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普通通的一天,天空是照常的晴朗,林随心走在回演武台的路上,许是炎热,平日里的那件圆领袍并没有穿戴,只穿了一件单衣,袖子捋到了肩膀处,携带的东西也不多,不过梅枝和断剑倒是好好地带在了身上。四处张望着,想找家店铺,好好喝喝茶,解解暑。
“哎呦……哎呦……”
不远处,好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这个天气,连他这样的大小伙子也不太乐意出门,这位老人家怎么还在外面呀!老人家正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哎呦哎呦地叫唤着,林随心赶紧上前去,急切地询问:“老人家,您这是怎么了啊?这天气这么热,您在这里别晒着了。”
那老人眼见林随心过来了,眼珠子一转,放声哀嚎起来:“哎呦——我这个命苦啊——儿子死在了西王州,女儿嫁得远,就连唯一陪着我的老伴儿也走了——哎呦,家门不幸呐,现在摔在地上了,连个扶我的人都没了——老太婆,要是你还在就好了啊——咱俩还能互相掺一掺哟——命苦哟——”
林随心被这猝不及防的哭嚎一吓,但随即还是十分认真地听完了这老人的话,终于还是理出了些信息:这老人是集鳏寡孤独废疾于一身的大可怜人,若是自己不帮一把他,他今日在这个地方就会阎王一笑,生死难料。于是林随心便开口道:“老人家,您先冷静一下,有什么需要我帮您的吗?”嘴上说着,手上也没闲着,伸手去把那老人家扶起来。
“哎呦……多谢你了,年轻人……你把我扶到那边去就好了……”老人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哎,好!”
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老人大喊:“你这年轻人!心怎么那么坏啊!嗨呀——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啊!可以随便被别人欺负了啊!”那老人是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上气不接下气,一把鼻涕一把泪,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林随心被他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急得说道:“老人家您这是干嘛呀!我不是正要扶您去旁边吗?”扶着老人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我不管,我就是因为你摔的,如果不是你把我摔了,那你为什么要把我扶起来!世道不公啊!撞了人还想赖啊!可怜我一把年纪了,也没钱去看看腿,我看你这身强力壮的,身上也有不少钱吧,赔我五十两银子,这事儿就算是结了,否则……咱们就去官府!让官府断断这究竟是个什么事儿!”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就算是再笨的人也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于是林随心赶紧把手松开,那老人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住林随心的大腿,哭嚎着重复刚刚的那些话,什么赔钱、去官府什么的。
而林随心呢,本身就不是什么伶牙俐齿的角色,出来闯荡也没几年,碰上无赖更是有口难辨,一张脸都涨红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就这样,他也还没想到该怎样脱身,怕自己强行把腿抽出来,真把这老人弄伤了。现在的林随心只是觉得自己即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一点儿。
正当林随心一筹莫展之际,无人在意一根细长的红线缠上了老人的脖颈,随后渐渐收紧,老人抱着林随心的手也松开了,去扒拉那些压抑他呼吸的东西,怎奈那红线实在太细,没一会儿功夫便已经深深嵌入了他的骨肉之中,渗出了一滴一滴的血珠。林随心见这场景,也吓坏了,想帮老人解决,但还未等他实施什么,咔嚓一声,老人的头应声而落,落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到一边,身体也软塌塌地倒下。
老人哭嚎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小少侠快走吧,这里小女会处理的。”
“你是谁?为何要这样做?”
“哎呀,都说了让你快走了,这里也没人,只有我俩,岂不是当做一切都没发生的好机会?”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林随心犟在这儿,也不离开,他心里也清楚,自己不走或许就会被当做杀害无辜百姓的凶手,但……但他想老人也罪不至此啊!他得好好问个清楚,把那人找出来。
“你这人……还挺犟……”随后便是一阵叹息,只见看上去比他年长几岁的女子从暗处走了出来,看上去有几分眼熟,自己竟一直没发现她在何处,“小少侠混迹江湖也有几年了吧,竟看不出这是我千思兮的手笔?此人也不是良善之人,我杀他又如何?”
“那,那你也不能……”
那女子抬手,示意他停住:“此人,贿赂官府,前几日才将其他路过的人讹了个倾家荡产,那户人家完全还不上那笔钱,带着自己不足月的孩子跳了河,更何况这不是个例。如此丧尽天良之人,少侠也要维护吗?”
“怎么会……他……”
“少侠家中行商,自小也算得上锦衣玉食,不愁吃喝,或许也不知那些钱对一个普通甚至穷苦人家来说算什么。”
“我不是那个……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的家世。”
“呵呵,这个我要对少侠保密,总之接下来的事情少侠就别管了,小女会处理好的。”那女子轻笑,手指微动,“再不走,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话音未落,林随心随身携带的梅枝和断剑便到了那女子手上。
“!”
“少侠不用担心,你们万归义的规矩我都明白,我先替你保管好它们,免得少侠还在附近逗留,坏了小女的事。现在,少侠可以走了。”
在这样的威逼利诱下,林随心只好先一步离开,去往演武台的方向。在最后,他听见身后继续传来声音:“少侠可以叫小女春蚕,我们会再见的。”
……
事后春蚕怎么处理的,林随心便无从得知了。在之后的某一天,林随心坐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那天的事情,已经被他抛到脑后去了,只是心里还在想念着自己那两把剑,不知何时能再见。
“小少侠,好久不见。”春蚕的声音适时想起。一听到这个声音,林随心便激动地向后一翻,以一个倒挂金钩的方式挂在树干上。
“又见面了!我的剑能还我了吗?我想死她们了!”
