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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拂心爱之人的面颊,洁白的指尖点过没药香膏,又沾着些细细的金粉……”
黑泽星合上书。上白石纸绘透绿色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地对上来,被阳光照耀而缩得极尖的瞳仁钻进她心里,叫黑泽星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位文学社的音乐科才女,总是安静而缄默地拾掇一切信息,她透绿的目瞳能阅读所有人潜藏心底的欲望。在学生与老师活得鲜明,产生诸多欢乐或哀怨的时候,上白石纸绘坐在她的座位上阅读这一切,享受着清风。
黑泽星的唇角颤搐一下。虽然她们已经谈过二三文学方面的事,交流过莎士比亚和爱伦坡,已经有了些知己方面的感情基础,但被探究和阅读的目光盯着果然还是会无所适从。她皱起眉头。又松开,将视线移开,又挪向无心续读的书本,揉着捻着两页做过标记的纸。
上白石纸绘将黑泽星掌中的书本压下,又望向那逃转的蓝眼睛。
“你的心思不在书本上。”
她敏锐地提出,绿眼睛狐一样地眯起。
黑泽星抿紧唇,良久良久。当空气中飘扬的尘徐徐落下,当上白石纸绘几乎没了耐心,她才长叹一声。
“呵。
“你早知道了不是么。你知道我一见她就忍不住关注。你知道我对她的关注和你的不一样。”
上白石纸绘也合上了手里的书本,她不忘将一枚书签夹入纸页间。站起身,她才继续将这场玩乐进行下去。
“黑泽同学,你总是对玩笑话过度认真。呀,你讲的是哪个她?”
黑泽星倒是不惮于讲出那个名字。但是这几个音节在齿间嘟嘟哝哝打转许久,才被她讲出来。
“星见…星见羽由。
“我很在意星见羽由。”
拥有这个名字的人在黑泽星的脑海中过分活跃了。她放空视野将灵魂浸入虚无时,意识的荧幕却放映着亲爱的羽由的种种——绿丛透过的阳光在她微微泛粉的鼻尖活泼地跳跃,她白皙纤长的手指抚过猫儿柔软的毛皮,那些骨节随着她抚摸的动作传递隐晦的情色,简直比跳肚皮舞的女郎还叫人血脉贲张。黑泽星将黑白琴键和音符化作绮想的一部分,连精灵在耳畔的低语都成了恋歌的伴音。
她的心脏跳得太快以至于她开始思索要不要去医院拍份心电图。
黑泽星忽然笑出了声。她鼻子一酸,眼睛稍微湿润了些。依旧没有眼泪从脸颊淌落……她许久未曾鼻酸过,更未曾哭泣过。
上白石纸绘歪着脑袋,似乎不打算离开。这让黑泽星无所适从。她深吸一口气,让图书馆弥漫的纸墨味驱散欲来的哽咽,站起身将书本归还。
上白石纸绘目送她离开,将手中书本又翻回夹着书签的一页,继续阅读起来。
黑泽星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星见羽由。
她将耳朵贴在练习室的门上依次辨认,终于在最里面那间听到了熟悉的琴声。她向门缝里看了眼。星见羽由背对着门,对来者置若罔闻,一遍一遍地练习不满意的乐段。
她又一个人在那里练琴了,练的是和黑泽星合奏的曲子。她压榨自己的休息时间到可怜的程度,总是错过午餐或晚餐,直到太阳下山,学校变得极度安静,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踏上回家的路。长久的压力让她变得更加憔悴,黑泽星摸过她的指腹,粗糙得不像年轻人。
黑泽星又感到鲜血挤满胸腔,热得发烫。她的心脏占据整具身体,挛张着疯狂泵输狂热和担忧。她转身狂奔回教室,拿上自己的书包又狂奔回来。风风火火地推开门,喘着粗气,这回可把星见羽由吓了一跳。
“怎,怎么……有什么事吗?我有哪里练得不够好吗?”
可怜的女孩。她第一反应是审视自己。黑泽星在心里哀叹不下三遍,然后打开背包,摸出一盒切小块的三明治。
“这,是我做的…你,一定要尝尝,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她喘着气说完这句话,终于放松了些。不待星见羽由回答,她就把装着三明治的塑料保鲜盒塞了过去。
星见羽由在她的注视下只好拆开来,拿起一块三明治放进口中咀嚼。面包夹着绵软的土豆泥,能尝到水煮蛋和沙拉酱的醇香缕缕,细细的黑胡椒点缀其中,辛辣的美好滋味让咀嚼成了一场探索游戏。腌去水分的青瓜和洋葱为它提供了清新,还有些烟熏的培根块……这才是美味的重中之重。星见羽由一向爱吃肉,嚼着嚼着,她眉间的愁苦就消失了,她的手则伸向第二块去……
接着她顿住了。
父母的骂声回荡在耳畔。吃这么慢,吃这么多,做什么?快去练琴!
