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条子办案,通通闪开!
总之是轻喜剧啦……我有努力在写合家欢……真的是包饺子哦!(ง •̀_•́)ง
小碎段子凑起来的文,虽说是群像但还是没能给每个人出场的机会,下次一定。
↓全文7k4
“报官无门,只能来找几位大人,求求您……”
“大人?”
两条柳眉便拧起来了。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铁匠见人面色不对,讷讷地止住话头,嘴尚还张着,看看面前这矮他一头的姑娘。
“那……老爷?”
“叫甚老爷!又不是官!”师沅气炸了肺,多是恨铁不成钢,愤愤将硬得像石头的重剑从背后一卸,直往地上一插,入土三分,迸起一阵雪尘。她横眉怒目,仰头望人,每道一句,那脚跟便在地上重重一跺,颇有韵律,就差上去给他打两嘴巴。
“看清楚!我是草民!跟你一样!草民!还大人老爷呢,求官大人求惯了!呸!打的就是尸位素餐的老爷!”
赵铁匠这才明白过来,顿时眉也落下,眼也展开,要道不是。师沅却不给道歉的机会,将剑从地上一拔,那瞧着有千斤重的铁块在手中竟有如芦苇;另一手扯住那人袖子,便径直拽走了,步履飞扬,高束的黑发在脑后随着步伐一摇一曳。
“随我来。”
“姑娘,就您一个人?”
“怎的?我一人足矣。”她回头抛去一瞥,眼眸过锐,倒像是结结实实的一瞪,叫人心头微凛。
不过师沅本是与他开个玩笑,又敛下神色,半抬下巴,眯起眼望着铁匠,手上略微松了劲儿,垂下头,自怀里摸了半天,掏出一枚木尺来。臂一扬,挺胸抬头,理直气壮地送到他眼前。
铁匠定睛一看,那上头认真刻着四个大字,“天下公平”!
“喏。”
“不放心我,总放心'清县令'办事?麻溜地跟我来,先叫你见我几个师兄师姐,个个是顶精勇的好汉,把案子掰开说清,一起给你办妥了,喏?”
师沅说罢,抬眸瞧这人,又见他一个大个子脸上现出这唯唯诺诺的神色,定是常年受欺,胸中斗志不由更灼热几分,心突突跳。她难得展颜,好声好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宽言道:“莫急,就是捅了娄子,也不叫人知道,找不上你的门儿来,放一万个心。日后有事认准这木尺信物,也别报劳什子的官了,找我们准成。”
一面说着,一面便把手中巨剑一横,递过去,铁匠下意识来接,不想这柄剑沉如山石,直带着双手往下坠,当即狼狈地跌个狗啃泥;急忙翻身爬起,再看师姑娘负剑一路走来,却是面不改色气不喘,登时灵光迸现,连声喜道:“我懂得了,懂得了,姑娘!是俺有眼不识姑娘过人之勇,神力非凡,能使得动如此重兵,绝非等闲!”
个子小小的师沅瞅他一眼,弯腰将剑从地上拾起,又拍了拍那锃亮的剑身。
“说啥呢叽里咕噜的?回头,黄财主怎个欺男霸女,狗官怎个枉法取私,有怨,有愤,朝这上头写。”
“陬叔!!”
一声震如雷。先是轰开了门扉,后带着屋外的天光,像柄利剑刺透屋内一片幽暖的安宁。别春州天寒地冻常年飘雪,如今尚在深秋,好太阳就已比黄金还稀罕。陬日知被搅了一室寂静,连带着午后一个时辰焐出来的暖气都跑散了点,只得遗憾地放下手中书卷,抬头见走在前头的师沅领着个黑衣高挑的青年跨过门槛穿过前堂,走到他的茶几边上来。
“陬叔!琅师兄在这,汪师兄呢?”
