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Epona】
每次张青看到Epona在教授们面前露出那种尊敬谦逊的表情,都恨不得在她面前狠狠奚落那些家伙。她简直要克制不住自己冲上去把那些人通通顶撞一遍的冲动。
想用刻薄的言语和嚣张的态度激怒教授,想和他们痛快的打一架然后被击倒倒在地,想看Epona面露惊愕,想要那总是稳重包容的表情彻底崩裂,露出一直隐藏的蔑视和嫌恶……到时她会擦擦嘴角,比所有人更轻蔑的狂笑。
笑Epona的低声下气,笑被人们看重的道德伦常,笑那些无聊又可恨的东西。告诉他们她就是这么嚣张狂妄,没有东西能困住她,没有规则能束缚她,她就是这么一身反骨,瞧不起所有秩序!
但张青每次都在计划阶段放弃。
因为Epona不会那么做,这太明显了。她会大吃一惊,然后劝解怒气冲天的教授。或者在自己被击倒后伸出手,问“你还好吗”?
艹!装什么圣母!我用不着别人的怜悯,也最讨厌那样的人!一副花见花开的善良模样,做给谁看啊!
张青狂躁的想。
#从混乱中立到守序邪恶的阿青#
【2·学园祭】
Epona和Joe把许愿笺挂到树枝上,红色的烛火灯光在冬夜将学院映得暖意洋洋。
“你们写的什么?”拙仓问。
“明年也想娶安西娅。”法伊尔刚开口就自己笑了,安西娅踹了他一脚,脸颊微红,不知道是因为光线还是冷风。
“逗你的,写的希望明年也顺顺利利。”法伊尔揉揉小腿。
“好随便啊。”
“反正也不会有用嘛。”法伊尔耸了耸肩,他一向不信这些,“你呢?”
“我写的希望明年能发大财。”
“你掉钱眼里去了!”张青笑着骂了拙仓一句。
“你和安西娅法伊尔这种大户人家的孩子是不会明白缺钱挨饿是什么感觉的!”拙仓瞪了她一眼。
张青说我明白,我不光明白还总是很明白。但今天是学园祭,是锦标赛开幕的日子。这么令人开心的节日里,何必说这些扫兴话呢。
她难得没有反驳拙仓,只是意味深长看了眼就收回目光,这叫男孩因为不习惯而难受了好一会,不停的偷看对方,浑身不得劲。
“Epona呢?”法伊尔问,安西娅危险的眯起眼,不动声色盯着他。
虽然安息和Epona是好友兼老同学,但在如此优秀的女性面前她还是有一定危机感。尤其是法伊尔,这家伙总是很绅士,懂得欣赏每一个……女性。
Epona不会有那种危机感,有时候安西甚至觉得Epona就是个圣人,只付出不求回报,无欲无求。
“我们家乡是不允许把愿望说出来的。”Epona把双手合十,闭眼低头,无声而虔诚的许愿。
这幅样子把张青给惹得浑身不自在,她烦躁的啧了声,一不小心把手中树枝折断,只好换根粗点枝干,粗暴的系上丝带。
木头发出可怜的呻吟,嚓一声粉碎了。
“我干!”张青气得把许愿木笺扔出去,捋袖子就要把整棵树给拔了。
法伊尔、安西娅和拙仓都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余弦又从来不会对别人提出抗议,只有老好人Joe奋不顾身冲上去,死命抱住腰往回拉,脸上挨了好几道肘击。
Epona窘迫的看着,想帮忙又碍于对方的态度,她知道自己让张青陷入了奇怪的狂躁,只能不好意思的微笑。
“阿青写了什么?”她问。
“用你管。”张青怒气冲冲,语气却不像平时那么挑衅。
她好像是在生自己的气,拙仓拾起木牌,感情饱满声音洪亮字正腔圆将上面的字念出来,“希望明年还能和大家在一起——”
所有人都愣了下,大家表情扭曲,眼神含蓄的看着张青,气氛安静的诡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靠哈哈哈哈哈!!卧槽!”拙仓狂笑起来,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冒出来了,“哈哈哈哈!我不行了!”
张青死死握着拳,皮肤涨得通红,一言不发紧紧抿着唇,浑身温度不停升高,好像随时会在寒风中燃烧起来。
拙仓浑然不觉似的笑,擦着泪直不起腰来。他指着张青:“你今年几岁啊少女!这种愿望我在娘胎里都没许过!”
“Umm……”Joe犹犹豫豫的伸出手,阻止拙仓,“为了生命安全着想,我劝你还是别……”
“枪靶你找死啊!!!!!!!”张青终于积攒好怒气,暴跳如雷的折断整根树枝,枪一般刺出去,力气大到旁边的细枝桠在气压下折断。拙仓闪身躲开,猖狂的笑着。
他刚迈开步子,手腕就被人攥住举到半空,短枪一瞬间突到面前。
冷汗从他脸上流下来,那只是半截断枝而已,拿在张青手里就有枪的气势。Epona也做不到这步,在灰翅之巢,将一切纳入掌中的瞬间就赋予其武器含义的能力,只有张青有。
一只骨节分明十指修长的手将枪尖攥住,血从它们结合的地方流下来,蛇一般顺着掌心手腕蜿蜒,钻入袖口。
张青大惊失色,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张青大惊失色是因为那个不自量力挡在枪前的人,那双写下一封封文件和杀人计划的手根本阻止不了自己,他连鸡都杀不好,只会自取灭亡。其他人大惊失色是因为张青,少女从未露出过这么紧张惊慌的表情,她不是该一直猖狂愤怒吗?更何况她手里还握着枪!
“你找死啊!”张青破口大骂。
和骂拙仓时不同,她的声音不再愤怒,而是紧张懊恼,气急败坏。
甚至……心虚。
“这种枪势你七岁时不就能收住了吗?就算收不住你也会想办法。你总不会杀了我,有什么好怕的。”青年松开手,用拇指把掌心血迹抿去,露出下面鲜红的嫩肉,“我记得很清楚,你一枪捅到董家小鬼面前,把他吓得跌在地上,尿都出来了。”
“干……这种年代久远的事就不要提了,丢人。”张青扔掉树枝,有些不情愿又有些着急的走过去,捏住他手腕看看伤口,“哦,没事啊,只是蹭掉点肉。”
“开门红,不错的见面礼。”青年波澜不惊的说,好像一点感觉不到疼。
张青仔细观察伤口,研究自己招式哪里需要改进。
女孩已经不是松山城里那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小恶魔了,她有了同学和朋友,会一起吵嚷打闹【拙仓:Excuse me?那叫打闹?老子可是差点被捅死好几次??】,会有人关心接纳,她再也不是那个在合家团聚的节日里一人跑到破旧木船上无声流泪的女孩。
诺言低头看着张青,一时间什么话也不想说。
这一年她变了不少,沉默时竟然有了副可以蒙骗无知少年的好样子,长马尾黑亮柔顺,身材高挑挺拔,眉眼也长开了,英气里透出丝少女温润的气息。
诺言托起她鬓角落下来搭在肩上的发丝,轻轻捻了下。
张青有点呆,竟然放任他做出这番动作,没有任何抗议。
学生们面面相觑,这样的张青实在太反常了,没有虎着脸,没有皱着眉,总是着火的眼也不再愤怒。暖红色的灯光映在里面,波光流转,仿佛……在笑。
搞什么?张青会露出这么安静的微笑?
“长大了。”他说。
张青还是有点懵。
“单独转转吗?”诺言问。
“哦……哦。”她仓促的回头看了同学一眼,他们挥挥手,示意她赶快去不用管自己。
“你怎么在这里?”张青问。
“听说埃因两年一度的锦标赛到了,又刚好是学园祭,就来看看你。”诺言很没诚意的回答。
“说得很好,但不适合你。”张青说,“鬼才信你只是来看看我。”
“随便。”
张青停下步子:“会发生什么吗 ?”
“?”
“今年的锦标赛,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出现了。”张青说,“你就像告死鸟,出现的地方必有灾难发生。”
“你对我和告死鸟都有点误会。”诺言慢吞吞的回答,“告死鸟的出现是为了警告灾难将要到来,而不是带来灾厄。”
“人类总是这么傲慢想当然。”他说,“像你一样。”
张青懒得理他,他摊开手里的木笺。
“希望明年还能和大家在一起。”诺言哂笑一声,“说得很好,但不适合你。”
张青冷笑起来:“在你眼里我的确不该有说出这种话的机会,最好一直都像在松山城那样,是吧?”
诺言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个竹筒递给张青。
“什么?”
“肉卷。”他打开竹筒,“贵家肉卷,没离开松山的时候你不是老去吃吗。”
张青噎了下:“那家小店铺不是松山城第一批撤离的人吗?你从哪买的?”
“当然是邀请他跟张家一起撤到辛都了呗。”
“邀请?”张青将信将疑。
“邀请。”诺言面不改色。
张青嘲笑一声,看表情就知道这人八成是半强迫的带走了店主。
“被你缠上,那人够倒霉的。”她咬了一口,低着头咀嚼,“我被你缠上……”
少女顿了下。
“……也够倒霉的。”
【3·悔恨】
张青不知道悔恨的滋味,也不太能理解这种感情的来源。
但她体会得到这到底有多痛苦,因为她曾见过这样的人。
张青见过叶婉离开时叶霜崩溃却无能为力时的表情,那歇斯底里的哭嚎、无助愤怒的痛吼,让再无情的人都感到心碎。
叶霜跟她说我很后悔,我很后悔自己那么没用,我想救她,所有人都在期待我救她,但我什么都没做到。我甚至没在最后一刻时陪着她。一想到这,我心口就痛得要命,窒息的感觉将我包围,我大张着嘴像是嘶吼,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我很痛恨,我想杀人,可我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我经常在夜里咬牙切齿看着空气,却不知该对谁愤怒。
我无时无刻不在痛恨,痛恨命运,痛恨自己。凭什么这种注定牺牲的命运要选上阿姊,就因为她最强大、最完美?就因为她大公无私,品德高尚,所以生来就要献身、就要要为别人去死?
叶霜捂住脸。
阿青啊阿青,你比我更懂得痛恨的力量,你从小就生活在这种情绪里。但你知道吗,它其实带不来半点改变,因为当你拥有它时,你最重视的东西就已经毁灭了。但这种感情又是谁都不能阻止的,因为它带来痛苦,只有痛苦带来的力量才是真的力量。
最后他放下手,万念俱灰的脸上布满泪痕。
你相信命运吗?
不!
所以张青一定要救Epona!所以张青一定要帮Joe!她不想再在第二个人脸上看到那种的表情了,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感情像是洪水,汹涌而来,将人淹没,任谁都能体会到其中绝望。
“拜托,拜托,求求你!一定要救她!”
到底是多痛苦才会发出这样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音里像是带着血、带着泪。到底是多崩溃才会对自己这么心如死灰,紧紧握着通讯器向外人苦苦求助。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就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砍在心上,慢慢的一下下磨。你知道你所爱的人的结局是什么,但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相信命运吗?
不。张青想。我从来都不!不光我,陆仁、诺言、姓师的……他们中也没有一个人信!连一度崩溃的叶霜都独自踏上了前往天空城的旅途,连已经死去的阿龙索都敢在刀前猖狂大笑,那命运到底还有什么好怕!
松山城中的小畜生没有一个人会认命!我们为什么要向它屈服?它从未真正击败过任何一人!
“你做到了。”Joe说,“你总是能做到。”
“我没有。”
“不,你把她活着的时间延长了那么久,好几个月,足够我对Epona和犯下的错进行一些微不足道的弥补了。”
Joe坐在石阶上,手里摸着那个头环,如今它只是块冰冷的光滑的金属,没带着少女身上半点暖暖的体温。
“谢谢你。”Joe说,“如果只有我自己,就更白搭了。那时我被悔恨击垮了,什么都做不出来,只能大叫、破坏东西、发泄情绪。我必须把所有力气都放干净,这样才能安静下来。只要醒着,只要能动,只要能思考,心里的痛苦就要将我吞噬,悔恨和回忆就会杀了我。”
“对不起。”张青说。
“没有对不起。”
“我没能……”
“那不是你的错。”
“但是我同样陷入悔恨了。”张青说,“最开始,对我来说,Epona是对手,是唯一的失败,是必须要击败雪耻的人。我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为了她痛苦。她很强,但很谦逊包容。我不知道她出于什么原因同意陪我切磋,Epona不会放水来缓和关系,她总是赢,然后毫无保留的指点,我的眼神隐含敌意,但她从来都一笑了之。”
张青想这个人内心太强了,强到可以看穿敌意下的羡慕和向往,并主动伸手表示善意。
“Epona的耐心和温和让我变得不那么倨傲极端,她让我更像一个正常的人。”张青坦白,“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从来没有真的讨厌过她,她很招人喜欢。我错了,对不起。”她的喉咙哽了下,声音干涩,“虽然你听不见了,但是我还是想对你说对不起。没能救下你来我很抱歉,但是再退回去,我还会那么做,我不能放弃cos(余弦),就像你不能放弃Joe。对不起,抱歉,Epona,晚安。”
“我想她不介意。”Joe低声,“会道歉的张青都不像张青了。”
“看到那种表情再次出现在别人脸上,我很后悔。尤其那个人还是你。”张青低声说,“别人的悔恨让我倍感悔恨,我才知道情绪原来是会互相纠缠的。”
她给Joe讲了缘由,讲了叶霜和叶婉,讲那个和他一样系出名门却懦弱无力的小少爷。
但Joe和叶霜不一样,和她也不一样,Joe听完后只是沉默一会。
可是我不想杀人。Joe说。
我想救她,阿青,我只是想救她。
+展开没想到天哪昨天看到最后这句话和今天看到最后这句话的心情的差别天哪真的好大(棒读)昨天看见的时候容我用左边三分之二的嘴角笑一笑今天容我用后脑勺笑一下wwww看其他人话中的诺青真的太有意思啦wwww
其实我说陪着的时候也不止是说诺言…………还有其他这些人…………(比划
因为感觉茨格姆的阿青身上仿佛黏着大写的“BE”二字,无论世界怎么变动她都会孤身一人走进死胡同里去一样…………所以在这里看到与别人没有断绝联系的阿青仿佛有点,欣慰(?
