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卡人:陈怀澈
同一张卡同一件事的小周的打卡:https://elfartworld.com/works/9732931/
作者不详的意思是如果写得好就是oc写的,写得不好就是zzr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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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使北行》
汉家宫阙入紫微,白鹤衔云绕殿飞。
冥杳九锁玄都闭,喧嚣三市凤书微。
感诚君王真传法,羽人宝箓降门闱。
反复烧丹七飞俱,长生化石六转僟。
为祝千秋开绛阙,舞乐钧天奏受图。
绣榻斜风枕和璧,宝鼎横云烩隋珠。
戴花儿童烟火乐,叩血孤老陛阶污。
有意雀使离方丈,无心氓隶死通途。
金檐耀日獬豸槛,龙脑烹香麒麟壶。
四夷贡宝朝丹墀,光车雕箧累胡奴。
东来瀛洲杉罗木,北奉霜原青海骢。
南进赤梁龙油绢,西献波罗琉璃盅。
鸾鸟吹歌舞迟日,烛阴衔火驾飞虹。
酒肉朝夕三十六,南来冲天吹鼓戎。
忽报猃狁叩边急,游骑十万攘河汀。
遂令将军疌平虏,式歌式舞休教停。
帐下参议有子成,愿向单于索赍信。
探饵虎口金镝箭,通令胡匈卷甲兵。
海岱鸿儒廷尉卿,能将玄奥致征旌。
便乘灵牌授节旆,为感行人识忠贞。
寄言冀图甚百年,不使丹心堕丛荆。
剑留一柄笛一管,径往辕门辞帝京。
萧瑟胡风暗吹沙,危楼对月弄《梅花》。
初如姮娥泣桂影,变似桑梓庥柳芽。
胡雁双飞岨《陇头》,胡儿无归泣《胡笳》。
行营收角人静后,曲终明月中天斜。
探丸徇义轻侠夜,僄履宝剑窃番衙。
五十灯火焌应晚,三千甲兵醒亦赊。
重帘睡梦单于枕,金镝摧阵敕勒遐。
风车云舆持箭去,北骑鸡鸣破早霞。
河东年少哥舒郎,流星踏马紫电光。
不肯诎膝约城下,冠缨奔走过山阳。
相逢当路问姓名,示使镝箭救存亡。
并辔同翥关山越,蹄间三寻碎夷霜。
层罽迭帷匼虎帐,利戟明刀列廷场。
自言汗使传金令,毋许专由桎孤荒。
昼牧羝羊偕子卿,夜饮胡酥觞博望。
临履春秋日偊偊,回首尘埃家茫茫。
行掠防河勚兜鍪,南望贺兰战未休。
驰驱阴阳病儿女,旷废荣枯瘦驵牛。
窃言汉家开边市,坐断宣威许互易。
茶旗金铁与桑麻,竞争引纸换盐脩。
番人困顿私传语,应将长日觅米油。
千骑万帐去北旅,百家十里改南辀。
离散车马倒校旗,驱策不及恼夷酋。
乱军阵里玄牌裂,救解蝉脱返灵、幽。
归心奔驰十三夜,千里传捷报明堂。
天子眉舒问所欲,如何枯梧栖凤凰。
名题上列中郎将,丹朱添毫序嘉章。
白衣班朝阙,左右俱惊忙。
状元谈袖手,良人走开疆。
太平潜光侍桃李,倒悬济世作锋芒。
待经邦国觅肱股,不在庙堂在郊荒。
【赏析】
这首长篇叙事诗写于烨代承和末年,以霜原南下入侵和周拂桢出使的历史事件为背景,作者不明。诗人以恢弘的史诗笔法,对烨灵宗求仙问道、周拂桢设计退军的传奇故事娓娓道来,在继承唐代乐府叙事传统的基础上融合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手法,在历史事实的基础上进行了浪漫化的艺术加工。诗中角色皆是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诗人却不拘泥于史实,描绘出一个脱胎于历史事实的传奇故事,也为现代历史研究提供了更加丰富的考证视角。
从结构上看,全诗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从“汉家宫阙入紫微”到“径往辕门辞帝京”,诗人用全诗的大半篇幅交代了故事背景,由烨灵宗的骄奢淫逸引发边疆战事、周拂桢自荐出使霜原;第二部分从“萧瑟胡风暗吹沙”到“救解蝉脱返灵、幽”, 写周拂桢胡营盗令、劝说霜原退兵,最终功成身退;第三部分从“归心奔驰十三夜”到“不在庙堂在郊荒”,用短短十四句诗交代了故事的结尾,周拂桢回到朝廷接受表彰,将全诗落足于对其忠义气节的赞美。其间插叙众多,均取材于历史事实,包括烨灵宗为求仙作玄灵铭牌游戏、大理寺卿赠牌、哥舒凌驰援朔方,人物形象丰富独特,故事结构环环相扣。
诗歌开篇交代了故事开始的原因,烨灵宗沉迷于求仙问道,一日仙人临凡,自称要赐给他长生之法,烨灵宗为此举办宴会、召集四方属国进京朝贺。史实中并未记载此次宴会,应为作者杜撰,此处对应的应该是烨灵宗在朝臣中举行的“玄灵铭牌”游戏,一些朝臣被强制要求参与游戏,由此引发了一段可称朝野动荡的混乱时期。其中,朔方节度使连衡被要求参与游戏,朔方作为防御霜原的关内主力军,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处于指挥官缺席的状态;时霜原可汗呼延掠敏锐地发现了这一漏洞,在承和十四年的夏天下令进攻朔方(今宁夏、河套平原一带)黄河防线。诗人用华丽的语言极力渲染宴席之奢侈,烨朝之强盛,“四夷贡宝朝丹墀,光车雕箧累胡奴”,与“无心氓隶死通途”的现实形成鲜明对比,此后霜原南下的情节便显得荒诞又合理,尽在情理之中。
在这样内忧外患的处境中,烨灵宗仍然耽于享乐,要求“式歌式舞休教停”。此处“将军”即指朔方节度使连衡,周拂桢为官前屡试不第,在长安京畿地区以教书为生,连衡发掘提拔他作为朔方使府官(直接对节度使负责的藩镇官员,不需要经过科举即可任命),才有此后的出使。
插叙提到的“海岱鸿儒廷尉卿”应为承和年间大理寺卿陈怀澈,青州人(今山东省潍坊市),同样是被烨灵宗选来参加游戏的一员。《烨史》记载,出使一事中他将自己的玄灵铭牌借予周拂桢,诗人虚构了陈怀澈对周拂桢的劝告教诲,“寄言冀图甚百年,不使丹心堕丛荆”,警告周拂桢在困境中仍然坚守节操、不被眼前的利益蛊惑,而是放眼于千百年的留名,体现了诗人的当代价值观,也为后文议论埋下伏笔。
第二部分描述周拂桢出使路上所行所遇,其中既有浪漫主义的艺术幻想,也有立足于现实的政治手段。胡营盗令一段为诗人杜撰,历史上周拂桢的确取得了霜原可汗的信物,此时呼延掠因战乱已发被围困长安城内,烨军搜寻时夺得信物,此后才有出使一事。诗中盗令一节融合了五代以来的侠客形象,将周拂桢塑造成一个兼具谋士与侠客特征、智勇兼备的角色,强调了他出使行为中仗义轻侠的部分,又与古人“士为知己者死”的价值观形成共鸣。
插叙提到的哥舒凌驰援情节参考历史事实,哥舒凌的父亲是河东节度使阎无咎的副将,在得知朔方受袭后昼夜奔驰,五夜即抵河东,向阎无咎借兵驰援朔方,留下了“哥舒夜奔”的美谈。诗歌将哥舒凌驰援与周拂桢出使一事相联系,无从考据其是否属实,然而哥舒凌仗义解困的人物形象仍然经由本诗深入人心。
