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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學的大腿上躺著吃晚餐是怎樣一種體驗?
這就是我現在正在經歷的事情。我斜躺在八尾的大腿上,看著他展示商品似的打開保溫飯盒。飯盒的內容物非常豪華,米飯上撒了茜紅色的魚鬆,飯還熱騰騰的,能看到香氣從飯盒裡蒸騰而上,四散在空氣中,這麼放著實在是很可惜;另外幾個小盒子裡裝著胡蘿蔔炒牛蒡、雞蛋卷還有章魚香腸。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環境令人放鬆的關係,還是菜品質量很高的緣故,光是看著就很有食慾。
我慵懶地看著八尾夾起來其中一塊雞蛋卷。
“淺井將軍,啊——”
原來是時代劇設定嗎。我在內心吐槽道,不過還是張開嘴,一邊說著“啊——”一邊等八尾餵給我吃。
雞蛋煎得恰到好處,甜鹹也很合口味。
“是伯母做的嗎?”我看著現在做女僕打扮的八尾,發現他不僅是女裝,更在頭上戴了貓耳飾品。
“不是,是人家做的喵!怎麼樣,淺井將軍,味道不錯吧?”八尾輕輕地推了推我的肩膀,我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我趕忙奉承道:“非常好吃!八尾大人!”
“呼呼喵,淺井將軍真是識相。”八尾似乎是非常滿意我的表現,又夾了一口胡蘿蔔炒牛蒡。我順從地張開嘴大快朵頤,連連稱讚八尾的廚藝。章魚香腸也煎得很好,雖然是簡單的料理,但是吃起來卻帶給人幸福的感受。
吃飽之後,我和八尾坐在咖啡桌旁休息。
“淺井君要回家了嗎?”
“嗯,是該回去了。”我懶散地回答著。我把自己帶來的東西收拾了一下,付了喝茶吃點心的錢(八尾再三說不用,不過我還是找清楚錢後放到了收銀機上)。向八尾道別之後就坐上回家的列車。還有一周就要開學了,不知為何我卻過得不緊不慢,絲毫沒有什麼緊張,或許這就是全身心墮落為差生的證明。我哼著歌從車站回到家之後,看到母親坐在飯桌前不知在做些什麼。
“媽媽不開大燈嗎?這樣太暗了?”我說著把客廳的大燈打開,母親聽到我的話,好像這才意識到有我這個人的存在似的盯了過來。
“為什麼這麼晚回來?”母親的語氣雖然出奇地冷靜,我卻已經能感覺到她要發怒的前兆,或許這就是身為孩子養成的嗅覺。
“啊,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我一不小心在同學家裡面睡著了,所以晚回來了一點,非常抱歉。”面對母親那蘊藏著怒火的話語,我只好從實招來,但卻不知為何似乎觸痛了母親的神經。她不再掩飾自己的憤怒,徑直向我走了過來。
“要出去的事情也沒有和我說,夜不歸宿又是什麼意思!到底要墮落到什麼地步你才開心!”
墮落麼,或許吧。我看著母親漲紅的雙眼,沉默地承受著對方的怒火。
“怎麼會這樣?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孩子!到底是什麼事情給你偷懶的理由?為什麼別人家的孩子都這麼努力,你卻完全不行呢!是你父親去世的原因嗎?可別人都是更發憤圖強啊!怎麼我和他偏偏會有你這樣的兒子!”
母親兀自繼續說了下去,我並沒有接話,也無從接起。
“怎麼會這樣,以前明明是個好孩子啊……好孩子……”
母親泛紅的眼睛只讓我覺得不知所措。
我想安慰她,便從餐桌上拿了幾張面巾紙遞給她,但母親並沒有領情,而是抽噎著離開了客廳。我呆呆矗立在客廳裡,直到聽到從自己的房間裡傳來一陣陣物品被扔到地上的聲音。
我循聲趕到自己的房間裡,看到母親正坐在被丟得一地的書本上,把那些和課業無關的閒書一本本撕開,其中有我和八尾一起在書店買的那幾本。
我只是看著她做這件事。
母親的雙肩在顫抖,嘴裡不停小聲地念叨著什麼,我知道那是刻意說給我聽的。等她的動作慢了下來之後,我知道她是消氣了。
“滿意了嗎?”
母親緩緩地從被撕得看不出樣子的書本上抬起頭來,在我的注視下跌跌撞撞地離開了房間。
我該生氣嗎?
或許我該生氣吧,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因為母親說得有幾分道理,又或者是因為生氣這件事本身很消耗能量,我心中並沒有絲毫難受的感情。我在收拾過一片狼藉的房間後,整理出倖免於難的書本,再簡單地做了下掃除。
因為和八尾相處帶來的愉快心情早已被母親突如其來的情緒沖刷得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是在胸口壓不下、理不清的粘稠感情。
我想做出點什麼,好打消那種感覺,於是試著躺在床上試著入睡。這個萬用的方法這一次卻沒有成功,我又試著把之前收藏的CD拿出來聽,卻也沒有得到很好的效果,歌曲並不能撫平人心,反而讓我因為歌詞的韻律更加的煩躁。書是暫時不想看了,那只能讓我想起來母親發怒的事。
我試著讓自己忙碌起來,但沒有成功。試著做了一點作業,臨到快要做完,又覺得還是睡覺比較好。但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最終也沒能使自己安穩下來。
出去走走吧。我為自己披上外套,離開了家。家裡很安靜,給我一種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家的錯覺。母親不知道是在還是不在,或許是出去喝酒了吧,主臥室似乎也很安靜。我給桌子上留了張便條,就拿著手機和錢包出門了。
夏夜很涼爽,或許是因為下過雨的關係,空氣中帶著新鮮的綠植香氣。因為已經很晚了,周圍也都是住宅區,並沒有什麼人在街上。我看了眼手機,現在的時間八尾應該已經睡了,所以我也就不打算發信息打擾他。不過,手機裡面多了一條未讀郵件。可能是垃圾郵件吧,我知道八尾只會發給我line消息。
我打開郵箱查看了那封郵件,隨後發現是同班的織田發來的。
“我打算在開學前召集你還有另外幾人,願意在下週一到糸田町的薩莉亞去嗎?我很期待哦,具體時間就定在午餐時間好了。”
不知道她又擅自決定了什麼事。我沒什麼興趣,也懶得再回復對方,於是把手機揣到口袋裡繼續在夜晚的住宅區散步。
我就這麼在公寓周圍來回走了幾條街,散步有著能夠紓解人心情的作用,只是走了一會兒,我的心情就好了起來,剩下的事情全部當做是陶冶性情的愛好來做了。我想起太宰治所寫的新哈姆雷特,在那本小說裡,哈姆雷特的父親曾經說過散步的重要性。或許我確實應該養成這個習慣沒錯。這麼思索著,我穿過無聲寂靜的街道。
因為是在深夜,加上身處住宅區,我也就不需要顧及紅綠燈的問題,自由地在街道上穿行。或許當人回歸到一個人的狀態時,也就不需要遵守律法了。魯濱遜能夠在荒島上獨身一人維持文明,對在東京夜晚的街道上隨意闖紅燈的我來說簡直是偉大的天方夜譚。
就這麼胡思亂想著,我來到平時坐車時的車站。就連七十一便利店都已經關門了,看來現在確實是很晚了。我在車站旁的長椅上坐了一會兒,最後決定原路返回。這時,一直擱置在口袋裡面的電話響了。
是織田打來的,雖然因為惰性,我不想接這通電話,但現在卻因為在外面散步,卻沒有理由不接,我只好按下了撥通鍵。
從電話那頭傳來了充滿朝氣的女聲,不用想也知道是織田那傢伙。
“喂!淺井,看到我的郵件沒有!”