我也很喜欢诺言的啊突然就死了……………………QAQ
两万一千字,自嗨起来了……
IV的联动(图):http://elfartworld.com/works/64896/
路人角色比较多,都是当初自己和朋友捏了没用上或者用的少的孩子。
玩家角色有六人,里德、陆仁、IV、萨米尔、克鲁鲁、唐宵。
顺便交代了陆仁武器的来历。
第二节试了试用新的方法写打戏,不太顺手,所以结尾还是换回去了【……
最后几节出现的歌:
http://music.163.com/#/song?id=2638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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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龙之子」
这是位于遗都某条小巷里的无主仓库,没有任何隔断,大小只有可怜的4×7,只有一个正门,没有窗口,门外堆积着空的木制集装箱,卸货后被随手丢在了此处。
里德•查尔斯和他三个小兄弟发现了这个废弃仓库,它曾经属于谁已经不可考了,不过现在,这里属于他们。陆仁在门墙右上方凿了个仅容一个小孩通过的小通气窗,用黑粗布糊住,厚实且不透光的墙壁将高温、噪音和干燥的风隔绝在室外,萨米尔用几个集装箱自制了一套不好看但结实耐用的桌椅,平日无事四人就在此打盹消磨时光。
里德把帽子罩在脸上,翘着二郎腿躺在他从废品市场低价淘回来的小折叠床,在昏暗的小房间的打着瞌睡。陆仁在角落擦拭着老爹给自己的长刀——虽然对成年人来说,这个长度还算不上长刀。
陆鹰会随着儿子的身高变化给他更换样式合适的武器,幸好陆仁个子长得慢,不会花费太多金钱。不过有时候陆老爹也挺为自己儿子愁人的身高捉急的。
仓库外忽然传来哐啷一声巨响,里德不满的哼了声,翻个身接着睡。
世界寂静了一瞬,接着翻了天一般嘈杂起来。堆在墙外的集装箱山坍塌了,空木箱落地在地上又弹起的声音接连传来,孩子们互相叫骂吵闹,陆仁眼皮跳了下,接续干手上的活,置若罔闻。
“发生了什么?”里德坐起来。
“阿龙索又和诺埃尔他们打起来了。”萨米尔从通气窗探进半个身子,双手抓着凸起的窗沿,借力一个翻身,整个钻到房子里面。他是个半精灵,但从小随着人类亲族生活在遗都,家庭关系不怎么和谐。话多又毒舌,总是微笑,时不时会谈着自己的破琴唱几首跑调严重的歌祸害同伴耳朵。
萨米尔是三人里面个子最矮的,不过最近身高飞窜,眼看有超过陆仁的趋势。瘦小的半精灵带着从自己精灵亲族那里继承的灵活和从人类亲族那继承的厚脸皮,加之遗都混乱的生活环境,才11岁就练成了偷瓜摸枣的好手。不过他似乎不喜欢自己那一半精灵血统,为了隐藏种族总是戴着帽子或者用布乱糟糟的扎起头,把尖耳朵藏起来。
“你怎么不走门?”里德问。
“门被集装箱堵住了。”
“哦。”里德木然的说,“那我怎么出去,你会帮我把那些箱子移走吗。”他不想知道外面为什么打起来,他在考虑现自己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
虽然和萨米尔同龄,但里德却高挑匀称许多,为人圆滑,能言善辩,是几个男孩里最像男人的那个。陆仁沉默寡言性子古怪,萨米尔轻浮又不着调,克鲁鲁心太软,平时拉帮结伙捣蛋惹事,都是他组织打头。
显然里德没法从那个小小的换气窗钻出去,此刻他一头柔软微卷的金毛都有点僵硬。
“哎呀,我力气太小,不够干这么累的重活啊。”萨米尔笑嘻嘻的回答。
“我没说谎!”外面传来少年愤怒的吼叫,接着是更多人嘲笑的声音,最后 这些声音都消失了,孩子们又扭打在一起。
拳打脚踢的碰撞声虽然沉闷却更容易惊起人的警觉,越重视的东西越容易被发现,就好比嘈杂的市场你听不见人与人之间大声交谈的内容,却可以听见金币掉落的细微声响。
拳头击打的声音代表危险,发现危险是遗都所有生物的本能。
陆仁终于将手中的工具放下,抬起头。
“发生了什么?”他问,“我刚才在走神。”
“阿龙索又和他们打起来噜。”萨米尔耸耸肩。
“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那些话,还能有什么。”
“龙之子 ?”陆仁了然,收起刀用肩膀向门撞去。
……隆——!
一下。
外面的人不约而同停手,扭头向这边看来,压在门上的木箱啷啷震动,终于最顶端的一个滚了下来。
隆!
小山像发生了泥石流般坍塌滑落 ,陆仁推开门,把堵在门口的箱子踢到两边,径直向被几个人压在地上的阿龙索走去。制服敌人的得胜者此时才警醒过来,大声让陆仁退后,“你干什么!离远点。”
“你先从我朋友身上离开。”
“啊?”
对方瞪着眼和陆仁对视,两人僵持着,终于陆仁先不耐烦了,活动了下手腕,“你……”
阿龙索突然起身!一仰头用后脑勺顶在敌人下巴上,趁眩晕还在扭身扳倒对方,一拳又一拳雨点般密集的落在那人头脸上,棕红的眸子被额上流下的血一染,仿佛着火一般。他肆意发泄着愤怒和屈辱,全然不管背后举刀而来的偷袭。陆仁叹了口气,前踏一步拔刀,刀柄狠狠敲在来人鼻梁上,看着对方痛苦的蹲下身去捂住脸,又一刀背敲在后脑勺,把人拍倒在地。
“颜面当。”里德出来时正听到自己的小兄弟慢悠悠报上招式,正午到来,太阳移到巷道正上方,高高悬在头顶,陆仁缓缓收刀,刀镡与鞘口合拢,锋刃上映出的最后一丝光芒也消失在皮鞘里。陆仁扯着阿龙索衣领,想把他拉开。
“这个牛皮装的好,甘拜下风。”人群里传来毫无诚意的夸赞,一个男孩拨开众人走上前,戏谑的盯着阿龙索看了会,一挥手,“没意思喔,走了走了 。”
“诺埃尔!”滚了一身土的阿龙索在陆仁的怀里奋力挣扎, “有本事你和我单挑啊!缩在后面的孬种!”
陆仁死死抱着阿龙索,他自问力气不小,小山丘般箱子堆也可以轻轻松松推开,可现在却感到力不从心,一张脸憋得通红,话都不敢分心说。
“我就不,你有本事来打我啊!”诺埃尔做了个鬼脸,哈哈大笑,肆意挑衅着。
陆仁感到自己怀中突然有股力量炸开,诺埃尔的戏弄成功激怒了阿龙索,他如同野兽般嚎叫起来,不管不顾向前冲去。
诺埃尔翘着的嘴角缓缓放平,眼神一点点变寒,凉得像他手中的折刀一样。
孩子们互相凝望着,视线死死锁住对方,阿龙索带着荡平一切的气势挥拳扑来,诺埃尔不闪不避,手臂笔直的举着,刀尖指向对方。
孩子虽小,却和这座城市一样带着一股残忍 ,互相践踏撕咬着成长,像某种年幼的野兽一样。
这是毫无技巧的死斗,以命相搏,退却的是懦夫,取巧的是小人。无论哪一种都会被人瞧不起,所有人都放下棍棒,静静看着他们。
除了被阿龙索拖着撞向刀尖的陆仁。
无妄之灾啊!他被这股蛮龙般的力量踉踉跄跄拉向前,一路松手不是不松手也不是,愁的心里发苦。松手他会被惯性扯得扑倒在地,太不体面,不松又会跟阿龙索一起撞在诺埃尔的折刀上,太不值得。眼看指向自己的刀锋越来越近,陆仁咬起牙闭眼,手臂一紧,吐故纳新,气沉丹田。
诺埃尔屏息凝神等着机会,可阿龙索的气势把所有漏洞都遮掉了,他忽然惊觉对方并没想着怎么获胜,只是凭一腔血勇要和自己同归于尽。
或许他真的是龙养大的孩子?凡不敬者都要付出代价。
有那么一瞬诺埃尔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紧接着就被抛开专注于战斗,耳后流下丝丝冷汗,心里有些后悔。
又一声咆哮扫过众人耳畔,比阿龙索更加高亢,远处有野鸟惊得振翅飞走。
“给——我——停——!”
陆仁咆哮着向左用力,用拗倒一头牛的劲把阿龙索掀翻在地。
诺埃尔突然动了,反握折刀捅向摔倒在地的阿龙索。他一直很安静,此刻眼里露出一丝斩草除根的阴狠。
反正是个满嘴胡话的孤儿,死了也不会有人追究。
有人从背后拍了他一下。
诺埃尔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被人撩翻在地,手上的刀子也不知怎么被夺去了。
“谁!”
这群小弟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自己背后被人靠近都没有警告,他恼怒的抬头,像是被当头泼了盆凉水,目瞪口呆看着来人,安西娅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让他心里发毛。
“妈、妈……”妈呀亲娘嘞。
“不错啊。”安西娅揪着小鬼耳朵,“小畜牲,这点年纪就学会心狠手辣了,跟我学的还是跟你爸学的?嗯?”
诺埃尔老老实实低下头,视线来回梭巡,暗地里寻找通风报信的人。
萨米尔……只有萨米尔不在!果然又是这个半精灵!
“我叫他去的。”陆仁仿佛知道诺埃尔想什么,他狠狠瞪了陆仁一眼,后者无所谓的拍掉身上尘土,拽着阿龙索离开巷道,里德冲安西娅笑了笑,进了自己独居的小仓库,门砰的关上。
“他们不信,你又何必对他们说呢。”陆仁把阿龙索领回自己家,用药酒替他擦拭淤青和伤口,自己老爸是佣兵,这些东西都是家里常备的。上个月陆鹰接了个出远门的单子,少说两三月才能到家。
阿龙索头偏向一边,低声哼了很久,也不知道是因为不忿还是因为疼痛。
“唉……疼不?”陆仁无奈的叹气。
其实阿龙索和他不属于一个小团伙。
阿龙索骄傲又强大,一个人足以打败所有人,里德四人众里也只有陆仁和阿龙索走的比较近。阿龙索不属于任何一个孩子的团体,他自称是龙养大的孩子,流落在此,失去了家的方向,接着零工和简单的委托,几乎所有人都嘲笑他的狂言,拉帮结伙的孩子更是喜欢戏弄他欺辱他。
大家都隐约察觉到了成长中的威胁,一个有能力又骄傲的人不愿融入现状,那他成熟后只有颠覆现状一个选择。大人不愿自降身份重视一个还翻不了天的孤儿,毕竟“龙之子”的说法太可笑,相信这笑话显得自己也仿佛是个笑话。
是以他们也都放纵孩子们野蛮的行为,如果有谁能在冲突中干掉他,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阿龙索就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顽强生长着,形单影只游荡在遗都街头,天为盖,地为庐,足作马,不肯放下骄傲向欺辱自己的人低头,时时刻刻像紧绷神经的野兽,随时都能发起致命一击。他也时常在夜里被风声惊醒,捏着拳头茫然四顾,在心里祈求一夜安眠,又在白天倔犟的挺直脊梁,所有话都咽回肚子里,留下的只有怒吼。
“哎不疼,不用抹这些东西,自己就好了。”阿龙索推开陆仁上药的手,“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
整个世界估计也只有你觉得我婆妈。陆仁面无表情的摸了摸长刀,想。
“露露可不是对谁都婆婆妈妈,你还不领情。”萨米尔趴在窗台上,一张笑嘻嘻的脸从窗口露出来。
“不准喊我露露!”陆仁有些炸毛,“你能不能堂堂正正走门!”