“许是在忙。”
师沅便不再问,就地蹲下,双臂垫在炕沿上,背上一把比人高的重剑,像个急不可耐的小野狗。
“那借据您看出啥了没?我刚去东街跑了一趟,没见着汪师兄,您要是瞧见了……”
“莫急。你汪师兄忙,衙门那头留他去打点。先看这个。”陬日知淡然垂下视线,从叠放的书卷案牍下取出一张纸来,铺平摊开到二人面前。“这里手印是伪造的,墨至少有两种。被人动过手脚,但手法不甚高明。”
“啧,还挺明目张胆。”
打一开始站在师沅背后的那黑衣黑发的高个儿青年,从进门起就气定神闲,一语不发,背光而立。此时徐徐抬手摘下兜帽,向前迈了半步。陬日知瞄他一眼,便从茶几上抬起头,向后倚去。
“琅君想必已经去看过了?”
“去了去了,小满姐儿被关在偏院二楼的暖房里呢,门口有两人把着。人倒是无甚大碍,那黄万贯好生供养着她,估计就等晚上做坏事。屋里点的香真不错,我顺了两根出来。”
琅君道。笑吟吟地将拳头只一展,变戏法似的从掌心里转出两根线香来,其中一根已烧却了上头一截,一掏出来便溢出一股甜中有苦的余香,悄然地在这方室内漫溢。师沅扭头去瞧,他善解人意地将香往前递了递,叫人一耸鼻头,连打几个喷嚏,面露困惑之色。琅君这才转手,将两根线香插在了茶几上的“玉莲花”里。
陬日知投去一瞥,便笑了,几分无奈,几分释然。他放下执卷的手,掩面咳嗽一声:“不愧是琅君。罢了,既已去探过路,今晚如何行事,你与师沅商量。再去叫上齐师弟,可好?”
“齐师兄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师沅抓心挠肝。
“成,包我身上。来时候看见他在庙前街酒楼上吃面呢,我去把人叫上一叫。”
“你脚程咋恁快?!”
“师兄会飞。”
齐仄予午时在酒楼上吃了碗哨子面,听了好一会评书,下午本想去菜市口走一走,便披了毡毛斗篷,将戒尺和信物紧紧地别在朱红的腰带上,沿着街道走去。昨夜才下过小雪,午时已化了个干干净净,被往来匆匆的商贩车夫踏成黑泥污水,映着日头底下乌亮的一条条一棱棱。有个穿厚袄的小孩从他身边跑过,跐着一片冰凌向前跌去,一头扑在路边大碗喝酒的几个壮汉桌脚上,桌面猛地一震,为首的汉子手中的酒碗泼了自己一脸,登时就听见周边一阵喧喧嚷嚷的低笑声。那出糗的汉子也觉脸上挂不住,眉毛吊到额角,胡须倒竖如戟,脖根到耳轮皆红了个透,毛熊似的巴掌一拍桌子,把那顽皮小子拎着后脖颈提起来,喝道:“哪来的小猢狲!走路不长眼,冲撞了你爷爷,还不赔罪!”
小孩哭也不哭,黑眼珠像耗子似的滴溜溜乱转,嘴巴咧开,指着他胡子往下滴汤的熊样儿,嘎嘎地乐起来。这一笑,四周又跟着笑,嘻嘻哈哈好不快活,只苦了那汉子,丢人丢到姥姥家,急火攻心,面色由红转紫,气得霍一下站起身来,抡起臂膀,作势要把这小孩往外头人来车往的路面上丢。齐仄予站在路边看了全程,只一思虑,从桌上摸了一粒瓜子,弹指之间如暗器般簌地飞出,结结实实打在大汉脑门儿上。只听得那膀大腰圆的汉子哎呦一声,竟是踉跄退了半步,一屁股坐回板凳上去,手劲儿也松开,小孩得了空,如滑鱼挣脱出来,溜烟地贴着墙根跑了。
旁人看客皆是瞪大了眼,却不知是在场哪位埋名的壮士出手,不知谁叫了几声好,旁边跟着猛猛拍巴掌,好似看了一场不要钱的武戏。齐仄予不愿惹人注目,转身欲走,不想才到巷口,忽而听得墙头上一阵响动,一颗石子滴滴笃笃掉下来,在屋檐上弹跳了几下,正好落在他脚尖前面。
他步伐顿住,抬头望去,就见得那琅君蹲在高处,托着腮,张开五指晃了晃,粲然一笑。不知已听了多久墙角。
“齐师弟。”
“琅师兄何事?”