“……沒有看到。”我回答道,她這樣沒來由地熱情讓我有點煩躁。
“那就現在去看吧!看完了和我說一下要不要來,但是一定要來哦!這個計劃沒有你可是行不通的!”
這個人的字典裡面是不是沒有委婉和拒絕兩個詞啊,我腹誹,不過還是在隔了一會兒之後回答了對方:“看到了,我哪天有空,但是那家薩莉亞在哪裡,具體的時間呢?每個人的午飯點可不一樣啊。”
“啊……!出車站就能看到,具體的時間嘛,我沒有想!”織田十分自信地回答了我的質問,讓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剩下的幾個同學不知道淺井你有沒有記住他們的名字,都是我們F班的成員,分別是佐藤仁猶、名取香奈、沙耶還有神口耶英子。”
確實是對我來說有些耳熟的名字,不過老實說除了八尾,同班同學的名字我都記得不清楚。畢竟我對社交沒有什麼興趣,認識織田和八尾兩人還都是虧得他們倆的個性比我要來得更外向的福。
“不怎麼熟,你還是給我介紹一下吧,我可能對不上名字。”
“哦!這倒是沒有問題。”織田隨即答道,“那麼,你不對我這一次的目的有什麼問題嗎?”
啊,這倒是真的。
“你說說看吧,我會聽著的。”
“你看,新學期不是很快就要開始了嗎?我打算以新學期為起點,給F班的大家一個驚喜……也就是舉班參加測召戰爭,你看如何?”
雖然文月學院確實有測召戰爭的傳統,但實際上因為後果往往是差生更差,好學生更好,排位靠後的班級不敢去挑戰,排位在前的班級則沒有什麼理由去挑起測召戰爭,不如說是形同虛設的系統。在擁有這個設施的文月學院裡,唯一溢出的只有老師們對擇優教育的自信。
把好資源分給更好的學生,確實是公平的系統。
我歎了口氣。
“織田班長,你是想做什麼啊?”
“淺井不會有嗎,對自己所處的世界產生懷疑的時候?我對於文月學院的這個制度,或者說是這種風氣看得不爽很久了,你懂吧……?”織田並無絲毫遮掩,只是稍稍停頓了一下,“我覺得如果是淺井的話,應該能明白我的這種感覺吧。”
我想起在暑期補習時我曾經詢問月見老師而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了。
“我想我能明白,那麼你繼續介紹一下你的這個計劃吧。”
“先從成績比較好的同學開始,然後一鼓作氣把全班的成績都要提升上去,我就是想讓他們看看自己的厲害。在班裡先製造出來差距,讓大家明白自己的潛能,再一起進步。”
“嗯,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嗎,這不是和文月學院的制度差不多,只是規模變小了而已。”
“才不一樣呢。實驗的嬰兒要是在被驚嚇的時候看到老鼠,就會本能性地開始懼怕老鼠;我們孩子啊,要是被打敗的時候被懲罰,就會變得害怕失敗,於是,一旦養成了失敗的慣性之後,就會失去自信。”
我問織田:“這是你在哪裡讀來的?”
“逆轉監督哦,很不錯的漫畫,講足球教練的。你應該看看。”
搞什麼,原來是體育漫畫啊。
“幫你的忙倒是沒有問題,不過事先聲明,我現在的成績完全在差生的行列,上一年的成績是上一年的事情,可以吧?我週一的時候會去那家薩莉亞的,不過你得守時,不然我就會放棄了。”
“嗯嗯,中午十二點,週一糸田町的薩莉亞,要是我來遲的話就由我來請客,你可不要走。”織田在電話裡面這麼說著,沒等我回復就掛了電話。
真是不聽人說話的傢伙,不過,倒也說不上是煩人。
原本在打完電話之前我的心情就差不多得到了舒緩,在織田說給我那些事之後,更是沒有必要再留在街道上散步,我便快步回程。我回到家裡時,燈已經關了,我猜是母親打算睡覺了,我就把之前留的便條扔到垃圾桶裡。
我在看過手機上的信訊息之後,回到房間的床上躺下,因為睡得比平常要晚一些,我特地定了明天起床的鬧鐘。
做完這些事情之後,我鬆了口氣,看向臥室的窗外。
一輪明月照耀著夜空,我注視著那月亮,思索著關於月色之美的無稽之談,隨後陷入沉睡。
第二天起來時,時鐘指向十一點半。
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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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噹。
我推開厚重的木門,八尾緊跟在我身後,嫻熟地帶上了門開關。
“現在因為是暑假,客人多喵,在這邊脫鞋就好啦。”八尾說著指了指地板上鞋架,確實,上面已經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鞋子。一眼看過去,多半是女式鞋,但也有幾雙男性的皮鞋孤零零地放在上面。
“客人一般是女客嗎?”我問八尾。
八尾搖搖頭:“早上來的客人一般是女孩子喵,但也有很多男性客人一起來的時候喵。”
我和八尾挑了個角落裡的座位。在我們旁邊坐著的是幾個年級差不多的女子高中生,她們正非常開心地摸著一直薑黃色的貓,貓兒滿足地發出輕微的呼嚕聲。這裡的貓看起來都身材苗條,沒有那種被寵貓的老婦人餵出來的肥貓,而且看起來都很活潑。
我坐下來的時候,其中一隻米黃色的貓跑了過來。既然是過來了,那大概就是說明還是很喜歡我這裡吧。我為它騰出來了座位。茶要了兩杯,都是冒出滚滚浓雾的绿茶,點心是草莓蛋糕,桌子上立著“不要餵貓咪人類吃的食物哦!”的牌子。
雨已經停了,不過襪子還是濕的。八尾拿來了兩塊乾毛巾和熱水袋,遞給我其中一條。因為下了雨,室內並沒有開空調,但卻還是很涼爽。貓咪發出來像是暖呼呼的熱水袋似的的味道。我隨手把他抱過來,撫摸起來貓咪的後頸。八尾趴在桌子上,興致勃勃地吃著蛋糕,他好像很喜歡喝茶。
“這家店真的很舒服呢。”我看著茶葉在瓷杯中綻放開來。
“嗯喵!大家都脾氣都很好哦。”八尾不無自豪地應道,“店裡平常也會救助流浪的貓貓,不過流浪貓貓不會接客的喵!”
