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第一场
场景:四周太黑了,只有聊胜于无的烛火勉强照亮桌面的边缘。对面的主人只看清了面具下的半张脸。她浅笑着,温温柔柔。
求助者:那么,你愿意帮我吗?
主人:自然,我的朋友。
求助者(放下酒杯):虽然我们也有好久不见,但现在就先说……
两人和声: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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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菅原挂掉和同事的视频通话后伸了个懒腰,无精打采地半挂在落地窗边沿。电视中的主持人一挥手,肉眼不可见的三原色点紧密排序,最后在屏幕上组成了最近逐渐降低的犯罪率报告图。
机器管家绕着她飞了好几圈,金属手臂一会儿拉拉衣角一会儿又拽拽头发,菅原又打了个哈欠八百年没睡觉的模样说,“我知道,要吃药对吧?”
亲眼“见到”她吞下药片后小管家电子眼眯成大大的笑脸,原地蹦跳了几下才走开。
“到底谁才是主人啊……”菅原嘟嘟囔囔转过身拉开窗帘,午后两点的日光透过窗户宣泄而下,照亮了整个室内。瞬间她决定过会再去享用自己管家准备的下午茶。
但她没来及过去,就接到了一份入室申请。光屏上男子的面容和记忆中差了不少,大概岁月带来的磨砺在对方身上格外明显。事实上如果不是旁边有来者的名字,菅原大概会认不出对方是谁。
“好久不见。”菅原手中的玻璃杯和光线恰好形成一道折射找到来着的脸上,佐伯军一介不适地眯起眼睛,但手中的主宰者平稳地指着菅原千羽,不带丝毫动摇。他旁边那位女士眼中担忧又怀疑的目光也一同投注到菅原身上,菅原试图让自己露出吃惊的表情,那一定非常成功,因为她确实不知道有什么能让一位执行官举着主宰者对准自己这位无辜市民。这模样让那位监视官——菅原这么猜测——的动摇更加明显了。
【犯罪指数,63点,非执行对象。】
监视官小姐在一旁坚定地压下了佐伯军一介的手,对菅原笑了笑,“冒昧打搅了,菅原小姐,请您配合我们工作去一趟公安局好吗?”
“这是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问一下大概会有多长时间吗?”
“非常抱歉,我们也说不准……”
“那么我只能希望公安局的伙食有多改善了。”大概是菅原的合作让对方稍微放松了一点,但佐伯仍是那一副紧绷绷的模样,仿佛随时都会开枪放倒她一般——虽然她知道自己的犯罪指数还远没到能被主宰者制裁的程度。
“当年我对此可是记忆犹新呐。”
/
结果两个多小时后菅原就被千鹤送出了公安局门口,剩下的一系成员们聚在办公室里半晌没说话。
“就这么放她走了吗?”二宫坐姿不正地坐在椅子上不满地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线索,怎么看那个菅原千羽都有问题吧。”
“对方的色相只是偏高而已,原因也已经被证实属实,你还要逼着对方严刑招供不成。”中慈马隆严肃地反驳,“而且她的态度也一直很配合,就算我们查到对方曾和死者有过接触也没有其他证据证明什么。”
“佐伯也什么都不做。”二宫完全无视中慈马的声音扭头,“明明查到那个演员后你是最积极的那个人。”
汐见举手响应批(ba)斗(gua),“上次我看到佐伯前辈在看戏剧视频,是菅原演过的。”
“哈?!原来佐伯你是她的Fan吗?!”
“不是。”佐伯终于愿意搭理喋喋不休的二宫,“那是和我过去一个案子有关的人。”
“诶?是凶手吗?!”