公事公办,你来我往的开场白。琅君扬眉道:“有个揍人的差事,你去不去?”
“揍谁,在哪,何时。”
“今夜子时,城西黄财主宅院。你跟沅师妹揍人,我救人,剩下的你去找她问,人这会儿在前头两个路口左转等你。”
齐仄予点点头。然后,他就看见那猫似的飞贼懒洋洋地抬手,戴好兜帽。日光晃了他的眼,只一眩神的功夫,人已悄然遁形了。
他依琅君所言,往前穿过两条街,再拐进一道巷,正好亲眼目睹师沅跟嚼着她头发的驴破口对骂,赶驴伙计在那一旁劝也不是拦也不是,场面一度十分激昂。
“报数。”
“一。”
“二。”
“喵。”
“?”
汪今越腮帮肉跳了一跳,师沅和齐仄予齐齐转过头去看着琅君,后者神采奕奕笑面盈盈,他只得又叹一口气。
子时街上灯火已大都已不见,只剩风高云淡,月明星稀,夜风呼啸着滚过光秃秃树杈,地上更是伸手不见五指。惟有汪今越手中一盏昏黄惨绿的灯笼,照亮周围一块方寸之地。
这会儿连鸟叫都不见了,偶尔几声犬吠沿着风送来,即刻又停。他抬手止住面前躁动不安的人,凝神细听,终于听得三声空闷的梆响在一片寂静街巷中炸开,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三更了。”汪今越悄声道,目光投向黄宅的墙头,将灯笼放低了一些,手掌拢在嘴边。“我在外头给你们望风。等他一走就进去,尽量快,速战速决。”
师沅还是那身蓝白短打,背上负着她那八十来斤的鬼头剑,精神振振地点头。琅君倚在墙上,轻轻将食指和拇指虚捻成环,搁到唇边,仿佛要吹声悠扬的哨,却最终没吹响,只道:“等下你两个在楼下替我看好了,我将小满姐儿带下来,先交由汪师兄带走,再去找那姓黄的,给他瞧点真颜色,叫那厮不再惦记这十里八乡的好闺女了,可好?”
齐仄予点头,一尺还长的铁戒尺早已从腰间取下,沉甸甸地掣在手中,月光偶尔一照,色竟如霜。
打更人敲着梆子的声响愈来愈近,三步一喊,寒烟侵骨,冷雾浩荡,四人俱屏息,一时巷子里静得落针可闻。只待悠悠拖着长腔的号子终于从这条街口离开,向别处去了,汪今越方才松一口气,回身道:“好了。”话音未落,定睛一看,哪里还有那仨人影?惟见得留在尾巴上断后的师沅才翻过半个墙头,闻声扭头,正与他四目相对,先是一愣,又讪讪吐舌。那块形貌古朴的巨铁压在背上,竟不显她半点累赘,脚尖一使劲,便奋力跃过墙头,没了人影。
最前头琅君轻功了得,一袭玄衣似影蛇行,几个瞬息之间便已如烟飘至偏院小楼外。齐仄予刚翻下墙头,转眼便不见了师兄,只得攥紧手中戒尺,提防着四周巡夜家丁,疾步踏过草丛,直追过去。
少顷,过了垂花门,便看见前头缀着一排四五座石灯笼,在浓黑墨色里荧荧地亮着光,拥着院中一座二层的门楼。黄宅不知搜刮了这方圆百里多少油水,比不上万都城的富户,竟也有样学样挪了个七七八八,花盆造景,碎瓷筑墙,怪石假山,在这北方光秃秃的寒夜里,只显出一种反常的诡谲来。
齐仄予出神之际,一只手自旁的阴翳中探出,猛地把他一扯,闪身到了廊下。