“這隻呢?叫什麼名字?”我指指懷中的貓兒,給八尾看貓金黃色的皮毛。
“玉子燒喵!”
“玉子燒啊。”我說著揉起來貓咪的肚皮,貓兒好像還算享受,不過,過了一會兒,它就從我懷裡掙扎起身,用毛茸茸的屁股衝著我了。
“淺井君的貓有照片嗎?”八尾好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又問道,草莓蛋糕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我向女服務生又要了一疊泡芙。這裡的服務生制服都是女僕裝,但並不是像秋葉原的店裡那種蓬鬆的短裙樣式,而是幾乎把鞋子都遮住的長裙,看起來非常古樸。
“沒有啊,我家不太喜歡拍照。”
“拍嘛拍嘛!給我看看好不好……!”八尾說著趴在桌子上起哄起來。不知道為什麼,我能想象八尾在家裡的樣子了。貓咪咖啡店非常的舒適,空調也開得恰到好處,和想象中的不同,要是習慣了這裡過於熱鬧的氣氛的話,說不定會喜歡上這裡。
“嗯,開學之後我給你看吧。而且不是之前說好了要去我家嗎?”我稍稍試著挑起來眉毛,好表達出來誇張過頭的困惑目光。
八尾張大眼睛,將身子微微前傾:“什麼時候說好的喵……!淺井君有空的話!我當然會去啦!”
八尾真的好可愛。
生出來這種念頭,我連自己都嚇了一跳。為什麼會這麼想?是因為八尾很像女孩子嗎?我是不是將青春期的私慾強加給友人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
八尾真的是很可愛的人,和我不一樣。不知道為什麼,我很難想象八尾會長大、變成大人的樣子。八尾會長鬍子嗎?性別感模糊的他,也會在未來長出來喉結嗎?會變得和那些糟糕的人一樣嗎?會變得和我一樣嗎?
想到那樣的可能性,我不禁覺得可怕。
“挑個我母親不在的時候吧。你有想玩的遊戲嗎?我們可以聯機。”我舉起茶杯喝了一口想強定心神。但是這種不安感卻被八尾捕捉到了,他慢悠悠地湊近,將手指搭在我的手上,好像想要安慰我似的囫圇摸著我的手。
八尾的手,原來這麼涼啊。
“唔嗯唔嗯……馬里奧喵?怪物獵人喵?音游喵?”八尾咕噥著問了下去,趴在桌子上喝著綠茶。
“到時候再決定就好了。這個泡芙真好吃,來一口。”我指了指碟子上的泡芙。八尾從茶杯上抬起頭,張開嘴等著我將泡芙放到他嘴裡。
“啊——”
“給,送到了。”
“收下啦!”八尾瞇著眼一口含住我餵給他的泡芙,大聲嚼了起來,看這幅可愛的姿態看起來也像貓一樣。我有點不好意思再看八尾,於是把恰好路過的玉子燒抓過來。貓兒的喉部發出呼嚕嚕的叫聲,似乎是不高興了。柔順的皮毛像液體一樣滑過我的指尖,掙扎著要從我懷裡出來,我猛地摟住貓兒的腰,好叫他不要溜出去。
玉子燒像是要從砧板上逃脫的魚一樣,在我懷裡有力地扭動著,小小的後腿蹬著我肚子。我抓住玉子燒的臀部,一手把他托起來,一手抱住他的肚子把玉子燒固定住,不讓他摔下去。但是玉子燒拼命地推開我的手。我不依不饒,仍然把玉子燒摟在懷裡。
突然,從手臂上傳來一陣辛辣的疼痛,我低下頭看去,看到玉子燒在我的小臂上留下來淺淺的幾道傷痕。
趁著這個機會,貓兒靈敏地溜出來,跳下了我的手臂。
“唔!……淺井君你沒事吧喵!”八尾從桌子那頭擠過來腦袋,查看我的傷口。傷口其實很淺,也只有幾道,並沒有撓出血。
“啊,沒事,傷口很淺。”我回答。
“非常對不起,對不起的喵。”八尾很抱歉地說著。其實我真的沒有感到痛,而且這起事故完全是因為我硬要抓貓過來才會發生這種事,他這幅樣子反而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沒事啦,也是我一心想著要摸玉子燒,並不是他的錯。貓兒不就是有這種習性嗎?”
“不是的啦……!玉子燒快過來的喵!”八尾說著不知道鑽到哪裡去了,過了一會兒,他抱著金黃色的玉子燒回到桌子前,“玉子燒要道歉的喵。”他說著坐下來,按住玉子燒的頭。金黃色的貓兒不耐煩地甩著尾巴,要把視線移開,卻被八尾輕輕地把頭按了下去。
我輕輕咳嗽一聲,好把笑聲憋回去。
八尾實在是太可愛了。
“不可以這樣對待客人的喵,要溫柔一點!客人來了要抱抱的話,就算不舒服也要忍耐哦!真的不喜歡的話,稍稍推辭一下就好了,不要對人家那麼差勁的喵!道歉!道歉啦!”
