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房的时候许空集不负众望地从新住院的病人那儿没收到了三罐咖啡。
警官姓谈,全名是谈朋有,查房的时候许空集无论如何都无法念出这个名字,最后换了个比较本地化的称呼喊他谈Sir。谈警官长相周正,眉毛又浓又粗,一双亮色的三白眼使得他的气质格外凶狠,板着脸看着许空集搜咖啡的时候简直能止小儿夜啼,哪怕之后想留住咖啡摆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也仍然凶得不行。是以护士站的小姑娘们虽然会兴冲冲地讨论他,但真和许空集来查房时就躲在一边不说话了,徒留许空集顶着压力面对他的鬼脸袭击。
确认罐装咖啡都被收缴齐了,许空集才按照惯例给出医嘱:“好好休息,养好了身体做事效率才高。”
他是没期望病人能给他这种客套话回复的,结果谈警官还当真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道:“但是这件案子真的很紧急,求你了医生。”
“不行,你主治医生会杀了我的。”许空集用力闭上眼睛。工作这么些年进医院接管的警察没有五个也有三个了,一个赛一个工作狂,许空集当然知道他们做的是世界和平的伟大事业,但仍然练就了铁面无私面对警官们不合理请求的本事,一罐咖啡也没给谈警官留,即使明天咖啡就会消失。
——说到概念消失,许空集仍然觉得这像一场梦。且不说那个魔鬼来无影去无踪的连一份凭证都没留下,“概念”会怎么样消失也相当值得考量,十二点一到就消失吗?全世界各地消失的时间统一吗?
从谈警官的房间转到下一个房间之间他把残留的问题在脑中过了过,当然没有答案。他快速走完了查房的流程,就准备回办公室买晚饭写病志。穿过了那条至少承载了他的脚步千遍万遍的走廊的时候,许空集的耳边响起了不正常的些微噪音。
也许应该称之为预感。这种细碎的声音穿透了走廊里病人的喘息突兀地响起,许空集几乎是遵循着本能和直觉看向了走廊中前行着的某一个人影。那人裹在一身宽大的外套中,佝偻着身体以奇怪的姿态行走,在许空集的目光投过去的刹那猝然在人来人往的地点亮出了自己怀中揣着的尖刀,日光灯管从上洒下的光辉明晃晃地反射进许空集的眼睛。
寂静维持了短短几秒,紧接着就被无数纠缠着的恐慌吞噬,尖叫声、怒喝声和器械碰撞声一同灌进了许空集的耳朵,那个人在吼着许空集某个别的部门就职的同事的名字和“偿命”,耳鸣在许空集的耳内连成了线。
明明答应了魔鬼的交易,为什么医闹还是发生了?
这个愚昧、无知的家伙,连他要找的楼层和仇人都弄错了,不过是持着凶器,就耀武扬威至此,不讲道理地准备夺去你的生命,你还能多说什么呢?
魔鬼细致描述的死相浮现在他眼前——为了保护安置在走廊里可怜的病人、惊慌失措的护士、家属、孩子们,他没多想就冲了上去,结果太过孱弱完全不敌,被捅了十七刀,谈警官和保安们赶到时已经断气,堪称开膛破肚的程度,内脏都流了出来。死去的他的名字的确被很多人记住——毕竟他不死的话就会有三四个人重伤住院又死去——然后淡忘,但那时候他早就死了,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可是、可是啊,当这一切还是照常发生的时候,哪怕早已经预知了事件的到来和既定的结局,他发觉自己还是没办法挪回自己的休息室去,锁上门当外界的一切都不存在。
他不是超级英雄也不是假面骑士,走廊尽头拐过去再拐一个弯就到的病房里住着一位警官,保安稍后就会来按住这个行凶者,让专业的人来处理更好不是吗?
可是、可是啊。
许空集在这个漫长的瞬间里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有了决定,他的嘴里干沙沙的,耳际只有耳鸣声如浪翻涌。
“Gazer……不,魔鬼。”他开口喊着,显得郑重其事。紧接着就看到混乱的人潮无限放慢的动作缝隙间,一道浓黑的裂缝带着那个与他交易而变得与他息息相关的魔鬼降临,它又换了一副面孔或者说皮套,变成了另一个他所熟悉的角色。
他听见自己站在不断向他的背后靠拢的人潮之中、在一片喧嚣中发问:“交易成立了,你会保证明天‘咖啡’消失的世界里我会活下去,对吧?”
“我保证。”魔鬼的回音如此清晰,残忍又甜蜜。
眼泪涌了出来。
许空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这句话中流着眼泪逆着人群向前走的。眼泪几乎没来得及模糊他的视线就掉了下去,落在面上冰冰凉凉,他就这样迈着将上刑场的步伐走向那个胡乱挥刀的行凶者,事实上那人也在追赶着羊群向他奔来。
他听着行凶者在喊:偿命!我们花了那么多钱,为什么治不好她……你们都下地狱去吧!;
他听着自己的牙齿在打颤,浑身的骨头都因为一种隐秘的疼痛而嘎吱嘎吱响着;
他听着请求、悲鸣、抱怨,有人在说:可这和我们都没什么关系啊!
那个人已经冲到了他面前,口不择言地哀号着滚开与偿命,眼中的红血丝都清晰可见。他当然没有后退,他低下头,向那个粗暴的家伙撞去。
他最初的想法只是想夺下那把刀,但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之后对方剧烈的挣扎直接划破了他的手臂,一个重心不稳他就栽了下去,顺势和行凶者在地上扭打在一起——严格来说,是处于弱势被压制的那方。作为几乎不运动的上班族医生,他的身体素质堪称孱弱,不论是力气还是体能都跟不上那个暴徒。
直到血染红了白大褂的此刻,疼痛如兜头冷水将他浇醒,他才后知后觉自己莫不是疯了,明明是最相信科学的医生,却真听了一个无根无据的魔鬼说的鬼话主动撞上了刀口,生死这种事哪是一个幻觉能决断的,他应该第一时间去看精神科的!恐惧后知后觉地漫了上来,眼泪更加汹涌地落在脸上,眼角新鲜的伤口因为真实存在的泪水而传来刺刺麻麻的痛感。
他在一片悔意之间艰难抵挡着暴徒,却还是留下了形形色色的伤口,在徒劳挣扎时他看见魔鬼从上方的天花板中撕开缝隙倒挂着探出头来,那张脸是刚才看见的Ex-aid,紧接着又变成了Gazer,然后是陈芋铃、谈警官,数个在他迎上暴徒时惊鸿一瞥的扭曲的面容,最后定格成眼前持刀凶手的脸。
“我不会死,你说过的,”他细微的声音在挣扎间变成了怒吼出声,“我会活下去!你说过的!我会活到明天的,对吧!”
而魔鬼不语,只是咧开了形变的笑容,嘴里黑洞洞的,鲜血溢了出来。
紧接着被他突如其来的怒吼震住的凶手在他愣神之际骂骂咧咧着一刀捅进他的肚子,剧烈的疼痛和那人的眼泪一同落了下来,凶手的手因为握不住被喷出的血液溅得湿滑的刀柄而垂落,原本会剥夺他生命的人也泪流满面:“可是、她还那么小,再也看不到明天了啊……”
明天哪有那么好,咖啡要消失了。生命力从那个创口流失的感觉是如此鲜明,失血的感觉迅速漫了上来,指尖发凉,许空集在寒意裹挟的夹缝间这样想。他想说点什么,但是一开口破损内脏的血液就逆流而上涌了出来。他看着捅了他的人被走廊里鼓起勇气的几个人拽到一边按住,有人步履匆匆地来到他的身边,之后又是一阵混乱的指挥、脚步声、器械碰撞声,有人一边吸着鼻子抹眼泪一边给他做简单的止血。他今天收到了好多眼泪。
躺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的时间里他百无聊赖地在半梦半醒间向外看,看到了穿着病号服的谈Sir从走廊那边赶了过来,一双亮橙嵌着点蓝的三白眼遥遥对上他的视线,然后那张夜叉面变得更加恐怖了,缠着绷带的手也因为用力沁出血迹。
许空集模模糊糊地想:天啊,谈Sir的主治医生肯定要杀了我。
他的主治医生是谁来着?哦,陈芋铃。
得到了答案,他的意识坠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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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空集醒来的时候,咖啡已经消失了,还有新一天的早饭和午饭,全错过了。
他的伤口已经缝好了,人则被安置在谈警官的病房里,医院的床位紧缺,实在没办法了就在阿Sir的病房里给他加了一张床。不过听说谈警官的上司得知要把那个见义勇为的医生和自己心爱的得力干将安排住在一起,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甚至还担心起谈警官会不会长得太凶吓到他。他现在就睡在谈警官原本那个靠窗的床位上,谈警官则挪去了风景没那么好的内侧护理床上。
许空集醒的时候谈警官确实是第一个发现的人,帮他喊了医生,随后就坐在床上优哉游哉地削着苹果看陈芋铃匆匆赶过来把他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
等陈芋铃结束了长篇大论的唠叨,谈警官的苹果也削好了,夜叉相的男人在陈芋铃背后慢吞吞地打开那一条完整不断的苹果皮展示给许空集看,许空集发现他手指卡着的那一段苹果皮正中间被特地削成了两个跳舞的小人脑袋对着脑袋比了个爱心。还没来得及笑,陈芋铃已经敏锐地逮到了他的心不在焉,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了谈警官的小动作,声音响彻病房:“啊——!谈朋有!你手腕伤口刚裂开怎么可以用刀!”
陈芋铃提着没收的刀离开了病房,谈警官才收起了那一副仍然吓人的可怜表情,随手把削好的苹果掰成匀称的两半,把其中一半递向瞪着眼睛看他动作的许空集,许空集傻愣愣地接过来,脑子里还盘旋着陈芋铃让他盯着点谈警官的声音,看着谈警官手腕上那因为用力被撑得有点松了又沁出血迹的绷带,他想,这也不像他能管住的样子啊。
“快吃。”谈警官看他拿着苹果发愣,开口催促,“饿不饿?你睡那么久,先吃点垫一下,晚点我去买饭,想吃什么?”
“你去买?”许空集作为医生的雷达滴滴作响,突然警觉起来。
“我去买啊,”谈警官的态度亲切又自然,“买医院食堂的?你们员工有没有内部价和菜单?还是想吃粥,我知道一家粥铺蛮不错的就是有点儿远……”
“……停、停停,”许医生头疼地按灭他的想法,“陈芋铃不是让你好好休息,我还使唤你下地,她能给我皮扒了。”
“你喊芋铃的全名啊?”
许空集想着他俩不是医患关系吗怎么喊得这么亲密,一边谨慎地回答:“我喊谁都是喊全名。”
“没有啊,你不是喊我谈Sir吗?”
那分明是你的名字太奇怪了,能面色不改地喊出来的人问题才比较大吧?!许空集没敢说,他又想起陈芋铃正儿八经地喊“谈朋有”的样子。她是怎么忍住不笑的?
看许空集不打算理会他这句,谈Sir不计较地笑:“没事,我在的话她肯定觉得都是我的问题,要发脾气也是冲我发。”
许空集疑惑的目光投向他。他是蛮想问类似“你们认识很久了吗”这样的问题,又觉得涉及别人的隐私有点太八卦了。谈警官则毫不在意地继续往下说:“我是她哥,亲哥。”
他大概和不少人介绍过他和陈芋铃的关系,语气颇熟稔地往下介绍,转眼就把家庭状况抖了个干净,把许空集想问的话都堵了回来:“我俩爸妈离婚了,我跟我妈,她跟我爸,姓也各自跟爸妈。”
哦。许空集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聊起父母不合这种伤感的问题,小时候他爸妈也天天吵架,不过谈警官看起来倒是对父母离婚毫不避讳,聊起来的语气也像在话家常,平平无奇地倒了出来。他缩了缩脑袋,还是没出声,静静听着。他委实是太畏惧在家庭地位里和“兄”沾边的人了,哪怕他自己也是某人的堂兄。那边谈警官已经颇自来熟地滔滔不绝道:“她跟我爸来了香港,我寻思了一下做医生太危险了,我就也申请调过来了。医生果然危险,你也辛苦了。”
许空集免不了要联想许征为了他申请调到香港来工作——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可怎么想都太可怕了,自从许征长大了,背叛了他俩的同盟加入到爸妈的阵营里去敦促他学习、要他变得开朗,他就开始对任何“兄长”产生生理性的胃痛感。许空集光是想想哪天下班上班途中许征突然出现,板着那张死人脸喊他“许多”的情形,就感到胃部一阵痉挛。
就在他思忖着再不说点什么就不礼貌的时候,谈Sir话音一转又回到了吃东西的话题上:“不过我还在住院,跑出去买粥确实不太好,就吃食堂好了,你想吃什么?”