“不能,露露、露露、露露。”萨米尔扮起鬼脸一叠声的逗弄陆仁,他就喜欢看对方嘴笨无法反驳、又不忍心下手打自己,只能像狗妖精一样炸毛的样子,这让他有种被重视包容的感觉。
“噫。”变态啊萨米尔,阿龙索一脸嫌弃。
可恶的半精灵……陆仁脸黑了一半,啪擦捏碎一小瓶药酒。
“今天市场的水果摊子进货喔。”萨米尔勾了勾手,“我们去弄点吃吧!”
陆仁眼睛亮了亮,遗都的水果稀缺价格又贵,经营这项生意的屈指可数,诺埃尔家就是一个,但是有他老妈安西娅在,谁也不敢去造次。有传言说安西娅是黑晶石的成员,她兄长是黑晶石的干部,算起来也算旧贵族遗民,一手细剑使得出神入化,脸上时常挂着狐狸似的笑容,诺埃尔这点深得安西娅深传。
今天是周一,正午已过,送货的车也差不多到了,购货的人多,场面混乱,四人每周都会趁机去偷上三瓜两枣。
“什么弄点吃,不就是去偷,偷不成就抢。”阿龙索嘀咕,翻身往床上一倒,“不去!”
“也没喊你去。”萨米尔嘀咕,“个蛮牛也只会坏事。”
阿龙索不屑的哼了声。
“里德呢?”陆仁问。
“在外面呢。”里德抱怨道,拎着前襟来回唿扇,“快走快走,天真热……”
“马上就到雨季了。”萨米尔的声音渐渐飘远。
“你就在这住着吧,暂时可以不用露宿了。”陆仁离开前嘱咐阿龙索,“我爸出去护镖了,这三个月都不会回来。不要弄坏东西。”
呼噜声随着尾音响起,陆仁也不知道阿龙索有没有听清,他挠了挠头,在桌上留下张纸条向外跑去。
“算了。”又转身折回来把字条扔进垃圾箱。
「二 - 獠牙」
“这段时间遗都的旅者是不是变多了?”
“有一个旅团暂时驻扎进来了。”里德回答了萨米尔的问题。
“做什么生意的?”
“表面上是做酒水生意的,不过那些酒桶里装的也不一定都是酒。”
这令人不悦的声音……萨米尔啧了一声,偏头不去看那小子,这把嗓子他听个开头就知道是诺埃尔。
“怎么啦萨米尔,你不想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生意的吗。”诺埃尔笑嘻嘻的靠过来。
“黑晶石的小少爷还是离我这种人远点。”萨米尔深吸口气,调整好表情,扭头对着小狐狸微笑。陆仁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啃着刚偷来桃子,眼瞅着诺埃尔的表情就有一丝崩裂。
或许是同性相斥,两个小孩都不太喜欢对方。
这家伙真讨厌……小狐狸们心里不约而同想着,努力把持住自己抽动的眼角嘴角。
里德还不满足的在水果摊奋斗,他瞄准了一家新开张的小摊,想尽力多捞几个战利品回来,克鲁鲁带着鸭舌帽在街角不起眼的地方给他望风。街道斜对过诺埃尔家的店面有人被踹了出来,安西娅一脚踏在作乱者肚子上,靴跟用力捻了捻,又巧笑倩兮的折回去。
最近不长眼的人越来越多了……陆仁噗得吐掉桃核,发现能缓和气氛的人只有自己后,终于决定脱离围观状态, “他们酒桶里面还装了什么?”
“小孩子啊。”诺埃尔有点炫耀的说,比别人多知道一点,让他有种有种莫名的优越感,可惜陆仁不吃这套。
“哦。”眼看小少爷已经把目标从萨米尔身上转移开,他也就不再说什么,兴趣缺缺移开视线,转去专注的注视里德,啃着第二个桃子眼巴巴等对方收工归来,再饱次口福。
说来惭愧,在偷盗这门艺术面前,陆仁一窍不通。
“人口贩子?”偏偏萨米尔还要接话,自己往嘲讽上撞。
“这么说也对,不过不太准确。”诺埃尔撇了撇嘴,四下打量一番,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人类小孩只能算附带品,他们的目标是遗落在遗都的精灵小孩。”
“贩卖人口?”陆仁不解,遗都最不缺的就是孤儿,像小畜牲一样多,“这有什么好倒腾的?”
“谁知道呢,卖到大城市给恶趣味的人,卖给想复仇的卓尔精灵,或者训练成战士,什么样的理由不行,什么样的理由没有。”诺埃尔无所谓的耸耸肩,余光瞥见萨米尔脸色发青,忍不住笑嘻嘻的凑上去嘴贱,“怎么,怕啦,也是,你这尖耳朵,小心眼神不好的人把你当成精灵卖给‘旅团’!”
诺埃尔捏了一下萨米尔藏在裹布里的耳朵,柔软的手感让他愣了下,以至于没有躲开萨米尔迎面挥来的拳头,鼻血哗的流了下来,头晕眼花,捂着鼻子踉踉跄跄后退几步。
“谁准你摸我耳朵的!”萨米尔羞愤的脸色发红,扑上去把诺埃尔压在地上毫无章法一顿乱揍。
“嚯,一套黄(wang)发(ba)拳哈(da)的行云流水,有长进。”陆仁冷掉渣的幽默感适时冒出来,叼着桃子啪啪鼓掌,含糊不清的夸赞。
“你这人……你这精……半精灵!”诺埃尔没想到对方会忽然发难,他只是像往常一样开个玩笑,毫无防备,被对方抡着拳头胖揍一时也懵了,只能举臂堪堪抵挡。
安西娅在自己店里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托腮靠在吧台上,一只腿弯起来,靴尖轻轻点着地面。除了水果,她还贩卖自酿的果酒和小量糖果,劣质果酒价格不贵,下工的人常来这买一杯。又或许安西不缺钱,开店只是她的爱好,是一种娱乐和消遣。
“那可是你儿子喔。”在店里帮忙的少女说,语气冷静平淡。
“那可是你同父同母小两岁的亲弟弟喔。”安西摸了摸女孩头顶,唯恐天下不乱的怂恿,“阿妮塔你不去帮帮他?”
“爸什么时候回来?”阿妮塔问。
“嗯?”
“他早点回来我就不用陪性格糟糕的妈妈胡闹了。”
“阿妮塔还有一年就成年了,可不能什么事都靠你爸啊。”
“……”
“萨米尔!”阿妮塔快步朝着男孩们走来。
“你够了吧!”诺埃尔终于也被打出了火气,眼看自己姐姐过来 ,原本的心虚立刻烟消云散。
一阵锐利嘹亮的哨声从水果摊子传来,压过了市场里所有的喧嚣,陆仁突得从地上蹦起来,硬生生把缠斗成一团的二人分开,也不管他们站稳没有就拎着两人领子飞奔起来。
哨声消失了,接着是一阵一阵急促的呼哨,诺埃尔稳住身形向后看去,克鲁鲁领着人什么消失街角,里德正飞速向他们奔来,身后跟着手握刀兵的大人,男孩见自己回头,挥手就丢来一个桃子,诺埃尔下意识接住。
只听里德一声大喊。
“快跑快跑!小少爷快跑!”
靠啊!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少爷我想吃果子还用去抢?!
诺埃尔叫苦不迭,可他不敢停下,里德毫不犹豫的拉自己下水,就说明这家水果铺子的人不好应付,后面的大人穷追不舍,凶神恶煞,与其说像伙计,还不如说像打手。何况新来的人不晓得自己身份,会不会给自己面子还不说好呢。
阿妮塔也愣了下,回头看向母亲 。
安西娅一挥手:“去追你弟弟,那家店是‘旅团’开的。”
“这、这怎么回事。”诺埃尔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陆仁干脆把他背起来跑,阿妮塔倍感丢脸,“你们真的只是偷了水果?我遗都人民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平时不是追你们三条街就会作罢吗?”
“我也不知道。”陆仁也有些微喘。
“你放我下来。”诺埃尔说。
“放下来你跟不上,被追到会死的。”
“为什么?”
“直觉。”陆仁说,“你也说了,看他们的架势,像是为了追回果子吗?看他们手上武器,不是棍棒,而是刀,是剑,是必见血的铁器。”
“那你现在去哪?”诺埃尔问。
“随便哪,我熟悉这里,绕几圈甩掉他们就好。”
“在甩掉他们前你就该力竭了。你为什么不放下我,那样你会跑的更快,我也不是你朋友。”诺埃尔好奇的前探脑袋去瞧陆仁,对方紧紧抿着嘴唇,眉毛皱的快要竖起。
“不知道。”他说,“我不能那样做,我们天天见面,我也不讨厌你,虽然你老是欺负阿龙索、嘲讽萨米尔,可你不是坏透的人,放着不管我做、做……不好意思做,要是有一天你们中的谁不见了,我会很不习惯。”
“苍天,我都要杀了阿龙索了,你还说我不是坏人。”
“不会,我会阻止你,你不可能成功。不可能的事,不能拿来做衡量标准。”陆仁说,“我们去里德家。”
“不。”诺埃尔斩钉截铁说,“去你家。”
萨米尔离开了大部队,他在奔跑中几个腾挪勾转翻上了屋顶,和陆仁分头跑路。打架他比不过阿龙索和陆仁,偷盗比不上里德•查尔斯,逃跑技术却是几人里一等一的,他要想走,谁都留不下。
可这次不一样,后面的人也分兵死死咬住自己,架势完全不像是为了追回几个果子。
查尔斯你他妈偷了什么玩意。萨米尔在心里大骂。
又一声唿哨,这次婉转悠长,想来查尔斯和陆仁情况同样不好。萨米尔眼珠转了下,顺着唿哨方向一拐,向陆仁家跑去。
陆鹰离巢虽远,可那儿现在却睡着一条幼龙。
“阿龙索!醒醒!阿龙索!”
陆仁扑倒门边,哐的踹开锁,垃圾桶里那张揉皱写着“不要弄坏东西”的纸条晃来晃去。诺埃尔从陆仁背上跳下来,顺手抄起陆鹰打猎用的弩和箭,向另一条小道窜去。
“搞什么?”阿龙索疲惫的坐起来,揉揉眼睛。
里德的身影出现在巷口,萨米尔不见踪影,紧接着是追击者,一共五人,见孩子们驻足,也慢慢围向小院。
“萨米尔呢?克鲁鲁呢?”陆仁问。
“萨米尔不知道。克鲁鲁安全。”
巷口又出现三人,阿龙索退回房子里。
“好吧,八人,追萨米尔的也回来了。”里德有点紧张。
“刀上没有血迹,他们把萨米尔跟丢了。”
“你们到底偷了什么东西?”阿妮塔问。
里德眨眨眼。
“一只小畜牲。”他说。
阿妮塔瞪大眼:“你抢了他们的货物?你知道他们是‘旅团’吗?那个店面不过是个遮掩而已!”
“我不知道呀。”里德无所谓的摊摊手,“我只知道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么解决他们,要么你也要被捉去贩卖。”
有两人向阿妮塔走来。
“别再靠前!”阿妮塔拔剑,面若寒霜,二人置若罔闻。
一声怒号。
“哪个在爷爷面前造次!”
阿龙索破门而出,举着桌子冲向两人,刀砍在上面发出噗噗的闷响,两个人被拍在上面,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无胆鼠辈。”阿龙索冷哼一声,他顶着二人冲来冲去玩够了,把桌子掀翻在地,压住对方,抬脚一人太阳穴上狠狠一踢,血从里面爆开,汨汨流了一地,“打几个孩子还要拿着武器。”
大人对阿龙索的凶蛮为之一惊,交换了下眼神。
“他们把你也纳入目标喽。”阿妮塔小声说,“估计会送往城市里的角斗场一类。”
“角斗场?”阿龙索疑惑的歪歪头。
“给人带上镣铐圈养,让他们和野兽一样互相厮杀,取悦观众,获得赌资。”
“是这样吗?”阿龙索看向对面,大人们傲慢的点了点头。
“是吗。”阿龙索又好奇的歪回头,“龙你们也敢圈养?”