“不是。”佐伯军一介熄灭了手里的烟,站起身。
“是受害者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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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坐在书房,拿出了宗教以外所有类型的书籍。
摊开书,封面以外,全是密密麻麻的字迹——那是菅原的日记。
她手里仍然是那本《我亲爱的甜橙树》,而里面当然也不是若泽·毛罗·德瓦斯康塞洛的作品。
“不要死啊,洋介……”
【只要你停止喜欢一个人,他就会在你心里慢慢死去。】
——若泽·毛罗·德瓦斯康塞洛,《我亲爱的甜橙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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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碎片②
选择:解决眼前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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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第三场
场景:狮子跳过火圈,熊熊燃烧的火焰掠过末端的鬃毛,抖过一次,又消失。
帐篷顶端洒下金色粉末,落到无人观看的舞台下。
唯一的观众鼓起了掌。
退出vr后女人去洗了把脸,水滴从颔尖滴到水池边上,眼神也水雾朦胧的。机器管家飞到她肩膀上,弹出一个不太妙的数据。
68点,如果不是及时从vr领域中退出,也许现在就不是这种能悠闲洗脸的时候了。
她看着有些纠结地凝视不算清澈的颜色叹气,“要不要把角色揣摩停一下……”后续夹杂了几句无意义的嘟囔,混进了水声里。菅原的脸色看上去糟透了,而她自己的重点却放在其他地方。
这样下去,不得不去去见那位搔首弄姿的心理医生的时间要提前了。她想。反正离排练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老实说现在每天闲得都要发狂。
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如此积极地投身演技练习中去。
弹了下小管家的额头,她走到流理台自主完成了她的午餐。尽管女人熬夜后的精神萎靡不振濒临极限,但她体内的每个细胞无一例外都叫嚣着不愿休息。
于是菅原决定把下午的时间贡献给自己的书房,走进她已经有一阵没去的房间。那里并不大,三面墙壁都是书柜,一直触到天花板,再加上一个茶几和沙发就已经没有放下其他东西的余地了。人站在没有窗户的室内在明晃晃的灯光下仍然显得有些压抑,不过这纯属于她的个人癖好。
菅原摩挲着指关节,另一只随意手抽出了一本书:《圣经·旧约》。
她皱着眉头把这本宗教著作塞回去,又抽出了相邻的另一本——若泽·毛罗·德瓦斯康塞洛斯,《我亲爱的甜橙树》。
这一次菅原满意了,然后把自己缩进舒适的布艺小沙发里看起来。
她的姿势不那么雅观,整个人半蜷缩着,牙齿掐得嘴唇轻微发白,一副烦躁不安的表情却强迫自己耐心看下去。
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片刻后就像是抛下了什么,菅原站了起来——书掉落在木地板上,女人赤脚踩在沙发上高举手臂,手环撞击间发出叮叮哐哐的响声,在无人的小房间放声疾呼:
“有时候在思念之中,好象又回到了小时候,你常常送我电影明星的小照片或弹珠。是你教会了我生命的温柔。我亲爱的葡仔,今天换成我送出小照片和弹珠,因为没有温柔的生命并不美好。有时候,我在温柔中感到快乐;有时候,更多时候却非如此……”
瞬间,亢奋非常的身体在她的意识海里嘶哑鸣叫了很长一声,再往后,她像断了线的木偶狼狈地摔在沙发上。
菅原用最后的力气垂下手摸到地上的书。她没有理会,又一会儿,终于摸到了地板上的开关。
按下按钮后头顶的灯应声而熄,在黑暗中闭上眼,她很快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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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碎片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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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第二场
场景:爱丽丝的房间里,桌子和茶具都飘在空中。
没有房顶。天上是半圆的月亮。
两个人面对着面,白兔子请他的客人入座了。
兔子:让我来当提问者吧,我要问你,看你怎么作答。
客人:就照你说的。
兔子:先评价一下你自己如何?
客人(点头):要说可悲,但却也没什么不好。
兔子:那么这个社会呢?
客人:当然是可笑的,但却也没什么不好。
兔子:就这样写吗?
客人(拉住旁边飘过的茶杯喝了一口):你们都知道,我是不会撒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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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的最初,菅原是一无所知的。
作为演员,她的饮食必须节制,早餐往往仅是一杯纯净水和纯天然的水果。尽管有些奢侈,反正她的经济实力负担起来毫无压力。出生于西比亚正式统治早期的菅原始终对纯天然食物在心理上抱有好感。
这么说未免太不知好歹,但从大学制度被废除后着实菅原难受了一阵子。她儿时就梦想着能进最好的影视学院学习,眼睁睁看着昔日梦想化为废墟,自然是不免遗憾加不知所措的。
后来闲聊时提及这份让她有些介怀的决定,藤井洋介开导她放开过去,人们拥有的是长长久久的未来。尚年轻的女子点头,两人眼中如出一辙是对在系统治理下满含希望与期待。
菅原坐在化妆镜前端视自己,风采尚存的容颜是她安身立命的资本,笑意不及眼底的瞳孔中感情却看不真切。
她一边摸着下巴自嘲底是老了,一边熟练地画上淡妆,拎包出门。
千代田区到武藏野不过半小时,菅原预约好的医生看上去早已等候多时,简单的问答之后对方确定了她最近心理状况属于优良,接下来就是短暂的闲聊时间。
“今天你们看上去很忙。”她随口提起今天刚进医院见到的那副兵荒马乱的情形,“是什么新的传染病吗?”
“也算吧,超级燕麦过敏,感染源还不清楚。”医生小姐头也不抬刷刷写着药单,她瞥了眼分量满意的发现短时间内不必担心缺货了,“说不定是什么恐怖活动呢,这年头变态越发多了,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多不满。”
“是啊,往后看一百年,现在已经很幸福了……”菅原神游一般地附和,回忆相关的专业知识,但没学过这方面的东西果然有些困难,只记住新闻里提及的只言片语,“超级燕麦过敏……不是极少数人群吗?”