许空集下意识地甩了句客套出来:“不了,不麻烦您。”
“为大英雄服务嘛,而且我家头儿也喊我多多关照你。”
大英雄。许空集花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谈警官口中的大英雄是在说他,那边谈警官已经贴心地点开一篇报道的链接把手机递过来了,视频自动播放了,他在晃动的镜头里和人在地上扭打在一起,眼镜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疯子似的披散着头发,吼得都破音了,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形象全无。
他都没能坚持到看完就把脸埋进了被子里。这哪是什么英雄,和他搏斗的比较像英雄!
谈警官倒是面不改色地放完了,还贴心地给他朗读了一下底下的评论。都是些希望他早日康复还有说他表情好笑但精神可贵的,毕竟报道也明确说了他的确因此隔绝了许多人受伤的可能性。
在许空集差点被他声情并茂的朗诵压迫得精神爆炸之前,谈警官终于是收了神通,笑道:“饿了吧?我先去买饭。”
看看!到头来我还是没能管住他!
脚步声逐渐远去,许空集才把脸从被子里解放出来。他算是怕了这个突然贴上“同事的哥哥”标签的警察了,一想到还要和这家伙住一个病房那么久,他竟然会想干脆死在医闹里会不会更好,现在网络上他鬼哭狼嚎的狼狈样子到处都是,那个拍摄者的设备太好了,都晃得出了残影,他脸上滚滚而落的泪珠、到处乱飞的狰狞五官却还是清晰可见,长达半分钟的拍摄里随便一帧截出来他都好像在辱骂全世界,发出去说不定还有人会不明真相地发出哈声一片。老实说他都不知道自己能有这么生动的表情。
魔鬼就是在这时候降临的,顶着粉红色假面骑士的皮套从墙中浮了出来。许空集对“视线”很敏感,此时此刻他意识到魔鬼的视线带上了兴致盎然的味道停留在他身上。
他抿着唇没有开口,魔鬼率先道明来意:“来是要通知你,明天消失的是‘烟花’。另外……”
来了,魔鬼的视线充斥着兴致盎然的根源。只见那魔鬼顿了顿,才郑重其事地说:“明天你依然会死,也许还有别人要死,要和我继续交易吗?”
许空集没搭理它,它于是又开始形容许空集这回的死相,它的外表随着每一句词句的吐出而不断来回变化着,最后变成了谈警官的脸才沉寂下来。他醒来之后的确看谈警官的脸最多。
“可是我身上还有伤,怎么可能跑去那么远的地方,还落水最后伤口感染死掉?”他定了定神,对着那张脸提出自己的质疑。
顶着谈警官皮的魔鬼以一种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温柔的语气说道:“你也可以不去的,许空集,自然还有别的可能性让你死去,我只不过是在系统里做了一点小小的操作,挑了一个你可能会感兴趣的方式和你的死关联起来——如果你不去的话,自然会有别的人在那场事故里落水死掉。”
“擅自跑出去会给别人添麻烦的。”许空集皱着眉还在权衡。
“放心好了,所有人不会意识到这有什么问题。”魔鬼笑了起来。
那么一张凶狠恐怖的脸,凌厉的五官竟然能组合成悲天悯人的表情,魔鬼用柔软的目光看向他。此时此刻,它并非作为一个为交易服务的乙方,而是纯粹地以它本身的愿望能动起来,其作为魔鬼的本质终于隐约展现:“反正本来也是花费了不属于你的概念换来的偷来的生命,还不如做一点让你我都高兴的事,不是吗?”
它就这样静待着许空集的回答。
它怎么可以这样?它当然可以!在它这里,别说什么规章制度、法律法规,就算是生死也得让步,它是能够玩弄生命的魔鬼!
许空集在此时此刻才意识到和自己交易的是什么东西。他又有了流泪的冲动,但最终只是愤恨地咬了一口氧化变黄的苹果,在甜滋滋的味道溢满口腔时终于平复了心情。他别无选择,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地点了下头,旋即说道:“……但是有个请求,你下次来时,用谁的脸都好,别再变成谈警官了。”
黑暗中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魔鬼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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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谈警官的声音传来。真正的谈警官,语气温和而担忧,倘若不是那张脸给人的印象过于深刻,单听声音是能理解他是蛮温和热心的人这事的:“怎么在哭?”
许空集睁开眼睛。谈警官把打包来的食物放好,抽了张纸递过来,在他接过去擦眼泪的间隙里一边帮他打开餐盒一边问:“当真接受不了那个视频?我可以问问同事那边能不能帮你联系下给它撤掉。”
许空集无言地摇摇头,毕竟也不能给人家说他是被魔鬼气坏了才哭的,他把脸别过去换了个话题。虽然没有哭得很激烈,他的声音仍然沙哑了:“真不用帮我买饭的,影响伤口恢复。”
“不打紧,我只有手腕伤了。”谈警官向他展示手腕上的绷带。
许空集沉默地从遮了大半眼睛的刘海下毫无威胁地瞪他。怎么可能仅仅因为手腕的伤就大张旗鼓地住院。再说作为谈警官的病友之前许空集还是昨晚查房的值班医生,他看过病历的,此人肩膀上挨了一刀,右胸口也被歹徒扎了两刀,刚住进来还能活蹦乱跳地到处乱跑简直是个传奇。谈警官也是被他看了两眼才想起来许空集是值班医生这事,心虚地摸了摸鼻尖,露出个讨好的笑:“快吃。”
眯起眼睛的样子确实减弱了威慑感,奈何他一笑就露出了一口雪亮的鲨鱼牙,比起请求许空集放他一马更像是在威胁他胆敢向陈芋铃告密或者浪费他辛辛苦苦打来的饭就咬掉他的手指。许空集往靠窗的那一侧缩了缩,背贴住墙才拿起塑料勺慢吞吞地吃起迟到的午餐。
填饱了肚子之后睡意就漫了上来,谈警官还在那里收拾,他听着打包盒塑料曲张的声音就眼皮打架了,费尽挪动着躺下的时候腹部的刀口传来的痛感也没能驱赶睡意。病房门正打开,有年轻人喊着“师父——”进来,然后在病房中另一位病人的手势下噤声,他则无暇顾及那么多,捂着隐隐发疼的伤口蜷着身子闭上眼睛。
没有做梦,也不存在中途就醒来的程度,他睡得很沉。
许空集醒来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到他平时上夜班的时间还过了一点,整个下午似乎挺多人拜访的,甫一醒来他就发现床边靠墙摆着果篮和花束。陌生的气味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谈警官正看着文件,听到他的声音从白纸堆中抬起头来,和把半张脸罩在被子里的许空集遥遥对视。许空集看到他下意识地把举着的手往后一撤,那只手中拿着的饮料他认识,是一种浓茶饮料——又是哪弄来的?没收了他的罐装咖啡就换上浓茶了?
“我没在工作,就看看。”谈警官在他的注视下又露出那种求饶的表情,甚至试图为自己喝浓茶的行为找理由,“喝点东西想事情脑子会清醒点,习惯了。”
苍白无力的,甚至根本算不上辩解。许空集拿被子把自己裹得紧一点,往后靠了靠才说:“别让你同事带这个了,茶里也有咖啡因……”
说到这里他想起咖啡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了,也许正是如此谈警官的习惯才换成了浓茶,于是提高了音量强调:“总之!还在养伤就摄入这些对身体不好,工作也是,会影响恢复!”
谈警官张张嘴,还是在许空集的目光里默默把饮料罐搁在床头柜上。待他终于不笑也不看文件而是安静地在自己的手机屏上敲敲打打,许空集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敢从被窝里起来了。伤口的位置还在疼,他艰难地扶着床板想起来,觉察到他动作的谈警官赶紧过来扶他,把他吓了一跳,但好歹是坐起来了。
旋即他就发觉谈警官已经把他的晚餐都安排了好了,因为青年撒开扶着他背的手就转身变魔术似的提出一个保温桶,并非食堂常做的那几样菜色,甚至可以说做得很用心,都是易食用易消化的食物。
“我徒弟——”谈Sir开口解释,“我同事赶在探视时间结束前送进来的,有点久了,米饭可能会软。我吃过了,你吃。”
不打紧的,对于根本没有关系亲近之人在香港、眼下住了院肚子还疼着失去了自主觅食权、有了上顿没下顿、解决一顿算一顿的许空集来说,谈警官安排了他两顿饭已经够好的了。
内脏还隐隐作痛,许空集没敢吃太多,隐约有了饱腹感就停下了。正想自己动手收拾,谈警官已经效率颇高地把餐具一股脑揣走了。
左右也压不住谈警官这样我行我素地做好事干坏事,许空集干脆放弃了,打开快一天没看过的手机,熟门熟路地点开微信置顶一个积压了不少小红点的头像。
许如青又给他发了不少消息,最新一条语音点开,没注意音量,青年颇有活力的声音响亮地在病房里回荡:“多多哥!我今天要出去玩,蹦极去了!明天再给你打电话!我认识了两个新朋友,回头介绍给你!”
尽管许医生已经拼尽全力去按降低音量的按钮,许如青那声多多哥还是传入了谈警官的耳,作为兄长的男人对这种称谓有着过分的敏感和热情,蛮好奇地凑了过来:“你弟弟?”
“……堂弟。”和他和许征都不同,被父母养得嘴甜外向又讨喜,许家大院儿最受宠的小辈。就算是许空集这种阴沉的性格也挡不了他的亲近,最终还是默许了许如青这么喊他以前的名字没纠正。
谈Sir笑了起来:“去蹦极啊,这么有活力。”
还有更有活力的呢。许空集匮乏地笑了笑。他的堂弟差不多是他这一辈三人的活力都汇聚一身的产物了,小时候隔三差五就要受伤,然而不知道是否是母亲是俄罗斯人的缘故,精力比现在受伤了也闲不下来的谈警官只多不少,甚至健健康康长大后潇洒地办了个休学就出国穷游去了,而许空集那对颇有诗人浪漫主义气息的叔婶在好几次深夜接了好大儿漂洋过海的电话之后就把每周联络报平安的任务交给了要值夜班的许空集了。
许空集回了句“知道了”,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注意安全”,放下手机发觉谈警官趴在床边托着腮在看他。他忍不住又往床头靠了靠,用视线询问谈警官到底要干嘛。
他如愿听到了谈警官在意地发问:“多多哥?”
他咬字清晰,略带力度,念得许空集头皮发麻。谈警官却不依不挠:“为什么叫你多多哥,你不是叫空集吗?”
许空集在他的目光攻势下强忍着把脸遮起来的冲动,为了让人赶紧离开他的病床而开口解释:“我改过名,以前叫许多,所以……”
现在也不太喜欢提起以前的名字,总在提醒他他是多余的。也就许如青是个他能包容的例外,因为他知道这小子没什么坏心眼。
“哦,许多多。”谈警官又笑着喊他,“挺可爱的,不是吗?”