“有什么不敢?”对方呵呵冷笑。
“一群没有魂灵的渣滓 。”阿龙索怒极反笑,“我现在就杀了你们取悦秩序的夏神。”他一时记不得神灵名讳。
阿龙索猛跃上前,身形拔地而起,下勾拳简单直接,快的对手来不及躲开。他只有14岁,还未成年,却已经很强壮,拳势将尽,他反手掐着敌人脖子过肩一摔一扭,咔擦了结一条性命,顺手拾起砍刀向后抡去,硬生生将同样的武器从偷袭者手中磕飞。阿龙索双手握住刀柄劈斩下来,自水月一路砍到肋下,一切不过发生几息间。
他松手让尸体倒下,抹去脸上的血。
“还有谁?”他指指剩下四人,目光灼灼,眼睛里里像是要着火一般,苏醒时的疲倦一扫而空,威风凛凛。仿佛有的人生来就要战斗,不然一身本领空放,无聊寂寞。
陆仁痴呆呆的看着他。
“你刚才是怎么被诺埃尔压地上的?”里德悄声问。
“那厮骗我有话相谈,靠近了撒我满眼沙子。”阿龙索也愤愤的。
剩下四人掉头就跑。
诺埃尔在巷口似笑非笑看着他们,上好箭的单发弩嗖的发射,正中一人心口,男孩不慌不忙上箭,第二箭射中第二人眉心,第三箭射中第三人腰腹,伏在房顶的萨米尔一跃而下,把对方压在地面。诺埃尔放下弩饶有兴趣的看戏,阿妮塔的剑技传自母亲,他的射术传自父亲,第三箭并不是他射偏了,而是孩子残忍的恶趣味。
第四人大吼着举刀冲来,不向前就没有活路,后面还有个凶神般的人物。
没有时间给诺埃尔上第四根箭了,他张开手,对最后一人露出笑容。
阿妮塔的细剑刺透对方胸膛,她穿着淡蓝与白相间的长裙,马尾垂到脊背中央,头绳扎成个蝴蝶结,腰间像安西娅一样挎着剑鞘,身材修长挺拔,一个少女该有的魅力都在她身上美好的绽放着。
她抽出细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甩干血滴,收剑归鞘。
“姐姐,抱下。”阻隔在姐弟间的人缓缓倒下,诺埃尔的目光正好对上阿妮塔,她把滑落的发丝往耳后捋了捋,俯身抱抱自己弟弟,露出温和的笑来。不同于安西娅和诺埃尔,阿妮塔的笑容没那么嚣张灿烂,而更随和,像她父亲一样内敛宽厚。
这一家子人笑起来都极具欺骗性,个个属狐狸。
“你们可能还没认识到遗都孩子究竟有一颗怎样的心。”唯一一个被射中腰腹趴在地面苟延残喘的人恍惚听见有人对自己说话。
“越年轻越天真,越天真才越残忍。
“正因为过于单纯,所以才更加可怕。“
那双黝黑的眸子仿佛蕴藏悲悯注视自己。
陆仁合上他的眼,一刀送进对方心脏。
「三 • 虎狼心」
“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那IV是‘旅团’给你烙上的代号吗?”
摇头。
“不是还是不知道?”
“不知道。”
“那……”陆仁环视四周,把语气放温柔再温柔,生怕吓到面前年幼的半精灵,“我们兄弟四个,就喊你老五好不好?”
“好。”
“噫……”阿龙索打了个寒战,抱起胳膊,“陆仁这么说话真不习惯,好恶心。”
“你别说。”里德捂着眼睛痛苦的呻吟,“这个浑身散发着慈父光辉的人是谁,这不是我们家露露。”
“什么慈父光辉,分明是母性光环。”萨米尔干巴巴的嘲笑着。
“我倒觉得挺亲切的……”克鲁鲁说。
“嗯,特别像你喂兔子时候的样。”萨米尔呵呵,“分明凶巴巴一张脸还非要装好人。”
陆仁拔刀,阿妮塔帮他把刀按了回去。
“那个长的很凶,其实热爱小动物又富有同情心的是克鲁鲁,就是他用自己天生薄弱的存在感把你领回来的。”陆仁说,“是个精灵,老四。”
“明明我年龄最大!”
“心智体型只有人类十二三岁的未成年精灵不要说话。”阿龙索往克鲁鲁嘴里塞了个桃。
“那边的半精灵,叫萨米尔,今年十一岁,老三。”
“我是陆仁,十岁,老二。”
“WTF,我才是老二!!”萨米尔抗议。
“我是。”陆仁强调,Blank看着黑发黑眼的男孩认真盯着自己,点点头。萨米尔扑上去就要和陆仁打架,被诺埃尔笑嘻嘻拦住,两人滚成一团。
“这是里德•查尔斯,十一岁,老大。”
“嗨。”黄毛冲他挥挥手。
老五愣了愣:“狗狗。”
“呃?”里德也愣了愣。
“卷发,金色,软蓬蓬的,面善,是挺像金毛犬的……”萨米尔吐槽的心终于有人懂了,这话他也憋了好久。
“憋说了,这娃留不得!”里德掀桌。
“那边那个灰蓝色头发的小少爷,叫诺埃尔,他旁边的大姐姐叫阿妮塔,他们是姐弟。”陆仁接着说下去,“红褐色眼睛的那个,叫阿龙索。”
“你都记住了吗?”
半精灵迷迷糊糊摇头。
“唉,陆仁,你罢了吧!”阿龙索说,“这娃那么小,才七八岁的样子,又有点痴呆相,怕是脑子有毛病。你突然给他介绍这么多人,他哪认得住,就是我我也认不住啊。”
“我看这孩子是惊吓过度,有点离魂,你那是真•脑子有毛病。”诺埃尔又嘴欠。
“我看你讨打。”阿龙索一瞪眼,诺埃尔往姐姐身后缩去,阿妮塔眉目含怒瞪回去,阿龙索瞥了她一眼,又是一声哼,“不和女子计较。”
“我说,他身上印着IV,你叫他老五,是不是不太对劲?”克鲁鲁问。
“那就老四。”陆仁不负责任的说,“克鲁鲁你老五。”
“我抗议啊!!!”
“抗议无效。”
“罢了,记不住就记不住。”陆仁给IV披上个带兜帽的斗篷,帮他带好帽子,藏起耳朵,蹲下身仰脸看这个小小的半精灵,“那你只需记得我,走丢了就找个当地人,说你找陆仁,要去陆鹰家,要去鹰巢。”
只有7岁的半精灵,真是好小,银白色的眼,绀色头发。
“嗯。”IV点点头,乖乖巧巧,陆仁心里生喜。
“……有人惠说二珠,绀色有光,名曰’记事珠’。”阿龙索叨叨咕咕,“或有阙忘之事,则以手持弄此珠,便觉心神开悟,事无巨细,涣然明晓,一无所忘。说秘而至宝也……”
“说什么呢蛮牛。”诺埃尔听得头疼。
“说有个珠子,和这娃娃头发一个颜色,有啥忘了的拿着它就能想起来。”阿龙索伸手揉了揉IV脑袋,“结果他啥都不记得,真讽刺。”
一时间所有人都静静注视IV,旅团一下子少了八个人,顺藤摸瓜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到底能糊弄多久,小鬼们心里都没底。
大家心情复杂的看着他们拼力救下的货物,就这么把IV再还回去谁都不乐意,有点跌面子,可这不是足以和杀身之祸相抵的理由。再可是,他们就是不高兴轻易放手,除了孩子天性里的执拗任性,或许还有更深层一点的理由,可谁都说不清。
“给你们添麻烦了?”IV问。
“嘿他一点不傻!”阿龙索拍了把大腿。
“是,不过没关系。”陆仁握了握他手。
IV的嘴唇动了下,想说什么,欲言又止,陆仁看着那双空洞银白色眸子,眨了眨眼。
“不会的,不丢下你。”陆仁回答对方没问出口的话,“爸教我做人要有仁有义,有始有终 ,好人做到底,你现在是我弟弟,我陆仁不做背弃兄弟的事。”
“呃。”IV视线到处乱飘,“不是……我是想说,我是女孩子。”
男孩们狂笑起来,阿妮塔咳嗽一声,别过脸去遮着表情,肩膀耸动。
“什么?”陆仁觉得有一口血堵在胸口,眼前发白,右手捏着腰上刀柄,骨节攥的发青,“好……没事,一样,都一样。”
“算咧,能瞒一天是一天,有人找上门找麻烦就打退,打不过我就带着IV离开遗都,我就不信他们能为了个娃娃追上十万八千里。”阿龙索大大咧咧躺下,头沾到枕头的那刻整个人显露出浓浓的倦劳,“没事别喊醒我。”
明明是个刺杀的好机会,可诺埃尔心里只是动了一下,就失掉了兴趣。
过命之交有时候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可泯恩仇。
“要告诉大人吗?”
“不要吧,肯定会怕麻烦就把IV送回去了。”
“那就不说。”
“嗯 ,不说。”
团团围着IV的孩子们站起身,无声的交换视线,这群曾经互相斗得不可开交的小畜牲形成了某个微妙的联盟,为了一个比他们更小的半精灵保守同一个秘密。这种气氛有点尴尬,也有点新鲜,让人心里鼓起小小的兴奋,跃跃欲试。
“回家吧。”阿妮塔对诺埃尔说,领着弟弟向外走去。
“我和萨米尔回仓库。”里德说,“太阳要落山了。”
陆仁点点头,目送朋友消失在巷口。
“饿不?”陆仁问IV,IV点头。
“有什么忌口吗?”IV摇头。
陆仁去厨房弄了点面疙瘩汤,洒上几滴香油,炒了个菜,又切上几片熏肉,就家境来说,陆家在遗都还是不错的,这都是陆鹰卖了半辈子命积攒下来的。晚饭端出来的时候,阿龙索也闻着味醒了,盘膝坐在床上打哈欠,眸子在没点灯的黑暗里熠熠生辉,像是透彻明亮的宝石,本身就是光源的一种。
“婆娘,我也饿了。”阿龙索调侃他。
“备了你那份,自己去厨房拿。”陆仁点亮灯,“再喊我婆娘就剁了你。”
“就你那小身板。”阿龙索躲开陆仁的踢击,径自去寻吃食,没多久就端着面汤回来,边走边喝,也不嚼就囫囵咽下,呼噜呼噜的几下就下去半碗。
“你……别烫着。”陆仁忍不了。
“哎呦烫不着,这婆妈的。”阿龙索把汤底喝完,碗往桌子上一拍,“小鹿,你喜欢这娃?”
“你能不能好好叫我名字了 。”
“小鹿不是挺好,你看你那双眼睛乌溜溜的,天真无邪,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有点风吹草动就竖起耳朵,可不是小鹿吗。”
“依你依你都依你,你开心就好。”陆仁头大。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问题呢!”
“喜欢啊,为什么不喜欢?”陆仁说,“乖巧听话,安安静静,在你们这群惯于互相撕咬争斗的小畜牲里显得讨人喜欢很正常啊,怎么了,你吃醋?”
“我吃哪门子醋。”阿龙索脸色发红,“其他理由呢?还有没有?”
“有啊。”陆仁轻声说,“他出现后,大家第一次和平共处,我很开心。”
“唔。”阿龙索含含糊糊的哼了声,“想要做一个四处逢源的好人,可是很不讨喜的。”
“?”陆仁茫然。
“也不能这么说。”阿龙索吹灭灯火,在黑暗中倾过身子去,靠近桌子另一端的陆仁,“你可能是个滥好人。”
“你人太好了。想对所有人好,想所有人都好。太无私,会把自己毁掉的,做人不能这样。”
看不清面孔,对声音的感觉就越发敏锐,阿龙索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疲惫和苦口婆心般的殷殷劝诫,呼吸声贴在耳边,清晰可闻,仿佛龙低低呃逆。
陆仁不自在的往后挪了挪,“我会注意。”
“我也喜欢IV,原本整个遗都接纳我的只有你,可现在因为他多出了更多的人。”阿龙索说,“别人是因为IV,那你呢?”
“我……”陆仁嗫嗫嚅嚅。
“直说。”
“我把你……当英雄。”陆仁豁出去了。
“哈???”阿龙索声音都变了个调。
“呃……你很强。”陆仁老老实实地说,“我很憧憬你。”
阿龙索不可思议的看着陆仁,眼睛渐渐习惯黑暗后,对方脸上的每个细节都看的清清楚楚。
“好吧。”半晌他靠到椅子背上长叹口气,“我这辈子还没想过能成为英雄,你这么想也好,一个人的英雄也很拉风。”
陆仁挠挠头,尴尬的傻笑。
“你笑什么?”
“觉得藏了很久的心事被说破了,有点不好意思。”
“这点破事也尼玛值当的往心里去,还藏着掖着那么久。”阿龙索骂骂咧咧,也不知在生谁的气,“你心眼也够小的,心里装不下事,怎么活得久。”
“啊?”
“一般来说 ,人和狮子,谁厉害?”阿龙索问。
“狮子。”
“一般来说,人和狼,谁厉害?”
“狼。”
“一般来说 ,人和苍鹰,谁厉害?”
“苍鹰。”
“那为什么一般情况下,连个普通人都比它们混的好?”
“呃……”
“因为人聪明又残忍。遗都里的孩子个个想小畜牲一样,想成为狮子、苍鹰和狼,你却想成为一个人,又傻不拉几的心善成一汪水,怎么活得下来?”阿龙索伸手揉乱他头发, “人不狠,站不稳。”
“哦……那你呢?”
