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长柔软的花瓣躺在她的掌心,紫色的汁液沁入皮肤上的纹路,当被白皙皮肤包裹的食指抚过花瓣与掌心,那指尖同样染上花的血液。
“我觉得……这应当是一种风信子,”叶悠芙捻起一片花瓣,浅色的双眸微微眯起,她皱起眉头让花瓣凑近自己眼前,“紫色的风信子。”
古雪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权当是应付了对方的答案。她对这些植物一窍不通,尽管曾经在芭蕾舞团的年月里后台堆着数不清的花束,观众展示财力的手段。
“你对这种花有什么了解吗?”她问。
叶悠芙将鬓角的一缕头发拢到耳后,睁大眼睛以略快于正常人的频率眨着眼睛,看来她的问题对于这位园艺专业的学生来说似乎有些宽泛,学生的目光重新回到指尖上的花瓣,迟疑了片刻最后她还是妥善选择了几个或许古雪霖需要的答案,“嗯……这是一种香味很强烈的花,而且比较适合新手种植,听说最早风信子是在土耳其开始培育的。”
“嗯哼。”古雪霖拨弄着手里的花瓣,她对这些回答兴趣缺缺。
“神话里风信子是由太阳神阿波罗被误伤致死的挚友雅辛托斯的血泊中化来,于是这种花被命名为‘Hyacinthus orientalis’,紫色风信子的花语是道歉,后悔,”那双浅色的眼眸对上古雪霖的视线,“得到我的爱你会幸福。”
她们之间的空气忽然陷入诡异的沉默,从窗外透进室内的光线被灰尘描绘出身形,细小的颗粒跟随看不见的波形在日光中流动,最后在短促的声音后叶悠芙张开嘴,灰尘的流动被打乱,“呃,雪霖,我刚才看到你和八云先生……”
“你是想说我对他现在那副鬼样子感到抱歉?”
“没有!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有随意揣测的意思……”女生立刻移开视线,双手背在身后来回搓动手指。
迁怒别人是一种十分幼稚的行为,这方面八云慎就做得很好,那个傻逼只会对着当事人有的放矢让事件里的人不开心,对别人他总是能带上那副又乖又讨巧的好好先生面具。古雪霖将头转向另一边,她不想显得是因为自己的不成熟才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对不起,我没有责怪的你的意思,谢谢你的回答,打扰你了。”
不等叶悠芙说话她便握紧手里的花瓣走向八云慎的方向。
或许她确实为八云慎分开这件事感到后悔,分手后她的生活没有变得更好,结婚没有给她带来更多的闲适,家庭主妇的生活距离她所想象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阔太太生活相差十万八千里。她是丈夫的保姆,是丈夫的陪酒女,是丈夫外出的装饰,是丈夫的性欲处理器,她唯独不是这个男人的妻子,能证明他们的婚姻关系的只有那张屁用没有的结婚证,这张破纸也只是法律意义上证明了他们的夫妻关系。
可是,爱呢?
她想要的爱情在空荡荡的装修豪华的房子里同她曾经的梦想一样成了看不见也摸不着的过去的幽灵,谁知道她现在是不是也只是个占据了躯壳早就死掉的幽灵,古雪霖的生命是不是在那个下着大雪的东京街头,在转身离开那个跪倒在地放声大哭的心碎男人时也烟消云散了呢?
但是现在他们又相遇了,古雪霖和八云慎,两个寂寞的人。他们一样等待着爱却又不肯付出真心,做梦靠坑蒙拐骗搞来别人的真心欺骗自己:我也是有人爱的。
结果上天偏偏安排他们两个纠缠不清,最后落个一地鸡毛。
现在呢?他们也在欺骗着,他们欺骗自己,相互欺骗,即使他们遍体鳞伤也不得不这样继续下去,因为他们就是这样生活的,结果这个该死的破地方却用各种可恶的手段逼迫,诱骗他们吐露自己的真心!
她忘不掉当他们触碰那枯萎的人造花朵时八云慎和他从口中溢出的血液与花瓣,他捂住自己的喉咙睁大眼睛,发出窒息般的声音,鲜红的血迹从他的指缝间溢出,最后她分不清那到底是血液还是花瓣,玫瑰带刺的尸体躺在地面,血淋淋地陈述着男人千方百计伤害彼此也要隐藏的真心。她张开嘴,紫色的花瓣安静地飞出她的唇间,她伸出手,看着不知名的花瓣躺在她的掌心,落进地上的血泊——还是掉进了玫瑰的坟塚?
现在她知道了,这种花叫做风信子,而她的真心……
八云慎唇角的伤口已经结痂,但他仍紧皱眉头,用手捂着嘴,或许花刺也划伤了他的喉咙与舌头,卖弄言语的男人竟会落到如此下场。
“真惨。”她忍不住讥笑起来。
对方狠瞪了她一眼,他已经不屑于在她面前再戴上面具,这幅样子却仍让她感到陌生,看来现在在她面前的或许就是最真实的八云慎。
“别着急瞪我,你知道玫瑰的花语是什么吗?”
他转过头去。
“那你知道紫色风信子的花语是什么吗,刚才有人告诉我这种花叫紫色风信子。”
八云慎仍不看她。
“它的花语是……后悔,”古雪霖咬紧牙,但她的声音仍丢脸地颤抖起来,她的视野变得模糊,温热的液体在她的眼眶中打转,“八云慎,我永远在做错的选择,不管是和你分手还是和那个男人结婚,我总是选错!”