嫌疑人玉子燒死不悔改,別過臉去看向旁邊的茶几。八尾蹲下來,彈了彈玉子燒的額頭,又叫玉子燒下次要注意才鬆手。玉子燒喵的一聲叫著溜走了,留下我和八尾兩人對視著。
“真的很抱歉喵!我替那孩子道歉喵!”八尾說著垂下頭,他的小辮子都好像失去了活力,完全不像平常那樣晃來晃去。這幅樣子實在太可憐了,讓我更加不好意思起來。確實是因為我的過失,我才會被貓咪抓的,如果是我家裡的貓皇帝這麼做,我也完全不會怨他什麼。
說到底,貓也講究私人空間啊。
“真的沒什麼關係啦,我家的貓要是被這麼抱著也會覺得不舒服,肯定會抓我的。如果我是貓,被不認識的人這麼抱著,我大概也會不高興地咬對方一口呢。”不知怎麼回事,我反而對玉子燒起了些許同理心的情緒。八尾睜大眼睛,抿了抿嘴唇。
“那人家要摸淺井君呢喵?”
“給你摸。”
“哦!等一下哦!我去給你拿創口貼和酒精哦喵!”八尾又這麼跑得沒影了,留下我在原地守著一碟泡芙和兩杯茶。貓兒玉子燒在幾步之外,目露凶光,好像要叫我好看似的。
“對不起啦,我剛才也不是故意要強迫你的,只是稍稍有點慌亂而已。”我對著玉子燒說道,玉子燒絲毫沒有理會我的打算,掃著尾巴藏到了貓咪爬架的小窩裡,時不時還從被陰影遮蔽的支架後面悄悄看我一眼。
八尾拿著酒精、棉花還有創口貼來了。
“麻煩你還要把這些給我,我自己來就好了。”我起身把桌子稍稍整理出來一點能放上醫療用品的空間。
“不行不行,淺井君是客人喵。”八尾搖著頭,讓我把手伸出來,“在做好了消毒之後,最好還是去打個狂犬病疫苗什麼的喵。雖然咱們家的貓都有好好地打過針,但還是不能疏於預防喵!”
八尾輕柔地用沾過了酒精的棉花擦拭我的傷口,從傷口立刻處傳來沙沙的疼痛感。我回答道:“我會注意的。”
“感覺怎麼樣喵?很痛嗎喵?”八尾的頭髮刮到了我耳邊,感覺從那裡開始變得很癢。
心臟也是,茶喝太多了,跳得有點快。
終於,創口貼覆蓋了細小的傷口。其實完全不需要這種東西,我想著,看了眼八尾的腦袋。後者做好這些之後,又把東西收起來,踩著軟綿綿的步子走開了。
原來八尾走路是沒有聲音的啊。我迷迷糊糊地想著,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困。
八尾站在遠處,朝我招了招手:“淺井君還想做些什麼嗎喵?要不要我拿逗貓棒過來喵?”
“比起來那些……想睡覺。”我老實地回答道。
“是嗎?要睡嗎喵?晚安喵?”
我趴在桌子上,像把今天產生的雜亂念頭全部驅逐出去,卻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刻也沒法安心下來。無論換什麼姿勢都覺得不舒服,就這麼在桌子上磨磨蹭蹭來回換了幾種辦法趴著之後,我決定放棄在貓咪咖啡店睡覺的主意。
“睡不著嘛?”八尾從點心中抬起頭來。
八尾的嘴巴上沾了奶油,該不該告訴他呢?
“嗯,算是吧,可能是因為昨天睡太多了才會覺得睡不著,明明雨天是很容易就能入睡的好天氣。”
“要不要來睡人家的大腿喵!”八尾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這樣的話就會很舒服了吧。”
“不、不是……”“快來啦!”“可是……”八尾索性拉著我的手臂讓我躺在他大腿上。八尾的大腿意外的很柔軟,是不是因為他其實比看起來要結實的緣故呢?就在我想東想西的時候,八尾摸了摸我的髮根。
“睡吧喵。”
我沒有再去搭話,而是合眼假寐。八尾哼著小曲,似乎是玩起來手機了吧,能聽到微弱音量的小遊戲背景音樂。
“淺井君。”
“嗯?”我抓住他的手,等他說完這句話。
“我總覺得淺井君和一開始認識的時候變化好大啊喵。”八尾的小辮子掃到了我的額頭,“人家也不知道是不是錯了喵,但是感覺以前的淺井君是更加的……”
“更加的?”
“誒、誒,像慵懶的貓貓一樣,人家是這麼覺得的喵。”八尾說著笑了笑,“也不是說現在這樣不好啦喵,只是比起來那時候,變得更加的……唔喵?想不出來詞彙呢!”八尾掙開那隻被窩握住的右手,我聽到“咕”的一聲,大概是他在敲自己腦袋吧。
“沒有關係,慢慢來就好了。”不光是八尾,我也需要慢慢來。
“嗯嗯,那晚安啦。”八尾好像比起剛才心情輕鬆了不少,我感覺到他的身體整個放鬆了下來。同時,一股倦意也席捲上我的心頭。
“晚安。”我最後這麼說道,隨後沉入夢鄉當中。再度醒來時,我看到的是百葉窗外深藍色的天空,身下是柔軟的枕頭和一床薄薄的被褥。再一看墻上懸掛著的鐘錶已經是八點左右了。再不回去的話,母親大概會生氣吧,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卻不想去思考這件事。
“淺井君,醒來了嗎?”
“嗯,睡得很不錯。”我回答著,揉了揉眼睛,好確定自己並沒有看錯。
八尾換上了貓咪咖啡店的女僕裝,站在門口的地方等我。他好像完全沒有不好意思的樣子,只見,十分熟練地捲起來袖子,向我展示一份被便利店塑膠袋裹著的便當。便當盒是自家用的那種,應該是八尾他家自己做的吧。
“要吃晚飯嗎喵?”