“我当然是龙。”阿龙索得意的仰起头,陆仁忍不住笑了下。
“你又笑什么?不相信?”
“没有,只是觉得你趾高气扬的模样很好玩。”
“好玩?!”
“诶,别为难我了,夸你很肉麻的。”
阿龙索发出他标志性的哼声,“IV呢?这么安静。”
“你去厨房的时候他就吃完睡下了。”
“吃那么点也能饱!老子的床!!”阿龙索压低声音吼,虽然听起来不悦,可降了又降的嗓音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和我去挤我爸的床吧 。”陆仁说,“我去洗漱。”
陆仁入睡很快,眉头微蹙。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具体的烦恼,只是天生的责任感让他时时有种莫名的忧虑缠身,这是源于天性的东西,不可抹平。阿龙索想伸手去揉一下,最后还是忍住了。
“赶紧长大吧,小畜牲……”他喃喃自语,“自古英雄如美人,不叫世间见白头,英雄都该早早死去。”
“英雄才最没有办法一直在你身前,为你挡下刀枪剑戟,供你仰望。英雄是这个世上最大的谎言和混蛋。”
“你该踏着他的尸骨向前,直到天之尽头……赶紧长大,长大成人。”
或许是觉得为了一个货物大动干戈不值当,又或许是没找到事件的始作俑者,整整一个月都没有人为了IV的事找上门。孩子们的警惕渐渐放松了,因此而缓和的关系也在这段时间里成为习惯,以往过节统统化作云烟,虽然该互呛的还是互呛 ,火药味却少了不少,他们就喜欢这种交流方式,也没办法。
陆仁决定带IV上街看看,她总要在这里生活的,不可能一直躲在屋子里。
“老四,一会跟紧我。”陆仁给IV带起斗篷上的兜帽,攥紧她的手,领着她走向市场。
“哟,好久没见你啦,最近都安分了很多。忙着带孩子呢?”安西娅冲在自己店外驻足的陆仁打招呼,诺埃尔一溜烟窜过来看IV。
“嗯……嗯??”陆仁眼神一斜,犀利的倪视着诺埃尔。
“哎,瞒不住嘛。”诺埃尔摊摊手,“不过妈也不打算管。”
“无所谓,遗都只是‘旅团’的进货点之一,今晚他们就要走了。”安西娅擦着酒杯,皱了皱眉。“不过越临近离开越嚣张,区区一个外来客真是有恃无恐。”
陆仁不懂这些,只是听到旅团要走让他结结实实松了口气。
“唔,好像胖了点。”诺埃尔捏了捏IV的脸颊,上瘾的把对方脸蛋揉圆搓扁,“脸色手感也好多了。”
“做什么呢。”陆仁去拍诺埃尔的手,诺埃尔往回一缩,手一扬掀落了IV的兜帽,一瞬间几道视线从街道的不同角落射来,刺得陆仁如芒刺在背,下意识把IV护在怀里,用身体挡住各种意味的目光。
安西娅眼疾手扯住兜帽,帮IV重新带起,狠狠敲了诺埃尔一拳。
斜对面旅团的铺子有人晃动下,挎着长剑向这边走来 ,IV沉默的低下头往陆仁怀里站了站,尽力把自己藏起来。安西眯起眼,打开柜台的门,把陆仁和小半精灵拽进来,手搭到剑柄上,嘴角微微翘着。男人的脚步顿了下,最终还是笔直像这边走来。
“就知道添乱。”安西瞄了诺埃尔一眼,男孩比个鬼脸,跑远自己去玩了。
“绀色头发,银白眼眸,真是少见的样貌啊,像我一个曾经走丢的弟子。”男人说。
“老四,你认识他吗?”陆仁问。IV从善如流的摇头。
“老四?”
“我们是兄弟 ,他排行老四 。”
“哦。”男人饶有兴趣的看着IV,“兄弟。”
“也不是多罕见的外貌吧,比这更稀奇的在遗都可不少,先生可能认错了,这是我侄儿。”安西娅挡在男人和孩子之间,隔断了令人不快的视线,她声音热情洋溢,脸上笑眯眯的,眼神冷冰冰的,可陆仁从未有过哪刻觉得,这个女人像现在这般可靠温暖。
“也是,”男人释然的笑了笑,“我叫安德烈,在同一条街做生意这么久,天天在心里仰慕女士的容貌气质,还不知道您姓名。”
“安西娅•格伦威尔,不好意思,她名花有主了。”有人替安西娅回答,声音含笑,从背后搭上安德烈的肩。
安德烈猛地回身,下意识挥动小臂向上一击,想拨开对方手臂。
“哎呀。”对方有些仓促的向后退了几步,斯斯文文的脸上挂着吃惊,镜片后的眼睛露出些歉意,“不、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要紧。”放屁,你根本是故意的。安德烈在心怒骂,刚才和对方手臂短短一瞬间的相碰像是撞在了铁锤上,自己右手小臂裂开般翻腾着作痛,偏偏脸上还不能露出来。
“我叫法伊尔•雷诺,安西的丈夫。”男人向他伸出右手,“要喝一杯吗?自家酿的果酒,味道不错的。”
“安德烈,你们同行。”安德烈在心里把法伊尔骂了一万遍,勉力抬起灌铅般沉重的右手,被法伊尔紧紧握住,热情洋溢的甩来甩去,抽都抽不出来,仿佛能听见自己骨头咔嚓错位的声音,“黑晶石的那个格伦威尔和雷诺是……”
“那是安西的大哥和我三哥。”法伊尔不容分说招待对方,“很高兴认识你,喝杯酒吧!”
“20金。”安西娅倒了小小一杯,笑眯眯的坐地起价。安德烈僵硬的笑了笑,法伊尔也想笑,就听见安西捏着嗓子喊了句甜腻腻的“老公~”,尾音愉悦的转了几圈。
法伊尔的笑容迅速风化崩裂,在店里帮忙的阿妮塔打了个寒颤,默默收拾好餐具退入后厨。
“好酒。”安德烈木然的说,“不打扰两位享天伦之乐了。”
抽身而退。
安西娅冷哼一声。
这家人越来越可怕了。陆仁想。
“诺埃尔呢?”法伊尔进了屋,轻轻拥抱安西娅,只有这时候女子脸上的笑容才会完全收起来,面无表情的斜眼看向一边,一副冷淡的不行的样子。
其实她不过是不晓得摆出什么表情合适,她和法伊尔打小就认识,小时候自己还缠着他哥哥哥哥的叫过,长大了也最爱欺负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法伊尔,最后理所应当的嫁给对方。结婚时他们受到各方的热烈祝福,自己兄长庆幸妹妹总算嫁出去了,法伊尔的哥哥庆幸弟弟大功告成,其他人纷纷激动的不能自抑——终于有人把这无法无天的女魔头收了,往后的日子总会好过点了吧?
安西娅也蛮喜欢法伊尔的,不过一直郁闷自己莫名其妙栽在对方手里,心里哼哼唧唧,始终有点别扭。
“出去玩了。”安西娅低声说,拍了拍法伊尔的背,后者得寸进尺亲上去,陆仁抬手捂住IV眼睛。
“怎么了?”IV好奇的去掰陆仁手指。
“别看,会长针眼的。”陆仁推开门,把钱放在桌上,拿了几颗糖和果子,想了想又带走两瓶酒,拜谢离去。
“哎!酒钱不够,下次记得带来!”奸商的心让安西挣扎着把这句话说完。
“我替他付。”法伊尔把钱拍到桌上,“这种时候能不能别想这些了。”
陆仁走得越发快了。
陆仁去驿站把陆鹰寄养在这的烈血马领了出来,带着IV像偏僻处行去,黑马和孩子渐渐远离了遗都。
“糖好吃吗?”
“唔。”IV含着糖球点下头,“我们去哪?”
“你喜欢树林吗?精灵不是都喜欢那个。”
“还好。”
“那我们就去树林。”
陆仁让马小跑起来,人烟越来越少,最后只有一座石头房孤零零立在远处,周围星星点点的绿色在一片黄沙里格外显眼。
陆仁把马拴在院墙外,学着沙狼一声嚎叫,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IV瞪大眼看屋子里走出个比自己还显幼小的男孩,皮肤白皙,头发是深深的蓝色,瘦瘦弱弱,有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生得……十分漂亮。
唐宵无声的弯了下嘴角,就算是笑着和二人打过招呼了。
“老四,这是唐宵。”陆仁介绍,“这是老四,还没名字。”
“女孩子?”IV指着唐宵问 。
“男孩子。”
“男孩子?”唐宵指着IV问。
“……女孩子。”
唐宵把IV放进来 ,任她在林间走来走去观察那些绿色,陆仁隔着院墙把分好的包裹递给他。“这些给你,水果和糖,无聊的时候吃点东西消遣,还有这个……”陆仁掏出那瓶酒,“你家有杯子吗?”
唐宵回屋给陆仁翻出两个,酒香在空气里弥散开,他耸耸鼻子,有点不适的偏偏头。
“尝尝?”
唐宵不停摇头。
“我又不会害你。”
“不好闻。”唐宵说。
“好喝就行啦。”陆仁硬塞进他手里,唐宵皱着眉抿了口,眨了下眼,“你喜欢这个吗?”
“嗯?这个叫酒,酒有很多种,你喝的是果酒。”陆仁摆摆手,他还拿了瓶白酒,给阿龙索带的,“不喜欢,爸说酒令智昏,不过我觉得你天天闷在这个石头屋里,什么都该尝尝。最好你能出来,我带你去遗都,什么都见见。”
“不了,乐行不让……外面很危险吗 ?”
“也很有趣。”陆仁坐下来,和唐宵隔着堵墙背靠背,IV扒在那口井边向里看。
“老四,别掉下去!”陆仁喊。
“里面有另一个我。”IV回过头来。
“那不废……当然吗,水有倒影啊。”
“井里那么黑,她看得清?”唐宵问。
“可能吧,精灵视力不是都很好吗?”
“喔。”唐宵就不再问,“你要是不喜欢这种饮品,可以留下给我吗?”
“可以啊,送你了。”陆仁完全没有未成年不得饮酒的观念。
天色渐渐暗下来,阴云笼罩了天空,树叶飒飒扇动起来,石子从街上滚过,马儿不安的嘶鸣一声。陆仁望向天边,极远处一道更深的灰线横亘在沙漠与浅灰的天空间。
“雨要来了。”陆仁唿哨一声,IV向他跑来,“我回去了。”
他和唐宵告别,驱马向遗都奔去,将未至的暴雨甩在身后,唐宵看着两人一马渐渐行远,最后变成天地间一个小小的点,向着风沙尽头的城市缓缓移动。
「四 - 火连城」
陆仁到家时,阿龙索正坐在桌前,桌子上放着封信,阿龙索拍拍手,招呼他。
“这是?”
“萨米尔留下的信。”
陆仁展开那被揉皱过得纸,萨米尔写了好几个开头,又狂躁的划掉了,最后只留下寥寥几字。
“露露我走了,今天我姨来遗都接我,是精灵那边的亲族。
“以后再回[划掉]不知道回不回来。
“天涯海角[划掉]……在哪都是[划掉]……永远[划掉]
“哎烦死了!!!我们是兄弟!一直是!不准笑我肉麻!!
“萨米尔 留”
下面还有一行潦草的小字。
“对了,提前一天祝你生日快乐。”
陆仁把短短几句话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始终觉得这是个恶劣的玩笑,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的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堵着,不是很浓烈却又缓慢发酵。他有点茫然,不知作何反应,反倒显得很冷静。
“他们顶着暴雨去了?”陆仁问。
“嗯。”
陆仁一跃而起,推开门冲向院子里,呼啸而来的大风吹得他迷住眼,雨云已经很接近了,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走。”阿龙索拉着他跨上马,一抖缰绳。“哈!”
“老四好好在家待着,别乱跑!”
烈血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鬃毛在风中烈烈甩动。
少年催马,绝尘而去。
阿龙索一路向北追踪 ,铅灰色的阴云携推山之势连城压来,人马在它下面就像随时会被碾碎的危卵,雨点开始稀稀疏疏的落下,可阿龙索不在乎,他纵马驰聘时有种无往不前的气势,仿佛单骑冲阵的大将,摧枯拉朽,无视一切。
两人一路追到无首之丘,那是沙漠中一片突兀的岩石带。
从最高处俯瞰,整片石群就如同一只俯卧在此死去的龙,血肉化沙,硬骨为石,身躯大的不可思议,脖颈高高扬起,只是没有头颅。本该有龙首望天的地方仿佛被硬生生斩断了,与地面落差足有百米。
此刻他们就正顺着龙脊向上,奔向那处突兀的断崖。阿龙索在崖前吁的收缰,烈血马不安的踢踏着,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眯起眼看向远方。
“看!”雨点越来越大,击打在岩石上,整个世界都充斥着落雨声,滚雷断断续续响起,阿龙索大吼着伸出手去,指向尽头一排缓缓前行的黑点,“精灵的车队。”
陆仁跳下马,远远目送自己的小兄弟越行越远,这是他生命里第一次经历别离,熟悉的东西从生活里生生剥离的感觉只让他感到胸膛里有什么要炸开了,他大吼起来。
雷声在天边炸开,滚滚而来。
“叫吧,喊吧!让世界都听见你的声音啊!不可沉默,抵抗的姿态大于一切!”阿龙索也大吼起来,“保持愤怒,不要甘心!生日快乐,小畜牲!快长大吧!”
