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堂是在一个雨天离开的。
于梁醒来的时候,屋里与明堂有关的东西只余头天夜里剩在杯底的半拉茶叶。叶片粘在杯壁上散出的苦味与雨天泥土青草味纠缠不清,浇的于梁头疼。半晌,于梁抚上左眼,隔着白布来回描摹空荡荡的眼窝,凉气顺着缝隙渗入伤口,激起半声气音。于梁唤两声师兄,一声比一声大却无人应答。心下奇怪,披上个单衣便撑伞出了门。风穿竹林雨落瓦檐,湿气淅淅沥沥的缠上于梁的腕脚,于梁拢了拢外披加快脚步。从堂屋路过灶房时却停了步子,于梁并不饿,只是灶房里似有若无的香油气和稻草燃过的焦味不由引得人起疑。
于梁环视灶房,烧火钳变了位置,稻草也少了两捆,土灶里突兀噼啪两声,于梁俯身朝里吹了口气,火星顺着未烧净的麦秆绵延不过呼吸间又重归灰败,草木灰却扑了于梁满脸。揭开锅盖,尚且温热的水中不过一碗面。缺口的瓷碗印赤红的寿,仙人抱桃立两侧。面条吸饱汤汁涨起,表面淋过香油溢出油香,于梁拿筷子翻起面坨,碗底赫然卧着一枚水煮蛋。三月廿九,于梁突然想起,三月廿九是他的生日,一个平常不能再平常的日子,没有节俗也不是某位得道仙人的吉日,但师父和师兄会为他煮一碗长寿面,庆贺他又长一岁。
于梁慌了,眼睛眨了又眨,喉头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师兄呢,一早都没找到的师兄在哪?面部肌肉牵动左眼隐隐作痛,于梁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也顾不得打伞,转身就冲进雨幕朝大殿急奔。细雨飘在于梁脸上,打落草木灰融入石砖缝,像明堂的不告而别,再寻不到踪迹。于梁跑的急,进大殿不慎被门槛绊倒在地,左眼淋了雨又受冲击,伤口终于不堪重负,血点在湿润的布面晕出猩红的梅,于梁吃痛趴在地上喘息,来者将于梁扶起坐正,叹了口气。明堂刚与我拜别,破出山门,从此不会再回来了。
风声骤起,林叶萧萧。大殿之中辨不明神色的道长轻拍于梁后背,一下又一下。雨水顺着于梁的额发滴答滴答,越流越快,汇聚成略带温热的细流浸入衣袍,细碎的呜咽被风雨揉碎按入泥土,传不到明堂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