他一抬头,便看见兜帽下一张玉面,双目在月下凛凛含光。琅君松开手,竖起食指,抵在唇边,不知何时从地上摸了粒石头,把玩在手中抛接一回,指了指小楼石阶前站着的两个家丁,又指了指他。而后,并指作手刀,在脖子上比了一下。
齐仄予懂了。他点点头。
嗖的一声,那石子便飞了出去,弹中飞檐下角,一家丁被这异响惊动,低喝一声“何人?”便转身去寻。齐仄予收回目光,才惊觉身旁人早已不见,再一看石阶上果然空余一人张望,蓦地提戒尺欺近,点打后颈,那人便一声不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做罢这一切,他抬头望二楼。只见窗纸后光影浮动,夜风猎猎,却难辨人形。
琅君一路摸黑小跑上楼,到了暖房门外,伸手去推,门却纹丝不动,他心中了然,从腰间摸出一根细铁丝来,勾入锁孔轻撬。几下扭转,锁应声而落,他忙推门进去,屋内柔光如水自门缝倾泻而出,在二楼地上勾出一角明澄的暖黄。白日点的那香,入了夜仿佛更浓郁,烘得屋里头是暗香融融,青云缭绕。床边静坐一翠衣女子,形容凌乱,眼圈儿也红着,正是赵家的闺女小满,此时见门开,便惊惶起身。
琅君忙把门推开了,摘下兜帽露出脸来。
“小满姐儿,别叫别叫!我来救你走!”
小满那张清秀脸蛋已经哭花了,神智却还清晰非常,此时见这少年郎唇红齿白,目如点漆,怎看也是比那黄万贯亲和许多的。愣愣地瞧着他,半晌才懦懦道:“是我爹请你来的?”
黑衣的青年点点头。快步近身,低声和她说明了个中缘由:“我师弟在楼下把着,还有个师妹断后,你随我走,一出了黄宅,立马跟汪捕快走,去找你爹。好么?”
赵小满挂着泪点点头。琅君方才十分贴心地把外袍脱下来,给她披在肩上裹好了,又几步跨过灯火踱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对外低声道:“师弟?”
回答他的是一颗石子“嘣”地打在二楼檐下。
再话说师沅那头慢了半拍,待到好容易翻下墙头,从灌木草丛里爬起来,前两个人早已不见踪迹,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却只得小心地沿着墙根匿于影中,一步一停,谨小慎微,潜过几重门,遥遥望见院子最里头一座顶气派的门楼,上下共两层,东西两侧各有厢房,不由咋舌,果真是个金屋藏娇之地。她想起琅君先前交代自己只在楼下把守,便止住脚步,噤声躲在墙头边一颗常青树下静静观望。
半炷香过去,仍不见琅师兄出来,甚至也不见齐仄予,师沅心中困惑,疑窦丛生,只听得自己心跳如鼓,一声比一声更响亮;以他两个的本领,本不该在这节骨眼上多花这些功夫,唯恐是事态有变,节外生枝,困在楼中不得脱身,情急之下,便把心一沉,从那树后霍地跳出去,撞破数盏明灯,单枪匹马冲上石阶。待冲到了门楼下,才心跳稍缓,一撩袍角单膝跪在地下,侧耳贴近伏在门上,凝神细听里头动静。
只听得那门中男子粗笑,另一声谄媚。
“丑时……赵小满……”
“老爷,火……枪……”
什么火什么枪?