阿龙索趴下探出半个身去在岩石边缘摸来摸去,咔一声从石缝捞出把足有四尺的长刀来,刀柄刀锷刀镡都刻有火焰银与风纹装饰,配有皮鞘,从鞘里露出的小半截刀身在泛着暗暗的青光。
“送你的生日礼物。”阿龙索骄傲的仰起头,“这是‘风火连城’,一把附着了风和火法术的刀,不过风的力量已经快没有了,估计再用几次,或者再放几个月,就要消失了。”
“你从哪弄来的?”陆仁拾起它,挥了几下:“着不了火。”
“我爸给我的,不过我很少用。等你长大,就知道怎么让他点燃了。”阿龙索说,“回家吧。”
“你爸?”
“那条龙。”
“怎么到现在还开这种玩笑。”
阿龙索笑了笑,把陆仁拽上马,拨转马头,一夹马腹。
“驾!”
逐云而来,乘风而去。
“老四,饿了吗?”陆仁把马拴好,看向屋里。
没人应声。门开着,灯没亮,黑漆漆的。
“老四?”陆仁屋里屋外找了遍,其实不用找,如果IV在,早就吱声了。他心里发慌,有种不安的感觉。这种天气,又已经入夜,实在想不出IV能去哪。
“别喊了,明显不在。”阿龙索把毛巾往床上一扔,“得嘞,刚擦干身子,白忙活了。走吧,去诺埃尔那里问问。”
诺埃尔家的店面紧紧关着门,阿龙索急促的敲着门。
“诺埃尔,诺埃尔!诺……”
门吱呀一声开了,屋子里的光线搂出来,阿妮塔站在门口。
“IV不见了?”她脸色不太好看。
阿龙索愣了愣,他知道这家人消息灵通,可没想到灵通到这个地步。
“诺埃尔说的。”阿妮塔说,“他说他看见旅团的人带走了IV。”
“啊?诺埃尔呢?”
“在诊所。”
“诊所?”
“被人打了,额前被人敲了一棍子,腹部一刀,左肩一刀。”正是当日诺埃尔射中旅团三人的位置。“危险也不危险,醒不醒得来全看造化。”阿妮塔咬着牙笑起来,“还知道顾忌黑晶石,不敢痛下杀手。”
“这么说,我今天在街上晃悠的时候,也有几个人来找我麻烦。”阿龙索露出恍然的表情,一捶掌,“原来是旅团的。”
陆仁有些懵。
“你爸妈……那对雌雄双煞呢?”
“寻仇去了。”
“两个人?”
“不,黑晶石内雷诺家和格伦威尔家的所有人。”陆仁才发现阿妮塔腰间挎剑,穿着方便活动的短裤和靴子,一身要出门的样子,“虽然仓促,但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筹谋已久的报复啊”
“犯我同胞,血十倍还,命百倍偿!”阿妮塔眼神发寒,“我们家的小畜牲,也是他人能碰的?!”
她关上门走进雨中,陆仁想起来狐狸这种生物,是很护短又记仇的。
“旅团在哪里!”阿龙索大声喊,“我和陆仁去找IV。”
“西面废墟,马上启程。”少女的声音渐渐消失。
遗都很大,实际住人的地方却很少,更多地方荒无人烟,比如西面成片成片的废墟。
安德烈驾车在坑洼不平的巷道间狂奔,他们分了小半人绊住身后穷追不舍黑晶石,对方的反扑比他想象的还要疯狂。不过无所谓了,旅团就要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到这个气候恶劣的城市。
“Where do we belong, where did we go wrong.”
前方传来歌声,蹩脚又走调,夹杂着哨声,歌者的嗓音在男孩与男人之间。
安德烈眯起眼,远处的黑暗里驶来一骑,黑马从夜色中剥离,上面坐着两个孩子。
“我们从属何方?我们于何处误入歧途?”小一点的那个说。
陆仁在疾驰中跃下马背,一个前滚翻站起来,紧紧追在马后。
黑曜石让两个孩子来阻拦旅团?安德烈满腹狐疑。
“If there's nothing here, why are we still here?”
“如果这里一无所有,我们为何要停留于此?”
一声唿哨从某辆车的车厢里传来,得到回应的陆仁突得加速,渐渐超过马头,几乎要在雨中冻结的血液重新流动,渐渐变暖起来。
孩子向车队奔来,越来越近,直到接近第一辆马车,安德烈拔剑,陆仁又一次发力,像影子般穿过了剑锋,扳住背道而驰的马车,借力一跃,鹞子翻身似的腾落,稳稳踩在上车顶。漆黑的眼睛在夜里映出一丝残光,像刀子一样。
“装货的车子!看好他!”安德烈吼。
“喝!”阿龙索在马背上立起,凌空一跃,如山的气势拔地而起,向安得烈压来,承受了阿龙索起跳的烈血马前膝一跪,很快又抖擞精神躲进了废墟。
安得烈举剑,阿龙索也举刀,风火连城泛着青光出鞘,马嘶刀鸣的声音压过了落雨。
“Leave it by its pain, leave it all alone.”
阿龙索仍然轻轻哼着歌,随意回应着安得烈的劈斩,他抽空挑断一处处马套,稳稳站在即将失控的马车上。陆仁拿着父亲给自己的刀,将想要爬上车顶的人一个个挑翻,落到货车车辕上。
“随着它的痛苦,离它远去,从此孤单一人。”陆仁嘴唇飞快的分合,念着阿龙索的歌,萨米尔在时,他们常常听那个五音不全的半精灵弹唱。陆仁一下又一下用刀柄敲击着铁锁,最后他用脚狂踹木门。
“老四!”他喊,“你在里面吗?”
“在!”IV回答。
安得烈忽然发出一声怒吼,陆仁回头,那架马车向前倾覆,隆隆的在地上翻滚,马套被阿龙索挨个挑断,车上的两人各自落地,安然无恙。
陆仁最后一脚把门踹开,一道道目光落在身上,他头皮发麻,伸出的手哆嗦了下。
“别……别看着我。”陆仁握住IV的手,把他拉出来,两侧有人纵马赶上。
视线依然密集而沉默,那些孩子的视线压得他喘不上气,心脏越跳越快,像要爆炸。
“陆仁后面!”IV大叫一声,陆仁回头,铁刀当头劈下,他往车厢里一躲,打个呼哨,斜刺里冲出一匹黑马 ,碗口大的蹄子踏碎积水,长嘶着一头撞翻右侧的人马。
“快快快!走!”阿龙索抽身后撤,“陆仁你在干什么!赶紧走啊!”
“……那剩下这些人。”陆仁迟钝的回头。
“婆妈!”阿龙索怒骂,“你还管剩下的,你想害死我们吗!”
利箭破空而来,阿龙索往前扑倒躲开这一击,追在后面的敌人围上来,面带铁甲的人排众而出,手执长弓。他开弓搭箭,瞄准黑马,第二箭射出。
“走吧。”阿龙索挥刀斩破裂风袭来的箭矢,面无表情,“我在这,谁也过不去,谁也追不上你。有黑晶石在,他们无法留在遗都 ,过了这一夜,我们就安全了。”
铁面无言的收起了弓箭,提起长枪驱马向前,安德烈安安静静退到他身后。
陆仁抱着IV,驭马离去。
阿龙索返身挑翻两个想要追上的人,刀进刀出,干脆利落。
“谁还敢走!”他喝道。
「五 • 偏航」
萨米尔往南看去,遗都已经不见了,可他还是忍不频频回首。
“想回去?”女性精灵问他。
“没。”萨米尔摇头,靠在行李上轻轻哼歌。
他在遗都的时候常常唱这首歌,一唱阿龙索就要捂着耳朵叫他闭嘴。
“这趟旅行会很长。”精灵说,“你不一定能再回来。”
“无所谓。”萨米尔说,“我不会迷路”
“Keep the door ajar when I'm coming home.”他唱。
当我回家,请为我留半扇门。
「六 - 得仁」
今天遗都的夜晚很安静,废墟里空无一人,金铁交鸣的声音消失了,陆仁可以听见烈血马粗重的喘息声,也可以听见自己如擂鼓的心跳。
他骑着马在暴雨狂奔,血液却一寸寸凉下来。
“吁!!!”他猛地扯住缰绳,跳下马背。
“老四你骑着先回家,回诺埃尔家!”陆仁飞快地奔跑起来,IV看着孩子不停向前,握着长刀越过那些碎石瓦砾,越过废墟,越过了残垣断壁和街口,背影消失黑夜里。
“阿龙索!”陆仁大叫。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做丢下兄弟的事!”
“来了也好,来了就好好看着。”阿龙索身前横七竖八躺着一地没了呼吸的人,铁面和他的马仍静静的立在原地,“我教你成人。”
“什么?”
“其实今天是我生日,比你早一天。”阿龙索笑笑,“今天我十五岁,成人了。”
“心里没有火焰,刀是不会跟你一起点燃烧的。”他说,紧握住风火连城,长刀的刀尖抖动一下,簌的冒出一缕火焰,在风雨里跃动,始终不肯熄灭,顺着刀身一点一点向上蔓延,阿龙索怒喝一声,狂风平地而起,火焰嚣张的摇摆,吞噬了整个刀身,他举着刀就像举着火把,流炎逆风烧上手臂,却留不下一丝痕迹。
“不可沉默,抵抗的姿态大于一切。”
阿龙索说,然后怒吼。火光映亮他的脸颊,少年浓眉怒目扫视旷野,红褐色的眸子越发明亮。骑士铁面后的眼睛红的像血,那是死的颜色,肃杀可怖。
“We never had enough, we never had enough.”他们都轻轻哼着。
我们得到的永远不够,我们总是在缺失。
“不要甘心,保持愤怒。”
铁面甩动缰绳,骑而驰突,奋疾如飞!枪颈上骷髅装饰发出尖叫般刺耳的风声。阿龙索横刀侧身,一手抵住刀背,枪锋擦着刀刃掠过,震得他牙齿科科作响。枪势过去,风火连城向后一荡,铁面甩过枪尾,拍开砍向手臂的长刀。
围成一群的敌人一拥而上,阿龙索反手一刀砍在铁面的马屁股上 ,趁坐骑受惊迎着人潮冲去!连城上的火焰熄灭,所有人眼前一暗,阿龙索在黑暗中疾走狂舞,青色的刀光明灭,像是一轮轮新月在人群间绽开。
“我高歌而来,也当猖狂而去!”阿龙索放声长笑,“还有谁,还有谁!”
铁面调转马头冲来,仅仅十二步的距离就调整好坐骑步伐,阿龙索收刀折身而返,踏碎风雨,仿佛大鹫般跃起,跃过战马,跃过铁面头顶,骑士的目光和他在空中碰撞,仿佛看到了死亡。
阿龙索凌空拔刀!连城上吹起的风托他在空中停滞更长的时间,他借着腰力扭身,斩向对方脖颈!
铁面回身一枪,枪风暴烈浑雄,尖啸声刺耳欲裂,正中少年胸膛!血液从阿龙索胸口喷薄而出,长刀上的火焰突然炸开,蒙住铁面视线,他眯开眼,看到对手咬着牙关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boom!”阿龙索嘴唇轻碰。
不可视的风刃刺向铁面胸膛,阿龙索从空中跌落下来,摔在地上不停咳嗽,每一声都带出一滩血液。长刀上古老的风纹消失不见,青光暗淡,星星点点的光芒碎屑在空气中无声弥散,像是有实体般片片碎裂,附着在连城上的风魔法终于完全失落了。
铁面摸摸胸口,将碎裂的护心镜扔在地上。安德烈提刀向少年刺来,阿龙索睁眼瞪向他,凶光毕露,完全看不出命将去矣。
“阿龙索……阿龙索!”陆仁怒吼着冲过来,摧枯拉朽斩断安德烈的武器,铁面长枪一甩,荡开少年索命的长刀,兵器落地,阿龙索将连城丢给他,叱声一喝!
“握紧你的刀!”
