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拉从小跟随祖父母——主要是祖母成长。据称父亲在她出生前就遭遇不幸,母亲也未能熬过生育之苦。
祖母艾达是一位目光温和的沉默长者。姑母称她年轻时是一位出色的裁缝,后来以定制服装业务为踏板创立了一个品牌。而在塔拉的记忆中,家宅多数时候静默寂寥,仅有铅笔与画纸摩擦之声抑或裁剪布料的喀嚓声、缝纫机转动的咔哒声。
祖母善于将不合适的成衣裁切改换直到变得合身,这能力总令塔拉向往。后来她也协助祖母裁剪布料,从生涩到熟练,直到剪刀就像她双手的延伸;直到陌生的剪刀也能成为她双手的延伸。
祖母有一处房屋坐落于城郊,一片自然尚未被城市全然吞噬的区域。在此她曾得到启蒙——从干燥的蝉蜕中,从改道的溪流中。靴底踩过枯叶的喀嚓轻响,枯叶间一只振翅飞起的蝶。
有一种蝶合起双翅即拟态为枯叶。而当它张开双翅时,其随光线变换呈现不同的色彩。
——她当年捕捉的枯叶蝶之标本仍立于书架上。
书页翻动的摩擦声,溢散的尘灰,油墨的气息,塔拉自小与书籍常伴。虽常将十余本未读完的书散落在房间的不同角落并翻开新的一本,但阅读的确给了她许多启示。
与一位谈论隐秘历史的蜕衣舞者相识后,她的书架上逐渐多出一些记载隐秘历史及奇异知识的书目。[ 被一位谈论秘史的蜕衣舞者吸引为熟人,对隐秘历史产生好奇后在这座城市中找到了一些值得关注的地点。但不是信徒——目前不是任何密教社团的成员。]塔拉知晓了越来越多的秘密。她以直感之道进入林地,循亡者之途在漫宿攀升,并答出“何处觅仁慈”的谜语成为通晓者。
诸准则中,她对蛾、冬、心、灯了解稍多,而对刃之密传知之甚少。
塔拉的欲望与变化相关。
外人看来,驱动塔拉行事的大概是好奇,一种混沌而近乎狂热的向往。她的决策出乎意料,她的兴趣在不同事物间转移。塔拉曾将大量时间投入钻研和演示魔术,以至亲近之人也几乎忘却她从前如何以同样的热忱流连于祖母的工作室;魔术也在之后被她抛却,她以出人意料的叙述诡计在写作中斩露头角。
而塔拉知道她的追寻一脉相承。巧思的裁缝能通过设计平衡他人对着装者身形的观感;魔术师引导观众视线,在最不起眼处实施欺瞒手段——人最相信自身的推断。写作者也如是。她追寻的正是通变换信息呈现的方式,引导目标思维与视线被她所指之物占据,作出她想要的判断。过程须避免刻意,有时无需引入虚假信息,只需裁剪后重新拼接的事实。此为变化的用途之一。
多数时间内,她的行动循直感指引。她的思维模式也更接近在一片混沌中捕捉快速闪过的亮光。
塔拉用一个灵感笔记本专门记载她一闪而过的想法——大部分是无意义的词句,有些就连自己过后翻看时也忘却了含义。
或许正是因此,她创作的故事篇幅皆短。
她平日会随身携带这个本子,以及铅笔和削笔专用的小刀。
塔拉的祖父曾是一位守墓者,陪伴她的时间短促,主要存在于她的模糊记忆间、她祖母的口中。他在一个临近新年的冬夜死去,塔拉见证了这位无数终局见证者之终局,并由此模糊窥见想要铭记之物。
她偶尔陷入沉思、流连回忆,此即她的思维最清晰合理之时……
而不知何时起,塔拉察觉自身记忆深处存有某种空白。
“如果你的回忆空缺了一页,你会怎么做?”
“……有人会去翻找,有人会撕去剩余的部分。”
“直感令我选择前者。”
塔拉懂得抛却不必要之物,但她会长期追寻这段记忆及其背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