是幸子。”
他朝我伸出双臂,就像成百上千次从石桥的护栏前面、从河堤下方、从树荫底下朝年幼的我所做的那样。
“快来,看这个!”
在他眼中我仿佛又变回了六七岁时的模样,但我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喊着“什么什么?”扑到他怀里了。
我朝他走过去,看他手里握着的镶着金箔、六角形的长条物体。
“是金鱼哟。”
他站起来,把那个小筒举到我眼前,轻轻地转动起来。
我听到小筒尽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有无数光亮的碎片在我眼前咕噜咕噜地旋转,橙色、紫色、玫红色、金黄色,间或也有绿色和蓝色的拼图逐渐汇拢聚集、又分散离开,在阳光照耀下形成各种令人屏住呼吸的图案,其中一部分就仿佛是一尾尾金鱼在水中游动。
我发觉,那些碎片的背景竟然是蔚蓝的天空、被夕阳染成金色的树木以及树木之间的小径。或许这个万花筒的一面是能够看到远方的透镜,彩色碎片构成的幻影投射在真实存在的景色之中,仿佛将人带到了不同的世界。
我不禁为之着迷,忘情地自己用双手捧起万花筒转动着,努力想看清那里面的景象到底属于什么地方。
突然,我看到山间的小径上,出现了穿着红色和服的小女孩的身影,后脑勺圆圆的,梳着像小芥子人偶一样的齐耳短发,和服上绣着金色的图案。
她奔跑的方向对面,站着弯下腰,伸出白皙手臂的女性。
我几乎失声叫起来,那是幼年的我和我的母亲。
我想让那些碎片停止转动,但它们像沙一样四处飞散,母亲从落脚的地方踮起脚,身体竟变得轻飘飘的,一下就离开了地面,她的和服袖子在风中轻轻摆动,向我们挥着手,消失在不停滑落的碎片之中。
父亲皮肤松弛的枯瘦手指紧紧抓着我的手,我感到脸颊上有温热的东西划过。
“幸子,不要像妈妈一样飞走了啊。”
6、
古董店老板一直送我和父亲到我和阿浜、丸尾分开的地方,先生和二哥已经等在那里,正在训斥垂头丧气的佣人,看到我们出现,全都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我再三道歉,还接受了他们一番数落。
不过,父亲一直紧紧拉着我的手,他今天似乎心情愉快,没有像平时一样大发脾气。
我向秋叶先生致谢的时候,他把装在盒子里的万花筒递给我。
“不付钱就带走真的可以吗?”
“您给的代价已经足够了。”
因为他说只是从店里“拿走”东西,会发生不好的事,所以让我用毛笔用金色和红色的颜料在玻璃风铃上画了金鱼。他是如何得知,绘图这种事我多少还算是在行呢?
接着,他停下来,似乎在打量我的脸颊一侧。
我突然感到非常不安,他会不会发现衣领和耳朵之间,最近生长出细小的、冰凉光滑的鳞片的地方?
然而那目光很快移开了,他直视着我的眼睛,突然说起奇怪的话。
“据说它镶着可以观察到世界另一侧的镜子,黄昏的时候,对面的人也能看到这里。”
我怔怔地看着他。
面前的男人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旧东西上面会寄托使用者的感情,不管以后会变得怎样,请尽量记住原本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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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补充设定?