“谁知道怎么回事。”医生看上去颇为苦恼地一挥手,“一夜之间这个病就烂大街了,真见鬼。”
“那我可不敢耽搁你了。”虽然菅原知道对方根本不负责这方面的疾病,仍抓住借口款款起身,“下个月再来叨扰。”
医生小姐自然一副乐得清闲的表情,撕下开药单塞进菅原手中,满不在乎地同她作别。
猜测地点:裕台场【国际】、千代田区【权力】、八王子市【交通、矫正措施】、新宿涩谷 【人流、贸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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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第一场
场景:漆黑的森林里,树枝像魔鬼的爪。
只有一个人来回踱步。她手中的怀表指向四点。
旅人(摆弄怀表):现在我也不知道这是哪了。我肯定是白天,但看看这周围吧,黎明前的午夜也不会比这里更黑了。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更没有星星,只是黑着的、黑着的、黑着的世界。
(停下脚步)
旅人:说出来也没人会信的,这里曾是我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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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你们所干的事,都只是为了一个刚愎自用、残忍狂暴的人;他像所有的世人一样,只知道自己的利益,一点不是对你们存着什么好意。”舞台上光线不强,女人的脸隐在层层叠叠的黑纱下,半只金色的眸子随着她刚刚好能带起裙边弧度的步伐露出一会又再次遮掩,但大部分时候都只能看到她鲜红饱满的唇。
“他将要藐视命运,唾斥死生,超越一切的情理,排弃一切的疑虑,执着他的不可能的希望;你们都知道自信是人类最大的仇敌。”
在Sibyl System管理着社会每个角落的如今仍能坚持下来的剧院已寥寥无几,即使是曾被推上神坛的《麦克白》如今听说过的人也不多了。
科学的进步似乎不可避免的伴随着人类的倒退。
菅原千羽瞥了眼下方的观众席,还能想起自己第一次站在舞台中心时的场景。在那场演出中,“赫卡忒”抓住的不仅是蝾螈青蛙与蟒蛇煮成的药,还是人们的心。无论往下还是向上看去,都是惊艳、沉迷的眼神,和现下重叠起来并无二致。
她所求的只是这样的眼神:还有人坐在观众席,还有人能读懂这部戏,那么演员们曾经的疲惫和劳神就是有价值的。
“最后一场也结束了,还有点舍不得啊。”
“有个长假还不好?”菅原千羽接过道具师递过来的茶水调侃,“团长听见了肯定很乐意给你加班加点。”
“这个就饶了我吧~”
年轻的道具师穿上大红的短外套,下半身是薄薄的黑色打底裤和短裙,看上去充满小年轻的活力。千羽已经取消了投影装置,繁琐华丽的投影服装消失后里面还有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她将自己裹进银灰色的风衣,又把半张脸小心地埋进仿动物毛的狐狸围脖里笑了笑。
对于便利的投影衣服她自然不排斥,但还是实际存在的衣物更能给她安心感。
“都快下雪的天你们还能这么穿,真是不服老也不行。”
“哇——菅原老师别膈应我们。”麦克白的演员走过来夸张地挥舞着手臂,不正经得很,“快给我拍张照,回家给我家那群一天到晚只晓得看小黄片的笨蛋侄子们看看什么叫真女神。”
“都快奔四的人哪听得了你这么夸。还有啊,少说荤话,色相浑浊看你往哪儿哭去。”
和同事们作别后千羽在街道稍作停留,广场大银幕上政府的高层正高谈阔论着。具体在说什么她没有认真听,有时倒也佩服他们能面不改色说出这些话来,连演员都要自叹弗如的演技。
政治家喋喋不休的夸夸其谈继续了一段时间,而后又换成了不知什么国家的战乱场面。
此时千羽已经离家很近了。
当她推开房门的同一秒,庆祝新年的盛大烟花盖过了枪炮的轰鸣。
千羽休假时不常去别墅区,而是有个不过六十平方的小宅。推门就能看见敞开的立柜里是一大推实体的衣服。布艺沙发上面丢着座式电话,插电电视下方是老式的针式留声机和装黑胶唱片的盒子。再往下还有散落一地的戏剧碟片。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在如今已经十分稀缺的东西——比如满满一柜纸质书。它们让这里看上去就像个被刻意摆成家居状态的怀旧博物馆。
“Happy new year,洋介。”
她对整座房子里最有现代气息的电子相框露出温柔的笑脸。
“新的一年希望你那里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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