师沅听不懂这些个,模模糊糊听了半晌,只听出两个师兄并无音讯,石阶上空旷通明,她的影落在地上曲折狭长,火一摇曳,便缩短拉长地变幻。若有家丁从此院过,必暴露无遗。思及此,悄然直身,本欲借机后撤,忽而听得脚步声朝门边来,忙急退两步,脊背嘭一声贴上了砖石墙壁。
门吱一声从里头被推开,声响在这寂静院落里格外炸耳,直叫她热血沸腾。一个身着藤甲,魁梧粗壮的汉子从里头走出来。师沅心念电转,眼瞅着他脚步停下,将回过身来关门,又暗忖那屋里的“老爷”必定就是黄万贯,是个没武功在身的。当机立断,飞身而出,冷不丁一脚蹬向他膝弯,手已摸到背后,借力将重剑卸下劈砍。那汉子忽见一团身形不高的黑影自门后阴影中窜出,骤然出腿横扫下盘,吃了一惊,猛后撤半步躲过,师沅一脚既出,力气难收,好容易拧腰稳住身形,鞋底与砖石擦得几乎生了火星,却忽感手上一股力道蛮横,扭头见大汉不知何时早已从门边抄起一柄钩镰枪,铁钩如蛇紧锁重剑护手,面庞紧绷,浓黑胡须中乍现一张血口,喝道:“何处来的贼子,胆敢夜闯我黄老爷大宅?”
师沅当即骂回去:“姑奶奶今日是替天行义,剁你这奴才脑袋喂鹰,还要剁你主子那二两孽肉下酒哩!”
说罢,便咣当一声撒手弃了剑,一脚踩上枪杆快步逼近了身,同时左手自腰间一摸,直取对方面门。那汉子恐有暗器偷袭要害,闭目后仰躲避,师沅手一张,却是空空如也,虚晃一招。见其中计,立马改双掌并取,朝其脑袋两侧左右双耳上猛拍一记,用了十成气劲,那大汉顿觉头晕目眩,耳鸣如长钟不止,气血翻腾似活鱼入滚油,四肢麻痹当场,一时动弹不得。师沅借机挺臂上抓树杈,刹那婆娑摇曳声,人腾空跃起,一脚踹向其前胸,大汉重心已失,下盘拔起,仰面摔倒,钩镰亦脱手。师沅落地后骨碌碌滚出一圈,抄枪爬起,上前一步猛踏上先前落地的重剑,倒转枪尖,直刺大汉咽喉。
枪尖只差毫厘入肉,她蓦然想起陬日知对这次案子的叮嘱:救人,善。揍人,可。杀人,不可。
然收枪已迟,正当她失神失色之际,东南角寒星一闪,只见一银线破开夜色,叮声清脆,久久未绝,枪尖已被生生震开半寸,兼着余势直戳碎人耳旁一块地砖。师沅扭头看去,惟见一枚飞镖插在地里,镖尾犹颤。
已近三更半,琅君才带着小满翻墙出去,将受惊的姑娘交予汪今越手中,便忽闻内院金戈声破空,不知怎的打起来了,兵刃相接随风不绝,大吃一惊,猛回头看齐仄予。
“沅师妹跟你不在一块?”
“我还以为她在你那。”
两人面面相觑,再一同扭头看汪今越,后者嘴角抽搐,绷直了一张脸,僵持半晌,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快去。我再帮你们拦一下。”
齐仄予自树荫下款款走出来,拢袖收了戒尺,走到师沅跟前去。他垂下头,以脚尖踢了踢地上那汉子的脑袋,又蹲下身探其鼻息脉搏。少顷,才抬头朝远处道:“活着。”
“活着就好。被吓晕了?看着人高马大的,这么不禁吓。”树梢上遥遥传来回音,却不见人影。“外头的人呢?”