霜原南下时正值夏季,水草丰美,是游牧民族放牧、收获的主要时间。然而霜原为奇袭朔方浪费了宝贵的夏天,游牧民族人人皆兵,牧民平时放牧牛羊、随季节在数个草场之间游走放牧,到了需要劫掠侵袭的时候就化身骑兵,行军时的帐篷、牛马、食粮都需要自备,夏季奇袭对于他们来说代价远高于秋季的常态化劫掠。哥舒凌协助朔方军稳固防线的同时拖慢了他们的进攻脚步,霜原人的物资得不到补充,尤其是由于缺乏盐、茶叶,体弱的儿童与牛羊染病,从而动摇了军心。霜原各部之间并非完全同心协力,此时对于霜原头领而言,若劫掠不到足够的战果,此次南下就是血本无归,然而更多的普通牧民已经因物资消耗暗生怨言。周拂桢自称传可汗命令,令霜原人退兵,实则霜原人的沉没成本已经超过他们可以接受的底线,不愿也不能退兵,因此将周拂桢拘禁看管,并不理会所谓的可汗命令。周拂桢此时展现出了身为未来政治家的出色天赋,他敏锐地发现了霜原牧民与头领之间潜在的矛盾,散播“宣威渡开放互市”的言论动摇军心,不仅将矛盾挑到了台面上,甚至给出了解决方法,牧民纷纷离去,霜原军队离散,也失去了在这个夏天重整旗鼓的能力。诗歌对霜原牧民流露出近乎于悲悯的情绪,体现了诗人的人文关怀,更将拷问指向了阶级矛盾,这或许是全诗的核心。
第三部分是全诗最受争议的部分,诗人描述烨灵宗对归来的周拂桢以礼相待,加官进爵,朝臣对他另眼相看;实则在历史上,烨灵宗并未直接接见周拂桢,也没有提出过为他加官,周拂桢最终的官职并不是诗中所写的中郎将,而是由连衡上书要求的九品朔方节度掌书记,相比之下实在是一个芝麻官。联系到诗歌最后一句,“待经邦国觅肱股,不在庙堂在郊荒”,全诗的种种矛盾便变成了一种讽刺:皇帝想要寻找能够帮助他经邦纬国的股肱之臣,然而这样的臣子并非是在庙堂之上,反而在乡野之中,忠良人才不得重用的现实与第一段的骄奢淫逸相联系,形成了回环往复的逻辑结构:正是因为国家荒淫,朝臣尸位素餐,忠良才不得重用,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烨灵宗践位之初,仍能保持前朝末期不用宗亲、不幸世族的习惯,朔方节度使连衡也正是在这段时间以科举得官、在出镇云中的经历中积累履历,以至于成为一方主官。然而随着他沉溺于求仙问道,朝堂形式越发混乱,世家贵族把持国家命脉,上升渠道逐渐被堵死,连衡这样的科举官僚越来越少,更多读书人只能像周拂桢这样,由于缺少裙带关系而不得官身、报国无门。从这个角度看,诗人在结局中幻想为周拂桢加官进爵、留下功名,或许正是对忠臣受甘棠之惠的美好幻想,更加体现了诗歌的浪漫主义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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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和十四年 春杪夜——
夜鸦啼哭,扑棱着翅膀掠过义庄屋檐;孤灯摇曳,惨淡的光投在青砖地上,拉出幢幢鬼影。
内室阴冷窒滞,两名侍从默不作声,将一具被白麻布紧密包裹的长形物抬上石台。布帛之下,隐约透出人形轮廓。
晁季襄自阴影中步出,一身墨色暗纹袍似要吸尽周遭微光,衬得他面色青白。
“前番向先生求取之物……”他眼下一片鸦青,眸中血丝密布,目光略有游离,“……暂且不必备了。”
言罢,他略一颔首,便转身没入门外浓稠夜色,侍从们无声跟随其后。
房尧垂首恭送,目光却倏然定格在队末一名红衣玄冠的侍卫身上。她身姿清瘦,姿态挺拔,帽檐下漏出一绺卷曲白发,面容在昏暗中一闪而逝。
辚辚车声被夜色吞没,周遭重归死寂,徒余夜虫在角落嘶鸣。有不知来处的硕大飞蛾,被屋内灯火吸引,一下下沉闷地撞击窗纸。
烛火猛地一颤。
房尧独立半晌,影子被拉得细长、扭曲地投在斑驳的粉墙上。
他缓缓转向石台。
那具尸首仍裹得严实,而台边,悄然倚坐着一道素白的朦胧身影。
她云鬓散乱,白发如雪泻落,正微微倾身,原本似在端详台上之物,随即抬起头宛然一笑。
只有飞蛾还在固执地撞着窗。
——大理寺尸格密卷——
卷宗一:承和仲春廿一 王五异变格目
事主:王五,男,匠籍,曾役使移栽常春使者
呈报:大理寺卿 陈公怀澈
事发时刻:承和季春十三亥时
勘验时辰:承和季春廿一晨
勘验所在:陈府后院,证物移送义庄
【现场勘验录】据陈公口述,前夜亥时,王五忽现于宅外,体貌剧变,目赤肤青,力发如狂,口鼻间有枝叶蔓生,喉中作兽鸣,不得已刃断其首。尸身僵而不腐,断首处有植茎相连,血泛紫黑。当即殓入棺椁,未及细验。翌晨启棺,尸身无踪,唯见棺底积紫黑稠液少许,胶着于底,异臭弥散。棺内壁多见抓挠撞裂之痕,盖内侧附褐色碎叶少许。
【证物考较】
棺内津液量约一斗,含浊胶、木纤并金石之屑。静置后清浊分层,上清若琥珀,下浊为深紫絮物。拾获植茎,断口处乳白汁液已凝,遇气则转为深褐。见其结构类桃木根茎,然胞体膨大异常。取棺周土样,土色黝黑湿润,膏腴异常,与院中它处土质大异。新生桃木周遭之土亦呈此象,其根脉盘错蔓延之广不符常理,延向与棺位相合。
【勘验录】
取津液少许滴入新采畜血,津液立显活性,裹挟融蚀血液,色转为深紫红,体积微胀。取植茎碎屑混以津液,置阴湿之处,十二时辰后,碎屑末端萌生须根,向津液延展。比照饮丹符水狂躁者血样,未见此类津液及草木之性,唯见气血亢奋、神思扰攘之毒效。
【结状】
王五尸身于棺内迅疾消解异化,其形质或融为棺中津液,或经由棺隙或地脉转移它处。其所化之物,与常春使者异桃显系同源共生,疑肉身为异木所摄,化为资养。未饮丹符水者,直触异桃或其秽气,更易诱发此类猛烈异变,为木所噬。
【密录】臣谨案
王五之变,实非常理可度。其形消解,其质转化,与草木同途。常春使者之性,似非滋养万物,反具侵夺之性,能易人身而为己用。彼丹符水,其源成谜,或非御邪之方,反类驯引之媒,暂安其身而乱其神,使免于顷刻之变。未饮者如王五,则如异类,立遭吞噬同化,其身殆为资粮。由此观之,折卡之术或与生机夺舍、形质重构之道暗合。败者魂归杳冥,其身则化异木之养。此等现象,颇类古籍所载以生人祀山精木魅之旧闻,个中幽微,深可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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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宗二:承和季春初三 李丰尸格
事主:李丰,男,奴籍
呈报:豫王 晁公季襄
勘验时辰:承和季春初四至初九
勘验所在:义庄密所
致命伤:腹部单一致命剑创,伤断血脉脏腑
死因:血竭
【初验】男尸一具,身长五尺四寸。尸斑暗红,居于背侧,按褪。尸僵遍存。体表别无创口。其状与寻常失血而毙者无异。
【观录】因前案之疑,特将此尸密闭存贮,细观其变。死后三日,尸斑之色转为异样紫绀,按压褪色迟缓。尸身失水之速远慢于常尸。腹部创缘微微收束,色呈灰白,腐象迟缓。死后五日,于腋下、股沟等潮湿晦暗之处,皮肉间隐现极细微之青紫色脉络,状若蛛网。此变极微,非刻意寻查不可得见。
【分组勘验】为证异变,施行解剖,取样分而试之。采血液、肝脏一部、带异色脉络之皮肉。取部分样本密封于器皿,置暗室。七日后,样本色加深,质转韧,微有酸腐气,未见生长之兆。取等量样本置透光皿中,日曝二时辰。七日后,样本体膨色绿,肝脏样本表面现菌丝状白膜,皮肉样本下之青紫脉络愈发清晰,微微凸起。取紫黑血液入丰腴培养基。十日后,培养基内现棉絮状菌聚,中心泛粉红,疑为某种蕈菌或草木疴瘴之共生初体。
【结状】
死者李丰,死后尸变滞缓,显潜化易质之象。此变幽微,需藉特定外缘催化显形。其血气生根本之变,可为某草木生机之温床。此象或与玄冥灵牌摄灵相伴生,乃折卡后种于肉身之印记。
【密录】臣谨案