才不是。许空集不敢上手去推他,贴着没有谈警官的那一侧迅速躺下,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口会疼,像寄居蟹一样缩入壳中藏了起来。谈警官似乎被他直截了当拒绝沟通的手段震撼到了,少见地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许空集听见他站起身来的动静,被子被压着的部分一轻,谈警官已经回了自己床上去。
“抱歉,空集。”他说。
“我没生气。”许空集叹着气答。到底不是谈警官的错,毕竟许空集压根没说他不喜欢旧名字这事,许如青还那样喊他。他早已离家,如果没什么意外这辈子都不会回去那个少年时充斥着争吵的地方,不用面对父母希望他成才帮助他大哥的期盼,只是家庭的阴影仍然沉甸甸地缚着他,挥之不去。
谈警官好像还是知道了他心情被影响,好半天没吭声。在病床上也没什么好做的,许空集在被窝里重新打开了手机,这个发光的小盒子里细致地记录着他能够联系的人的姓名和电话,可是一个下午送来的花束和果篮没一个是给他的——他看过了,贺卡大部分都被拿掉了,为数不多有贺卡的几个礼物,谈警官那边也有一份差不多的,多半是谈警官的同事探望谈警官时给他也带了。没有一个通讯录里的人知道他住院还来看望他,也没必要知道。
没什么能做的,他就这么躺着发呆,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迷迷瞪瞪地说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做梦就又醒过来。和他平时上班时写病志差不多的睡眠,撑着脸睡了短短几分钟,还没来得及做梦脑袋就滑下来惊醒了。紧接着就没了睡意,被白班和夜班挤碎的生物钟正在苟延残喘地发挥作用。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笨拙地起身想找点水喝。谈警官闻声扭过头来,看着他拿起了陈芋铃帮他从休息室带过来的马克杯又愣了会儿:没有热水。
没关系,无所不能的谈警官掏出了奇迹开水壶。
如愿以偿喝到了水。许空集双手举杯,感觉到谈Sir的视线又在往他身上靠拢,他于是抬高杯子,用杯底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不过谈朋有显然不是被这样冷遇就会退缩的人,把手上看到一半的资料摞成一摞收好,又到了他身边:“许医生,想出去吗?”
许空集放下杯子,看了眼时间:23点51分,再过九分钟烟花也要如魔鬼所言消失在世界上了。他回答:“不行,现在出去算违规,会给人添麻烦的。”
谈警官笑起来:“没人在。”
他自顾自地动起来拿了件厚实的外套把许空集裹上,又不容置喙地拽着许空集的手腕领着他往外走。许空集还在刚睡醒的迷糊里就被迫出了病房门,旋即意识到——走廊里未免太过安静。往日他经过时,会听到病人带着病气沉沉的呼吸声,点滴微小的声音没入护士站的护士们叮嘱病人的话语里,声音在本就狭小的走廊里排列着,在他的两侧筑起摇摇欲坠的危墙。
而现在,这里没有除了他们两个以外任何人存在,病床是空的、护士站是空的,没有一盏灯亮着,只有他们身后的病房在透出孤零零的光。
此情此景太过异常,许空集没再反对,他们从病房出发,迈步远离光源。谈警官一手拽着许空集,一手拿出翻盖打火机按出火光走在前面,感觉到许医生又在瞪他手里的违禁品,谈警官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不会有影响的。”
他们穿过被短暂照亮的空病床、护士站,东倒西歪的输液架交织成奇形怪状的森林,在他们前行的脚步下泛着光,已经空了的输液瓶被一阵不知何处来的风吹得摇晃,谈警官手里的火焰也急促地摇晃着,像个濒死随时会破碎的梦。
这是许空集在这所医院度过的最安静的一个夜晚,他只听得到自己和谈警官一前一后的脚步声。穿过最后一段露天的过道进入楼梯间之前,谈警官才停下匆匆的步伐,看了看天:“今晚天气真好。”
的确,万里无云,月亮大而圆满,光辉清冽地倾洒而下,投在不平整的地面上映射得波光嶙峋,许空集隐约有种踩在水中的错觉。
“要是我们出院时也是这种好天气就好了,到时候我带你去海边放烟花呀,英雄。”谈警官继续说。
没有那一天了,九分钟后烟花就消失了——也许不到九分钟。
可许空集打开手机看时间的时候,显示的仍然是23点51分。是个梦吧?他想着,旋即叹口气:“别取笑我了,谈Sir。”
“可你真是英雄呀?”
他们拐进楼梯间,眼前暗了下来,又只剩谈警官打火机的火光晕出些许温暖,许空集拿空着的那只手捂住了眼,苦笑一声:“哪算什么英雄,英雄可不会这样狼狈连暴徒都按不住,被捅了一刀差点死了。”
没有华丽的皮套、飒爽的动作、帅气的台词,比起真正的主角差远了,逊毙了。
“不对,”谈Sir说着,吐出的一字一句与拾级而下的脚步声交叉响起,“不光只有做了主角打败了坏人的才是英雄。”
“那什么是英雄?”
谈警官停了下来,回过头看他,脸上浮出白天恶魔来时那种悲悯的神情,许空集有点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拉着他了,可手腕上传来的触感和温度又的的确确属于活人。
“只要对得起自己,都是英雄。”
他们继续走剩下半截楼梯,谈警官问他:“那时候你想什么,才会上去拦那个人?”
个中缘由其实许空集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听见了病人的呻吟、或许是终年盘绕的疾病和药的气味太苦太沉重、或许是那个持刀者看起来也很痛苦而他只是想阻止他错得更多……也可能只是想试试那个恶魔说的是不是真的。许是周围太安静,在黑暗中令人放下戒备,他说出的和想的又是两回事:“只是想着如果能成英雄,会有很多人看见我、听到我,成为我的朋友。”
谈警官没说话,许空集说着说着笑了:“很奇怪吧?”
他们到了一层,从楼梯间标着安全出口的门出去,到了住院部外供病人白日散心的绿化区。谈警官站定:“不奇怪,我倒是你坦诚得格外可贵。”
“……带我下来做什么?”许空集不打算接他的茬,低头看自己的鞋尖。
他的脚边出现了一片阴影,迅速地变大,最后毫不介怀地蹲在他脚边的谈警官仰着脸闯进了他的视野里,他手上捏着那只照亮了他们一路的翻盖打火机——现在在如水的月光照射下已经不需要所以盖上了盖子——另一只手则举着两根烟花棒。许空集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把这两根细细长长的铁丝状的玩意掏出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带进来的,左右下午来探视的人那么多,总有办法偷渡,就像罐装咖啡和浓茶饮料一样。
“你带我下来,就是为了放这两根烟花棒?”许空集拔高了声音,有点不可置信。
“提前庆祝一下嘛。”谈警官又笑,牙齿在月光下冒出光亮的尖尖,“等你伤好点,估计会有媒体要采访,我们警队也有在商量给你颁个友好市民见义勇为什么的,不管你的动机是怎样的,你的确保护了人。你是英雄,空集,这点无可否认。”
“……那这是礼物?”
谈警官笑得更开心了。他点亮了其中一根冷光烟花,待小小的火光开始在夜里旋转着一刻不停地呼吸起来,他把还没点亮的那根递给许空集,笃定道:“是礼物。”
“这也太随便点了……”到底没忍住,许空集小声抱怨,手却诚实接过了他受伤之后唯一的慰问品,把尖端凑到谈警官手里那根烟花棒上。火光很快蔓延。
两朵烟火无声无息地在夜里跳跃,一刻不停地前行着奔向生命既定的终点,飞溅的光华没入了夜中就消失不见。烟火便是如此,不论大的小的,被点燃后只会在世间停留一会儿,即便照亮他人也是片刻,无法将夜晚变成白天。
谈警官手里的先熄灭了,过了一会儿许空集手里的也走到头。他仍然捏着铁丝站着发愣,春末的夜风带着月光的凉气,吹得他指节发僵。
“好寂寞。”他不自觉感慨。
“什么?”蹲在地上的谈Sir似乎没听清。
“烟火热热闹闹的。”熄灭的时候却更寂寞。
他本想在烟火消失前买点大的烟花去外面放的,因为受伤才耽搁了。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必要。放完了烟花他也只是孤独一个人,那些不安和不甘都藏在绚烂的火与光浮动的表面下,烟火冷却之后又再度显现,甚至因为片刻热闹的表象而更加冷清。
这样的话,烟火消失也没什么不好,到底和他无关。
只穿着病号服的谈警官打了个喷嚏,站起身来,轻轻巧巧把他手里的铁丝躲了过去,笑着宣布:“好了,回去吧,空集。”
夜里23点51分,他们回到病房,各自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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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谈朋有:
和许医生一样不是本地人、年龄也差不多大的阿Sir,脸长得太凶了,The king of 颜艺,即使是脸盲见到他那张脸也很难忘记。
特技是武器大师,水果刀撬棍到配枪,涉猎范围很广,削苹果能削下连绵不断的苹果皮,还能雕花,有如傍晚时的云霞与玫瑰。
许医生居然没有很怕他的脸,为什么?
但是真的是很温柔的人,我行我素的社交恐怖分子,过于外向。
虽然人类幼崽刚出生都很丑,但是谈Sir刚出生还是把医生吓得手一哆嗦,以为自己接生了一只妖异;
满月宴上客人们看着爸妈怀里的谈Sir,愣是一句违心的夸赞都说不出来,只有一个路过进来蹭吃蹭喝的老道说此子青面獠牙煞气护体人鬼莫近云云,总之颇有道门天赋;
因为谈女士很怕他以后长大长得太凶交不到朋友被同学霸凌,老道就给谈Sir算了一卦,收了谈女士50块钱,更名朋有,谈Sir至今都觉得谈女士被坑了;
谈Sir真没缺过朋友,性格太好且行动力太强,上学的时候本来因为名字会被嘲笑,结果因为他一个人把全班的新课本分两趟就搬回来了,大家大受震撼,他会倒拔垂杨柳的流言一直传到了毕业;
高中的时候,谈Sir参加三千米长跑,冲刺的时候面目太狰狞了,照片被设定成他们教室办公室电脑桌面,可以有效防止老师拖课;
上司最喜欢让谈Sir去带新人了,新人都会变得很生猛,因为和谈Sir相比,犯人的脸还是太可爱了;
大部分谈Sir抓回来的犯人,都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觉得自己重返人间了,哭着把事情交代了。
——节选自《谈Sir列传》
这个叼东西为什么越写越长,你为什么老关注谈Sir的夜叉脸,你会把许医生都异化掉的你知道吗!
+展开周三、四这两天的夜班,许空集会到得更早一点,因为如果早早出门拐去买巷尾一家店很受欢迎的鱼丸,就能在夜晚的热闹蔓延到这家小店门口,形成大排长龙的局面之前率先提上两份鱼丸抵达办公室。
值前一班和他交接的陈芋铃喜欢这个,每次都会拜托他,久而久之许空集就习惯了顺手给她带一份;护士站的小姑娘们也会忙里偷闲地在查房前来他这儿顺走剩下一份的一半;倘若不巧下班之前病人或者病人家属里有小孩子,那剩下半份冷掉的鱼丸许空集也多半是享用不到了。
那家店的地理位置委实是有些偏僻,谁也没有余裕从工作繁重的事务中挤出时间为了一份零食特地改道去排队。一言蔽之,这是有得吃也好没得吃也行的添头,和许空集其人一般,多余又不多余。不过鱼丸可比许空集受欢迎多了,加之大家心知肚明不能当真把许医生的主业变成跑腿,是以最后就演化成了大家谁路过都蹭一口的人情往来。
许空集也说不好自己喜不喜欢这种事,但他向来是温顺又沉默的,谁都可以拜托他帮忙,谁都和他“关系不赖”,但大家都热情又疏离,没有谁是能成为一道去吃饭的关系;分享零食也只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像被绕在线团里一般,一圈又一圈以无尽的旋转和晕头转向一日一日推进着生活。
但今天原地旋转的日子有了些微的变化。当他打开门按下灯的开关要为了值夜班准备的时候,他一眼看见了高高坐在休息室储物柜上方的假面骑士Gazer,金灿灿的,好大一片阴影投了下来。许空集拎着鱼丸退出门去看了一眼门牌,确认了是医院的休息室不是欲望大奖赛的休息室才重新进门。
太过超出认知的事情让许空集那颗毕业时卷了专业绩点第一的脑袋都停止了思考,在完全停滞的状态里,他傻愣愣地拎着鱼丸,想着难不成自己也要加入欲望大奖赛了?许愿要个朋友能实现吗?——这样的愿望会不会太卑劣了?不是真正的友谊吧?归根结底以他羸弱的身体素质和倒霉到底的运气也根本做不了捧回奖杯的主角吧?
