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是间恕的第一章……文力已死请不必吐槽
何物燃着的微小爆鸣声轰然作响。
愈发昏暗的视野所映出的,是奋不顾身地向唯一的光源扑朔飞舞的飞蛾,在垂死挣扎的烛光中,它那朴素的双翅逐渐转为焦黑,如碎屑般纷纷散落,失去赖以活动的翅膀,飞蛾垂向地面,用尽最后一丝挥舞着它那伤痕累累的,仅剩三分之一不到的脆弱双翅,最终彻底静止。仿佛昭示着飞蛾的生命之光的熄灭似的,摇曳不定的烛光猛然泯灭于黑暗之中。蹲坐在角落,静静地凝视着一切的少女颤颤巍巍地起身,释放出最为擅长的火系魔法令残烛再度燃烧,飞蛾的尸体在她脚下化作尘泥,而少女不理不顾。
一切生灵在比自身强大的存在面前都微不足道,而方才的飞蛾扑火在少女看来并非不可理喻,或许它只是耐不住这死寂——渴望在这黑暗中寻到一丝光明。
残烛的火焰过于微弱,不知何时又会悄然熄灭,无法给这个时不时吹来寒风的冰冷洞穴捎来多少温暖,但总比没有要好。少女环抱着双臂,尽可能地向火光所能笼罩的区域挪去,微热给她带来一丝睡意,她半睁着朦胧的双眸,将背靠在山壁上,顺从潮水般蜂拥而来的困倦缓缓地闭上了疲惫的双眼。耳边仍残留着枪剑相触的回响,亦或那真是洞外传来的打斗声,但少女已然不剩思考的余力了。
向不知何方的神明祈祷着,少女——间恕鸢坠入了梦境。
间恕是个年幼的巫师,自记事以来一直独居于红国的森林边缘,自幼便未曾见过自己的双亲,早已习惯于孑然一身,因此她也不太在意双亲的去处。虽说与其他巫师相比起来能力也称不上非常出彩,但间恕对于火系魔法还是较为得意的,使用魔法或魔药牵制住敌方的步伐来维持距离是间恕最常用的作战方式。
于是就在间恕独自练习魔法之时,她忽然远远瞥见了街上的人们慌里慌张地逃窜的模样,紧跟其后的是身着别国军服的兵士——不必多思考便知道是黄国之人。间恕猛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思索着或许这里也会被波及,在战争烽火蔓延到此处之前,她迅速冲进屋子将贵重的东西一股脑塞进麻袋,系好麻袋后用稚嫩的身躯有些吃力地奔向森林深处,一面躲避着兽人族时常出没的地点,一面搜寻藏身之所。
在夜幕降临之前,间恕终于发现了一个不深的洞穴,她释放火焰照亮洞穴,仔细摸索确定没有危险后,便疲惫地瘫坐在岩石之上。但考虑到即便是这么小的洞窟也可能是野兽的巢穴,间恕只好强打起精神将麻袋拉至自己身旁,开始警戒洞外的情况,做好紧急情况时立即逃跑的准备。
就这么警备到天际被星辰所吞没,间恕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地,她仰头眺望浩瀚星空,零零落落的明灯般的星点以微弱辉光点亮了间恕稍带茫然的脸庞,满怀忐忑的内心稍稍浮现心安。间恕从大衣内侧的口袋中取出变形了的食物,冷空气在她掀起衣襟的瞬间狡诈地趁虚而入,间恕一阵冷噤,随即向洞穴深处跑去,靠着渐渐失去午时那份来自太阳的温存,略带潮湿的山壁坐下,独自叹息。
又是战争。
但这并不稀奇,红国与黄国之间的矛盾数年来雪球般愈滚愈大,兵戈相见不过是司空见惯的日常,对于相互敌视的这两个国家而言,已是无有相互理解的余地了。平和永远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与街上之人缺乏交流的间恕对所谓两国之王之间的纠葛一无所知,但她明白硝烟随时随地都可能陡然袭来。无论他人如何看待,被说是自我中心也好任性也好,间恕绝不想被战火所波及。
仅仅是想要活下去罢了。
这是一个不被允许的丑陋愿望么?