李丰之尸,其变潜而隐,非详察细验不可得见。其魂虽逝,其身却未循常道腐朽,反显滞缓易质之象,血气渐异,脉络暗生,遇缘则发。此莫非折卡之术,于摄灵之余,亦种异化之因于肉身?使其虽失其主,仍循某类草木生发之理,徐图转化。八十一灵牌,或为八十一枢机,窃疑此等变化,非为保全,实为待时而动。若诸多异变之躯皆与常春使者同气连枝,一旦成就,其势恐非孤立,似有结阵呼应之虞。究其根本,恐牵连甚广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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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宗三:承和仲夏廿十 刘勇尸格
事主:刘勇,男,家仆,原患肺痿
呈报:千牛备身 崔公玄弋
勘验时辰:承和仲夏廿一
勘验所在:义庄密所
致命伤:咽喉刃创,另,胸口桃木枝贯穿创
死因:断首,桃枝贯心后施术所致异变,终以刃决
【形验】男尸分首、躯二部。躯显异化,皮色青灰,皮下隐现玄色网状络,目眦尽裂,赤脉贯睛,虽死犹瞠。心口周遭皮开肉绽,创痕凌乱深彻,观其形乃十指抓挠所致,皮肉翻卷,血污狼藉,显是受术者自戕其胸。一截尺五桃枝,粗若食指,自心窝刺入。枝色暗赤,质类焦木,然表体光洁,无叶无芽。首级面绀唇紫,凝极度苦楚狂乱之态。颈项断口乃利刃所致,创缘齐整。断颈截面肌理间杂灰白纤维,状若枯蕈之丝,触之韧涩,非寻常血肉。
【腑验】桃枝直贯心窍,心体胀韧异常,触之兼得肉络之弹性与草木根茎之韧感,剖见紫黑败血与乳白丝络交织。双肺满布石痈,然异状尤甚,桃枝接处无脓蚀,反生乳白蕈菌丝络。此菌丝深植心肺,更以坚硬石痈为架,转化人躯。尸周身血皆紫黑胶着。颅内未见明显草木化迹,然气血枯竭之象昭著。颈断面肌纤维间亦见细微灰白纤维化之征,与躯干断面同。
【分组勘验】取桃木枝、心胞、肺痈接部、败血及首级纤维分而验之。桃木枝与常春使者同源,然气更戾,枝尖有吮吸转化之构,表附紫黑血痂。心胞呈现异常增生与木质化之象,心腑菌丝活性极烈,蚀化周遭。菌丝于痈硬结中滋生尤旺,硬结结构未损,反被用为固着输送之通道,转化之效奇高。紫黑败血其成分与前两案所睹秽液、败血相承,然秽染最深,草木之性完全压制人身,置光下生气沫。察首级断面纤维,类菌丝而枯槁,可见草木化进程曾欲上延首级,因断首而中辍。
【结状】
刘勇系于生前承人牲仪轨,受桃枝贯心,引发剧变,迅即异化,其状较王五尤烈,据崔公述其喉间曾作兽嗥,终断首止变。其生前肺痿重症所致之组织坚结,极契桃枝寄生转化之需,成菌丝优渥之床。此异变之躯未如王五般化为桃木,或缘地脉灵气滋养不足,然其体内成就之气机通道,似未全然闭锁。
【密录】
臣谨案
人牲之法,效验昭彰,其夺人生机、易质形骸之能。桃枝贯心,非为诛戮,实乃植一极具侵夺之异类生机。病躯反利转化,深可究。臣验时感气异,试以古望气术观之,见桃枝异气流转,与远方气机隐隐牵曳。残躯气血沿此丝缕流泻。
蓬莱仙子所言“无病无灾、返老还童”,或需筑基于万千此类气机锚点持续输养之上。若献祭指向陛下,则此程之后效,殊难逆料。若指他处,则如此巨万生灵气机被窃,所谋必巨。此术之险,在于一气相连,即成网结,身非己有。
然,尤可深虑者。长生为何物?若身死而神灭,独留皮囊化為草木,抽枝发芽,此乃人之长生,抑或草木之滋生?意识归于幽冥,躯壳徒具生机,纵千年不腐,花开有时,与朽木何异?蓬莱仙子究竟本是桃花成精,抑或是人修邪法,借万千献祭之力,褪去人身,化为桃妖?观此人牲之法,效验如此酷烈精准,非历经血肉实践不可得。其或曾为人,遍试诸法,终得此窃生换形之术,亦未可知。
——承和十四年 仲夏夜——
冰冷夜露沾染衣襟,柯郁乔拉紧身上的仵作青衣。
房尧提着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昏暗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投在森严的官墙之上,明明灭灭,最终停在一扇毫不起眼的黑漆木门前。
“房先生不一同进去吗?”
房尧摇了摇头,“梅大人会告知详情。”
言罢,房尧无声退去。
柯郁乔深吸一口气,提着有些拖地的衣服推门而入。
一股陈旧墨香扑面而来,密阁内,数盏青铜灯树将中央一张宽大的檀木案照得通明,四壁高耸的书架直抵穹顶,塞满了无数卷宗,投下层层叠叠如蛰伏巨兽般的阴影。角落里,几只琉璃瓶罐静置,浸泡着形态诡异的桃枝与颜色不详的粘稠液体。
案前已有三人。
<br/>
刑部尚书梅瑛端坐主位,指尖正压着一份摊开的卷宗;大理寺卿陈怀澈立于一侧,目光沉静地扫过纸上的文字;太府卿纪如宜则安静地在一旁整理地图,动作轻缓、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凝重。
“柯大人。”梅瑛抬头,推了推案上那几份卷宗,
<br/>
“这是房先生先前递来的最新验状,事关人牲,务必一观。”
柯郁乔微微颔首,快步上前接过卷宗,就着跳动的灯火细看。纸页在他指尖微微颤抖,越往下读,他的脸色越发苍白。
良久,他放下纸张,声音虽轻却带着难以抑制的颤动,“折卡…人牲…皆为献祭,活人化树,死犹存活…那所谓的常春使者,皆是一个个活人所化?”
他看向梅瑛和陈怀澈,眼中难掩惊悸,“此等窃夺生机、逆转阴阳之术,绝非人间正道......”
陈怀澈拿起卷宗其中一页,“桃枝异气流转,与远方气机隐隐牵曳......如此看来,那冥虚子法力的源头与桃树颇有渊源。”他思忖着,目光扫过那些浸泡的桃枝。
“无论这献祭最终指向何处,最大获益者,必是冥虚子无疑。”梅瑛手指重重叩在桌面上,“她极力阻挠探查蓬莱,本身便是遮掩。我等推测,其真身,或与其力量根源,极大可能就在那蓬莱仙岛之上。”
柯郁乔走到案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叠泛黄的旧纸铺开。
“我在藏书阁内发现了一些记载。”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当年秦皇派出的寻仙队伍,有一支并非空手而归。据当时领队留下的模糊记载,他们确曾抵达仙岛,闻人声而不见其形。那声音要求他们向岛上最大的桃花树献祭人牲,之后便赐下了所谓长生法和十几株桃树幼苗。”
他抬起头,指尖点着泛黄纸页上的模糊字迹,“带回树苗栽下便能得长生,这说辞,与如今冥虚子所为,几乎如出一辙。”
陈怀澈眼中光芒微闪,“果然根源仍在蓬莱。我已与崔大人约定月末共探仙岛,柳大人那边亦会派遣精锐策应。”
一直沉默的纪如宜此时轻声开口,“然蓬莱岛若真是其根基所在,岛上桃木感应范围恐超乎想象。我等登岛探查,一举一动,或难逃其感知。需有规避其窥探之法……”
室内陷入短暂沉默,只余灯烛燃烧的细微声响和阁外隐约的风声。
郭相府邸。
书房内的密谈亦近尾声,一道身影身着儒生袍服自书房悄步而出,面容掩在阴影下。
正欲快步融入夜色,他忽地动作一顿。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自不远处的凉亭传来。
“房先生。”
岳云嵩披着大氅独坐亭中,手持清茶,望着天边的朦胧残月,
“今夜风露清和,月色虽不皎洁,却别有一番幽邃之意。长夜漫漫,何不暂歇步履,共赏此景?”