……还是从现实一点的角度考虑吧,有可能只是套着皮套的爱好者。但是谁来医院还穿着假面骑士的皮套,况且储物柜这么高,没看到任何工具,他是怎么上去的?
“喔,你来了,通知你一下,你要死了。”还在胡思乱想着,假面骑士高高在上地开口了,没给许空集消化信息的时间,一股脑地把话抛了出来,“死于医闹。”
在他描述许空集死于医闹的惨状期间,许空集如坠云雾之中,一时间什么都听不真切了,等他结束了这种什么都接收不到发着愣的状态,Gazer也收住了演讲,轻轻巧巧地跳下来落在地上:“也不是没办法规避,和我签订契约,只要世界上消失一样东西就让你在消失了东西的世界里多活一天,怎么样?
“要是没兴趣的话说一声就好,别耽误我时间。”
“……所以不是签订契约让我去参加DGP?”
Gazer顿了顿,做了个对许空集来说极度不假面骑士的动作、他揉了揉眉心:“和你明确下,我不是你想看到的那东西,我是魔鬼。”
和我看到的东西性质也差不多嘛……许空集胡思乱想,随后磕磕绊绊地开口,一和陌生人说话他就这样,做了医生都没能改过来:“能、给我点时间思考下么?这么突然地说,恕我实在没有准备……”
“要准备什么?”自称为魔鬼的假面骑士不解,“关乎性命的好买卖,怎么想都不该拒绝吧?”
不对,它不懂。许空集苦着脸想。要活下去也得有个理由,求生欲是珍贵的有分量的东西,做医生这么些年拼命想活的和放任生命离开的人他都见过,大多数人即将离开世间时哪怕昏迷着也有千般万般的不舍,孤苦无依的人也会为了家里楼下常喂的流浪猫还没找到托付而萌生活下去的愿望;然而作为宣告“无能为力”的人,这事真轮到他头上的时候,他居然找不到什么理由或者牵挂让自己去答应这个交易。
——这样的生活真的有存在下去的必要吗?
——没有朋友、没有价值、日复一日……找不到意义的生命还有出路吗?
话语沉寂的静默里,许空集的手机闹钟响了起来,到他该上班的时间了,他下意识向魔鬼说了声抱歉,打开手机关掉了象征着夜班开始的闹钟,顺势看了一眼消息,陈芋铃给他转了钱,并一句道谢。他大梦初醒地匆匆打开储物柜放东西,旋即换上了白大褂。
柜门上贴着陈芋铃给他贴的便利贴,内容是今天来了个受伤的警察以及病房号,不出所料是个工作狂,千万留意他有没有私藏罐装咖啡,现在还不能喝那个东西。
“我得去查房了,”许空集的声音有点抖,他正忙着把白大褂的扣子扣上,把胸牌拨正,“晚点回复您,可好?”
魔鬼只说:“过时不候。”
果然是这样的,没有人真的在意他的想法,哪怕是要和他交易的魔鬼。许空集的心里没来由地涌现怒气,他重重按上储物柜的门,突兀的金属碰撞声让魔鬼侧了侧头。
“那就答应你好了!”哪怕没有存续世上的意义、哪怕在此地举目无亲、哪怕憧憬的超级英雄和假面骑士都是他绝没可能成为的人物,他仍然依着本能喊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答应你,和我交易!”
魔鬼完全没有成为他愤怒源头的自觉,只是合拢了双手,公事公办地说着:“既然如此,契约成立。明天,‘咖啡’会消失,而你会活下去。”
许空集眼前的世界卡顿了一秒,紧接着那个皮套就从他眼前凭空消失了。他按着柜子的门,金属的冰冷感后知后觉地传达过来,耳边沙沙响着,房间里除了他再无一人,也没了使用语言的必要。
他把最后一颗扣子扣好,又把鱼丸从椅子上挪到大家凑钱买的冰箱上搁着,开门走了出去。
我会活下去。他咀嚼着魔鬼的话,咬碎了词句咽下肚。一个人在这个了无意义的线圈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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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大程度的胡诌,因为没有认识的做医生的人给绝望的文盲我采访。
出现在休息室里的魔鬼:和主管关系很好的上班族,公事公办的效率派,如果一份交易没达成就会高速赶去下一个客户那里。经历过一些事,导致其失去了自己本身的形貌,换得任何生物都能从其身上看见自己认识的生物的能力,全天候全自动开启,跑业务非常方便。
+展开挑了半天也没挑出合适的歌,随心推荐一首TOOBOE的《錠剤》。虽然不至于这么欢快,且我是听着《Viking》写的。
全文字数17000+,感谢食用。因为懒得切了所以直接丢了上来。
发出来还是好羞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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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会在特定的时间感到困倦并睡去,又在得到一定量的睡眠之后醒来;
人类需要食物,一次循环需要两到三次进食,以一场长的睡眠分割循环;
人类可以去“工作室”以外的地方,“那家伙”只能呆在工作室里。
人类不是稻草人、不是石膏人,但是人类可以变成稻草的、石膏的,只有稻草的与石膏的会长期留在工作室里,稻草人和石膏人都不会动。“那家伙”一直呆在工作室里,“那家伙”会动。
“那家伙”是我。
-10:41 a.m.-
斑神遥木从诊疗室的躺椅上醒来时,我是正在一笔一划地在诊疗记录上写着什么。察觉到斑神因为动作倾向而变得明显的投过来的目光,我是轻轻合上本子,笑道:“感觉怎么样,梦见什么了吗?”
做了梦,但是不记得了。斑神在放在他手边的纸笔上面写,自从他上次被提来找我是医生之后纸笔就在这次再访时自然而然地摆在那儿。头有点痛。
“放轻松。”我是再次放缓了声音,“我们快要接近问题的核心了,只是你的大脑在用一些手段规避你的病因,这是自我保护的手段,不用有过多压力。还是一样,再聊聊天吧。”
他取出方才看着斑神一点点掸去灰尘、一根根拔出标本针的过程中随手写下的卡片,一字排开在斑神面前:“可以聊聊对这些东西的看法,并就对它们的喜爱程度排个序吗?”
病人在一段比较长的静默之后,才抽出了一张大的白纸垫在下面,然后将卡片依次排开,连带着看法和理由也写在旁边:
“猫儿”——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小动物,既不讨厌也不喜欢。猫的确作为一个具象鲜活的形象陪伴我过了一段时日。
以此为中轴,左右分别是:
“磁带”——好东西。还在上学时我只有一台小小的磁带机,所以去旧唱片店,在那些成箱出售的打口磁带里翻一些有趣的歌就成了我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我曾经对那些戳一下给点反馈的旧物乐此不彼。
“玻璃”——理由说不上来,但的确不太喜欢,微量的讨厌。也许是因为大扫除要爬到高处擦窗户,太澄澈的死物会让人不愉快。
紧接着在磁带的卡片边,是“啤酒”——我和鼠总在冬天喝威士忌,在夏天喝啤酒,谁带着谁养成的习惯已经记不清了。我们一个夏天喝的酒能装满一个二十五米长的游泳池。
“玻璃”的旁边,则是并列放着的“稻草人”、“雕像”、“石膏”。把标本针拔去终于得以进入那个猫头所代表的世界,梦的时间却只剩下一点点,我是只来得及从那一段信息中捕捉到零星的词句,那段回忆是以孩子的视角所呈现的,惊鸿一瞥所见是个放满了雕像的工作室,在那时用以关押着谁也是不言而喻。
斑神遥木沉默地看了这三张卡片很久,才抬起眼看他。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于其中甚至难以捕捉到情感的流向,品红色的瞳仁与其发间摇晃的耳坠是一样的无机物光泽,更令人琢磨不透了。
我是笑面不变,摊手无辜地道:“我的异能是读心,幻影的执医证件上写了的嘛。配合治疗早日康复能让家属放心喔。”
不无道理,毕竟直到刚刚为止诊疗室外有人来回踱步的声音他们都听个分明。斑神身上的那股气势霎时就消失得了无踪迹,人也如平常一般变得懒散温和下来,甚至可以说是委顿的,提起笔在纸上老老实实地写出理由。
-11:17 a.m.-
“还是没能说话啊。”柏见须完在得知结果后显得有点气馁。
特别铃音响起,斑神在聊天软件上发了信息过来:没办法呀,我医生说了,这不是能一下子解决的事。左右不收取诊疗费嘛,再委屈你一段时间。
“哪里的话!本来也是有我的原因不是吗?”柏见在看完讯息之后,直接伸手抓住斑神的手腕将他还在打字的手钳制住,把他的手腕翻转后看到了斑神还没发出来的话:
其实你不用有负罪感,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经历,我有准备,而且你最早不就是因为我……
“因为你不会说话是个特立独行的小哑巴才动了欺负你的心思才帮你解围的。怎么我都主动坦白了你还要记那么久啊?!”
被控制住了表达的途径,斑神便只是弯起眼看他,眼里有明晃晃的促狭。柏见盯了他一会儿才放开手,小声道:“可我还是希望你好好的呀……虽然不能说话的样子是很可爱啦。”
完全不觉得被挚友夸可爱有什么问题的斑神先生只是笑,笑得柏见的表情慢慢带上了气恼的味道,扭头快步迈向前去,他才又低下头给柏见发了条讯息:所以,早上的调查有什么收获吗?
三天前柏见颇有点病急乱投医拉着他上医院又检查了一遍——结果自然是身体机能一切正常——正要失望离开的时候被某个幻影在医院兼职的员工逮个正着。
那个员工和柏见此前见过一次——在支援港岛区处理访客时柏见把自己弄进了幻影港岛区的医疗部门。但柏见碰见他穿着白大褂在医院里出现时还是顶诧异地说了一句:“所以你还真是医生?”
那当然,在医疗部门任职的许医生不仅兼职做医生,还是港大医学院毕业、曾任医学系社团社长的医生。因着这层关系他对最近医学院停尸间闹出来的疑似访客事件关心得很,听闻那个丧尸逃走后失去踪迹,不用上司派任务就自发地想加入搜索中,奈何能力只是“缝合”的他作为后勤人员实在没有自保的能力,正愁上哪去找个没有巡逻任务又有战斗力的同事搭伴的时候,因为斑神的缘故被连带着踢出巡逻排班的柏见就撞了上来。
左右在家静悄悄的也是闲着,柏见想着没准户外活动对斑神的恢复有所帮助,就拉着斑神答应下来,随后三人一起找了两三天,把港岛区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今天许医生提出“没准那家伙还藏在学校里”的构想,斑神要找我是做复诊,怕柏见等得心焦,就推着他跟许医生去搜索。
“完全是一无所获!”收到了讯息的柏见放慢了步伐重新恢复和友人并肩走的步调,叹着气忍不住抱怨道,“听那家伙讲了两个小时的超级英雄,我就看着他手机上那个蜘蛛侠挂件晃呀晃呀晃呀……真是个怪人,这年头还在用按键手机也是有够特立独行的。”
不折不扣的超级英雄迷不只是今天早上在喋喋不休,前天搜索的时候讲钢铁侠,昨天讲的则是蜘蛛侠,白大褂底下的衣服印的也是漫威宇宙,奈何柏见更喜欢假面骑士。自动把斑神笑说“一开始还真没看出来许医生是这种人”的声音在脑中补上,柏见继续说:“我去那个停尸间也看过了,现在那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但是!打开冰柜抽屉的时候里面居然有死老鼠!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写进报告里交上去,那些负责清理现场的家伙真的该再培训一下了!
“然后再学校里找的时候还意外找到了学生们很喜欢的一条流浪狗的尸体,许医生还哭了,说他做学生的时候也和那孩子是很好的朋友。”
斑神会说“那真可惜”,尽管他现在只是安静听着柏见唱的这出独角戏。柏见张牙舞爪地比划了一会儿,声音压了下去:“但是狗的尸体很奇怪,塞在很小的缝隙里……我不知道它是怎么进去的,但是又没有伤口和撕咬的痕迹,不像丧尸干的,许医生说他下午要调查这件事,让我先回来了,嗳,放他一个人去应该没事吧?”