*狂奔打卡,不敢响应,先用一下NPC……
*互动等我再磨蹭一下…………
*突然发现又没法打互动TAG,就先这样吧【【【【【【
所以第一次投文orzzz睡觉的时候满脑都是这个文所以就写文了【土下座】
一直以来感谢FAY家长的支持【x 所以是被冲开之后EAST和KK的事情。就是回宿舍前和FAY队长【??】汇合的事情。
对不起我是话唠。
真的很话唠。
↓感谢阅览ww!字数4758
啊啊——是那个孩子。
以前他见过他,他们的足迹和电波总是微妙地重合。
East并不是会特意去注意什么东西的家妖精,要说有的话——或许墙角的灰、地面的污渍——和某户人家茶几上还冒着热茶的红茶和散发着微香的甜点可以稍微吸引他的注意力。
不知道踏上了旅途多久,在某个地方逗留的时候,或许是瑞典?他呆的树林里总是能看到一个看上去脑袋不太好的小孩。
他经常跑进森林里哭泣,带着一身的伤,有些甚至几近刺中要害。
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原因?他只是一直哭、一直哭,小心而揪人的抽泣在树林里不时响起,花草承载着这些哭声摇晃,East知道那些有生命有灵魂的家伙是在安慰他。
可惜他不知道。
——那个小孩有点让人哭笑不得。
East回想着,或许他被欺负过?在成为家妖精的这段时间,他的“一生里”。
不管有没有,被欺负了,打回去就好了。
然而在他逗留的日子里,这个古怪的小孩所经历的日常连他都看不下去。
几乎重复于每日,来自暴虐家庭的恶意的逗弄、被同龄人嫁祸然后汹涌而来的嘲笑、百口莫辩孤身一人的战斗——虽然他好像并没有看到战斗。
因为那个脑袋不好的小孩放弃了。
East不知道这是因为他习惯了呢?还是真的已经无能为力。但是他一向不相信后者,无能为力只是借口。
——但是他不对一个小孩子要求这么多,更何况人类的生活他并没有插手的意思。
在快速找到他想要的草药和花类之后,East匆匆离开了这个地方。
不自然的恶心感污染着他的脑袋和意识,甚至他觉得有那么几瞬间会吐出来。被这段人类之间的日常侵袭的East无法判定那是否因为大量人类的恶意对敏感的妖精类造成了或多或少的伤害。
人类总是无法察觉到细微的变化。他早该知道。
在那之后家妖精并没有把这件事太过于放在心上,于事无补的事情没有在意的必要。他依然在各地记载着他感兴趣的事物,顺便观察各种各样的人类的孩子。
都一个样。家妖精想。
——然而在几年后,路过的家妖精目睹了某个换生灵的过程,他才有点在意的自言自语着离开了那片泛着白光的树林。
那时,他心底突然有了根刺的开端。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不再观察人类的小孩。
“唔、...!”疲惫的酸疼侵袭着East全身,脑袋先于视野苏醒,他略微苦涩地咳出声,鼻腔里都是草木和泥土的味道。
——幸好身体没有受伤。家妖精这样想着,他施力着从软草地上起身,然而在妖精的感官帮助他捕捉到现场状况的一瞬间,他立刻注意到了什么。
Kuriki不见了。
在失去意识之前Kuriki没有离开他的视线——在另一侧被撞开的费伊,他倒是不担心。
比起Kuriki,费伊·叶茨实在是坚强太多了。撇开力量不说,Kuriki也不能扛得住太多东西。——虽然在某些时候,Kuriki·Nyman的确是个可靠而温柔的人。
等等。
我竟然会说那小子温柔又可靠?
家妖精摇摇头,觉得自己的脑袋一定是被刚才来自魔族软鞭的冲击给撞晕了。
——总之,变大粉的效力还没有过去,这证明了并没有过去多长时间,当务之急是把Kuriki那个笨蛋给找回来,看样子是被余波冲开了,但是距离并不会远到哪里去。
与刚才魔族的幻影交战的时候,因为有服下费伊·叶茨制作的变大粉而得以参战的自己护着,大多数时候负责出谋划策的Kuriki并没有受太大的伤。
但是,独自在降至初冬的低温里不知道做着些什么——或许还在昏迷的Kuriki就不一样了。
“啧...。”
略微的焦虑感催促着East马上动身,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无论是谁的状况都让人担心。
魔族的威胁无法让人忽视,甚至他们带来的动植物。
在希望费伊·叶茨能够安全回到宿舍区的同时,East拍了拍身上的草走入了仍然一片漆黑的植物园通路。
“疼...。”
一声轻微又带着疼痛的单字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消散在几乎无光的低温里,寒冷的空气刺在皮肤上的感觉并不好受,Kuriki感觉昏昏沉沉的,感官因为麻痹而无法给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他并不理解自己的现状,幸好知觉渐渐恢复开来,他终于能动动脑袋想起点什么。
——费伊呢?East呢?
我们...被分开了吗?
他相信着East,但是当最后看见费伊被撞开至另一侧,Kuriki急得连对策都没想好。
现在他的耳边只有不时响起的耳鸣和自己并不算平稳的呼吸。
——是什么东西在动,轻微的、互相交错擦过的。
是什么?