——承和十四年 孟夏夜——
长安之夜,万籁俱寂,稠密的黑暗裹挟着未散的暑气沉甸甸压着屋脊,雷霆将至的肃杀感无声渗入砖缝梁木。
梅瑛府邸的客舍内,连衡于榻上浅眠。
背脊窜起一股寒意,他骤然惊醒。
未及睁眼,周身毛孔已骤然收紧——余光瞥见对床窗前,一道比夜色更深沉的人形轮廓,正无声无息地矗立着,仿佛生来就长在那片阴影里。
他猛地弹起,探手抓向剑柄,动作却在半途僵滞。一阵剧烈的眩晕攫住他,眼前景物扭曲旋转,鼻腔后知后觉地捕捉到一缕异样甜香,幽微如丝,缠绵不去,正无声地蛀空他的力气与神智。
连衡闭目强压翻涌的眩晕,五指死死攥住冰冷的剑柄支撑身体,只觉四肢百骸渐失掌控,方位难辨。
“来者何人?竟行此魍魉伎俩!”他的声音嘶哑,竭力维持清醒,目光如刀刮向窗前——那里却空无一物。
“连大人。”
声音自身侧幽幽传来。连衡艰难侧首,视野所及,黑暗竟如活物般蠕动、膨胀,吞噬了门窗家具,唯剩房间另一端矮桌上、一盏孤零零的铜灯,燃着豆大一点幽光,成为无边墨色中唯一的孤岛。
昏昧光晕下,一道模糊的黑衣人影负手而立。
他绝不认得此人。能悄无声息潜入此地,如此诡异地出现在此的......
视线骤然扭曲波动,那黑影的面容竟如水月镜花般幻变——忽而化作他多年未见的慈母,忽而变成授业恩师,旋即又扭曲成朝堂的各路朝臣,最后,竟定格为龙榻之上,那位垂帘后容颜诡异的陛下,眼神空茫……幻象层层叠叠,妖异荒诞,紧紧缠绕住他被异香催发的识海。
“此来叨扰,别无他意,唯欲借连大人‘金杀戮’一用。”黑影开口,声调无波无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分量。
敌友莫辨,时机诡异,岂能轻信?
连衡未有半分犹豫,强提一口气,依循声源猛然拔剑刺去!剑锋破空,因目眩而失了准头——但剑尖传来了清晰的、刺入血肉的滞涩感。
刹那间,阴冷杀意自房间每一个角落无声渗出,至少有三四柄利刃的寒气悄无声息地抵住了他的脖颈要害。手中蓦然一轻,佩剑消失。此刻他才惊觉,这黑暗之中,潜藏者远不止一人。
那光中黑影抬手一挥,弥漫室内的杀意如潮汐悄然退去。
一只苍白飞蛾忽地从黑暗中跌出,扑扇着翅膀,绕着那桌案上唯一的灯焰,发起徒劳而执着地冲撞。连衡耳中嗡鸣,听不真切那黑影在对何处低语,只看到他微微侧身,烛光勾勒出他肩部衣料上一片迅速扩大的深色湿痕。
“陇西的苍穹下,最烈的鹰从不假借外道之风,仅凭眼与翅,搏击长空,俯瞰丘壑,其轨迹干净利落,其猎物从无错判。新发于硎的宝剑亦然,锋芒自成,锐意天成,足以斩邪祟、廓寰宇。然,倘有一日,使其惑于非己之力,借外道以彰其威……则纵有洞悉秋毫之目,安能不生翳障?纵有与生俱来之芒,安能永葆其锐?“
连衡脑中混沌,此言如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却一时难以捞取深意。又闻那人续道,
“世间某些机缘,似天赐,实则如鸩毒,乃缠缚翼翅之丝,暗损锋锷之阴蚀。”
影中人目光似乎穿透黑暗,直视连衡,“夫杀戮者,献血浸之,然心念为之主宰。心念若为外物所染,如清泉注浊流,纵有涤荡乾坤之志,亦恐力有不逮,反失其本真。剑锋之道,贵在纯粹,烈鹰之目,贵在清明。何须让那源自血污与妄念的秽物,沾染分毫?”
一份卷宗自黑暗中递出,落入连衡手中,里面记录着三份尸格,但听那人述尸格内容之诡谲——血肉如何异化为非人之物,生机如何被窃取,折卡如何似一场无声献祭,窃生灵之气,蛀空国本,污染灵脉。
“连大人欲行之事,乃刮骨疗毒,非有绝大决心与至纯之力不可为。此举此心,当如精金,不染杂质的精金,方无懈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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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略顿,继而道,“青史如镜,鉴照古今。能映照的,从来是那砥柱中流、不染尘埃的孤影,是那破开迷雾、自身便是一束光的锋芒。大人之行,自有公论,又何须借那晦暗不明之物,来点缀身后之名?”
“恳请连大人出借‘金杀戮’,非为私利,实因窥见彼邪术如附骨之疽,非寻常手段可除。愿集力斩断其蔓延之根,或可为大烨,留存一线清明未来。”
连衡强忍着头颅裂开般的痛楚与翻涌的思绪,他厌恶这种不受控的迷幻,更警惕对方莫测的来意,但那尸格卷宗上的内容与他隐隐的不安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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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念电转,权衡利弊,终是冷笑一声,声音因虚弱而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哼,巧言令色……若为天下正道,借予尔等又何妨!但愿尔等勿忘今日之言,若有一日,让我发现尔等言行相悖,或以此物行鬼蜮之事……某之剑,纵使追至黄泉碧落,亦必斩之!”
飞蛾任扑打着烛火,翅翼焦灼,搅得那点烛光摇曳不定。明灭恍惚间,火光似乎骤然亮了一瞬,短暂地照亮了黑影的脸庞——卷曲的黑发垂落,面颊上蜿蜒盘踞着暗红的烧痕,一双眸子深不见底,却清晰地倒映着那簇挣扎燃烧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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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光,灼热、明亮、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仿佛正来自他对面那具即便受制于人、依旧挺直如松的脊梁。
“精金虽锐,过刚易折;飞蛾扑火,其志亦可悯。”光影摇曳中,那人的声音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叹息,“连大人……望您好自为之。或许……他日还能再睹大人风采。”
连衡再次睁眼,天光已透过窗纸,染亮尘埃。
他猛地伸手摸向配件,剑安然在原处。他拔剑出鞘,寒芒如昨,映出自己苍白却锐利依旧的眼眸。
昨夜种种,恍惚迷离,似真似幻,竟如一场怪诞梦境。
他看向房间尽头的矮桌,那盏油灯安静立着,灯油未见消耗。唤来值守人,皆坚称一夜平安,无人惊扰。
连衡蹙眉,正欲将一切归咎于梦魇,目光却陡然定在门栏之处——那里,静静地躺着漆黑如夜的鸦羽,漆黑如永夜。
——承和十四年 芒种清晨——
晨雾如纱,漫过碧绿湖面,缠绕青翠竹枝。竹林间,一座雅舍临水而立。
阁楼二层,窗扉洞开,湖风裹挟着水汽与竹叶清香徐徐送入。窗前有一张紫檀木棋枰,两只棋盅,以及一对对坐的人影。
房尧身着儒袍,在星落密布的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殿下棋力日深,洞察入微。较之昔年凌厉,今朝含而不露,然锋芒犹在。”
“先生谬赞,倒是先生这棋路,始终难以捉摸。”晁宿唇角微扬,指尖白子轻叩枰面。
“棋路万变,不外随机应变,或以不变应万变。”房尧手指划过棋盘,轻点几处,“棋如朝局,落子当观四方。北方未定,中腹未稳,边角暗藏机锋,老树盘根,尤需谨慎。”
他随即抬眼看向晁宿:“棋至中盘,当提前布局。”手指忽指向西南,“这棋盘之上,看似无关闲子,或可成为奇兵。”
“.....赤梁?”晁宿凝视棋盘那片区域。
“赤梁子已移位。”房尧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边关狼烟,或不起于朔方,而起于蜀地。”
晁宿执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房尧,眸中锐光一闪而逝,语气却依旧平淡,落下一子,“赤梁移位,岂能瞒过天子之目?”