“啊,要。”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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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啦?”我小聲問著八尾。
八尾一反常態,只是貼了過來。我還沒徹底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就緊緊地抱住了我。一時間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怎麼啦?”我稍稍低下頭看八尾,看到他的髮旋。真奇怪,明明不該是看人家髪旋的時候。
“……”八尾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盯著我看了一會兒,隨後跑開了。
我不知所措地看著他消失的方向,找個地方坐了下來。管理魚塘的婆婆和北原大叔已經在一旁烤起了魚,或許是為了給我留些“私人空間”吧,他們並沒有再向我搭話。這種“體貼”我已經習慣了,倒是八尾的反應有些嚇人。
應該沒事吧。我暗自思忖著。
老實說,事到如今,再怎麼傷感也早就走出去了,但是周圍人的反應卻總是讓我有種倒退回幾年前的錯覺。
明明早就結束了,早就結束了。我胡亂從地上揪起來草葉,將他們係在一起,再像小學生一樣左右互搏起來。沒過多久,草葉就斷了,正好斷在中間。也在這時,前額上多了毛茸茸的觸感。
看都不用看,是八尾吧。
“八尾……”我抬起頭來,視線卻被一個橙黃色的圓形物體佔據了。那東西暖呼呼地貼著我的臉,毛茸茸、略微粗糙的表面覆蓋了視線。這個小生物在佔領我的臉的時候,輕微地發出來呼嚕嚕的抱怨聲響,不過也沒有做過多的掙扎。
是、是貓。
“淺井君把頭埋進去!”八尾在上方大僧說道。
“……好……”我應著八尾的命令把臉放在貓上。貓很胖,軟呼呼的,被我們這麼一來一去折騰著,不一會兒就從八尾懷裡跳了下去,飛也似地逃走了,留下我和八尾在原地對視,“剛才那隻貓是……”
“那隻貓咪是從附近抓來的喵!”八尾得意地叉腰,好像宣佈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似的。啊,怪不得,不過能隨隨便便就把貓抓過來,八尾也很厲害啊。
“嗯……嗯……”我有些不清楚該說些什麼好了,“謝謝……”
“那個,淺井君,不開心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八尾說著低下頭去,又好像要偷看我的反應似的悄悄抬起來頭。作為回應,我摸了摸他的後腦勺,對方在我手裡猛地抖了一下,但卻只是驚愕地看著我。
“已經沒關係了,比起來和老爹一起釣魚,我更喜歡和你在一起的現在。現在我很開心,謝謝你。”我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說出來這句話,只是覺得要是不說清楚什麼,對方或許會誤會什麼……我注視著他的雙眼。
八尾睜大著眼睛看著我,他的信心又回到了臉上。看著這個樣子,我就放心下來了:“嗯!”
“……橘貓果然沒有瘦的。”
“人家只是豐滿喵!”八尾笑著推了推我。貓兒在幾米之外洋洋得意地看著我們,搖著尾巴逃走了。我和八尾相視一笑。
“喂!你們兩個!快點過來吃飯啦!”看魚池的婆婆向著我們這裡大聲喊道,我和八尾忙趕過去。魚已經烤得差不多了,空氣中瀰漫著魚肉熱騰騰的香氣。八尾和我幫忙分好食碟和餐具,并體驗性質地夾了幾塊碳放進烤爐。沉甸甸的炭塊掉入火紅的同伴裡,立刻就發出來噼里啪啦的聲響。
“好熱啦……!”雖然這麼說著,八尾卻笑著在用扇子扇動火爐。婆婆給我們每人一隻用竹枝串起來的烤魚,能看出來特地給八尾的那份撒上了孜然粉。北原好像也恢復了之前愉快的心情,現在開了兩罐冰鎮啤酒坐在樹下,正配著烤魚暢飲一番。
夏日最後的聲音全部聚集在一處,遠處,有軌電車的聲音被掩蓋了過去。婆婆又把原本超出去預期的蔬菜水果放上了鐵板。一粘上炙熱的鐵板,食材立刻發出快活的滋滋聲。
“唱歌吧!婆婆!唱歌吧!”北原笑著將啤酒罐舉向天空,“淺井小哥,八尾小哥,你們也唱呀。”
“北原,你太叫人不好意思了。”婆婆雖然這麼說著,卻還是唱了起來。她最終所唱的竟然是時下流行的歌曲,雖然由這樣老邁的嗓音來唱,還是第一次。北原打著節拍,八尾則拿了筷子給她伴奏。她唱完之後,八尾又唱了一首貓貓之歌。
“喵!”八尾以一聲貓叫結束了歌,隨後,吃起來特製的孜然烤魚。這下,輪到北原唱歌了。北原唱的是父親那一輩才知道的老歌,我和八尾都沒聽過,不過,歌曲節奏悠揚曲調鮮明,北原又唱的不錯,到了末尾我和八尾都使勁鼓起掌來。北原顯然也很得意,紅著臉大聲說著:快吃吧快吃吧!但臉上又掩蓋不住笑意。
我們四人都坐下來吃,這時候,八尾剛才抓來的那隻橘貓過來了。肥肥的橘貓圓溜溜的眼睛覬覦著烤魚,真是司馬貓之心路人皆知啊。我想著,試著叫貓過來,卻被對方以屁股相對。
……被無視了。
“這隻貓是?”我給自己的烤魚加了點鹽,問婆婆道。
“我們這裡養的,叫蛋黃。”婆婆說道,隨手揉了揉貓,也給貓一點東西吃。怪不得這麼胖。好像聽到我內心在想什麼似的,貓充滿敵意地看了我一眼,接著又埋下頭吃起來午餐。
烤魚吃起來十分鮮美,或許是剛剛從魚塘裡面抓出來的關係吧,舌頭單單是碰到發燙的烤魚都能感覺到那讓味蕾跳躍起來的鮮味。配上分量恰到好處的食鹽和醬油,單單吃著烤魚就已經很享受了。吃完柔軟的魚腹之後,是味道最為鮮美的魚背,然後是魚頭。
“婆婆家的魚,真好吃喵!”八尾說道
“那當然,這可和市場裡面賣的那種不一樣,是這裡現撈的啊!”婆婆自豪地拍了拍胸口,給我們兩人各盛上一杯冰好的麥茶。冰過的麥茶蓋過滾燙的烤魚帶來的味道,剛好化解了舌尖的疲憊。
酒飽飯足之後,四人一貓癱坐在樹下。北原原本要和我們打紙牌,但突然接到通電話,就告辭了。八尾在原地逗起來貓,我給他拍了幾張照片,他笑得停不下來。沒過多久,天色暗下來,我們也決定離開了。
看魚塘的婆婆站在門口,向我們揮別。我和八尾背著各自的東西,慢悠悠地離開了魚塘。太陽已經不像來時那樣炙熱了,陽光被幾片厚重的雲彩遮住,倒是恰的自在。
“我好開心啊!淺井君!”八尾笑著,腳步輕快地走在午後的人行道上,“能和你一起出來釣魚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雖然到最後都沒釣上來魚。”
“嘿嘿!下次嘛!下次嘛喵!”