微弱的光线下,垂下的视野中,是自己的腿和草地。
——糟糕的情况。
“啧、咳...!”尝试着挣脱的Kuriki在意识到自己被绑着的瞬间——或者说缠着比较好,一股让人焦虑的预感从身体深处涌了出来。
——绑着他的东西所散发出的恶意,冰凉地顺着皮肤钻进身体里。
他动了动手脚,在肘关节、膝关节、一切关键活动的地方都缠上了无法轻易挣脱的——
...是那种植物。
他们一路过来看到的、清扫过的、红白叶子的魔界来的植物。
之前碰见的时候,Kuriki已经见识到这些植物到底多有攻击性了。现在看来是被冲散到这里,给硬生生拖了起来。
令人发笑的是,他知道怎么击退它,也知道它弱什么。
被红白交错的魔法师却无法活动——即使他的魔杖带在身上也无法动作,更何况现在他的魔杖在他脚下,微弱的冰蓝闪现着。
就跟我一样微弱的生命力。Kuriki看了眼魔杖想。
但是他可不想放弃。
费伊在等他回去,East在等他回去——或许East在到处找他,虽然完全不用担心East就是了。
费伊,怎么样了呢?最近费伊有点不对劲,所以有点让人担心。他碰到其他同伴了吗?是不是自己一个人?会不会还在昏迷?
是说,怎么还有时间去担心别人啊?明明最没有战力的是自己。Kuriki自嘲的摇摇头,目光再次聚集在脚下的冰蓝上。
即使胜算小,我也要做,不做什么都得不到。
他紧皱着眉头放轻了呼吸,是谁呢?是谁教过他这句话。
或许是因为因担心同伴而一涌而上的焦躁和急切,Kuriki鲁莽地活动着身体——
然而在那之后几乎同时。
‘嚓’‘嚓’。
掠动着的声音,带着风擦过Kuriki的耳边,一瞬间他的瞳孔在黑暗中猛的放大。
“唔、.....!!!”
——空气中一闪即逝的苦痛呻吟被扼杀在藤条收紧的声音里。
‘怦’。强烈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East猛的回过头,有什么、有什么在那里。
实在称不上是让人高兴的第六感,East的身体立刻在那一瞬间紧绷了起来。冷冰冰的空气打在脸上,吸入肺里的是并不柔和的因子。
冷空气如同锐利的刀锋切入喉咙直达心脏,家妖精毫不犹豫往刚刚传来不好预感的方向跑。
非常不好、非常不妙的感觉,仿佛冰凉一片黏糊的黑影爬上了他的后背。天生的感官在这时因为身体主人的专注发挥到极致,East没花多少功夫就避开可能有害的路径直直朝着越来越沉重的方向跑去。
在下个转角处...!
家妖精浅冰蓝的小辫子在最后落定,然而在它落下前,他的手已经忍不住颤抖着握成拳。
“你...!”
寒气重仿佛听懂了家妖精的话,话语目标的红白藤蔓纷纷动作着回应他一般抬起来。
在East手中光球的照射下,他慢慢一点点看得更清楚——落于草地上的闪着微弱光芒的魔杖,视线再移上一点。
被红白的植物交缠着悬在半空的Kuriki。
本身就没有多厚的针织毛衣和衬衫被在不同的地方划开,而里面的皮肤早就破开口子,不深,却足够疼痛。看上去的确被缠得很紧,East几乎都看见露出的手腕上被绞至勒进的肉。
Kuriki似乎是半昏迷过去了,或许是纷纷动作起来的植物群引起了他潜意识的注意,他生生挤出一声无力的气音,缠在他脖子上的植物却丝毫不犹豫地绞得更紧。
被施以绞刑一般的魔法师几乎窒息般的重重抖了抖身子垂下了头。
“别碰他!”愠怒的家妖精踏前一步沉着声音喊。
面前却是马上反应过来挡住他的红白——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片这种植物在前方,但是他不能因为这样就让Kuriki继续被折磨着消耗体力。
East没有再轻举妄动,稍微冷静了下来的他开始捕捉着植物的范围。
——这个数量的话,他可以应付。
真是幸运又不幸的笨蛋,要是再多一点他就不一定有胜算了。East稍稍往后移动着,手摸上了口袋。
还有一颗变大和一颗变小。
只能一人救下Kuriki的话,不能做些有风险的战术。而且只有他一个。
啧,至少还有一个的话...
“还有一个”?
“......”突然家妖精的面具变得非常微妙,狐狸面具右侧的花纹渐渐扭曲成妖艳而红艳的曼珠沙华。仿佛心底焦躁一扫而空,藏在面具下的嘴角悄然勾起了弧度。
“我们来赌一盘,怎么样?”East调整着呼吸,嘴里吟诵着什么,他的手盖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随着诵读出的咒文,家妖精的右手已经握住了一柄冰剑。“我赢了的话,把那家伙交给我。”East说着指了指被红白悬挂着的Kuriki,他的脸上似乎还残留着被折磨的苦痛表情。
“你们赢了的话......啧!”显然面前来自魔界的植物并没有想多听他们的猎物谈话,估计家妖精的魔力也会成为他们很好的肥料。
上钩了。
East用带着亮眼冰蓝的冰刃挡下直直冲着他来的攻击,被砍中的藤蔓悉数失去了生命里跌落在地。然而对上多数的攻击,East还是表现出有点棘手的样子,冰刃的表面也因为East魔力的不稳定而出现裂痕。不断涌出的红白枝条捕捉着East的每一个可能的漏洞和空隙,然而East的感官还在帮助着他物色着一条最佳路径。
——可以让这些植物无法及时反应过来的路径。只要慢一点点就好,他就能赢。
再三挡下又砍断的红白枝条越来越多,家妖精依然不厌其烦地对抗汹涌的攻势,他专注地扫过每一个缝隙,脑里的高速运转并没有妨碍到他的动作。
找到了!