“都睡着了。”干脆利落答道。
他那义贼师兄脚程飞快,千里不留行,清障的差事就落到了齐仄予头上。再过不久,也许他就要深谙此道了。
师沅这会已整襟站在一旁,颊上皆是黄土泥印,打架乱了的发丝挣开束带,粘在额上脸上,那块门板铁也背回了背上,人却一声不吭,满脸心虚之色,双手紧紧绞着衣服下摆,眼珠子只乱飘不敢直视。
齐仄予看看地上晕死过去的壮汉,又扭头看看师沅,最终只是沉默地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她肩,权当宽慰。
“没事,本来也该废了他的。那黄万贯命虽可留,但须得断其爪牙,杀其威风。”
树上的人又发话了,话尾还掷在空中未得落地,但听一阵风起,人已飘然至二人身后,一手一边,按在两人头顶上揉了揉。
“走,进去会会姓黄的。沅师妹这次切莫出手,你那剑当个敲门砖足使了,剩下交给师兄们来。”
子时三刻,黄万贯尚在房中更衣,对镜修容剃须。春宵良辰,佳人当前,纵是猪八戒也乐意梳洗打扮一番,变做个油头粉面的人样,再去幽会高小姐。以防有人坏了好事,他还特意将宅中护院头子叫来,好生叮嘱了一二,又讲道回头如何与铁匠那边应付。那汉子点头称是,一条条应下来,黄万贯放了心,摆手叫他走。却不想前脚才出门,后脚便有刺客打上来,那刺客身形矮小却狠辣非常,自己养的家丁人高马大,在那小个子面前竟讨不到好,他眼睁睁看着院中二人缠斗,自己面前虚掩一条缝的门,脊梁骨不争气地酥软了,两股战战,魄散九霄,拼着一口气扑去把门板严实闩上,又搬了桌椅花瓶挡在门后,躲在屏风后。
他冷汗涔涔,两眼昏黑。不知过去多久,终是听得院中清净了,隐隐有人说话声,便大气不敢出,缩头乌龟一般蜷在屏风后头装死,豆大的小眼盯住那玻璃屏灯里的火苗,看它忽明忽暗。
砰。
墙上影子摇起来。这是门震。
咔。
这是环响。
“——哗!!”
排山倒海般的,那门后堵着的博古架花盆桌椅板凳被蛮劲一力劈开,碎的碎,倒的倒,铺满半间正厅,连带着屏风也受那劲风所撼,晃悠悠地朝着他面前碎了一地。门板劈作三瓣,向内洞开,露出月下蓝荧荧的石阶上,三个煞神似的人影来。
没等他惨叫出声,齐仄予已欺身上前,封住了他的口。
雪下了。
陬日知伏案忙碌至晌午,揭开炉盖,见那“禄”字篆香已燃尽大半,只余最后一捺还在徐吐青烟,便搁下笔,想着去后厨瞧一眼。刚站起来,听得朔风穿堂,雪片打窗,卷起案上书本乱翻,俄顷又止住。门口已立着一个着竹月蓝箭袖袄,肩披大氅的人,拎着前襟,抖了抖肩上的雪。
“许师弟。”
那人客气地对他点点头。“日知先生。”
他话音未落,身后又挤进来一人。红发褐肤,嘴角带疤,发上落满了新雪,进门不是先打哆嗦,却是先打哈欠。许珩度回头与他对视一眼,后来的人扭过头,对着陬日知点了点头算作问候,就哈欠连天地上楼去了。
“方才那是纪寒师弟?”
“嗯。”
“他头上那是怎么了?”
“撞的。”
“撞的?”
“昨夜汪捕快护送赵家女离开,纪师兄毛遂自荐去接替他,在城西黄宅外放风接应,然后……”
——然后先前被放倒的护院挨个醒来,正撞上三人从内院出来撤离,登时一拥而上,人却已到墙头下,放跑了恐再难拿住。混战中不知哪个欲使活扣铁链锁踝,带着一人绊倒,紧接着是二人,摔作一团栽下了墙头去……琅君常年作“梁上君子”,自然身轻如燕,不受连累,只可惜另外两人和墙外候着的那人就不那么幸运了。
青衫的长者听完怔愣不语,眉间沟壑似都展平些许,许久,只轻叹一声,唇边笑影依稀。
许珩度看不明白那神情的含义。他岔开话题。
“别春州的气候,您可还习惯?”
“还好,老骨头还中用……听说你接到门主调令了?”
“是。下月去东临州办点事。”
“如此,辛苦了。”
他不语,只是微微颔首。陬日知静立半晌,才想起自己本来要做的事。
“伙房那边在做什么?”
“好像是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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