没问题吧,平台上港大这边除了丧尸这事没有别的访客反应了。而且他紧急联系人是秦处长的号码,有什么问题秦处会兜底的。
“……怎么有人紧急联系人会是上司啊?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们两个背着我在三天之内混这么熟了?”
斑神的笑容带上了一点点勉强,打字的速度更快了,柏见一目十行地扫过他随后发过来的内容也忍不住扶着额叹口气:他好像没朋友憋了挺久的样子,你挨个询问沿街店铺的店主那会儿,他拉着我讲了不少,因为我说不了话没办法拒绝他嘛。聊他养过一只叫博士的章鱼,聊他老家,聊秦处长犹如神兵天降救过他……不过主要还是在讲超级英雄,他说要是有攻击类异能就好了,他也能做超级英雄什么的。
看到最后一句,柏见笑出声:“要是有战斗能力可是会三更半夜被叫起来去处理访客的,我倒是想把我的能力给他!”
哎呀,可我们上次受伤有治愈能力的后勤人员不也大晚上被叫过来吗?在幻影工作,没办法的事。比起那个,中午想吃什么?看过死老鼠后还吃得下吗,要不回去再吃?
“不要看扁我啊!”柏见叫着,“不仅可以吃,吃肉也没问题!我再也不会被叉烧包伤害到了、我是比死老鼠顽强百倍、千倍的老鼠哟!”
好好,最厉害的鼠,那中午想吃炖菜吗?我想冰箱里的食材应该还够用,现在回去做饭也来得及,吃完休息一会儿就可以午睡了。
无障碍地畅聊着与午饭相关的话题,两人向地铁站走去。
-01:01 p.m.-
在进食的同时以闲谈作为佐餐已经成了习惯,即便是失语症也不能阻止斑神在这种时候表达自己的想法,尽管柏见说一句他就要停下来敲敲打打好一会儿,但其乐在其中的模样还是成功地让柏见没能收住话匣子。
在想一件事。斑神打字。
“嗯?什么?”柏见把虾舀进自己碗里。吸足了汁水的虾肉富有弹性,奶味浓郁、味道鲜甜。
入职的时候有什么异能好像都是自己填表交上去的,有人隐瞒怎么办?
“怎么突然问这个?”柏见正舀起一勺鸡腿肉、胡萝卜、土豆和西兰花。
我医生的异能是读心,我在想他会不会经常被喊去在新同事填表的时候——说是指导填入职表格啦,实际上核对一下新同事的异能到底是什么。
“但是为什么要瞒报?没什么必要吧?”柏见把碗里的西兰花挨个夹出来塞进斑神的碗里。
又不吃西兰花,早知道不放了。
“这不是看冰箱里的菜就剩这几种,所以才说可以吃的嘛!结果发现还是吃肉比较不辱没你的手艺。”柏见装模作样辩解一句,末了咬着筷子思考,“幻影会提供对异能使用的改进建议、掌控异能的培训课,还有比咱俩当时操作专业不知道多少倍的异能评估,费那么大功夫隐瞒了能力又有什么好处呢?”
对幻影来说要管理那么多异能者真是劳心又费力啊,且不说存在隐瞒的可能性……有人异能因为一些原因改变自己又没意识到,这之类的呢?那么多员工资料,还有访客图鉴,都要随时更新,光是想想就觉得头大。
“担心什么,管那么多文件的又不是你。”
倒也是。但是有时会想,会不会有异能尚且未知的人恰好是坏人,据我所知同事们的异能奇形怪状的,有那样的犯罪者也许会比访客还难对付。
“那就是读心异能者和秦处长的事啦,好好吃饭啦——”柏见把锅里最后一点西兰花也夹进友人碗里,然后安心地把剩下的食物都捞起,“等会儿洗碗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就好好休息去。”
其实早上已经在我医生的诊室里睡够了……斑神想着,倒是没再放下餐具去打字,柏见主动给他躲懒的机会比什么都难得,他也不想就此辜负。
本以为躺下之后势必要经历一番辗转反侧,但睡意这玩意儿就像青苔,从不计较环境,抓一把撒在床上不多时就从缝隙里冒出来爬了他满身,玻璃花房就藏在绒密的青苔之中,加入一点阳光的要素,梦在午后的土壤生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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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神遥木在无面人们的宾馆睁开眼睛。梦的起点总是一样的,就像某个运行着服务器的在线游戏,只不过区别是不论他在梦里最后又去了哪里,下次睁开眼时还是在宾馆大厅的沙发上;并且他总能在入梦的第一时刻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尽管其中绝大多数梦境在醒来之后都会淡忘掉,仿佛有个网捞走了他的记忆吹成了泡泡放飞到了不知道哪里去,下次做梦时也不会还给他。
但是斑神遥木还是记得的,他总是在这座宾馆的大厅中睁开眼睛,从他有连贯的记忆起睡眠就是如此,比他得到能力的时间点还早得多。无面人的宾馆静悄悄的,来来往往皆是无面人——这没什么,他打小就记不住人的五官——他是这里最为格格不入的存在,可无面人们并不会对他的五官表现出异样的情绪,甚至懒得理会他在做什么,无面人们没有五官,但迈步的节奏依然是和“行色匆匆”相配的。他在这里像个透明人。
在确认他们并不是真看不到自己之前,幼年时期的斑神遥木花了点时间和许多次睡眠把整个宾馆都摸索了一遍。
这里的每一个转角都是不多不少的九十度,奇数的楼层在走廊里挂画框,偶数的楼层走廊尽头摆着花瓶,地面上统一铺着厚厚的地毯,纹样三十米一变,图案倒是大差不差,清洁工早中晚各打扫一次,花瓶中的花隔天换,颜色按照彩虹的顺序轮换。
房间没进去过,从没见有无面人从房间里进出,房门是实木的,光是把手放上去推一下都能感觉到其厚重感,门上金色的门牌刻着一丝不苟的应该是数字的字样,在暖黄色的走廊灯下闪着润润的柔光。
确认无面人并非看不到自己的契机则是大堂柜台坐着的那个无面人。无面人们人来人往,斑神遥木又不是会费心去记一个摆件的衣着的类型,但他能肯定柜台里的无面人一直都是同一个。斑神遥木管他叫“计算士”。不论何时、不论斑神遥木是否在看着他,那个无面人总是在做两件事:不是在数硬币,就是在刻门牌。
数硬币这件事占据了计算士绝大多数时间,特别的形式也是其从那些匆忙的无面人中被区别出成为斑神遥木第一个记住的个体的重要原因。并不是把硬币排列在桌上数,而是将手伸进半开的抽屉里,在不看面额的情况下左右手同时、分别摸索着数两堆硬币。柜台里坐着的计算士总是反复地做这事,刻板得仿佛有病理性的要素掺杂其中。
看了三天斑神遥木终于忍不住从被他拖过来的椅子上站起来,打开抽屉确认了里面藏着的当真是两堆硬币,刻着看不懂的数字但显而易见面额不同的各种硬币混杂在一起,斑神遥木将各类硬币都挑出来一枚放在桌上,这期间计算士没有任何不满的表示,只是用没有五官的平滑面部静静朝向他,待他将抽屉恢复原状后才低下头重新数了起来。
待数完以后,计算士在面前的纸上写下记录。也是一些类似数字的东西,已经有了长长一串,每写下一个结果,纸卷就会长出一截去,只不过每天清洁工定时打扫时都会把漫出柜台的部分撕下,所以纸卷总不会变得太长。斑神遥木看不懂这里的数字,只知道这一串数字几乎没几个相同,三位数,第一位是一样的,但是第二位和第三位总在浮动,他取走了几枚硬币后一个新的数字出现在了计算士新写下的第一位。也许计算士自己也不知道这两堆硬币究竟有多少。
计算士偶尔没在数硬币,而是在雕刻门牌。看来宾馆里的门牌都是出自其手,一小块材质相同金灿灿还没有字样的牌子,他拿着小雕刻刀一点点雕琢,勾勒出一丝不苟仿佛是出自电脑的数字。但是斑神遥木发自内心地不喜欢雕刻这个行为本身,还有被刮下来满天飞金色的粉屑,于是无面人做雕刻的时候他就拆下那个装着硬币的抽屉,举着它到沙发上去数硬币——只数数量——还回来时两堆硬币被晃匀成了一堆。计算士纸卷上的结果变动隔段时间就势必出现。
待斑神遥木把数字摸索了大半,也有点已经厌倦了每次都要拖着椅子到计算士边上的生活,他在这一天走出门去从宾馆的梦一脚踏进了街道的梦中。无面人们明明是匆匆地从大门闯进宾馆,可他追出去时,街道上却什么也没有,建筑物们的表面覆盖着玻璃,天气晴朗,电线杆分隔出的天空里,一只巨大的水母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正在堂而皇之地游过街道——
待发烧之后的第一次入睡,斑神遥木又回到了宾馆,计算士还在数着硬币,无面人们沉默地走过,然而,大厅里第一次有了声音。
天花板高处不知何时装上了个小小的电视屏幕,有无面人学者在其中介绍着独角兽的生态,那些奇妙的生物有着金色的长毛,眼睛藏在毛发下,只一只独角高高突出。有一个穿西装的无面人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穿过大厅,电话里的声音在大声训斥着他对客户的失礼态度。计算士的胸口铭牌上写着“计算士”,身后的钥匙版上挂满了钥匙,对应的门牌号是E101、E102。斑神遥木跳下沙发,跑出门去,宾馆的招牌上写着“海豚宾馆”。远处电线杆包围的天空中,一艘飞行艇绑着长长的挂幅飞向太阳——
这里是世界尽头,这里是冷酷仙境。
支取泪水作报酬,欢迎你来到这里。
-04:42 p.m.-
柏见敲门的时候,斑神其实醒了有一会儿了。梦惯例是没记住,正发着呆时敲门声响了,他便挪下床打开门,看见柏见已经穿戴整齐了:“许医生喊我去帮他把小狗的尸体收起来,你要一起出去吗?弄完了正好去吃晚餐。”
斑神没怎么犹豫地点点头,又扯扯自己身上的睡衣示意他稍等一会儿,待换完衣服他们就出发再次前往港岛区。
许医生已经等在学校门口了,今天下午好像也没有他的排班,没穿白大褂,一身休闲卫衣,仍然是哪个品牌的超级英雄联名款。就初次见面的第一印象来说,斑神本以为他会是个顶内向不健谈的人,事情则相近又不完全相同,对视是一次没有的,但提起喜爱的事情就又侃侃而谈起来。两人走到跟前,许医生显得有些不安地搓手,局部地道歉:“抱、抱歉,又要麻烦你们。”
“不打紧的,”柏见从善如流地回答,在外人的面前又换上了那一副斑神很熟悉的好好先生腔调,“左右在家也没什么事,我也想顺道再去看看停尸间的现场。说起来那孩子的尸体收起来后要怎么办?”