馬上就要入秋的天氣,在我們離開魚塘之後,終於送了冷風過來。八尾用腳點著路邊磚縫枯黃的蒲公英葉,給我看路邊奇怪的摩托車,天色雖然還早,但卻暗得很快,不過,太陽還沒被完全蓋住。濕潤的空氣昭示著雨水的到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低飛的蜻蜓早已成群結隊,好像在歡慶似的出來了。
“天氣變化得真快啊……”我向八尾說道,“今天早上的時候還很熱呢。”
“是啊,天氣就像彩虹喵喵的心情變得一樣快呢。”
明明是星期日的午後,路上卻因為處在近郊的關係看不見多少行人。當鼻尖蹭到降下來的雨點的那刻起,我和八尾就毫無目的地跑了起來。我們兩人都沒帶傘,只知道掩著頭向前沖。我的鼻腔裡滿是雨水帶來的灰味,視線也被雨霧所模糊了,但不經意間瞥到的手臂上的雨水卻很澄澈。
“雨好大喵!”八尾好像毫不在意身體會濕似的,抱著頭在雨水中跑起來,“淺井君,淺井君,快看啊喵?前面有便利店!”
身體已經濕了,好像就不需要在意避雨的問題,但我還是跟著對方跑了過去。大雨中,便利店的室內燈顯得格外明亮,就算不去特地看也會被引過去似的。八尾大聲說著:“好冷啊!”一邊笑著推開門進去了,門上懸掛的電子自動鈴鐺應動作而起,發出叮咚聲響。小吃鋪的玻璃蒸籠裡,包子和肉丸看來熱氣騰騰。我和八尾向著熱源那兒站了站,然後發現店鋪唯一的店員正坐在那裡打遊戲。
“要買雨衣嗎?”我問八尾。
“可是,身體已經濕得差不多啦,啊,買點衣服吧?”八尾站在最近的特賣商品貨架前,指了指和某個吉祥物特別合作的商品。商品中似乎剛好有T恤衫的樣子。
“這還真是及時雨……”我拿起來貨架上的一件T恤說道。
“明明是無傘偏逢連日雨吧喵!”八尾指著窗外的大雨,他那兩道細細的眉毛上揚,做出一副認真的表情指正我的錯誤。
“沒關係啦,雨不能下一年嘛。八尾,你看這件怎麼樣。”我說著攤開折疊好的T恤,老實說這個吉祥物實在是很醜,但是因為醜到了極點,反而變得可愛起來了,“我穿起來如何?會不會被別人指指點點?”
八尾拿起來一件黑色的T恤,上面畫著同一個作者的另一個吉祥物,能看出來吉祥物的原形是貓:“這件不錯喵!淺井君就穿那個嗎?”
“啊,但是這件衣服的尺碼我穿不下。”我看了眼自己手中的T恤的號碼。
“淺井君是肥肥大大t恤派喵?來交換交換喵!”八尾說著將手裡拿起來的t恤塞到我手中,又拿起來我手中的那件,徑直走向櫃檯。坐在收銀台后打遊戲的店員看到有人來了先是一愣,隨後慌忙收起來手中的手機,給八尾掃碼。八尾也並不見外,他大聲說著“我先去換衣服了!”就進了便利店的廁所。
動作還真快。
我抱著剛剛選好的衣服走向收銀台。我慵懶的售貨員同類正打著哈欠,強迫自己從遊戲世界的窘境中走出來,毫無氣力地說完“今天的巧克力特惠”後,就無精打采地幫我掃碼。
真是辛苦你了,老兄,一直站著簡直就是對關節和昏昏欲睡的最大折磨。我想著,也拿上自己的衣服,到廁所面前等候。
八尾很快就換好了,他散開了小辮子,蹦蹦跳跳地走了出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八尾披頭散髮的樣子。八尾那原本就中性的面容,在這麼做之後看起來又模糊了性別。
“怎麼樣!”他用兩隻手揪起衣服上畫著吉祥物的部分給我看。
“……我知道它長什麼樣啦!”我嘟囔道。
“哎?不是,我只是想給你看看嘛喵!”八尾慌亂地看著我說道,“我只是想給淺井君看看這件衣服上的吉祥物喵!不要生氣喵!”
“沒有,沒有生氣啦。”我有點不清楚對方為什麼突然這麼緊張。是我剛才的態度不太好嗎?還是因為我的語氣不對呢?總之,八尾看起來好像嚇到了的樣子,“我只是說,比起來吉祥物什麼的,我其實不應該看得是八尾穿這件衣服的樣子嗎……?”
“……唔……!”八尾摸著下巴,以名偵探推理版的姿勢點了點頭,“說是那麼說啦喵……!”
“怎麼樣,接下來要去哪兒?”我問八尾,窗外的大雨看起來下得正猛,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不好意思,我們再買兩件雨衣。”我隨手從貨架上拿起來兩件雨衣放在收銀台的桌面上,迎來的是售貨員應付式的掃碼和“今天的巧克力特惠哦。”
“之前不是和淺井君說過,我家是開貓咪咖啡店的嗎?”八尾突然說道,他拿起來其中一件雨衣拆開,套在自己頭上,“不如在去我家玩玩吧!”
“好啊……!我很期待!”我也套上自己的雨衣,走出便利店。門外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八尾和我小跑著在雨中潛行,腳下,不停地踩起水花,八尾的腳步很輕巧,就算跑得很快也沒有弄濕衣物,我就不行了,跑過幾步之後,褲腿和鞋子就全濕了。
雨不知不覺小了。
我勉強地跟著八尾,跑進了車站,對方笑著指給我看車站外的天空。
“看啊!淺井君,是彩虹耶……!”