她将盒子放下,嘴唇却挨上了另一块三明治。黑泽星举着它喂进羽由犹豫的嘴,才放心地看她搁置盒子,擦了擦手。
黑泽星拿来暂存于练习室的小提琴,拉开琴盒,取出琴和琴弓,在肩头架好。星见羽由也继续专注于钢琴。
乐曲宛如漂流花瓣的河水或是夏风,悠悠地荡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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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钢笔不慎被摔落在地。
好在这突兀的“吧嗒”声响已经被淹没在下课铃的浪潮里了,连同羽由内心的窘迫一起。她小小地松了口气,直到同学们三三两两都走出教室后才俯身下去。
不久之前,老师才宣读了关于第二轮比赛的事项,连同一起的还有文化祭的具体日期公布,以及各个社团的安排。不知戏剧社会有怎样的安排呢,这次大概是几乎需要全员参与的独创新剧……对于剧本的研读大家也都商量过,连甚少发言的自己也被安排了一个角色。事情真是一桩接一件啊——思绪和钢笔被一同捡起,羽由像平常一样磨蹭着收拾书包、拖延离开教室的时机,直到有一道人影挡在她桌前,遮住了大半边的落日余晖。
诶?
人?明明不应该在这个时候…
“有选好曲目吗,羽由?”
羽由顿住整理背包的手,愣怔地抬头。黑泽星站在她桌前,落入光影的墨色长发闪闪发亮。
好像披光而来的仙女,羽由忽然没来由地想,这段时间她都小心翼翼尽量避免着与任何人开启话题,长久的沉默使她一时间甚至忘了回话。黑泽星却如早已洞悉她的情绪一般,没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只是轻轻一笑,做出耐心等待的模样。回过神来的羽由慌张地低下脑袋,声音细若蚊蝇:
“大、大概吧…。怎么了…黑泽同学?”
面对fata和面对人类时果然总会习惯性地拿出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心态!羽由真想把自己按进地里去。难得被人搭了话,又是那位在同学之间人气很高又独有几分个人魅力的黑泽同学,虽说找自己多半是要有事相求…没法从紧张又自卑的心境中脱离的她只得无助地猜测着面前人的下一句话。黑泽星对她发出的共事邀请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对方的实力也确实优秀,早在一年级时彼此的合作就取得过不错的反响——以至于家中极其看重规矩的那两位也默许了自己偶尔去参与伴奏的行为。对于她发出的邀请,羽由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可是……
可是,她想,为什么是我呢。说不定也只是看上了我的技术吧。
沉浸在思考中的她险些没听清黑泽星的下一句话:“羽由,我想组一个乐队。我想要邀请你,要不要一起?”
——乐队?
“…对于歌曲风格、使用的乐器和成员,我都有构想。另两位成员都已经答应了邀请,而你,羽由,你是最后的,最不可或缺的一个。我知道你的家人可能不会同意,所以我还准备了一些说法。为了学园祭和比赛的演出,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就能堵住他们的嘴。”
黑泽星没给星见羽由任何插嘴的机会,星见羽由也找不到任何反驳对方的理由。如此天衣无缝的说法和一如既往令人心动的条件推着她的后背令思绪向前迈进,然后是长久的等待、沉默和头脑风暴……星见羽由感觉得到自己激烈的心理斗争化作怦咚怦咚跳动的心跳声,感觉得到黑泽星饱含殷切盼望、甚至蕴含着一些灼热、异样的情愫的视线,最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好,如果我……真的能够加入,我会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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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短短,其实本来有很多想要描写的情绪,但状态实在太差了都没有写出来,只能全部留白让大家自己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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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社即将公演的舞台剧名字叫《蝶恋花》,讲述的是两位女性间的故事。几乎没怎么意外,冬月惠又一次担任了剧目的主演。只是这一次的角色分配让她遭遇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问题。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你把我不敢追求的幻想都当成能够实现的未来了!」
这是冬月惠要扮演的角色——名叫堇的女学生,在最后一幕剧情中所说的台词。第一次拿到剧本,看到这句台词时,冬月惠就被狠狠震撼了。
不敢追求的幻想,成为能够实现的未来。这种心情,与她最近的状态是何其的接近,那瞬间她简直就认为剧本中的堇就是她本人。
最初报名角色的时候,冬月惠也曾避开堇这个角色,希望乌羽玉老师能将光琳——也就是剧中的另一位女主角分配给自己。在表演光琳这种与自己反差极大的角色时,冬月惠总能发挥得极好,去年也有出演过类似的角色……但很可惜,乌羽玉老师思考了许久后,选择了黑泽星同学作为光琳的扮演者,而这个决定也得到了不少戏剧社同学的认可,大家都认为黑泽星更有光琳身上的气质。
“冬月同学,努力尝试去克服自己的瓶颈吧,这样你才能在表演这条路上走得更远哦~”事后,乌羽玉老师曾对冬月惠说了这样的话,她显然是早就发觉了冬月惠难以克服的问题在哪里,此番选角的用意也正是在此。
然而,在排练的过程中,问题越来越明显,就连戏剧社的其他成员都看出了冬月惠的表演不在状态。
排练进行到第三幕内容时,光琳的表演者黑泽星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冬月同学,是跟我搭档一起出演是让你有什么不满吗?”