“我有联系殡葬馆,但是预约的时间还有些时日,所以打算先就近送到医学院的停尸间,那里现在被幻影接管了,尸体也暂时转移到我们医院去了,空间很够……”
斑神在他俩磕磕绊绊的话语声中放开了意识任由其飞远,想着:香港的殡葬服务还要排队吗?虚异访客的杀伤性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不成?于沉默中久违地感到有些无聊,他开始数外套两侧口袋里的硬币。
当语言和数字不再是理解的阻碍,斑神遥木就开始尝试着像计算士那样同时数两堆硬币的数值,这项活动在往后相当漫长的宾馆时光里作为某种生涯的一部分一直陪伴着他。得益于孩提时期优秀的学习和理解能力,他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能迅速且准确地把答案报出来,计算士则日复一日地写着潦倒波折的数字,几度让斑神遥木觉得他或许曾经有那样强大又熟练的能力,但如今只剩下习惯。
他也从梦中学来了这样的习惯,从日本带到香港,左右不过是硬币的种类、触感和数额不一样了,花了几天时间就调频过来。眼下分布在他兜里的硬币数额很平均,左手是33元4毫,右手是32元8毫。
数了三遍都是这个数,他没再数第四遍,因为已经跟着另外两人的步伐到了小狗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许医生沉默着把背着的黑色背包放了下来,显然就是他给昔日友人临时准备的栖身之所了。柏见深吸一口气看向他们发现尸体的那堵墙根之后,正要承担起从那个狭小的缝隙中把尸体弄出来的任务而走上前去,斑神伸手拦下了他。
露出意为“交给我吧”的笑容,斑神轻轻巧巧地拿过了许医生本要递给柏见的橡胶手套,在两人的目光中蹲在缝隙前,摸索着将手探了进去。
与柏见不同,斑神在很早以前就对绝大多数死亡脱敏了——和自己的观念和解之后于他而言这些都是能用泛泛之论概括过去的东西。眼下他也对充斥在缝隙之间糟糕的气味毫无感想,面不改色地尝试着将那一团填得满满当当的东西尽可能完整地弄出来。
待这份工作差不多完成,他捧着小小的已经不成样子的尸体站了起来,长时间的蹲姿在骤然站起后导致了眩晕短暂地袭击了他的头脑。手套隔绝了指腹的感知,但是掌中的尸体因为稀碎而柔软的触感还有轻飘飘的重量还是反馈回了大脑,他尽可能放轻动作和呼吸走到许医生面前,把尸体放进了许医生撑开的背包口袋里。背包口袋里还有许医生放进去的看上去是给狗玩的半旧的骨头玩具和球。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罐鱼干,说不准,也会有狗喜欢吃鱼。
许医生毫无嫌弃之意地将手套也接了过去收好,之后拉上拉链,接下来只消送去医学院那个被幻影接管的停尸间先放置着就结束了。两人默契地让看起来低落了不少的他独自走在前面,落在后面用手机软件互相发消息。
没问题吧?脸色不好。
看完了全程且把那只狗软泥样的尸体尽收眼底,柏见的脸色的确变得很苍白,但是收到消息后还是回复:还好,有了心理准备,虽然还是有点超出预期……
其实我刚刚注意到,缝隙外面并没有什么挣扎的痕迹,反倒是尸体在的位置墙壁上有抓痕……简直就像活活把自己塞进去了,然后身体本能还有求生欲似的。
这句话柏见没回,斑神等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下意识地把可能会导致他吃不下饭的感受毫无保留地如实相告,扭头就看见柏见低着头在手机上敲敲打打,但就是没有回信。他连忙发了条消息换个话题补救:说起来,想到了猫。
这回有了回音:猫?
你叫它汽水。斑神补充。也有人喊它沙丁鱼。
喔哦……已经过去好久了。想它了吗?
说不上,但毕竟是唯一养过的宠物。还以为你会把它要去做成标本来着。
想过,但毕竟不是我的猫。
……也不是我的呀。给它名字的是你。
既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可你还是养了汽水这么多年。
猫嘛,总是有主意的。它属于自己!
-05:56 p.m.-
许医生打开门,扑面而来的寒气让柏见不适地拿手臂裹了裹自己。夏秋交际之时气候尚且炎热,出行并没有穿多厚的衣服,也就斑神还很有余裕地多穿了件外套,但在停尸间零下十几度的冷气前还是不足以提供保暖的效用。
沉默了一路,许医生的声音依旧满是不自在:“我进去就好了、麻烦帮我扶着门,虽然关上了从里面也能打开,但是还是有光安心点……”
柏见表示理解,帮他把住了门,看着许医生从有光的走廊一步踏进停尸间被门与墙分割开小小一块有光的地界,旋即他的身影被黑暗吞没。心里正想着以其现在的心情,也许该明天或者后天才能再次展开搜索逃走的丧尸的事,忽而看见冷冻柜上方和天花板几乎不存在的缝隙之间浮出一块能动的阴影,在天花板上急速扩大成人形,而许医生就在正下方全神贯注地摆弄着冷冻柜,浑然未觉。
来不及做解释,柏见愿意相信自己在刹那间导致他全身发毛的战斗感知,松开门——所幸斑神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冲了进去。
他一下把许医生撞开,代替他被天花板上落下的捕食者扑倒,瞬间的所见已经能够带来足够多的信息,比如哪怕那张脸的五官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他良好的记忆力还是第一时间把袭击者和内部通缉令里那张新生证件照对上了号,然而眼下也不容他做更多思考了,显然已经理智全无的人已经张着嘴要对他的肩膀咬下去了。
门在响声中关上了,停尸间里陷入黑暗,相隔几秒之后咬在什么物品上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
因为斑神就在身边,柏见在无光的环境中看得很清楚:许医生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在找灯光开关;斑神就在门边,相较于方才走了几步,手中的雨伞被他远远丢了过来,丧尸就正正好好咬在那把雨伞上,非人的咬合力把伞架咬得几乎形变。
柏见一个弓身便将丧尸甩了下来,起身后回头握住伞柄强行将伞抽了出来。自失语症之后,斑神的言灵再也没能激活过,眼下失去能力的保护,这把伞显然也失去了作为武器的特质,抢下之后柏见用它重重击打怪物的头部,饱经摧残之后伞终是寿终正寝、从中断裂开,没有丝毫犹豫,柏见顺势将断掉的伞把又一次戳进丧尸张开的嘴里,使用的蛮力戳得丧尸直直后退,这才空出空间来让他稍作喘息。
情况还是很糟糕,虽然他的异能还在运作着,奈何休假太久,眼下他手上没有任何趁手的武器。在心里分析着,柏见握紧了拳头喃喃自语:“我现在可不是战斗状态啊……”
-06:22 p.m.-
因为没有武器,对怪物的镇压过去了相当漫长的时间,那个已经没有了未来的人形终于是带着身上大大小小由柏见砸出来的伤口倒下了。
柏见也不好受,需要保护没有战斗力的两个同事加上赤手空拳,导致他现在身上落下了不少被撕咬和抓挠的痕迹。战斗结束后,他略显疲倦地想要往冰柜上靠,旋即想起了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又绷紧了身体,而后被斑神裹上了自己的外套又扶着手臂稳住身形。
“哈……”友人的碰触让他卸去了全部的戒备和力气,萎靡下去压低了声音说,“今晚还是吃你做的菜吧,报告也拜托你了。许医生,还好吗?该开门出去了,冷得受不了。”
得到了青年搭在他手臂上的手紧了紧、传达过来镇静包容又稳定的情绪作回应,柏见吐出一口气,习惯性地小声抱怨:“真没想到就藏在这里,那么小的缝隙,到底是怎么藏进去的……”
此言一出,本只是在听着对方说话的斑神连脸上的笑容都滞住了,不自觉收紧的力度让令柏见诧异地抬起头,只看清了斑神无声做出的口型:章鱼。
“噼啪”的电流声之后,已经濒临极限的躯体倒在了斑神怀中。许医生收回又稳又准地直击柏见后颈的记忆消除电棍,声音轻轻巧巧:“原来最大档的功率真的能让人一瞬间昏过去呀。”
他的脸上扬起那种象牙塔中刚刚走出的学者与医者带点理想化的孩子气笑容:“柏见先生实在是太优秀太危险了,我不得不这么做。斑神先生也很聪明呢,只是这样一点线索就能联想到,真拿你没办法。”
理所当然地没有回应,斑神只是搂着柏见,用冷淡的目光注视着他。于是许医生的笑容又大了一点:“你真的和我的朋友很像,斑神先生。一面盯着我的动向一面想方设法寻找出路这一点也一模一样……我的,朋友们。”
从小到大,因为总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什么也做不好,甚至连哭也不会,我交不到朋友,唯一的朋友叫“博士”,是我养的章鱼——准确来说,是章鱼们。
该从何说起呢?斑神先生,专心做个敬业的听众好么?我知道很多反派都是因为话太多才会在事业将要成功之际功亏一篑,可是失去了能力和柏见先生的照顾的你,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就不要妄想能趁此机会脱困了。这是忠告。这里也没有信号,不是吗?
许医生状似随意地在说话时按灭了停尸间内的灯,斑神手中的电子设备就成了唯一光源。许医生又一挥手,连这个光源也熄灭,停尸间内恢复了黑暗。在零件飞溅落地的细碎声音里,许医生像聊起他最喜欢的超级英雄一般侃侃而谈:
不晓得你知不知道,章鱼这种生物真的是聪明得不得了,给它食物、给它安稳的环境,它隔着玻璃追逐你的手的时候却仍在想着要找到出口逃出去。它们往往只有两个下场,要么逃出去了在哪个角落里干巴了,要么因为逃不出去抑郁了很快死掉,或者干脆吃了自己。
但是没关系,只要它会在我说话时追逐着我的手指,那么它就是我最重要最宝贵的朋友。
说来真巧呀,第一只“博士”死掉的时候,恰好是我觉醒了能力没多久。为了让它能够长久地陪着我,我做了一个蛮大胆的尝试——
我把死掉的“博士”和新的“博士”缝在了一起。
这会难理解吗?前些天我和学弟,啊,就是地上躺着的那位,现在是我的朋友了,我和他说这事的时候,他花了好些时间才理解了其中的意思,毕竟那会儿他满脑子都是从这里出去的事,冷得要命也没心情听我讲话。他努力想跟着我的话做出表情的样子也和章鱼追着我的手指一模一样。
我想,那么聪明又那么镇定的斑神先生一定能比他更快理解的吧?况且你也是有异能的我的同类。你猜到了吧?没错,我用了我的“缝合”的能力,但是作用对象并不是物体,而是旧“博士”与新“博士”那虚无缥缈的精神。那是我的第一件作品,尽管我的肉眼无法捕捉到它身上所发生的形变,不过我想,针脚一定是凌乱又潦草的。
——当然,现在我在成了一名很优秀的外科医生的同时,也精进了缝合的技术,就算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也能把东西缝合得漂漂亮亮的,这点你放心。
就这样,我往章鱼们的身体里不断叠加着“博士”,我们得到了超越章鱼生命极限的时间。我只有一个朋友,但我有很多朋友。
可惜好景不长,当我发现我的朋友不再食用自己、表现得忧郁或者跟着我的手指聆听我的话语时,我意识到它们小小的身量或许已经无法承受住其意识的庞大体量。我试着将它挪进老鼠的身体,可也无济于事。
这时候我遇到了新朋友,小多。她真是个机敏得令人无可奈何的孩子,在我还在学校的时间里始终在观察着我并小心翼翼地回避着危险,直到现在最近我才找到机会将她带出去。她真是了不得,趁着我的疏忽在麻药效果结束之后逃了出去。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猝然住进了太大的身体里的缘故,我的朋友无法适应,还觉得自己是老鼠和章鱼,当我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将自己塞进了那个墙缝之中,奄奄一息……
话音未落,什么也没听进去的斑神拿着方才打斗中被柏见丢出去的断伞发动了突然袭击,可是紧接着血肉破开的声音是如此清晰。皮肤被冻得失去了知觉,疼痛的感觉却并没有在这一过程中失却太多,胸口处猝然被划开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让斑神彻底卸了力,靠着冰柜强撑着不倒下。
“方才你做了那么多的小动作,我都看见了,斑神先生。”许医生说,“我并不是很想使用切割的能力,这意味着我要亲手造就悲伤。但我也不想让事情超出掌控,抱歉,请你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先这样流着血吧。”
我很高兴你到这一步都没放弃,尽管你到底是欠缺了一点运气和能力,不过这样不停止思考的精神着实可贵。要是学弟也有你这么聪明就好了。
朋友在墙缝中等待死亡的时间里,我一直在思考究竟怎么保下“博士”。如你所见,我其实拥有两项能力,也就是和“缝合”相对的“切割”,也就是刚刚用在你身上的,但是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下刀还是难如登天,我只能另辟蹊径。我想,没准人类的理性也许能够压制住我的朋友们彼此粘合在一起导致的错乱,就好比粘合剂,人的精神没准也是流体的,我想找个人来填进不同形状的朋友们彼此在“嘎吱嘎吱”摩擦着并不相合的意识里。
现在的社长邀请来参加社团的招新活动,就是一个砸在我脸上的机会。为了防止我的朋友再次强行将自己塞进缝隙里,我甚至尝试着将章鱼能钻进缝隙的柔软特质也一并缝了进去。
但是,人也有聪慧和愚钝、柔软和尖锐的差别,我搞砸了,他没能承载住我与朋友们相处的过于厚重的回忆,在不知道是老鼠还是狗的动物本能的驱使下闯了祸,甚至连幻影也出动了。残酷的事实摆在我眼前,我很难再和我的朋友长久相处了,不论是它现在敏感的身份,还是难以为继的状态,皆是阻碍。
我只能去找新朋友,可我哪有什么新朋友?