红白的植物的注意力此刻都集中到猎物身上,——是漏洞。
猎物的漏洞总是让猎人如此欣喜若狂,它们纷纷以最快的速度想要抓住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呼啸声接连擦破空气,往East所在刺去。
——空气。和掉落在地的绳子被划断了的狐狸面具。
黑暗中透明纤细的翅膀闪耀着冰蓝的光线冲破空气阻力极快地移动到红白植物的深处——那里有着Kuriki,但是支撑他身体的不再是让他痛苦的藤蔓,而是——
再度在些微扬起的光尘中变大的East。
他的身边掉落着已经结成冰的枝条,红白被霜冻蒙上,了无生气。
当这些植物反应过来并想要冲过去咬住成双的猎物,East嘴里念着的魔咒却已成文。
“借给您子民伟大的妖精王的力量——”
他的手上凝聚着高速旋转的粒子,闪耀着的白光和着略微尖锐的音调一下子扩散出大面积的光彩。
几乎就在魔界植物根部处发生的大型霜冻瞬间冻结了红白植物的生命活动,咔咔的声音让East确切的知道了这场战斗是他的胜利。
“呼——。”
怀里的Kuriki因气场的波动艰难地睁开了眼。
借着East手中的光芒,在时明时暗的视野中,Kuriki的瞳孔中映入了一个陌生男子的脸。
他的脸微微侧向一边像是在观察着什么,确认无事了Kuriki才感觉到他扶着自己的肩膀的手的力量渐渐柔和了下来。
然后——他转过来了。
似乎没有想到Kuriki会醒,陌生男子的脸微妙动了动,好像在责怪他——但是更多像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他抬起一只手举到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的面具很快把陌生男子的半张脸盖了起来。
“Kuriki,没事吧?不要睡。”声音他听过。
他知道他的名字。
“E、...ST?”身体里好像要被疼痛和疲倦弄坏,Kuriki好像知道了为什么他会如此安心。
对,他知道他。
“Kuriki?Kuriki!”
被温暖和安心击垮的Kuriki最后所听到的,只有家妖精强而有力的声音和扶上肩膀的暖意。
East也知道自己必须快点回去,但是经过了刚才的交战,并且借用了王的力量之后,他的体力并没剩多少。
不能让他死。他打横抱起Kuriki,面具下的眉头皱起来看清楚了Kuriki身上的伤。脖子上和脸上带着鲜红的刮痕让他不难想象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多少这样类似的伤口。而被重点照顾的脖颈明显的留下被缠绕过的红印。
——如果,他能早点的话。
但是没有如果。他知道。
或许他只是在懊悔。
依靠野生感官的East依然顺利地找到了路回到宿舍。因为焦虑?他觉得回来宿舍的路太长了,长到Kuriki无法撑下去。
一路上他不断探知Kuriki是否依然在呼吸,家妖精完全无法精通治愈系的咒语,以前他觉得与他无关,他不需要。
但是现在East觉得自己是如此无能。即便他知道这是个愚蠢的想法。
或许因为宿舍区还没有受到波及,Kuriki看上去好了点,这是East最大的安慰,但是还不能放心。
再看到他睁眼之前,都不能。
“砰”。 宿舍的门被推开了。
已经回到宿舍的费伊·叶茨回过神来,他望向门口,似乎有点讶异。
“费伊·叶茨。”East看着略微愣神的费伊·叶茨,沉声走进宿舍,声线里带着郑重低低地握紧了手里Kuriki的肩膀。
“Kuriki就拜托你了。”
“!”费伊·叶茨一把顺势接住因变小的家妖精而快要掉到地板上的Kuriki,而变小的家妖精似乎就这样陷入了短暂的沉睡。
“我知道了。”费伊·叶茨看了看他接住的同寝室友,又小心地把East扶起来,“辛苦了,East。”
你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