“记得!”陆仁矮身从马下穿过,探手去抓铁面扫来的长枪 ,有股暴烈的力量从掌心传来,手臂都要撕裂。他被拉着划过一个半弧,鞋子和地面擦出火花,血从指缝流下。陆仁低低咆哮,最后放声嘶吼。
他一手握刀,一手攥紧枪颈,铁面忽然舞不动枪了,有股沉稳的力量死死钳制住了他,这力道越来越躁动,最后砰然炸裂!长枪脱手而出。
“给……我……停!”陆仁扬手扔掉长枪,漆黑的眸子在磅礴大雨中猛然点亮。
连城大火冲天而起,未能点燃的火种终于在他眼底灼烧起来。
他侧身送出长刀,将半个刀身埋入铁面胸膛,长枪从空中落下,风流过骷髅的声音像尖啸像鬼哭,枪头扎在地上,嗡的颤抖着。
“声音聒噪。”陆仁抽出刀来,振血。
“眼神……可恶。”铁面终于说话了,他捂着胸口,声音嘶哑难听,血红色的眸子目不转睛盯着陆仁,最后缓缓眨了下,拨转马头消失在人群后面。
阿龙索卧在地面,陆仁不敢回头去看,他害怕自己看过去阿龙索却仍然闭着眼,他嘴唇发抖,却仍挺直脊梁。
“还有……还有谁!”他问。
一声炸雷响起!强光照在他脸上,孩子闭上眼,又睁开,长刀一抖,凛凛指着前方,厉声喝问!
“还有谁!”
“没了。”铁面的声音断断续续湮没在雷声里,“为人成人,求仁得仁;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陆仁眼里落下泪来,他保持着抗争的姿态,直到旅团所有人消失在视线里。
小畜牲在这一天长大,燃起自己的火焰,成了一个人。
「结 - 成人」
“仿佛有的人生来就要战斗,就要反抗这世上一切,无论结果如何,无论意义何在,抗争的姿态大过一切。”
心怀不安的,四处流浪,像候鸟一样。
心怀迷茫的,寡言辣手,像野狼一样。
心怀诡计的,嬉笑无常,像狐狸一样。
心怀骄傲的,至死方休,像龙一样。
空无一物的,无词可表。
像人一样。
资料:
“风火连城。”
一柄刀,长四尺,重量不详,刀柄刀锷刀镡都刻有火焰银装饰,配有皮鞘,刀身在光下微微泛青。附着在上面的风魔法已经在岁月里失落,标识也随之消失,后更名烽火连城/连城火。
+展开
没时间了没时间了没时间了!
随便写写。争分夺秒冲回家十分钟发一下。
有什么bug周末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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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三十秒倒数后,站在光柱之中的众人很快陷入片刻半梦半醒般眩晕,再睁开眼时,已是阳光、海浪,群鸥阵阵长鸣,一派南国风光的好景色。
——假如他们不是悬浮在半空中的话,这幅美景会更容易让人有心情去欣赏。
「保护罩时间一过就会掉下去吗……」四处张望着寻找落脚点,却只看到漫无边际海面跟遥远几粒小岛踪迹的队员们倒也没有太多意外,只是最聒噪的那几人吐槽了几句,其余人更多地是交换若有所思的表情,主神坑爹不是一次两次,早已习惯了那颗光球及其下属三名NPC的无下限,此时的情况也并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最令人不适应的不过是节奏。
最开始的几场片子都是快节奏、短时间,难免让人应接不暇;但自孤堡惊魂开始却一下转成持久战,魔戒更是长达一年之多,过于漫长的恐怖片让所有人回到主神空间都有恍如隔世的错觉,短短十天休息剔去训练后根本不够看,就像习惯了双休日之后突然来个两月连轴无休的作息,心情堪比遭遇大规模补课袭击的高三应考生。
而在先前那场漫长的征途中,对于大部分人都是头次的大规模战争简单粗暴地刷洗了一遍不少队员三观,跟另一支小队的摩擦、碰撞更是再次将这个轮回世界的冰冷现实翻出来,赤裸裸地暴露在他们面前。
变强、再变强,否则只有死亡一途。
过于直接,过于无情。
但又过于理所当然并合情合理,令人无可奈何。
「哎,有两个新人诶?」一面打量斟酌所处情况,也有人注意到了在一圈人中间尚未苏醒的两个陌生面孔,进入恐怖片以来还没说过话的罗逸突然噗嗤一声,招来好几个视线的同时,也露出诡异笑容,让站在旁边的Sparrow疑惑地看过去。
没有解释突如其来的失笑是为什么,年轻医生只是走上去,蹲下,跟着貌似熟稔地朝率先醒来的一人招了招手:「嗨,学长,好久不见。」
被打了招呼的人像大梦初醒,只睁着眼静静地盯着他看,倒是Raincad忍不住出言吐槽:「又一个认识的?哎哟我去这还有完没完了,合着这里不是无限恐怖变无限熟人企划啦?咱还能好好玩耍不?」
「你闭嘴三分钟就可以。」一边Moriar拐了他一肘,半是好笑地敷衍,「也没见有你认识的人,是不是进来之前都被你烦死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我这是在向偶像致敬,」魔戒相处一年下来,大男孩的嘴瓢愈发长进也愈发没边没际,「黄少天你造不,超高校级的垃圾话达人……」
「得了吧你,跟肖重都一个德行天天叨唠那小说,真是王八配绿豆。」Moriar翻了个白眼,试图用新学的俗语表达自己天天被基佬闪瞎狗眼的心情。
另一头第二对基佬组合中的一方已经跟新人聊上了天,被罗逸一把拉起身的青年视线在脚下海面停留许久,才不确信地缓慢开口:「……阿逸?」
「是的。」罗逸笑眯眯,背着手转了一圈将对方介绍给其他人,「三夏学长,法医来的,技术很好的唷。」
「咳。」看起来很斯文的马尾青年推了推眼镜,「程桐夏,家里排行第三所以他们都这么叫……请问这里是?」他视线绕了一圈,停留在Javier身上许久,眉头挑起来像在思考什么,跟着迟疑地转向旁边的司柠茶。
「真巧,上次我们也有个法医,他死了。」诺布在旁边凉凉地接了一句。
这回轮到Javier清了清嗓子:「别欺负新人……等另外一位也醒了我们再一起解释吧。」后半句是对着程桐夏讲的,跟着他也一愣,上下扫视了下这个看起来有些许眼熟的人,「……你是程桐夏?『那个』程桐夏?」
「……是。」
沉默片刻,程桐夏点点头,神情有些意外,「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遇见,Ryan警官……之前还想跟你碰个面,到美国才听说你也失踪了。」
「哇,这位来头挺大啊,跟队长也认识?」Raincad找到了更大的吐槽点,来回看着两人满脸写满求八卦,Javier苦笑:「还不止呢,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瞟了眼一边似乎刻意保持距离的司柠茶,无奈地耸耸肩,「程跟茶是Twitter好友吧,也算是认识的。」
「这……」肖重惊叹地张大嘴,「好粗壮的三条大腿啊,新人你有福了。」
程桐夏似乎有些尴尬,不过还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姑且算是默认了Javier的说法。
另一名当事人看了眼Javier又飞快地把视线移开,没有接话只是走上前跟程桐夏寒暄了两句,让美国人只能干笑两声。
「另一个呢?」对新人的身份没什么意见,陆仁只是将视线转向远点的地方正自己爬起来的另一人,皱起眉,「是我的错觉吗?怎么觉得这家伙长得有点眼熟……」
他把视线转向诺布寻求认同,后者不负重望地白了他一眼。
「我觉着长得挺像那个谁……医生,是吧?」Fire笑了笑,远一点还缀在程桐夏旁边的罗逸闻声也笑了下,没说什么,倒是揉着后脑勺的新人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抬头就对上了年轻医生的视线,愣了半秒不到,就气势汹汹地攘开旁边几个人冲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这是新人扬起拳头时的第一句话。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这是罗逸被揪住领子前回应的话。
跟着一头雾水的其他人就看见两人莫名扭打起来,面面相觑了片刻,才有人小声说:「这也是认识的啊……」
「……看着像。」已经看出两人除了一个黑发一个白发以外面容、身形都相仿,Javier犹豫着是否要上去阻止,在医师忙里抽闲抬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时还是停住脚步,另一头Sparrow表情看不出什么起伏,但相熟的人都感受到他周身有种不快情绪在沉积。
争执不过三两下工夫,新人已经被罗逸利落地反扭了手臂,牙齿磨得吱嘎响地挣扎,「放开!」
「是你先挑事的。」罗逸的声音不冷不热,有点凉凉的调侃在里头,「大庭广众下啊罗安,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呢。」
「闭嘴!臭小子,你先放开我!」
「好啊你不闹我就放。」
「……阿逸,」看得目瞪口呆的一圈人中间,反而是同样新人的程桐夏率先出了声,扫了眼旁边比起被惊吓更接近看好戏模样的众人才叫住罗逸,「大家都退一步,和气点说话吧。」似乎也看出两人间容貌的相似,他顿了下,「你们……?」
「嘿学长我可是正当防卫,大家都能作证噢。」罗逸嬉皮笑脸地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姿势,被他扭着的青年顺势挣脱出来,才要转身再一拳揍上去,陆仁一把抓住他上臂:「得了,我们没那么多时间闹了。」
他敲敲防护罩,两名新人像是这才注意到他们正悬浮在半空一般露出了程度不等的惊讶表情,Javier顺势示意罗逸说明情况。
「路过的混蛋,不用理他,随他自生自灭就好。」年轻医师如此解说道。
「你……!」青年又要发火,被陆仁在手肘敲了下,一脸扭曲地捂着胳膊半弯下腰,其余人啧啧摇头,一看就知道佣兵大概本来想抓对方肩头,身高差导致操作不方便才退而其次。
「好了,你们都别闹了。」Javier苦笑,进恐怖片差不多过了八九分钟了、有一半都浪费在这名新人身上,眼见保护罩就要消失,他们还没来得及解说一下现状、顺便考虑如何脱离现在这个场面。
很快地情况说明后,从仍然嘴里骂骂咧咧的新人口中终于挖出姓名是罗安、是罗逸的双生兄长与一名厨师的情报,在大部分人都对此人前景不太看好的同时,透明护罩终于像水浸过的糯米纸般剥落。
风声嗖嗖,失去落脚点的一队人迅速向下坠落。
在有飞行能力的数人张开翅膀并拉住队友同时,不断接近的海面上也映出了一道黑影。
——是鲨鱼。
+展开
法伊尔 雷诺视角
一– 淡黑
1.淡黑-远行
“这次远航是我送你的礼物。”
十分钟前,埃格伯特勾着我的肩膀,露出狡黠的笑容。
艾格伯特 雷诺,我的三哥,雷诺家的继承人,在半月前邀请我——他唯一的弟弟参与这次远航假期,一同被邀请的还有与我的学生安西娅。启程后,他在归于自己私人财产的游轮上,为我和安西娅分了一个可怜的单人间作为两人的居住地。艾格伯特说适当小一点的房间容易促进感情。
这[哔——]算是什么破礼物?
“只有一张床,要把握住机会呀。”艾格伯特语重心长,“是男人就强硬点!”