冬月惠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忙摇头:“……不是的。”
“那是对角色分配的事情还心存芥蒂?”
“……这怎么可能。”
“所以,那你到底是为什么在表演的时候如此抗拒进入堇这个角色的状态?”
……
全场静默。
冬月惠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了黑泽星,但几秒后便被对方过于犀利且具有看穿人心的视线吓得低下了头。
原来我在抗拒吗?她自己在心里这样想着。
“嘛,就算是冬月同学也难免会有遇到表演瓶颈的时候,不如咱们今天的排练先到这里吧!”扮演堇的父亲的雪村怜子看着这越渐尴尬的气氛,连忙出来打圆场。
最终是乌羽玉老师拍了拍手,决定让大家今日都先回去休息,她单独给冬月惠调整一下状态。听闻此安排的戏剧社其他成员便纷纷散去。
星见羽由这次只出演了剧中的路人群演,但在选角阶段时,乌羽玉老师也曾考虑过让她担任女主角堇的扮演者。只是这个想法一提出便被星见婉拒了,不只是因为加入戏剧社原本只是想当个伴奏的缘故,更重要的是星见觉得自己无法在舞台上演出这个角色的精髓,没有办法做得好的事情她便不想去做。
很难说明,但星见在此时的冬月惠身上感受到了跟先前的自己同样的情绪,但冬月惠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明明跟自己相似度更高更容易扮演的角色产生那种“无法演好”的想法呢?聪明的星见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能,她看向冬月惠的方向,心里有些踌躇——她不擅长与人沟通。
“羽由?”黑泽星连叫了好几声星见的名字,这才让对方反应过来,“你在发什么呆,我们走吧?”
星见羽由最后看了冬月惠一眼,最终还是选择跟黑泽星一起离开。
这种事还是交给其他更合适的人来做吧。星见这样想。
待到戏剧社的人都散去,排练教室里只剩下冬月惠跟乌羽玉老师两个人。冬月惠低着头,正等待着老师对自己的责备,却不料乌羽玉老师却先看向了半开的门口:“还想在门口偷听到什么时候?”
冬月惠这才看向门口,然后便看到了上白石纸绘抱着一沓文件缓步走了进来。
“只是看着里面气氛不太对,想等老师忙完再进来。”纸绘边将手中的文件递给乌羽玉老师边解释道。至于她到底什么时候来到排练室门口的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来都来了,就帮老师个忙吧。”
乌羽玉老师笑嘻嘻的模样让纸绘叹了口气,上一次来送文件的时候也是这样,被要求参加了一下戏剧社的即兴表演,这回……
纸绘用余光看了一眼不远处站得跟块木头一样直楞的冬月惠,心里大抵有了预计。
“《蝶恋花》这个剧本,你还记得吗?”乌羽玉老师将印好的剧本递给纸绘,继续说道,“最早这个剧本的女主角就是按你的感觉来创作的。”
乌羽玉老师的话,让一直保持静止状态的冬月惠有了反应,她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视线紧紧锁住了正在快速翻阅剧本的纸绘。
“冬月同学要在下一次的戏剧社公演上扮演堇,但最近的排练不是很顺利。既然你刚好来了,不如就帮忙搭个戏,给她找一下角色的感觉吧。”乌羽玉老师解释道。
但纸绘似乎对此不太认同,她点了点剧本最前面列出的演员表,光琳的名字后面写的黑泽星。“黑泽同学我认识,她来演光琳其实会比我更贴合这个角色吧?”
“对于舞台观众来说或许是这样,但……”乌羽玉老师停顿了一下,瞥了一眼冬月惠之后,语气变得十分暧昧,“……体验上会有微妙的不同。”
毕竟,冬月这家伙,在表演上是体验派。
纸绘没有回答,但她已经用行动表明了态度。她走到冬月惠面前,问道:“第三幕的最后一个情景可以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你把我不敢追求的幻想都当成能够实现的未来了!」
「就连你的胆怯和懦弱,我都喜欢得无法自拔。」
漆黑的瞳孔如同平静得毫无波澜的黑暗之海,将触及到的东西全部吞噬。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真实的她,在感知到疼痛的那一刻终于清醒了。
冬月惠看着指尖不断冒出的血,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本能般将手指贴上了嘴唇,随后尝到了属于血液的铁锈味。
纸绘随手将沾了血迹的美工刀丢进门边的垃圾桶,一派平静地说道:“演完了,那我就先走了。对了,乌羽玉老师,这下你可欠我两次了。”
至于乌羽玉老师后来的咆哮?这与她就无关了。
隔天的戏剧社排练正常进行,冬月惠的变化也着实让人惊叹。明明昨天还是完全没法入戏的状态,今天却表演得就像是堇这个角色附体了一样。
大家都在感慨乌羽玉老师的单独训练效果实在显著,只有乌羽玉老师看着冬月惠贴着胶布的手指长叹一口气。
“……体验派表演也真是不容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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