房尧摇头,“天子脚下,万邦来朝皆有其踪,赤梁动向,天子岂有不知?然圣心已向仙道,不问凡尘。实是朝中有人暗中推动,欲借赤梁与殿下对弈。若殿下能借此收服赤梁,不仅边患可平,威名亦振。”
“......此人身居要位,根深蒂固,恐非良伴。”晁宿眉梢微蹙,执棋的手指微微收紧。
房尧顺势将一枚黑子点入白棋腹地,看似冒险,却恰好卡在要害,“乱局之中,亦藏机遇。赤梁子自有主张,愿与殿下手谈一局。若成,可退守边陲,助殿下成就大业。”
晁宿目光一凝、沉默片刻后落子,“赤梁王子肯助我?所求为何?”
“赤梁之地,多山多谷,物产不丰,而大烨何曾真正视赤梁为患?至今,庙堂诸公恐怕也未有多少人真把赤梁看在眼中。赤梁所求,无非是百姓温饱,以及一个……不再被视作蛮夷的地位。”
房尧淡然落下一子,继续说道,“赤梁王室曾世代与烨朝通婚,如今断了联系,当下大烨,圣心向道,权臣相争,赤梁异动,实为不安所致。此番手谈,只望大烨指明路。赤梁子年少有志,若得明主指引,赤梁可成一方屏障,于殿下而言,若能满足其需,换取归心,或以商道维系,或以文化浸润,假以时日,何尝不是良策?其中分寸,还需殿下圣心独断。”
沉默良久,晁宿凝子未落,未待他回应,房尧又从袖中取出一物,轻置于枰上。
晁宿眸光微动,“这是......”
“赤梁的诚意。”
“......和谈之事,需赤梁王子亲自来对。”晁宿凝视那物,许久方开口,“而这一切.....究竟是赤梁的心意,还是先生的谋划?”
日影渐移,窗棂光线由柔转亮。
棋局仍在,言尽于此。房尧轻轻放下最后一子,起身整理衣袍,对着晁宿深深一揖,随即悄然下楼,身影消失在翠竹掩映的栈道尽头。
晁宿独坐枰前,目光掠过错综复杂的棋局,最终落在那枚黑色弃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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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指尖在枰面上轻轻一叩。
阴影中,一道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身影显现,无声屈膝。
“去查。”
阴影中身影微顿,领命后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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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醉竹楼内。
房尧袖中铜奢靡牌忽有一枚自断。他眸光微动,遣信鸽将断卡送往赤梁。
“看来苏殿下已准备妥当。”他将另一枚铜奢靡、案卷与地图交与武奎,“有劳了。”
“定不负所托。”武奎接过物件,指腹摩挲着卷宗边缘,沉默良久,“骨......房尧,我准备下一趟江南。”武奎终是开口。
“好。”
武奎微怔,抬眼打量房尧,似乎想从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些许端倪,却一无所获,只觉此时的房尧与十年前判若两人。
而房尧只是淡淡补充道,“盟中事务交由三当家,新晋子弟当多加历练,我会差人协理。时局微妙,万事小心。”
武奎离去后,房尧提笔濡墨落笔于信笺。
几天后,一名被缚凶犯与被折断的铜奢靡送至刑部尚书府上。
同时,山南地界悄然兴起“南晏盟”,于山南西道立“青晏阁”为据点,虽规模不大,却广纳贤才,行善安民,剿匪济困。
夏末赤梁异动,南境人心浮动。传言刑部尚书出资南晏盟抚慰百姓,并暗中疏通商路,安抚商贾,于动荡时局中维系着山南一带的安宁。
———承和十四年 暮夏———
“好几张生面孔啊。”
柳燹目光掠过守在御书房外的那几号人,暗卫皆着统一服饰,面甲覆容,难以分辨,不知柳燹是如何看出端倪的。
若在平日,此刻柳燹早该以他特有的戏谑之态揶揄房尧,今日却没有继续计较。房尧察觉到了他异样的沉默——他静静地注视着御书房的动静,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这般心事重重的柳燹,实属罕见。
"近来......"柳燹背对着房尧开口,声音里辨不出情绪,"你所行之事,桩桩件件都很要命啊,房尧。"
"我......"
话音未落,御书房内骤然传来异动。
“来人啊!护驾!皇舅舅他.....皇舅舅他!”
只见那名唤小娥的少女拉着她的宫女从书房中踉跄奔出。房尧凝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见柳燹欲举步相随。
“柳燹。”房尧叫住了他。
几只乌鸦在宫阙上空盘旋。因柳燹的布置,尚未有人察觉此处的异常。两名少女的身影已然远去,宫中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柳燹停下脚步,半侧过身来,他的面容映在房尧眼中。
房尧恍惚间忆起十年前那场大火中,柳燹曾抓住他的手臂,咬下他一块血肉。
“房尧,这世上总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更有意义。"
那时的柳燹总噙着难以捉摸的笑意,他仿佛要将命运玩弄于股掌,誓要攫取至高权柄,尝尽人间极乐。
而此刻,房尧从他不同往日的眼神中窥见了一种朦胧的幻梦,一种命运的可能——而柳燹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乌鸦发出凄厉的鸣叫,房尧张口,将心中所想告知。他意识到,或许这场游戏,柳燹已经不打算继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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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沿着布匹蔓延,爬上御书房的书架。
白发少女凝视着地上那具的开始背生枝木的尸骸,断裂的金杀戮卡散落其间。
"......父亲,当年那场大火中,您又是何种心境呢?"
火势继续蔓延,在地板上蜿蜒前行。火焰噼啪作响声中,一道冷静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万般皆有终局,终局若定,或了无遗憾。"
"你......"
"青旋!快走!"
豫王带着人马从门外冲入,他和房尧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房尧身后的两名暗卫依令冲出御书房。
"抓刺客!"豫王一声令下,他的侍从应声追去,而他则拉着青旋的手,朝着另一个方向迅速离去。
"可是......"青旋回头望向房尧,房尧并未看她。她就这样被豫王带离了这片火海。
火焰继续肆虐,即将吞噬整个御书房。
"陛下,别来无恙。"
房尧和杜晴怜并排立于尸身前,一人面沉如水,一人唇含浅笑。
"若玄冥灵牌与人牲所提供的灵气皆能为陛下所用,助陛下登仙,那么若陛下自身成为祭品,又将为何方神圣所用?”