在我的记忆里,这些事也就发生在十分钟之前。
但事实上到底过了多久,我已经无法确定了。
“Fire Reno,高中教师。”我摸着眼镜的骨架,慢吞吞的观察四周,斟酌用词“英国人,特长是移动射击和快速射击。”
现在眼前有14个人、若干马匹和一只巨大的白虎,算上我和安西娅,一共16人。
人群明显分为两拨,其中12人似乎彼此相熟,而包括我在内的四人则被成为“新人”,尚被排斥在外。一行人位于一座雪山上。但既没有寒风也没有低温,雪花也落不进来,在不远处就无声无息的融化了,细小的水流勾勒出一个半圆形的透明护罩。
“教师?教师的特长怎么会是射击?”明显是中国人的少年啰嗦起来,“上课丢粉笔头练出来的吗?不是吧,这不该是天朝老师的种族技能吗”
“姓雷诺,是做军火生意的那个雷诺家吧,C&M;公司就是他们家的产业,我们一般都叫他们‘草原鹞鹰’。”穿着开襟道服的矮个娃娃脸回答他,我多注意了他几眼。
“我替‘罐头’与他们打过几次交道。老当家的大儿子二儿子都在十几岁的时候夭折了,他自己也在一场大火灾里离世。好在三子天赋异禀,不论是从才能还是从性格上来说都可堪大任。这几年……锐意进取,有几分要和老公司一较高下的势头。”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下,像是要斟酌什么一般,“幼子不成气候,只做了个教师而已。”
“不才。”我笑着点点头,不以为忤。反正这都是事实,我也很喜欢现在的工作。毕竟和处在叛逆期的少年少女斗智斗勇,心态从来不会老化……我开玩笑的。
“我正是那个不成器的幼子,好在兄长关照我,日子过得还算舒心。长发和显年轻的脸,又是罐头信任的人,‘火之歌’陆仁,也听哥哥提起过。”我说完后,两声冷哼同时传来,一声冷到底,一声则显得玩味,后者正来源与安西娅。我悄悄扯了她一下。
“小姐对我有什么意见吗?”那名佣兵偏头看过来,我觉得他没有直接用“你”来称呼安西娅已经非常客气了。
“没有,只是从这家伙嘴里听到夸一个人,觉得很有趣罢了。”安西娅眯起眼有礼又和善的笑起来,我却从里面看到狐狸似的狡黠。那种仿佛永远抱持着“hum——”的、似懂非懂、且探且行、始终警惕着、不确定的观察态度。
“不过是一个纨绔而已,他说的话就是金子啊。”Raincad嘟嘟囔囔。
“就算纨绔也是有钱的纨绔。”安西抿着嘴角微笑,表情已经隐隐露出了护短的趋势。我怎么看出来的?其实挺简单的。反正,只有她能欺负我就是了。
Raincad像是被一击会心似的捂着胸口摇晃两下,安西的表情明显缓和下来。对方的动作摆明了刚才并不是挤兑,而是无心之槽。
“我是 Anthea Grenville,安西娅 格伦威尔。”
说到这,那名冷哼过的男性斜眼看过来,带着疑惑和惊讶。他也是新人之一,看上去很不好相处,资深者们介绍过情况后,他就陷入了一种沉默的焦躁。
“念高中,法伊尔的学生。”安西冲我扬扬下巴,“如果你们说的情况属实,那我在此处有用的特长只有击剑和骑马。你们有细剑吗,短剑也可以。”她毫不客气说。
“这个给你。妖精突刺剑,对恶灵特效,有一定几率触发的睡眠魔法,几率大概有5%。”
说话的是那名佣兵,他手上凭空出现一柄武器,黑色革鞘,尖端包裹着白色的皮毛。安西接来抽开,仔细的观察。
虽说冠以突刺剑的名字,这却实实在在是一柄意大利细剑。双刃,两侧各有一道血槽,除了剑握处有一块发黄的乳白色,通体发银色。直径五毫米的弯曲金属丝缠绕着形成护手,表面光泽,反射着雪地上的光。
少女满意的点点头。
“容我多嘴。”Raincad冲一个身材高大的美国男人虚按双手,据说他是这个队伍的队长。对方捏了捏鼻梁,冲他摆摆手,示意随你去吧。
“普通家庭的女孩会学剑术吗?”
“会啊,我就是。”
安西坦然的胡说八道。
Raincad还不死心的想说什么,被Ryan制止了。
“Lai,我们又不是查户口的。”他说,“剩下两位新人也介绍下自己吧。”
“Kiefer,Black list公司的佣兵,代号是氷锐。”冷哼男说。
哦……我和安西都看过去,Kiefer也看向我们。大家都露出了同一个表情,我露出被学生称赞“和善温暖令人安心”的笑容;Kiefer的笑容僵硬,冷酷的表情没能完全收好,我相信他没有恶意,只是来不及藏起尴尬就是了;安西则是保持了一贯促狭玩味的狐狸笑容,不过我和她几乎日日相处,一下就看穿了她眼底同样的尴尬。
“什么?冰锐?你是矿泉水吗?”Raincad说。
“又是个佣兵?”Ryan禁不住笑了,“陆,是你的熟人吗?”
“不是。”佣兵说,“黑名单和罐头的关系很不融洽,我们没什么交集。硬要说的话,他们让罐头损失了好几单生意。”佣兵说,“其实只是对方单方面的敌意而已,说到底,‘罐头’本质上还是个中介公司,不存在完全相对的利益。‘狼头’退任‘牧狼人’后,对方也就是群不成气候的散兵游勇了。”
“我这么不成气候的佣兵,还能被人所知也是深感荣幸。”Kiefer反唇相讥。
要我说,火之歌并没有讥讽的意思,只是尽心尽责把自己所知告诉队伍。Kiefer的反应太激烈了。
不过火之歌竟然没有成为队长,这件事令我十分意外。而看队长和整个队伍的气氛,又对他倚重,这就更令我在意。
“碰巧而已,罐头第一次让你们铩羽而归,是我带的队。你们太针对罐头了,老板拍着桌子硬要叫铁火盛宴给你个教训,我也没办法啊。我和你们上一任牧狼人关系还不错呢。”火之歌露出兴趣乏乏的表情,很累似的歪过头,“本来那段时间我可是该休假的。”
“罐头?”Kiefer眯起眼,露出临近爆发时的危险表情,“原來是耍火的那群人,我说怎么就这么眼熟,上一次还真是感谢你们。礼尚往来的道理,就算区区佣兵也还是懂得的,回礼我想你也是期待很久了吧。”
呜啊,一心在找事。
“区区佣兵不要把所有我们也算进去。要是让我的队员若知道和你这种人相提并论,也会被膈应的很厉害。”陆仁似乎很厌烦,“一点不期待你能送出什么好东西。”
“敬请期待。”Kiefer只是一笑。
陆仁没再理他,背过身去对着无人的地方呲了呲牙。另两位新人也简短的介绍了自己。一名法医,男性,东方人。一名护工,女性,美国人。
“先把衣服换了吧。”司柠茶拿出几件十分具有中土特色的衣服,递向安西,“这些在主神空间都用材料改造过了,会自己调节温度,一会防护罩没了,你们也不会会冻得很难过。”
我接过来在指尖捻了捻,很普通舒服的棉布触感。重量适当,不会太重也不会轻到没有实感。
换好衣服后防护罩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什么主神还蛮人性化的。风雪扑面而来,我不得不眯起眼来看路。大部分人围上了防风面巾。当然也有例外,比如火之歌仍然穿着那身半袖开襟道服,雪花在他一米外就化成水打落在地上。
相对换了完全克制冰雪的火焰能力的他,其他人的能力在密集的雪幕下显得不那么真切,我实在分辨不出来。
“现在我们来理顺一下。”诺布说,她骑在白虎背上,白色的呵气从围巾缝隙间漏出来,迅速的被狂风撕裂。即使在这种环境下,她的声音依旧很平稳。
“这场魔戒,十六人难度。任务,协助索伦复活,成功获得3000点。杀死一名护戒使者获得1000点。支线任务,去往卢恩及其他地区替索伦征兵,成功获得奖励点3000,个属性能量石一堆。尚未发现支线若干。禁止对剧情人物使用科技。”
Ryan施展了一个扩音术,少女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除此之外,队伍沉默着行进。
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忧心忡忡又消沉?
“为什么我们会是魔多方……”有人说。
魔多方怎么了?
“因为你们在上一场得到了强烈的罪恶感。”诺布平静的说,她摁了摁手表,中土世界的地图投影出来,少女仔细看着,“那种东西根本是多余的。不过还不算坏,从原著来看索伦占有绝对优势,我们只要打通几处关节就够了。”
“亚特兰南洲队已于同一时间和我们到达影片,这一点上说我们应该实力相仿。但是他们却分在了按理说较弱的护戒方……这点等接触后再做整理。”
“诺布,我们能不能……和他们……”
“不要说那些可笑的话了。”她打断了司柠茶的话,坚定地反驳回去,“轮回小队相遇,大多不死不休。抱着这种软弱的心态,你想死吗?”
司柠茶咬着嘴唇,为难的沉默下去。走在队伍前方的陆仁回过头来,对诺布比了个手势。
“别说那么难听。”他说,“会觉得难过是人之常情,毕竟正常人不会喜欢当反派。”
喔,原来这个阵营十分善恶的。我觉得有点好笑,连安西娅和Kiefer都咧咧嘴,露出了无声的嘲讽。
“我们现在要去哪?”我问。
“去高山隘口附近,那儿离我们不远。从那里,我们分头行动。”
回答我的是诺布,这个年轻的精神病人在队伍里担当着重要角色,似乎是智囊的类型。之所以不叫她女大学生,是因为她的表现实在不像一个学生。
“征兵支线非做不可,这个时候甘道夫也应该从夏尔出发赶往艾辛格了。”她滑动着地图,沉吟很久。“我和陆仁去艾辛格和萨鲁曼进行接触,也只有从萨鲁曼那才能和索伦交流,希望能找机会把艾辛格的兵力化为我们自己所用,萨鲁曼的藏物应该也有不少我们用得上的东西。最好的结果是能把甘道夫直接击杀在巫师塔。这种勾心斗角的事除了我应该没有人能也没有人愿意去做了吧。”
Ryan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在听到最后一句话后最终闭上了嘴。
“你和陆多加小心。”他说。
“不必多虑。只有野心家才能和野心家对话,只有阴谋家才能和阴谋家交锋。”黑发少女咬着牙根露出了快意的表情,“这种暗流汹涌的机会,可不多得啊。”
毫无障碍的说着杀人计划,替邪恶魔王为虎作伥。我再次审视起这个小姑娘。
“你在看什么。”安西撞了我一下,我紧紧抓住岩壁,才没有摔出陡峭的小路。
“不,什么也没有。”我立刻回答。
“罪树,你和Kiefer、格伦威尔、雷诺去卢恩征兵。”诺布没有注意到这边,或者她根本不在意,“其它地区的兵种暂时放弃,我们人手不够。Ryan带着主要战力组成大部队埋伏在瑞文戴尔以西,在河边可能会和亚特兰南州队有一次交锋,对方的战力不会分散太多,最大可能是派出几人前往艾辛格追回甘道夫,所以你们多留心。这次的目标是协助戒灵斩杀弗罗多。”
“之所以让你们四个去征兵。第一,按照我给你们路线行进,不要节外生枝,罪树可以帮你们解决大部分问题。第二,Kiefer有一定训兵经验。第三,给你们武器后多少都有了自卫能力。我不想浪费战力,还想压榨剩余劳动力。”
说的真直白……
“最后,关于不能对剧情人物使用科技这一点。”诺布关掉地图,说,“究竟是怎么样呢?”
究竟怎样是怎样?我没听懂。
“什么算是科技呢。”她抽出一支箭,向着远处射了出去,火焰立马燃烧起来,“普通的火焰能不能对敌人造成伤害?如果能,铝热剂箭矢是否能对敌人造成伤害?如果不能,那它燃起的火焰能不能?如果能,铝热剂算不算科技?”
“我从高处丢出一块石子能不能对下方产生伤害?能的话,我把这块石子抬高再抬高,抬到一万米,两万米,甚至更高,精准的投掷出去,能不能对敌人造成伤害?如果能,Sparrow的天罚是不是也可以造成伤害?”
所有人都看着她。
“我们需要一个地方测试。”她说这句话时,大地都震动起来。
是的,这不是错觉,大地真的在动。空中传来沉闷的吼叫,应该是某种巨型生物的声音。我们身处的山道突然剧烈晃动,飞起来向前推进了一大截。
没错……飞起来了。这一块山体的底端没有和大地相连,所有人都趴下来,紧紧抱住能抱的山石。
“是石巨人。”诺布仍然十分冷静,至于这是她的本性,还是因为被火之歌拉着所以完全不担心会掉下去,就不得而知了。后者的手完全变成了爪子,牢牢抓在岩壁上。
“是一次支线,击败两只石巨人,杀死一只获得2000点。”Ryan说。
我抬起头努力看出去,猛烈的风雪遮住了视线,石巨人的吼声犹如滚滚风雷从迷蒙的天空传来。他们从附近的山上随手抓来巨石,互相投掷出去。
简直高山仰止。已经出鞘的意大利细剑被安西唰的一声收回去。
“我打不过。根本造不成伤害。”她坦然的说,“交给你们了,资深者。”
最后两只巨人分别被司柠茶和raincad从体内炸开,结束了这场战斗,两人都分别带回了一个产生护罩的石头小球。
“这是类似马宝之类的东西吗……”raincad说。
“噫。”司柠茶嫌弃的把石头塞给raincad,“你不要说这么恶心。”
“你已经信了……”
“好了,分头吧。”诺布对所有人说,“罪树,你们一直往东,天黑之前就能到达隘口。顺着我给你地图去卢恩吧。”
她翻身骑上白虎,陆仁拉过自己的马,据说是某个神话里影子组成的马,在某部日本小说里甚至变成了机车。
两个人什么话都没留下,向着艾辛格的方向疾驰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里。其他人也和我们进行了简单的道别,留下了两匹乌云踏雪。这种据说很擅长长途奔袭和在冰天雪地生活的马匹。
我摸了摸马颈,翻身上去,拉过了安西。Kiefer和罪树共乘一匹,两人看起来都很不自在。
天渐渐晴朗起来,到达高山隘口时风雪已经完全停了。我向东方看去,厚重的云层一点一点裂开,天空打开缝隙,并迅速的向着西方推进。阳光从远处稀薄的云层间投落下来,突然感觉前路漫漫。
安西牵动缰绳,坐下马匹嘶鸣一声,四蹄碎碎踩踏着积雪转身。我看向来路,阴沉的云层涌动,雾气还没散去,脚印已经被雪掩盖。
“……走吧。”我夹了下马腹,不再回头,缓缓向着遥远的目的地走去。
脚下大地向着无限远的地方延伸,终于,踏上了一次不知是否能找到归路的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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