品不出味道的干裂面包被缓缓送进口腔,喉咙涌来被硬物划过的刺痛令间恕猛地回了神,有些发白的视野以残缺不全的影像映出撒了满地的碎石子,间恕使劲眨了眨被冷风吹得生疼的眼球,定睛望向手上落满尘埃的食物,舌尖蓦地泛起腐朽的苦涩,顿时便食欲全无。
间恕将面包装回麻袋,视线却蓦然被视野边缘的一抹鲜艳所掠夺,她定睛看去,发现那竟是一朵盛开在岩石夹缝中的不知名的花,明明是生存于如此艰巨的坏境之下,却盛放得不似此世之物。那是间恕初次对植物心生敬意,明明如此脆弱,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令它怀抱死亡,却又是这么的顽强,近乎拼命地活着。当她回神之时,却发现光线已经暗淡到不足以她看清方才那朵花的全貌。
间恕惊诧地望向洞外,淡薄月光被开始聚集的乌云所遮掩,先前被满天繁星所点缀的夜空彻底归于漆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不安如同一只冰冷的手拂过间恕后颈,她惶恐地瑟瑟发抖着,指尖绽出明亮的火花,但没过多久便黯淡了下去。巫师原本便是体力较差的种族,更何况间恕尚且年幼,以她所剩无几的力气根本无法支撑她持续释放魔法直到破晓。
间恕的手在身旁摸索着,不久后她的手指触到麻袋的粗糙质感,她一手燃起足以照亮麻袋底部的火焰,一手在塞满钱财与食物的麻袋里不断翻找,最终她找到了几根蜡烛。间恕将蜡烛捧在怀中,嘴角漾起如释重负的微笑,她随即将其中一根点燃,无言着坐回原来的位置。烛光在间恕因疾病而显得鲜红的眸中左右晃动,尽管光明只能稍微点亮蜡烛周身极小的范围,却也着实地给间恕带来了希望,黑暗总是令人惊恐,或许是因为其中充斥着未知。
一个小时的压抑死寂逝去,烧尽的蜡烛跳跃着绽放最后的稍纵即逝的光,随后消失不见。间恕拿出第二跟蜡烛点燃,继续抱着膝盖注视着蜡烛独自沉思,长达一小时的无所事事没有令已经觉得无聊透顶的间恕坠入梦乡,蜡烛的数量不够烧到天明,若重归黑暗,间恕定是更加惊慌失措。即使明白这些,即使眼皮已经逐渐变得沉重——但在未知的危险的逼迫下,她始终难以入眠。
孩童的想象力异常丰富,间恕依旧不例外。她的脑内充斥着匿藏于这片黑暗的生物忽而现身将她吞噬殆尽的画面,她恐惧地蜷缩起身体,却又不敢合上眼皮。再这么下去,过剩的妄想只会在曙光降临之前摧毁她自己的心理防线,间恕如此作响,于是她紧盯着蜡烛——那唯一的光源,开始毫无意义的自言自语。
然而这举动仅仅维持着几分钟,间恕便再度缄默不语,耳边远远响起喧嚣,记得那是战争的声音的间恕吓得猛然端起蜡烛向洞穴更深处逃窜,在沉寂的夜里,间恕感觉鼻头泛起一股酸涩,眼窝开始溢出液体,她紧咬住下唇,以防自己真的泣不成声。
「不行啊……这样下去的话。」间恕拭去滴落的泪水,从哽咽的喉间硬生生挤出了干涩的字眼。「必须得活下去……明天也必须……不活着的话……无论什么都无济于事……」
「必须得……」
「——必须得活下去……!」
「必须得、活下去……」
如此轻声梦呓着,间恕从睡梦中走向现实,她迷茫地环顾四周,却发现周遭的景色不知何时已然变为自家的模样,方才洞穴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令间恕视野中所映出的世界平白添了分朦胧。她缓缓起身,尚未清醒的脑袋隐隐作痛,也让间恕惊觉这并非梦境。借着冷水的寒意,间恕的神情清醒了不少,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早已不是幼时的容貌,蓦地莞尔一笑。
——为什么会梦见那么久之前的事情呢……
「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吗。」间恕不曾撤下的微笑一反既往地多了些苦涩,随后她低下头,低声呢喃。「现在应该改一改才对吧?」
如今的红黄两国依旧纷争不绝,与昔年相比毫无减少的趋势,或者说是未曾褪尽的硝烟进一步加剧了才是。在兵荒马乱的当下,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不被愈燃愈烈的战火吞噬殆尽,而间恕何尝不是如此。但是,间恕已经对曾经一味的逃避感到了烦腻,只会逃跑的生活实在过于无趣,蓝国沉寂至今,充当着无关者的角色冷眼观战,企图逞渔翁之利。但当三国间的纠葛进一步扩大,整个大陆都将被烽火席卷之时,间恕这等平凡的巫师又能逃到哪去呢。
「如果无论如何都会迈向地狱的话……」
——就让我化身飞蛾吧。
——去寻找如同火焰一般的,心怀强大信念并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如此耀眼的存在。无论这份信念是一心向所谓正义,还是常人无法理解之事都无所谓,只要它足够耀眼到令人折服,便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跟随并愿付出任何,不管拥有这份信念的人是谁,也无所谓什么最后的目的,且无谓支付任何代价,哪怕这绚丽绽放仅是昙花一现——就如同飞蛾扑火,向耀眼光明投入自身,不畏灼伤不畏死亡,只为那一刹那永恒的温暖。
而待她再度仰起头时,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淡笑。
「我只不过想亲眼见证整个世界被彻底改变的那一刹那罢了。」
耳边传来叩门声,间恕遁声望去,只见来者以迷惘的目光环顾着四周,大概是无意间误入这里。间恕维持着面具般的微笑看向来者,以轻柔的语调缓缓道来。
「欢迎来到间恕的小店,您需要魔药?还是说需要我亲手栽培的鲜花?」
未等对方应答,间恕便向来者伸出手,手上不知何时蓦然出现了一束花朵。
「来吧,客人,你需要一束夜来香么?」
「花语是——『危险的欢愉』。」
间恕眯起的红眸一瞬间掠过火焰似的光彩。
何物燃着的微小爆鸣声轰然作响。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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