“你们万归义……”春蚕嘴角抽了抽,拿出那两把剑,“在这儿呢,不过我还想和小少侠先聊几句。”随后又把手一收,林随心一够,没够着,反而差点头朝地摔下来,估计也自觉这姿势不方便,便双腿一使劲,翻下来,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春蚕姑娘,你要说什么就快些说吧,别卖关子了。”林随心苦苦哀求。
“前几日的事,你可还记得?”
“那当然,怎会不记得。”其实完全没放在心上,快忘了。
“……”当然这瞒不过春蚕,于是她沉默了一下,说道,“我这次只是想告诫你一下,以后不要这么热心了,你所谓的善良,只会让别人觉得你好欺负。”
虽然春蚕是笑着的,但林随心总觉得她的笑冷冷的,底下好似藏了什么东西,他有些看不透。直觉这不是什么随便的话题,于是他思考了许久,应是在想该如何措辞。
“我想……我以后碰见类似的事情,还是会帮的。”林随心扬起一个笑脸,“如果说以后都不去帮忙,那就会错过真正需要帮忙的人了。”
“更何况……我还不希望自己以后成为那样冷漠的人……”林随心继续说,“哪怕我会碰到上次那位老人一次,两次,甚至更多次,我也愿意再去试一试,万一呢,万一善良就得到了回报呢?更何况……”
“我想行善,我想行侠仗义,也不是为了那些所谓回报,我想,那我就去做,这样子我才无愧我自己的心。”林随心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在我看来,这个,比什么都重要。”他笑着,眼神很认真,直视着面前的春蚕。
春蚕此刻脸上已经没了表情,淡淡地听完了林随心所说的话,没什么回应,只是在听完之后把两把剑往林随心怀里一丢:“那小少侠便遵守自己的本心吧,小女告辞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林随心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有些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这样了,不过在将自己内心所想发泄出来之后,感觉身心都轻松了许多,便又将身子一翻,坐到大树上,抱着自己心爱的剑,看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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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桑和春蚕的初遇
这是苏桑从西王州来到此处的第四个年头,他心情颇好地走在林荫小道之中,此处不似那黄沙覆盖之地般,终日的太阳要将自己的皮肤撕裂,而是有着细细密密的雨丝落下,润着万物。
忽的见远处的树林有什么动静,遂好奇上前去查看,直直地与一双眸子对上了视线,那双眸子的主人先他一步反应过来,脚步迅速向后退去,于自己的腰间摸索着什么东西。苏桑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几番:是个较为年轻的姑娘,发髻和衣衫都很凌乱甚至衣角还有……残留的些许血迹。苏桑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丝玩味,迅速地换上了另一副面孔:“想必姑娘定是跋山涉水来此,小人是此处的裁衣匠,不知可否……”话音未落,便见一道寒光闪过,一枚银针抵住了自己的脖颈……
春蚕一路奔波,但自己一个刚及笄的女子,也跑不了多远,兜兜转转,还是没能走出这南栝州,身后也不知是否有官府在追……往日温润的雨水,变成了自己的催命符,这代表着自己不得不停下脚步,寻个破马棚或者破茅屋躲避,否则自己可能就会冻死在初春的雨夜中!她不安地在这树林之中四处搜寻着可以避雨的地方,渴了便喝那地上掺了泥的水,饿了便是路边的草也能嚼上两口。
正翻找着,与一双灿金却幽幽泛绿的眼睛对视,吓了她一跳,心觉是娘故事中吃人的妖怪,待看清全貌后,发现是个男人,身形高大,似是西域人长相,登时戒备起来,攥紧了腰间那枚银针,戳破了手指也不甚在意。若是他有什么不好的举动,自己便杀了他……春蚕心里这么想道,他也这么做了,在对面那厮还没说完便将银针抵住了他的脖颈,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银针上也不知沾的到底是谁的血……
“哎呀……姑娘,不,女侠这是要杀了我吗?”苏桑撇了撇嘴,作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举起了双手,“小,小人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裁衣匠呀……小人真是害怕极了。”
春蚕皱了皱眉,便是这幅作态令她更生了几分厌恶,银针抵得更深了些,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几分把握,但若是对面要害自己,自己也只能这样孤注一掷。而苏桑只是眨了眨眼,随后咧开嘴一笑,明明是无辜的表情,却令人直觉想起了吐着信子的蛇。想到这儿,春蚕的呼吸便更重了几分。
苏桑感受着从脖颈处传来的细密的疼感,以及那姑娘手臂微微的颤抖,没再多说什么别的,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抬手,握住对面姑娘的手腕,激得她欲迅速抽离,却被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量拉住。
“女侠手都受伤了,不好好处理一下可不好,就让小人帮帮您吧。”说着,掏出药膏,仔细地为那姑娘的窗口上药,随后又缠上纱布。几次春蚕想抽回手,却又被制住,直到手指被包扎好。
“姑娘若要寻个去处,不妨去千思兮看看,某看姑娘的针法可是一流。”说着,便转身向里走去,回头,“若是姑娘愿意,那某便来带路吧。”
春蚕没有回话,只是等拉开一段距离之后,默默跟上,苏桑觉得有些好笑,便说:“某名唤苏桑,姑娘若是不嫌弃,之后可以来找某裁衣,我们以后啊,会再见的。”
“……春蚕。”
见春蚕终于是开了金口,苏桑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带路,两个人便亦步亦趋地来到了千思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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