最后,我萌生出了一个顶糟糕、算是背叛的想法:相较于别人,我更加了解任务里的这只“丧尸”,倘若由我将它击败,我是不是也能成为英雄,拥有很多朋友?
这样的想法也就维持到见到你与柏见先生亲密无间的配合之前。我做不到像柏见先生一样纯粹又强大,“切割”的能力会带给我同等的痛楚,并不足以支撑我成为超级英雄。而且,也不能让我得到你这样的朋友吧。
——真是令人艳羡又嫉妒的感情。甚至不需要言语都能交流的默契,甚至连能力也息息相关。
黑暗中响起了脚步声,许医生来到了被斑神安置在墙边的柏见身边,从昏迷的人口袋中精准地摸出了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的脸,紧接着这只手机也在他手中四分五裂。许医生的声音疲倦了点:“谢谢你听我说话,斑神先生,还有柏见先生,愿意陪着我做事。”
我无以为报,便用这几天时间思考了一下。在我看来,柏见先生唯一的弱点就是你,斑神先生。如果能让你们亲密无间地永远在一起,我想你们的组合会更加厉害——实不相瞒,是我想要得到柏见先生的能力,可我还没试过把两个有能力的人的意识和能力都缝在一起。倘若在你们身上可行的话,我想我也可以。
为了不让你们两位有机会逃跑,我暂时“切割”掉了你们的联系。我翻了很久才在医疗部的档案里找到柏见先生能力导致的后遗症病历,万幸写得很清晰,所以这样的限制应该是有效的。在缝合完毕后我会帮你们重新修复联系的,请放心。
我会给你时间向柏见先生说明的,只是不知道柏见先生被电之后还能残留多少记忆,正好我也需要一点时间休息。
许医生输入密码,从内侧打开停尸间大门,外面的光照进来,刺得斑神眼睛生疼。
他坐在地上,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却还是拼尽全力将从背包中散落出来的属于流浪狗小多的球砸向许医生向外走的背影。许医生停下脚步,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寡淡得宛若非人:“你在指责我抛弃了朋友吗,斑神先生?”
在那双死气沉沉的品红色眼睛的注视下,他轻笑着说:“没关系,我已经找到新的朋友了。”
大门关上,停尸间内重新落入黑暗。
指尖钝钝的,恐怕要很用力按下去才能有感觉。这种情况下恐怕不能数硬币了。下意识将手伸向衣兜的位置,斑神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方才将外套脱下来裹在柏见身上这回事。寒冷的确会弱化思考的能力。
对,柏见。
他费劲地支起身子挪了一小段距离,挪到了柏见身边坐定。胸口处的伤口因为他的动作又泵出一些血液,凝血功能在这等低温下运作缓慢,他能感到衣物已经被浸透了,又因为低温析出冰凌,衣褶缝隙中也带上了冷冷的锐利感。
相似的场景:湿透了的衣物、与他相偎的柏见。只是在这其中加入了太多外力的因素,周身环绕着血腥气和没有电影照亮的黑暗,柏见挨了记忆消除电棍最大功率一下,醒来时不知道还能记得多少。
斑神有一搭没一搭想着。
说实话,他对自己活到那个时候持怀疑态度,手机也被许医生弄坏了,又是放假期间,在举目无亲的香港,被发现失踪恐怕是很久之后了,没准会被归咎于虚异访客导致的,这在幻影可太常见。
但是他还是没能停止思考,就像把两堆硬币放在两个口袋里分别数着,他仍然保持着大脑的活跃,想在死局中将柏见送出去。
他并不觉得许医生的话是虚张声势,那个人的确在一次又一次“搞砸了”之后变得谨慎又周密。现在被关在零下十几度的停尸间的两人,从根本上来说都是暂时性普通人,要从这个预设出发去寻找脱身之策。
要是还能使用能力就好了,偏到了这个份上,声带还是发不出声音,言灵根本的语言失去了效用,写下来的字也没有效果了。可他别无选择了。
斑神支起身子,沾着血的手指在片刻之后落在柏见的外套上。他不太确定地写着,哪管文不成文、句不成句,只要一个字生效也好,只有一个人活下去也好。
——机械性地祈祷着,想要抓住地狱中的蜘蛛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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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神遥木大概是第一次在梦里见到少年时的柏见须完。
初见时的场景以他的记忆力来说是记不太住的,奈何柏见隔三差五地就要问上一回,来来去去地重复下只要柏见提出需要他完全能做到张口就来。
现在他又回到了学校的走廊里,残破的夕阳光辉下,刚刚吓跑了坏同学的柏见须完追在他身后,喊着“乌鸦先生”、“小美人鱼”、“斑神君”,接下来他就要烦不胜烦地回过头,用言灵让他手上渗着血珠的伤口止血愈合。这是他在失语症痊愈以后说出的第二句话。
只是按照记忆那样转过身去,面对着笑着看他的柏见须完,斑神遥木张了张嘴,发现了自己还是没能发出声音这一在梦境中也成立的事实。
柏见须完也不只是像记忆中那样看着他,在片刻凝视之后,黑发的少年笑得更加开心:“根本没怪你!想救谁便救了,这都是与任何人无关的我的事而已!”
斑神遥木在海豚宾馆的大厅里睁开眼睛。今天这栋建筑物不太一样了,染成深红色的墙壁在震颤着,大地在震颤着,计算士没在数硬币也没在刻门牌,无面人们不再匆忙而过,所有没有五官的脸都静静矗立着朝向他,变得透明的天穹顶上,深色与亮眼的品红色交错着的乒乓球树海绵和水母悬停在天空中,眼中的白色八角星跳跃着仿佛要穿过玻璃落在他身上。
滂沱的泪雨在他仰头的那一刻从天而降,世界范围内积攒十三年的雨灾,再袭电影院的夜晚未能到访的覆世洪水卷土重来,从地板开裂的缝隙中源源不断地冒出形形色色的物件,顺着一下子漫到了膝盖的积水四处漂流。
作为他异能媒介的雨伞、写着“不要西兰花”日文字的便利贴,甚至是那晚上从柏见腿上取下来的出租车铁栏。按照他的习惯他应该要把它们一件一件捡起来,甩干水分再平整干净,然后放进碟片盒里再插上标本针,待需要时拿出来阅读。
——曾经有个自称“姐姐”的女性想把他带到自有记忆起就一直困着他的工作室之外去,温柔又理想化的女性被田村先生发现之后,在他面前被做成了稻草人。那个晚上,斑神遥木睁开眼睛,头一回发现自己站在灰色风格装潢的宾馆之中。
那之后田村先生开始不时地逼迫他看着自己切开猫儿、活活取下猫心、丢进嘴里咀嚼后吞下,或是制作稻草人和石膏人。无面人们来来往往,没有人愿意停下来,他们没有耳朵,亦没有人听见他的呐喊。斑神遥木接纳了现状,孤身一人活在夹缝里,在合适的时机拆开了合适的礼物,和田村先生说再见。
此后的生活并没什么变化,他开始去上学,开始模仿着做像样的进食行为,仍然独自一人走在去家或者学校枯燥无味的两点一线上。
就这样日复一日、不知疲倦地穿行在没有情感流向的世间,直到有一天——大约是第一次在和柏见见面时能够顺利在人群里分辨出他并叫出名字的时间点,柏见高高兴兴地领着他回了自己家,向他展示自己整整一个房间的标本珍藏还给他展示了粗略的制作流程。从柏见家回来以后,他睡下、醒来,海豚宾馆里难得是夕阳的景色,橘红色的阳光穿过了变得透明的窗户、墙壁和门扉,将他温柔地环抱其中,一缕漂亮的雾气自不会到来的夜晚中浮现,在他的注视下凝聚成一只生动的蝴蝶。
它有着黑色的底色和优雅的淡紫色花纹,看起来远渡重洋为他而来,海洋风暴致使它的翅膀残破大半,却不曾磨损它的风度丝毫。它幽灵般在暮色里悄然而至,落在他的手上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歇息,然后变成了待补完的标本。
自蝴蝶之后,宾馆的大厅里开始隔三差五地冒出一些他一看就能想起在何时见过的物件。
起初他只是把东西捡起来,放到计算士边上,计算士便抽空从数字堆里抬起头,为他找来了一个空的纸箱子来收纳这些东西,包括最初的蝴蝶。
没花多久,他等来了补全蝴蝶最适合的材料。看完近三小时的午夜电影回到家后,斑神遥木倒头就睡,如愿以偿地在睡梦中看到一束飞燕草放在桌上。极光一般如梦似幻的蓝紫色、柔弱却略有韧性的触感、轻得感知不到的重量。
他寻来镊子、胶水、碟片盒、标本针,珍而重之地将蝴蝶置入其中,又将花瓣一片片拆下,补在雾蝶因为风暴被摧毁的空缺之中。固定好最后的标本针之后,他盯着眼斑状的花纹发着愣,旋即猝不及防地掉下眼泪。
滴答声像是某个开关,色彩缤纷的物件在那一刻纷至杳来,宾馆正中央涌出的物品的喷泉:关于猫头的、稻草人的、雕刻刀的、蜡烛的、雨水的、童话书的、电影胶片的,猫头、稻草人、雕刻刀、蜡烛、雨水、童话书、电影胶片,一同冲出地面,源源不断地往外冒,宛如令他的胸口隐隐作痛的某种情绪。
无面人们首次停了下来,计算士也停止数硬币或者刻门牌,它们都拿没有五官的脸看他,他们都在听着他的情绪。
一如此刻。
被记忆消除电棍击中之后,柏见其实落入了一个非常奇妙的境地里,不知道具备特别效力的道具和他的能力发生了什么反应,他昏了过去,但是既没有陷入昏迷,也没有被影响到记忆。许医生的自述和斑神的反应他都听了个完全,当半冻结的血液落在地上的声音传回来时, 他开始在名为躯壳的茧壳中挣扎起来。
没有用,这里只有他击打自己的回音,待许医生出去后,停尸间更是安静到了极点,斑神窸窸窣窣地靠近了他之后就没了动静,这让他心慌得不行。
是以能动的第一时间他就睁开眼从地上起身,暂时没太关心别的,伸手就摸到了就坐在他身边的斑神。先是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触及他的指尖,随后柏见抓着他的手翻身跨坐在他身上——此时此刻柏见发觉自己的感官完全退化回了普通人的水准,在全然的无光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手指还残留着些微迟缓的感觉。
管不了那么多,他索性用手指去确认斑神的状态。皮肤一片冰凉,胸口处湿漉漉的,还有呼吸但起伏已经很微弱了,掌心贴合,对方的指腹上残留着液体沾湿之后冷冻的干燥的感觉。他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蜂?”
没有得到哪怕是轻轻触碰的回应。过了约三分钟身下的人才有了略微动弹的反应,对方的手从他的手中猝不及防滑落,柏见循着轨迹追过去,发觉斑神正机械性地重复着“用手指沾自己流的血——在裹在他身上的外套布料上写字”的过程。
没有思想的要素,完全出自本能。
这件事让柏见无法再思考下去,他捧起斑神的脸,终于在一片死寂中听见了从对方喉咙里拼尽全力想要迸发出来的“嗬嗬”的鸣喘。
该告诉他:自己也在聆听着他这事的。柏见为自己曾经很少告知不善表达的友人感到后悔。眼下要怎么传达,他也只好以第一想法、也就是本能来回应本能。
声音里已经溢出了哭腔,他喊:“所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最感激的事就是和你相遇了……要道歉的话,你倒是喊出我的名字啊!”