房尧静静地注视着晁玄曦身上那株借其血肉生长的桃枝,其中的灵气如丝如缕,被牵引至不可知的远方。
“杀戮、纵欲、奢靡、征服。若凭此等人欲得以登仙,所求为何道,所成为何圣?"房尧嘴角罕见地扬起几不可察的弧度,他凝视着那截自成生命的桃枝,眼中闪烁光芒,"欲知答案如何,由臣来助殿下登仙。"
承和十四年夏,宫中暗卫叛乱。二皇子与豫王率人入宫擒拿刺客,捕获两人,并救出烧伤昏迷的皇帝,然无人得见刺杀皇帝的真凶。
宫中有诏传出,皇帝重伤需静养,由二皇子监国。
蓬莱仙子告密,折断连横失窃的金杀戮卡者乃一名身份不明的少女,身上带有庆春泽的气息。诸多证据指向,此少女为庆春泽都暗卫"玄禽"。
经严查,被捕刺客与前代突然失踪的内阁大学士有关,一桩沉寂十年的机密旧案由此被重新揭开。
而被捕的两名刺客似早已服毒,神志恍惚如丧五感,舌根溃烂不能言语,不久便将濒死。郭椿借此向二皇子请旨,派人折断了岩杀戮卡,剩余一名刺客不日毒发身亡。
夏末,赤梁王子苏辰献上赤梁密宝,与二皇子达成和议。
翌日,赤梁退兵,归还蜀地。二皇子与赤梁使者公开签订和约,大烨与赤梁正式建交,开通商路,制定互惠之策。二皇子成功和谈赤梁、收复蜀地的美名,自此传扬开来。
———承▇▇▇▇年 ▇▇▇▇▇———
“房先生,且看这黑夜中的飞蛾。”
月华如水,倾泻在郭府的庭院中,岳云嵩身披氅衣,立于粼粼池畔。飞蛾翩跹,追逐着水中破碎的星月倒影、追逐远处灯火。
“它们会被纯粹的光芒吸引,无论那光芒是指路明灯、焚身业火,还是十几年前就已湮灭,只剩一缕残晖徘徊天穹的故星。”他倏然收声,目光转向房尧,“待你见证足够多的光晕诞生、炽烈、最终归于永夜,你会意识到,血肉终会腐烂成泥,骨架终会化作齑粉,而那些璀璨瞬间,已烙入你眼底,刻骨铭心。”
夜风拂动,池面忽起涟漪,岳云嵩的轮廓在波光中微微晃动。
“将这些故事传颂,借众生之口,承千秋之笔,纵是星火微芒,亦可燎原不绝。”他抬手轻触虚空,指尖有飞蛾掠过,
“房先生,你要的答案就在这永夜中的万千流光之间。”
声音如渐远的流水,连同岳云嵩的身影消逝于夜雾之中。夜风陡然变得凛冽,房尧睁眼,他此刻正身处九霄之上。
在眼前的云端之中,杜晴怜白发飘扬,微笑着朝他伸手,指向了脚下的那片大地。
垂眸看去,但见山河万里在破晓前的黑暗中沉浮;大地之间有无数条璀璨的光带蜿蜒盘绕,构成一幅壮丽而玄妙的图卷——那便是大烨的灵脉。它们如同蛰伏于地底的暗夜银河,静谧中蕴藏着磅礴生机,光点明灭闪烁,有的温和,有的跃动...
就在此时,一道赤金色的光芒从天边浸染开来,朝阳初升,顷刻间为山河披上霞彩;山川连绵,城镇苏醒,灵脉的光辉在日光下并未黯淡,反而与万物生机交织共鸣、生生不息。
“嗯。”灵脉的星点倒映在眸中,房尧嘴角浮现淡淡笑意。
“你在同我说话吗?”蓬莱仙子从他身后探出头打量他。
房尧没作回应,递上刚画好的测绘图,然而那张从大理寺卿借来的铜征服并没有被折断。
“真是有趣。”蓬莱仙子笑着,看出了其中端倪,那页测绘图在祂手中凭空消失,“你的目的是我?还是说,你只是替谁吸引我的注视.....”
祂的语气骤然变冷。
“可惜,凡人就是凡人,能奈我何呢,而你......”
祂纤手轻抬施以术法,纤细柔韧的桃枝凭空而生,如活蛇般缠上房尧的身体,迅速蔓延。
枝条勒紧他的脖颈,撕开衣襟、露出他肩臂的皮肤——只见黑色的羽翎破皮而出、引旧伤外翻狰狞异常,尤其是前不久被利剑刺伤之处,因血液的滋养,新生的鸦羽更是密密麻麻地环绕伤口丛生。
“那日你同奉御在桃树下修那房中秘术,没想到竟真让你窥得术中秘密、触到'道'之边缘,铸就如今这副不人不妖的身躯。”冥虚子语气戏谑,“可惜你不谙其中运转奥妙,长此以往,纵使皇帝不杀你,你觉得你这副模样,还能苟活几时?”
桃枝继续蔓延勒紧,沿着房尧皮肤上的伤刺入皮肉扎根。房尧运气相抗,经脉撕裂之痛如电流席卷全身;体内灵气与入侵的妖力激烈对抗,桃枝与妖羽交替生长、以他的血肉为战场纠缠搏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骨肉被强行撕裂、经脉寸寸断裂的剧痛,既深入骨髓,又附着一种诡异扭曲的萌发感、欲从他体内破出。
“祂会侵噬你,若不识吞噬祭品、分化神识之法,终有一日,你会沦为没有意识的妖物,过往皆化虚妄,记忆皆成梦境,最终在无尽苦痛中走向湮灭,幽冥也不会接受你的残魂”
狂暴的桃枝将房尧绞得血肉模糊、身体崩解,分裂成不成形的肉块。冥虚子冷笑一声,撤去了维持他悬空的御风之术,任由他的碎肉从万丈高空直坠而下。
呼啸的风声中,天边忽然掠来一群乌鸦,将空中降落的细碎肉块吞下,光影间,房尧的眼球看见杜晴怜的身影没于燃烧的火光——火光跳跃,幻影重重,耳畔似乎传来许多熟悉又模糊的嘈杂人语,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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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哈哈,我▇▇▇望这些,不过是相互▇▇▇扯,混▇▇▇罢了。”
“▇▇尽管来,月▇▇▇远有你一间屋。”
“大人,▇▇▇过一时,只消▇▇▇机即可重▇▇▇啊!”
“再怎么▇▇▇深,也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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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如同溺尸不断下坠,又似泡沫被断续的人声捞起,就在这混沌迷离之际,一道清晰的声音响起。
“知璇兄,你还好吗?”
混沌的意识骤然被拉回,眼前的景象逐渐聚焦。房尧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处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巅,四周古松奇石,云海在脚下翻腾,宛若仙境。眼前,一名青年正担忧地望着他,那面容英俊爽朗,那面容熟悉又陌生。
内阁大学士,晁玄翊。
他撸袖叉腰,襟袍沾着晨露山岚,若非衣料华贵,定会被认作是个刚砍完柴的山野樵夫。
“......我这是在做梦吗。”房尧怔怔地,近乎呓语般说道。
见他这般模样,晁玄翊爽朗地笑了出来,
“那么是你梦见了我,还是我梦见了你呢?”
他伸手将房尧从地上拉起来。房尧这才逐渐回忆起是晁玄翊硬拉着他来登这骊山,自己一介文士,体魄不强,半山腰便已力竭昏沉,想必是让随从将他负上这山顶的。
“房尧你这身子骨太弱了,平时没少疏于锻炼吧?”
“啧啧啧,真难想象你是小青旋的父亲.....”
“......话说回来,要不要让小青旋将来嫁给我家小季襄?他们年岁相仿,说不定能成就一段良缘!”
“今夜天气不错,我寻到了一处绝佳观景地,能俯瞰整座京城...”
“.....”
听着晁玄翊一如既往滔滔不绝,房尧默默走到一旁,看着侍从们熟练地在山顶平整处扎好营帐,铺设席毯,置办简单酒食。
两人对坐,饮酒闲谈,直至天际微明、云海渐染金边。
登高望远,但见旭日东升。黑暗中的京城被晨曦唤醒,逐渐变得熠熠生辉,万家灯火与朝霞交融。
晁玄翊远眺良久,忽而吟诗一首,豁达中暗藏深意。吟罢静默转向房尧,笑意未减,眸光却沉淀下来,
“我打算向陛下请辞,卸去内阁大学士一职,举荐严大人接任。”
“您.....”