只見天空上懸掛著一道纖細的弧形緞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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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復健,怕不是要永遠殘疾了(啪啪啪鼓掌)這個速度簡直是要季更。說起來寫到這裡也算有十章(四萬字)了,我一向挺容易就放棄的,沒想到能寫到這裡,也是挺意外的】
【淺井有點覺醒的意思了,親媽好氣,好急】
上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130281/】
自那次與織田在教室的巧遇之後,已經過去了三天,今天中午就是和八尾約定的時間了。
我們這次約在郊外的車站見面。不知道是因為現在對上班族來說還不是假期的緣故,還是因為地處偏僻的郊區,車站裡人流稀疏。因為是第一次去的車站,路上稍稍花費了點時間,在換車的時候走錯了幾次,浪費了一刻鐘左右。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遲到了。我趕忙拿著出發時從車站的便利店裡買來的東西跑向車站的出口。八尾果然已經在車站出口那裡等我了。他今天穿的是男裝,眉眼看起來頗富少年氣概。他見到我走過來連忙朝我這邊招手,我心生愧疚,趕忙趕過去。
“淺井君今天怎麼了?這麼晚才到。”
“路上迷路了……對不起。”我趕忙向八尾賠罪,“我賠罪,晚餐想吃什麼?意大利菜還是拉麵?”
“到時候再決定就好啦!”八尾笑著說道,拉著我向前跑去。目的地是近郊的一家釣魚場,我在幾年前曾經和父親一起去過。因為當時留下了相當不錯的印象,所以我才想和八尾一起去。走出車站沒幾步,目的地就已經到了。由鐵欄杆圍著的幾塊魚塘在陽光下閃著波光,門口寫著每小時收費的牌子。
坐在門口收費的是個腿腳不太靈便的老人。看見我和八尾過來之後,她便笑著讓我們進去了。因為不太可能坐在那裡釣太長時間,所以先買了兩個小時的票。進入之後,能看到魚塘旁邊擺放得整齊的燒烤架。墻上掛著“~釣上之可以來這裡烤哦~”的提示牌。
雖然已經沒有之前那麼熱了,但現在溫度還是很高。加上今天是晴天,炙烤得腳下的大地發燙,魚塘旁邊有種植些榧樹,形成了一片清涼的樹蔭。我遞給八尾防曬油,兩個人一起在樹蔭下選了個位置釣魚。
大概是因為太陽光反射的緣故,看不清水池裡有魚影流。
“說起來八尾家是做什麼的?”我一邊調整魚竿上的線,一邊看著池水問道。八尾似乎是對這個突然的話題感到莫名其妙吧,他停頓了一下,不過還是回答了我。
“那個啊,怎麼解釋呢,是貓咪咖啡廳的說!不過也是女僕咖啡廳喵!雖然不是貓咪女僕咖啡廳喵!”
“啊、啊……”原來是很具備特色的咖啡廳啊,我點了點頭,“可以的話,很想去玩一次。有空的話邀請我去吧。”
“當然沒問題喵!下週就可以喵!”八尾十分得意地說著,抖動起來魚竿,“淺井家裡呢?是做什麼的?”
“普通的上班族。”我回答道,釣竿沒有半點起色,不過,漫長的等待也是釣魚的樂趣之一。什麼事情都不需要去做的怠惰態度才是我喜歡的,釣魚恰好能夠完美地發揮這一點。
坐在我們旁邊的,則是一位中年地中海的大叔。看他的釣具似乎是自己帶來的,光是看著那身行頭就能感覺到相當專業的樣子。我和八尾向對方打了個招呼,接著專注地看起來水面。
遠遠地看去,一片在太陽下閃著光的魚塘就如同方形的寶石。比起來液體,看起來好像已經凝固了一樣。如果不是水面下魚群吐出的氣泡,或是有榧樹葉不慎掉入水中,大概真的會以為眼前的水池是固體吧。
八尾興致盎然地哼著歌,聚精會神地看著魚竿。該說不愧是八尾吧,竟然能在釣魚的時候也這麼精神滿滿。
“在哼什麼?”我隨口問道。
“魔法少女喵的主題曲哦。”
“你們兩個,不要太大聲,魚會嚇跑的。”那邊的大叔笑著向這邊說道,我和八尾趕忙道歉,因為沒法聊天,釣魚活動就開始變得乏味起來。
就在坐在這裡釣魚的時候,太陽慢慢地熱了起來。不過好在天上還有幾層厚重的雲層。
八尾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浮波絲毫沒有下沉的趨勢。大概是察覺到我的視線,八尾回過頭來看我。可能是顧忌了剛才那個大叔說的話吧,他用很小的聲音問我:
“怎麼啦?淺井君?”
“那個啊,不好意思,讓你來做這麼無聊的事。”
“不無聊啦喵!”八尾說著抖了抖魚竿,“人家要下水捉魚了喵。”
“哎?”會被罵的吧。我抓住對方的手腕,想阻止他。
“安啦安啦!”八尾說著便跳入了水塘中。平穩如鏡面般的池塘瞬時捲起層層漣漪,池水猛地變得看不清底下的魚影了。坐在我們旁邊大叔猛地提起來嗓子,向我們大吼了一聲:
“小哥!快出去啦!抓不到的!”
但是八尾靈活地鑽入水下,消失不見了。過了一會兒,他的手臂上抱著一條魚出現在水面上。不過又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條魚也溜走了。不過八尾卻並沒有氣餒,只是嘿嘿笑著又沒入了水中。捲起的水花潑上塘岸,打濕了我的運動鞋。
大概是太陽太大了吧。
我不知為何突然意識到時間的停止。周圍的世界就這樣安靜了下來。視線定格在幾丈魚塘的上方,只能看到八尾摟著想象中的魚的模樣。
甚至能看到細小的水波凝固在方形的水窪中。
世界就這樣以一個點為中心停了下來,隨後,又再度以那個點為起點而活動起來。大概是過了幾秒吧,我才意識到眼前的風景又迅速抽動了起來。八尾終於有所收穫,緩緩地踏著水回了岸邊。池塘似乎比想象中的要深,我原以為他是站在池地,現在才意識到他其實一直在踩水。
“抓到了一條喵!”八尾有些得意地將戰利品扔上地面,靈巧地支撐著自己上了岸。我才感覺到色彩的流動。
——是中暑了嗎。我思索著,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要是能感覺到溫度的變化或許就能解釋得通了吧。我懷著一絲奇特的心情,最終驗證自己並沒有中暑。
這樣疑慮反而更深了。
“怎麼啦,淺井君?”