铺天盖地的血色在暴雨中崩解,斑神遥木浸在水中,面无表情地望着天空。“母亲”的影子越来越近了,在雨水将要淹没此处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之时,“她”要来接走他了。
碟片盒散落在水面上,脆弱的透明外壳里,猫头、半边身子是花瓣的蝴蝶、针线包、画着线条老鼠的打口磁带都在同等地被水浸透。他却生不出半分抢救的心思。是呀,是呀,正应了那句“回归”,他在外面待得够久了,该回家了,否则只会伤害到重要的人。
此事终了。
回应着“母亲”,正要伸出手去,水面波折又起,一艘纸折的月亮形的船披着光华乘风破浪而来,闯进他的视野夺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莫名的期待升腾起,他伸出手去,触及了某个人柔软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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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及表达爱意,柏见须完应该是其中的佼佼者。曾经良好的家庭环境和教育使得他真真切切地拥有了感知爱与表达爱的能力,其所处的成长环境有限的爱又造就了其彷徨着想要挥洒更多的爱得到更多回应的欲望。与斑神相遇之后,柏见总是在率性又直白地表达着自己的感受,讨厌的事和喜欢的事、梦想,都是闲谈囊括的内容。可柏见的言语还是始终不触及情绪的核心,好比瞬间冻结的火焰,绮丽、跳跃又绚烂,却依旧是沉寂而冰冷的。
好在此时此刻,在攀着仅有的蜘蛛丝在悬崖上相拥着起舞的处境里,他找到了不那么恰当却能够直观地表达自己的方式。那或许源自于童话。
意识回笼,身体依旧处在寒冷与缺血的眩晕之中,就像在一只装满水沉甸甸的黑暗的水箱中,斑神花了一点时间才察觉到他正与柏见亲密无间地相拥着,周围除却看不见的水波就只能感知到彼此的气息。事实是他们在温度趋近零下二十度的停尸间接吻,在冰冷又干燥的场所气息交缠。
不论如何,的确将斑神从无光无氧的月球背面拉出,从窒息感中生还。连眼睫都浸得湿漉漉的,泪水在涌出后迅速凝结,眼上变得沉重的,胸口也沉甸甸的,海豚宾馆的地面在开裂,形形色色贯穿其生命的事物在重新涌出。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在被放开之后呆呆地吐出两个字:“须完。”
天上又下起了雨。
“傻瓜!”柏见须完的眼泪直直落在他的脸上,对于他此刻的体温来说有点太滚烫,声音里下了十三年的泪雨已然停息,“接吻才能把你唤醒,你当真是公主不成?”
“啊……也说不定。先出去再说话,好么?”他以闲聊的语气回答。于是,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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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神遥木在海豚宾馆睁开眼睛。无面人匆匆而过,计算士在数着硬币,此地没有暮色,没有没过膝盖的大雨,也同样没有他的那一箱碟片盒。好比一个出生地点固定的独立服务器的游戏,眼下所有数据都重置了。
不,仍然是有不同的。他看见刚从走廊不多不少正好九十度的转角转出来的那孩子,脸上是感到无聊了的神情,接下来就要扯着椅子去柜台里看无面人数硬币,他还会给那个无面人起一个名字,叫“计算士”。毕竟斑神遥木在幼时就是这样度过了时间的。
小孩在他面前停住了,原因无他,只不过是斑神遥木坐着的椅子就是宾馆大厅里唯一一把他能拖动的。那孩子睁着空无一物的眼睛在看着他,他也在看着那孩子。
为什么会在某一天、某一时、某一刻,心血来潮地走出宾馆大门,看到“母亲”,得到能力呢?
因为感到无聊了,因为除了计算士之外有一个无面人坐在他的椅子上看着他,最后给了他一把枪,让他感到有底气走出门去。
他会用这把枪向“母亲”射击,在扣动扳机的刹那想起田村先生说他终会弑杀父母和珍爱的一切的诅咒,而后得到母亲的回礼,在回到现世并在工作室里发了好久的高烧之后打开门去,回敬田村先生以诅咒。
知道了接下来所有的走向,就意味着此刻坐在这里的读者——斑神遥木,得到了这个故事的决定权:是接受诅咒,走上田村先生所指之路,在尽头弑杀珍爱的一切;还是放弃能力,放弃相遇?
斑神遥木在有限的对视的时间里想明白了这一切。
他摸过身上所有的口袋,硬币不在、便签不在、烟不在、火柴盒不在、柠檬糖不在,浑身上下只有一对耳坠还挂在他身上。他摘下一只。品红色的菱形,在天花板温和的顶灯下反射着清凌凌的光芒,稍加形变就能和另外一只组成一枚方正的八角星。
他开口,话语染上了与耳坠相同的品红色光辉,融入宾馆的墙壁。想来在孩子眼中只是一个仍然沉默的无面人,他到底还是说了出来,这是头一回,以他的能力说出的,绝非诅咒而是祝福的话语:“去吧,这样才能遇见他。”
左右这些都是成为人必须的。而后才能相携着穿过命运的沙尘暴,到达命运的彼方。
-09:07 p.m.-
终于是到了幻影的救护车上,背着斑神走了一路的柏见卸去了力气,在同事奇怪的目光中把那件写满了横七竖八的血迹的外套妥帖地收入怀中。
这导致他稍晚点才发现戴着呼吸面罩的斑神睁开了眼睛。
他握住他的手,满眼紧张地检查斑神的情况,发出了一声轻咦。斑神感觉到他的手指穿过了头发碰了碰自己的耳垂,像一粒雪轻飘飘地落在耳畔。柏见满眼困惑地说:“落在哪里了么?”
他努力弯着眼朝柏见笑了笑,向他表达“这不重要”的情绪,紧接着就得到了柏见落在他耳侧的一吻,周围同事的吸气声和窃窃私语中,直白又热烈的感情和呼出的气息一起打在耳的皮肤上。
“没关系,用我的工资再买一对,我来挑给你。”柏见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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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而易见博主写到打啵的时候放弃了脑子开始满键盘乱滚。
因为构思里都是很碎片化的叙事索性加上了时间来进行。倒过来的时间像颜文字,俺不中嘞。
写得很折磨,每天都困得手指无力脑子也停摆,进度很慢,写得很焦躁,一边阴暗地写一边恨自己并拷问,反复思考这个白怎么告才好,阿斑这个背景设定怎么表现才好,结果在焦躁感里搓了个我觉得很变态的坏人出来。最后索性:写到哪算哪得了。
但是都麦麸了不麦完不太好.jpg遂捏着鼻子坚持。我的感想是如果有下次我将只开一张卡然后欢欢喜喜摸大鱼。
对这俩男的怎么有力气在低温下坚持这么久小编也很疑惑,请不要较真。寒冷黑暗和触摸叠加比较有氛围,就算毛细血管爆了四肢冻坏死我也只能说一切有幻影医疗。
顺便一提,许医生全名叫许空集,怪名怪人。
+展开
奶奶我追的产品终于成真了他们终于亲上了太好了我可以没有任何遗憾地去逝了(闭眼)嗨呀看得我好激动大半夜被真到哭激动得我猛拍大腿心情反复来回于我去真会写和我去他们终于在一起了我去真会写我去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谢谢许医生为蜂鼠的伟大转折作出贡献jpg
因为先看了结语才回头看正文所以先说水箱辛苦了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太劳累了!!!!照顾好自己的健康(生理心理双意味)才是最重要的哇!!!你写得超级好超级棒!告白和接吻什么的都超级棒!!!!
梦境中的海豚旅馆写得也太梦幻了好喜欢这种非真实的如梦似画的……彷如真的看见了这个不寻常的旅馆在面前,水箱真的好会写这种彷如日式电影的画面啊!!斑神入睡时用青苔比喻的描写也太美丽了好喜欢,好美丽好漂亮的文字看得人心神恍惚我也要去数硬币了……从旅馆第一次走出去遇到母亲,再到现在自己走出去是为了能与挚友走下去,何尝不是一种,哎,哎!!对比啊!!他想开了他变化了!!!
旅馆是囚笼的意象也很妙,醒来时是工作室梦中则是旅馆,斑神一直仿佛被囚禁,但人是会遇到变化的!斑神在这之前一直都像是无心无爱不晓感情如何物的非人,但遇到柏见后被他不断改变自己活得更加鲜明,好喜欢这种对比他们就这样互相扶持地走下去……狐狸男终究会被直球男支配的呀!!鼠鼠他特别可爱啊他治愈了世界!!
感谢记忆电棍让柏见也目睹了斑神努力的样子wwww唉真好啊他们真是命中注定该在一起……
许医生你真的是……(捶桌)出场时体感他就有很重的精神异常感一路看下来果然是反派啊wwww憧憬超级英雄的反派真的很色诶拜托虽然你妄图开海缸的样子真的很狼狈又好笑jpg谁会养章鱼当宠物啊你这样根本就是反派相满满的啊wwww
本章最大MVP必定给颁给许医生了谢谢你推动了那么重要的剧情对你产生了一丝怜爱与好笑感,在这之后来幻影成为研究部的一份子吧我是说被研究(喂
开口第一句话是喊对方名字实在太纯爱了……虽然鼠骂蜂是迪士尼公主也很爆笑啊啊啊又纯爱又可爱的怎么这样哭唧唧委屈地亲醒人太可爱了心要化了谢谢这么美味的,拜托了你们以后多亲亲吧!!!
哎写得真好真会写一大口砸我脸上太美味了……完全是捅破窗户纸后水到渠成的感情,写得也太好了虽然是碎片化叙述但不会觉得很跳跃,穿插现实中的梦境描绘很好地对应着现实里的事,感情从升温到临界点(在低温中
dbq我睡前才发现原来我后面的部分被吞了请允许我接着发jpg
感情从升温到临界点(在低温中升温感情诶w)爆发出来好美妙又很激烈……怎么会那么会写呢……看得我大半夜抓狂在电脑前大喊我去太真了这是我读过最完美的小说对吧对吧,唉!!他们终于跨过这一步表白在一起了……太好了……
我夸不动了总之就真的是好会写我何德何能读到这么曼妙,从清淡转为浓烈的文字,太舒服了……感恩神再世下凡来企划里写文让我看见这么漂亮的文章……
哎大半夜乱打字可能有点不太通顺但总而言之就是太感谢让我迟到这一大国宴了!!!很喜欢很喜欢很美味美妙的感情……
又让我捞到长评了!!我也好感动有人在为我产激动,这辈子值了?…爱您…… 全篇写得最放松最顺滑的就是海豚宾馆的部分,这种不用动脑子把要素放进去一锅乱炖的感觉太爽了(喂)斑神小时候的确是经历了一个高敏感但是被打碎了期待→随便吧,坠入海豚宾馆冷眼看着一切→小柏说出来玩你给我出来玩终于社会化的过程,想表达的内容被品出来了我好感动,也万幸遇到的是对他基本不藏着掖着的直球男,某人的迟钝还是太让人恨铁不成钢了! 对记忆电棍的效果进行了一个胡编乱造,感谢老大看完没昏过去!!其实一开始是想让柏见的记忆回到出租车那里的,但是觉得他在全部知道的情况下做出的反应会更可贵,于是和构思反其道而行之 居然一开始就觉得许医生是反派!我还以为会觉得他只是搓出来当参加港岛任务的工具人!!你怎么知道我是男扮女装.jpg因为太憧憬英雄了,就拿自己给他俩牵个线,同事们我小许做得对不对!(?)开海缸这个真的看一次笑一次,血的教训不要开海缸,不然会像许医生一样想不开 之前还想设定他给自己缝了别人的异能但是没有这么写,真的挺有研究价值的,加油许医生,在研发部度过作为红娘的余生吧,写完我也有点怜爱他了 在温度低的地方感知对方的体温,这就是我很喜欢的点!!所以在让他俩被埋和关停尸间中两个方案最后还是选了停尸间,说起来第一次接吻是在停尸间你俩有点大胆喔虽然观众(观众)只有无面人和老鼠尸体和小狗尸体 感谢秦处和大家给了我那么热情的评论,都是我继续写下去的动力………爱妖区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