“严大人已接受了我的提议。之后的内阁,望你多多帮衬严相,辅佐陛下。”晁玄翊拍了拍房尧的肩膀,语气郑重。
房尧心知严相手段,加之内阁之中能人辈出,未必需要他额外“帮衬”,只觉晁玄翊隐瞒了什么事,但看着他眼中真诚而充满期待的光芒,且将疑虑压下,只是拱手道,“房某定当竭力……”
“房尧。”
房尧话音未落,手腕忽被紧扣——晁玄翊凝视着他,眼底是从未见过的凝重,
“事有不测,倘若.....”晁玄翊将一物重重按入他掌心,“后世之事,就托付给你了。”
房尧摊开手掌,是一块错金白玉牌。工艺巧夺天工,极细的金丝镶嵌雕刻着繁复层叠、盘旋怒放的桃花,在朝阳下泛着诡异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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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
鸦啼刺破梦境,房尧惊醒,似是做了好些个荒唐梦。
只见柯郁乔披着他的仵作外衣蹲在榻前,正蹙眉盯着他手背喃喃,
"怎么走上妖化的路了?.....还活着真是奇迹。”
“......柯大人。”皮肤下羽根蠕动带来的痒意再度泛起。
“你得学会控制接入身体的灵力才是。”柯郁乔似乎已在床边守了一阵,见房尧醒来,这才认真地开口道,“我这儿有些冥想调息的法门,或许对你有所裨益,你有空可……”
房门被敲响,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骨先生。”
一名江湖客装束的人推门而入,无声呈上两封密函。
一封来自柳燹,火漆印下是委托房尧代替他带领一队暗卫探查蓬莱仙岛的密令。
另一封来自武安公主晁允夏,而武安公主的委托信件随附了一件异常的包裹——包裹开启一角,赫然可见一截变异的“手臂”,那正是属于冥虚子的“肢体”。
———【夏】黑夜蛾,白夜鸦(完)———
——有些东西超过我能力范围没能写出来于是将补丁弃置于此:
*杜晴怜是意象,不是真的活人(以免有人不知道补一下设定:房尧的妻子,杜晴怜,字忆君,青旋的母亲)
*豫王原本预定的药被房尧用在了连横身上
*赤梁和平条约是晁玄翊给严相的“礼物”
(补设定:晁玄翊,前代内阁大学士,晁玄曦的庶出哥哥,十年前房尧为其幕僚)
*弑神组成员不止六名
*房尧意图吸引蓬莱仙子注意,和晁允夏配合掩盖弑神组其他成员的目的和动向
(头发丝也有名字的演员表:房尧 晁季襄 崔玄弋 柯郁乔 梅瑛 陈怀澈 纪如宜 连衡 晁宿 武奎 苏辰 冥虚子 岳云嵩 郭椿 柳燹 晁玄曦 严宗峋 庆春泽 姚小娥 银杏 青旋 李半仙 竹缀玉 晁允夏)
+展开
信息量爆炸的一篇……爆肝辛苦了啊!!房尧真的要变成乌鸦神了吗,复活的皇帝还是那个皇帝吗,留了好多坑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这章的史书和后续了!!(药原来用给了连大人,好好好回收每一个伏笔)
折卡:连衡(金杀戮)
省流:砍了吏部尚书打秋风,砍了背景板皇亲销卡,皇帝返老还童了
不好意思陈大人,你的戏份我会写在出使折卡里的(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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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朝罢,免咎敕御史台整饬旧牍,严查朝中通敌者。瑛与怀澈遣吏分察,依台中线索暗查百官交游,官身七品上大理寺掌,七品下刑部掌。尤遣人巡访市井,探察有无生人频与交接,欲察异族斥候,缉捕霜原可汗匿身城中者。衡则坐镇京兆府,指挥数百朔方牙兵,以防贼遁走,亦护刑部、大理寺诸人周安。
此举虽速,未以实情告百官,然有锐敏者察之。中有照应者,亦有忿厌者;其通外国者则惶惶求脱,然欲出城则无因,皆为焕荼军士所阻于城门,进退维谷。经十馀日查探,免咎果得劣迹官员,为数甚众。
朝政疏弛,贪腐成风,边镇多各自为政,牟利于私贸者众。吏部尚书唐从璋,历事两朝,先帝时未见重用,暮年始登显位,见政风日颓,贪念愈炽。卖官鬻爵关涉六部诸臣者众多,博弈繁琐,恶其敛财过缓,乃插足边贸,有心扶植官员柔懦无骨者于要津,藉其牟利。久之,朝野待持边务则愈趋绥靖,尤以剑南节度使张士文为甚。士文本科举文官,因从璋提携迁,不谙兵事,在任专营与赤梁丝、纸、茶商贸,反为所制,及军费粮饷亦赖私贸,军力早隳。朝廷日复退让,霜原欲心渐膨,与边将心有默契,暗图南侵。
先帝在位时,外事姿态刚硬,邻国不敢来犯,多以朝贡通商为交。烨朝素有分封宗亲戍边卫京之习,今上谦仁,幼以嫡长立为太子,先帝虑其难制朝局,释宗室兵权,故今世以皇亲掌兵者稀,惟三皇子与六公主而已。昔时河西节度使永王瑜,先帝弟也。永王失兵权,疑为先帝所忌,渐怀怨怼,欲报其嗣。及边境频衅,霜原日骄,永王以为机至,乃暗通霜原,愿为内应,求助篡位,许事成割河西地。霜原欣然,二者通信勾结多年。永王府中豢异族奴仆甚众,人以为嗜西域风俗,实皆霜原斥候耳。
免咎见从璋屡躐等插足边地任免,疑其勾结,深掘证迹,见所携官员多涉边务,尤以士文率剑南军军饷有异。然因节镇自主渐盛,中枢失察,竟至今方觉。剑南军中除节度使外,由从璋提拔者多居仓曹、兵曹、互市监诸美职,加之军费亏空,免咎疑其养寇自重。乃敕宪台暗察溯边官、都护、节度使由来,果见蹊跷。永王今赋闲在京,然与边镇过从甚密,亲遣人采买边市,虽外托爱蛮奴、喜狄马,独任霜原人为近侍,毕竟可疑。
免咎以连衡,衡曰:“尚不可定罪,不如直入探查,倘有诡端,仓促难掩。”免咎劝曰:“若查无实,反树强敌,不如缓数日,构罪再擒。”衡曰:“吾知兰台执宪台,有所顾虑,然少迟片刻,或容可汗遁去。若永王生嫉,勿使人知我等同契,只谓衡独断。”免咎叹曰:“他日君恐难善终。”
夜,衡率亲卫牙兵驰马阑入王府,不待仆阻,即侵诸院阁。永王夜惊,面如土色,叱曰:“纵马京师,目无宗室,尔欲反耶?”衡笑曰:“谁人反仍未定。”言毕不顾阻拦,提剑直入内室,以霜原语大喝:“王爷已尽数交底,尔等复何言!”果有数狄貌奴仆露惊异色。衡厉声曰:“有霜原细作,速速保驾!”命牙兵缚之。如是数次,霜奴终惶惧,呼曰:“可汗救命!”衡循声望去,呼延掠果应声出,笑曰:“总戎岂非不伏输耶?”衡曰:“何论输赢?恐城中作乱惊扰可汗,请随某返生地。”掠曰:“此非中原待客礼,请具礼仗相邀。”言毕腾跃上檐,欲越墙遁。衡挺身挥斩,断其发绳,然未阻其势,如鹞翻墙逝矣。衡纵马追之,然随行人寡,仅制王府,目视其没于坊市。
永王已为牙兵所制,见衡返,股栗汗淋,仍曰:“纵尔奏上,亦不许尔辱宗室,况吾不知酋匿家中。”衡曰:“尔六亲不认,何配污圣听?由某发落足矣。”言毕,出灵牌掷其足下,挥剑斩之。
天未明,衡诣宫门请觐。俟帝起,衡提永王首立于宫外,欲禀夜事。帝召入寝殿,衡见其须发尽黑,面若未立,竟还童矣,乃知朝时何以垂帘。事毕,衡曰:“虽手足亦有异心,方今战期,京师未必万全,请早为计。”帝思片刻,曰:“朕知矣,子仪且去。”衡乃退。
永王府所擒霜原人尽羁诏狱,怀澈亲审,然皆宁死不言官员勾结者名姓,反詈骂诸吏。瑛闻其辱大笑,霜人怒曰:“何笑?”瑛曰:“笑尔愚而勇。我朝与霜原不过战和二字,所求亦惟封贡互市,岂直以命相赌。永王既戮,圣人允尔可汗增市之请,尔可汗谓以逆处之亦可,纵不究余叛,三日后亦将凌迟处死。”言毕展手,掌中乃衡所斩落发绳。霜人愕然,旋即大骂:“尔诳也!卑鄙汉人!”瑛曰:“某诳与否,于尔已无谓。惜尔家中牧场、牛马、妻儿,唯付他人,以命搏来互市,反不得享。纵不信吾,岂不信尔部族耶?”霜人默然,数日后终伏,尽吐谋逆之实。