或許是因為貼得太近了吧,就算只是站著,我也能感覺到八尾身上的水汽。就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什麼冰涼而濕漉漉的東西貼上了我的額頭。我忙向後退了一步。這才意識到那是八尾的手指。
因為湊得有點太近了,我能聞到八尾身上淡淡的腥味。是因為剛才掉到水裡了嗎?我迷迷糊糊地想著。大概是因為天氣熱到了極點吧,我感覺自己的後頸都是燙的。要是現在有人告訴我齷已經發燒了,我大概也不會意外吧。也就只有在這時候,我才感覺到清涼的風吹了過來。
腦袋裡面在想的事情,突然就忘得一乾二淨。
有點奇怪……不,簡直太奇怪了。
“不說話喵?”
“……啊。”我才回過神來,八尾的眼睛裡充滿了困惑。沒有問題的,我想著,將書包裡放著的外套遞了過去。老實說有點不好意思,因為是強行塞進去的,現在已經有點皺巴巴的了。
本來是為了午睡準備的,沒想到這東西會突然派上用場。
“雖然天氣很熱,但是先換上這個吧,不然會感冒的。”
我胡亂將外套塞了過去,八尾接過外套,歪著頭看了過來:“哎……!”
“先穿著吧……”我嘟囔著。
八尾點點頭,將衣服套上了,我看到他烏黑色的劉海下兩道眉毛皺了皺:“在濕衣服外面穿外套好奇怪喵。”
“奇怪、奇怪……真的有那麼奇怪嗎……”
“並不是討厭啦喵。”八尾將辮子從外套後面拉了出來,甩了甩頭髮。
“……不討厭就好。”
八尾笑著將辮子解開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再坐下來,萬幸,看管魚塘的老婦人走過來打了圓場。
“剛才小哥是跳進去了吧?這種事情以後最好不要做,很危險的,我們家的魚塘比別處要深。”
“實在是很抱歉。”我向老人說道。
“馬上也要中午了,吃不吃烤魚?”
“好呀喵!”八尾小雞啄米似的點起來頭,“雖然我們沒釣上來東西啊喵。”
“沒關係,來的客人太少了,就讓魚這麼變老也不太好,過來吃點吧。”老婦說著也像身後的中年人點了點頭,“不過要吃口味特殊的醬汁還得自己去買。”
“沒關係的,有食鹽就夠了。”我忙說道。
老太太和善地笑著看向八尾:“那這邊的小哥呢?”
“孜然辣椒粉喵!”
“這個就沒有了,得麻煩你們倆去外頭的街道買。”老太太說著,又慢悠悠地離開了,看著她離去的方向,似乎哪裡是專門存放烤架之類的東西的倉庫吧。不一會,看到她蹣跚著拿著東西出來了。
八尾小步跑跳著去幫忙,我則跟在八尾身後。不知什麼時候起太陽更遮掩在云後,不用再顧及刺眼的日光。我這才看到有傾聽從不知何處飛了出來,輕巧地點在水上。八尾吹著口哨,時而彎下腰去,做出要逮蜻蜓的動作。
可那飛蟲只是抖動兩下輕靈的翅膀,便乘著微風滑翔向遠處。再過幾步就是水塘。八尾哼著歌,伸展開兩條手臂,如同過獨木橋般輕巧地走過去。那尾巴似的麻花辮在後腦來回晃蕩著,看起來就像伺機而動的某種幼獸。
——八尾果然是貓變得吧。
很愛吃魚,又經常被小動物吸引走目光。
動作敏捷又悄無聲息,而且給人一種很好摸的感覺。
——不過,貓要更善變一點吧。貓比起來愛人更適合被人愛,肥胖的貓那種驕奢淫逸的態度、和可愛的貓了解自己可愛之處的狡黠,我都很喜歡,當然,帥氣的貓也很喜歡。
八尾要是貓的話,應當是可愛的貓吧,但是他的個性卻不是很像貓……啊,比起來已經成年的貓,八尾應該更像小貓吧。
正當我胡思亂想時,八尾拉著我走到另一片榧樹下。烤爐支架已經支起來了,老婆婆正坐在爐子旁往裡面塞碳,另一隻手則輕搖蒲扇。剛才和我們一起釣魚的大叔也來了,他現在正抽著煙觀望爐火。大概是在我們來之前就已經收穫頗豐,他提著的水桶看起來頗有分量。
老婆婆提起來條還在活蹦亂跳的魚,直截了當地在魚身上狠狠敲了兩下,隨後再用刀子剖開魚腹,將其中腥臭的內臟取出。魚身用刀子輕輕綻開魚皮後,泡在鹽裡腌上。
八尾性急地坐在爐邊,聚精會神地看著腌魚。
“還要多長時間喵?”
“要再等十幾分鐘才可以開始烤,在這期間保持火旺就行了。”一直在旁邊抽煙的大叔說道,指了指老婆婆手邊的蒲扇,“小哥你們怎麼會來這裡玩啊?這邊可不是不經常釣魚的人知道的地方呢。”
“是淺井君帶我來的!”八尾笑嘻嘻地說著,指了指我的方向,大叔也就自然而然看了過來。
“……家父以前曾帶我來過,憑著記憶就選了這裡。”我應付地答著大叔的問題,不過,也並沒有說謊就是了。
“小哥你的姓氏是?啊,我是北原,幸會幸會。”男子問道,伸出一隻手來,似乎是要握手的意思。
“淺井。淺井長政的那個淺井。”我有些迷茫地將手伸了過去。北原抓住我的手,有力地甩了甩。
“哦哦……!原來是淺井老兄的兒子啊,他近來如何?好長時間沒有見到他來了。我還有些東西欠著他呢!”
“……很抱歉,家父已經去世了。”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這麼向北原說。
突然間四下裡便只剩下沉默。老婆婆將臉別了過去,裝作在認真清理身旁的食材的樣子。北原愣了一會兒,拍了拍我的肩,似乎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吧。最後只是歎了口氣,慌慌張張地拍著我的背。我還是第一次被素未謀面的人這麼安慰,只是覺得更不所措而已。
“辛苦你了。”落下這麼一句話之後,北原便又提起來水桶,陪著釣魚場的老婆婆處理起來活魚。
每次都是這樣啊。我撓了撓頭,正打算也找塊陰涼地方坐著發呆,卻被八尾拉住了。
“怎麼啦?”我滿以為他要說些什麼,卻只看到那碧綠色的眼睛盯著我看。
仿佛靈魂被看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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