是役擒五品以上官十余人,首恶从璋等皆抄没家产,所得除供戒严所费,余充国库以补军需。事毕,宫中传讯曰:圣体欠安,近期朝拜暂免。
【翻译】
下朝后,毕免咎命御史台各部整顿过去的办公文书,彻查朝中是否有官员通敌。梅瑛与陈怀澈指挥差人分头走访,根据御史台搜集到的线索暗查各级官员的人际关系,七品以上的官员归大理寺查办,七品及以下的官员归刑部查办。尤其是走访市井间,调查是否有不明身份的陌生人频繁与其接触,意图是从中筛查出异族的细作,搜寻藏身城中的霜原可汗。连衡本人则在京兆府中坐镇指挥城中的数百朔方牙兵,既是为了避免贼人逃走,也是为了保护刑部、大理寺一行人免受伤害。
这一番雷霆手段虽然迅速,也并未将真实目的告知百官,却仍然有许多敏锐的官员有所察觉。其中有的乐意配合三法司,有的对此感到恼怒反感;而真正与异族有所勾连的官员大多人心惶惶,纷纷开始寻找脱身之法,却因没有出城的理由被王焕荼的军士拦在城门口,反而不敢自投罗网,进退两难。经过十数日搜查,毕免咎果然发现了官员劣迹,为数众多。
本朝朝政松弛疏漏,贪腐成风,边疆方镇大多各自为政,从走私贸易中获利者为数不少。吏部尚书唐从璋,是两朝老臣,先帝时不受重用,年老时才登堂入室,见政风逐渐败坏,敛财之心日渐高涨。卖官鬻爵一事与六部诸臣牵扯博弈颇多,他嫌弃这样敛财速度太慢,于是插手边境走私,有意将对异族态度软弱无原则的官员安插各处,利用他们从走私贸易中获利,久而久之,本朝对边境防御的态度越发绥靖起来。尤其是他一手培养扶持的剑南节度使,名叫张士文,本是通过科举上位的文官,并不精通军事,在任期间精心经营与赤梁的丝绸、纸张、茶叶贸易,最终竟然反而被赤梁所钳制,连军费粮饷也依赖走私获利,军队早就失去了正常应有的战斗力。霜原在朝廷日复一日的退让绥靖中逐渐被养大了胃口,早已与戍边将领有一些心照不宣的默契,暗中却悄悄谋划着要进攻中原。
先帝在位时,对外政策十分强硬,因而邻近各国不敢冒犯,大多都是朝贡通商,乐意与大烨交好。烨朝历来有分封宗亲戍边以护卫京城的传统,今上为人谦恭仁厚,年幼时因是先帝的嫡长子被立为太子,先帝担心他无法控制朝堂局势,于是晚年便设计收回宗室的兵权,因而本朝以皇亲掌兵者并不多,只有三皇子与六公主而已。当时的河西节度使是永王晁瑜,就是先帝的弟弟。永王被收回兵权后以为是先帝有意针对,逐渐怀恨在心,想要报复先帝一脉。直到本朝边境纠纷越来越多,霜原日渐不顺服,永王以为时机将至,于是暗中联系霜原,提出愿意为霜原充当内应,要求协助自己篡位夺权,许诺事成后愿意割让河西地区,霜原欣然应允,二者于是通信勾连多年。永王在府中豢养异族奴仆众多,别人以为是他喜欢西域风情,实则都是霜原安插在京中的斥候。
毕免咎查处到唐从璋过去多次越级插手过问边境地方官员任免,疑心其与地方勾结,于是深入调查取证,发现其提拔的实权官员大多与边境事务、外交贸易有关,尤其是属于唐从璋嫡系官员的张士文,他率领的剑南军近几年的军费出入明显不正常。然而因为近年来节度使越发有自治的苗头,中央监管不到位,竟然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剑南军中除去节度使,由唐从璋提拔的官员多位于仓曹、兵曹、互市监等油水丰厚的位置上,再加上军费亏空,毕免咎疑心其养寇为患,按照这个思路,命御史台暗中彻查各地边镇地方官员、都护、节度使政治背景,果然发现蹊跷。永王过去曾任节度使,现在虽赋闲在京,却与边镇过从甚密,乃至亲自遣人到边市采买,虽对外解释说是永王喜爱蛮奴、喜乘北狄驯养的马匹,也无法解释其为何只任用霜原人当自己的贴身侍从。
毕免咎将此事告知连衡,连衡说:“单凭猜测无法定罪,我们不妨上门去探查,若有蹊跷,仓促之下必然无法掩盖。”毕免咎劝告说:“倘若查不出什么,反而为我们树敌,不如暂缓几天,收集信息构陷罪名再去捉他。”连衡说:“我知道兰台执掌宪台,有所顾虑,然而只是耽搁片刻都有可能让可汗逃走。若被永王嫉恨,就不要让人知道我们结盟,只说是我一意孤行。”毕免咎劝告无果,只好叹息道:“你这样的人,将来想必是不会得善终的。”
夜里,连衡带着亲卫牙兵纵马闯入王府,不等家仆阻拦,就将王府各院墙楼阁控制起来。永王夜半惊醒,吓得面如土色,呵斥道:“纵马京师,目无宗室,难道你是要造反吗?”连衡笑道:“是谁要造反尚且还不一定。”说罢不理会外院众人阻拦,提剑冲进内室,口中用霜原语大喊:“王爷已经全都交代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果然有几个狄人样貌的奴仆面露惊异之色。连衡厉声喝道:“有霜原细作,保护王爷!”命令手下牙兵将那几人捆缚起来。如此重复几次,霜原奴仆终于恐惧惊慌,叫道:“可汗救命!”连衡循声望去,呼延掠果然应声而出,笑道:“总戎这岂不是输不起了么?”连衡道:“哪有什么输赢?是担忧城中混乱,惊扰可汗,请随我回去安全的地方安置。”呼延掠说:“这不是中原人对待贵客的礼节,请带着礼物和仪仗来邀请我吧。”说罢一个跨步竟然跃上房檐,要翻墙逃去。连衡挺身劈砍,呼延掠的束发绳被砍断,却并未受到阻拦,鹞鹰一样飞跃过墙头消失不见了。连衡纵马去追,然而随行人马为数不多,仅能勉强控制住王府,只能坐视呼延掠消失在坊市间。
永王已经被牙兵压倒在地,见连衡折身回来,两股战战,冷汗将出,口中仍说:“哪怕你将此事禀报圣人,圣人依然不会认可你这样欺侮宗室,更何况我并不知道家中藏匿有酋首。”连衡说:“你这样六亲不认的人,哪里配拿去污染圣人的耳朵?交由我来处理就足够了。”说罢掏出玄灵铭牌抛在其脚下,将永王一剑斩死。
天还未亮时,连衡就来到宫门前请求觐见。等到皇帝起身,连衡提着永王头颅站在宫外,要来禀报这一夜发生的事情。皇帝召唤他进寝宫,连衡进殿发现他须发尽数返黑,面孔稚嫩好像还不到而立之年,竟然是返老还童了,这才知道为何上朝时需要垂下帘幕。交代完毕后,连衡说:“哪怕是手足亲人也有异心,如今正是战争时期,京城也不一定安全,请圣人早做打算。”皇帝思考一番,说:“我知道了,子仪先去吧。”连衡退下。
在永王府捉拿的霜原人被尽数关押在诏狱,陈怀澈亲自过问审讯,然而他们宁死也不肯说出城中还有哪些官员与永王勾连,对审讯众吏破口大骂。梅瑛听完他们的辱骂,大笑起来,霜原人怒道:“有什么可笑的?”梅瑛说:“我笑你们无知却大胆。大烨与霜原无非或战或和,图谋的不过是一个封贡互市,却值得你们用命来赌。永王既已授首,圣人答应了你们可汗增加互市的要求,你们可汗说将你们作为谋逆处理亦可,哪怕不继续查办涉案官员,三日后也要将你们凌迟处死了。”说罢摊开手,手中是被连衡斩落的呼延略的束发绳。霜原人呆若木鸡,随即大骂道:“你说谎!卑鄙的汉人!”梅瑛道:“我是否说谎对你们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只可惜你们家中的草场、牛马、妻儿,只有落入他人手中一条路,你们拿命换来的互市,自己的家小反而享受不到。哪怕不相信我,你们也该相信自己的部族吧?”霜原人沉默不语,几日后终于屈服,将谋逆官员的真身尽数交代了。
此次行动捉拿五品以上官员十数人,为首者唐从璋等人更是被抄没财产,所得除去供给戒严期间所用,多余部分充入国库,填补军需。做完这一切后宫中传来消息,皇帝圣体欠安,因此这阵子的朝拜便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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