八云慎低下头,他的手掌遮住他的双眼。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眼泪的味道十分苦涩,但却止不住地流淌着,如同从她掌心滴落的风信子的血,“我想回到聚光灯底下,我想回到舞台上,我想……回到一开始……”
八云慎抬起头,他闭上眼睛,眼泪划过他的脸颊,他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一切都回不去了,对于八云慎来说他永远都不可能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们都一样,只是该死地自私,为了自己能够得到爱而旧事重提,又为了自己能够得到爱自顾自地想要重新开始。
古雪霖只觉得自己好像被现实压垮,她的双腿失去力气,再也不能支撑起她的的身体,她跪倒在地,松开的手掌里花瓣的残迹散发出最后的余香。
真心?知道了又能怎样?除了让她变得狼狈不堪还能有什么意义?
但是突如其来的黑暗遮住了她的落魄,仁慈地给予了她一个暂时的避难所,而那只熟悉的手掌握住她的手,男人沉默不语,只是拉起她,牵着她的手带着她离开这里。
她的狼狈藏在这件外套下,不为人所知。他们的真心或许永远都不会被别人看见,但这世上有他们彼此知晓。
+展开
(番外)求婚大作战
【联动剧照x: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86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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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狸望着手里的小盒子出神,一对精美的接吻鱼对戒,是要用来求婚的道具。会馆里要求求婚的活动一宣布,黑猫管家便在随机发放着奇奇怪怪的道具,交到蒲狸手上的便是这枚装在精美小盒子里的接吻鱼对戒,这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求婚物具之一,至少对比起那些高数书或者发条青蛙来说,很是正经。
一周前在真心糖的的催化下,猝不及防他就像胡不云告了白,两个人的关系确定了下来,这很快,距离两个人见到第一面才将将一个月左右。但这也说不上快,如果按着第一眼的感觉就决定一切来说。确定的关系似乎并没有给两个人的日常相处带来太多的改变,这可能也是因为长久相处的感受并不会因为那么一两句话而发生什么变化,当然,还是带来了很多方便,是说少了很多迟疑和担忧,比如在肢体接触上,之前因为谨慎而迟迟不敢推进的百分之二十也终于补上,成为了百分之百的完美体验。
很少会有这样百分之百的快乐了吧。
蒲狸想着,这一刻,当下的,百分百的快乐,无关过去,也无关未来。
这当然是有些不负责任的,就像是以前无数个一夜的狂欢,跟着快乐走,在嗅到悲伤的转变的时便先行离开。如果可以,他一定会是那个永远不主动做出改变的人。
求婚,这当然会是个巨大的转变点,至少对他来说。所有相关的话语都像是黏在了他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声响。两个人成为了恋人,便收获了百分之百的快乐,恋人之间能做的事自然多到数不清,做也做不完,那又有什么必要在这个时间去做一个如此冒险的转变点呢。至少再等等,他想,他的脑子控制不住地问了自己一万个为什么,为什么胡不云要答应他的求婚,他却始终找不出一个永恒的,永远无法被推翻的理由。所有的不确定性都将成为风险,然后转化为对现状的留恋。时间也好,氛围也好,还有这戒指,没有任何含义,不专属于两个人,别人的戒指,都是不够的,不够的,他想。承诺将会成为一个枷锁,将自己锁在里面,所以所有会面临风险的承诺都遭到了自我本能的抗拒。
不奢望自然是不可能的,但要知道,知足者常乐,这总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蒲狸把戒指盒合起来放回口袋,决定暂时脱离这无止境的思维漩涡。
和胡不云吃过了晚饭,对方要独自去找了管家拿道具,蒲狸便被赶了回来。
还没走到房门,便看到悠芙,之前那个眼睛似乎看不太清的浅蓝色头发的小女孩站在走廊,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对着一座雕塑摆来摆去。
倒也是闲来无事,蒲狸便走了过去。
“悠芙,好巧。”
“蒲先生!”虽然蒲狸说话的声音算得上轻,但悠芙显然还是被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眯着眼才看清楚了来人。
“在这里做什么呢?”
“呃,这个......”悠芙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是求婚的道具,但我也不太清楚这个有点奇怪的东西是什么。”蒲狸顺着悠芙的视线看了过去,总算是看清了悠芙手里的东西,这一看不要紧,下意识便皱了皱眉头。
“你拿到了这个?”
“不,不是,刚刚钟先生在那边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就和他换了一下。”
“他给你换了这个?”
“嗯。”
.......蒲狸额角的青筋明显地跳动了几下,那很显然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个,被装在小盒子里的避孕套,他甚至有些不知该作何评价。
蒲狸叹了口气,伸手从外套内兜里拿出装着对戒的小盒子,递了过去。
“那你要再和我交换一下吗?你看一下,你喜欢的话。”
“蒲先生也要和我交换吗?”悠芙接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小盒子,“用这个......哇!好可爱的戒指。”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换一换。”
悠芙看了看对戒的小盒子又看了看手里奇怪的东西,抬头看了看蒲狸。
“嗯......虽然戒指我也没什么用,但蒲先生要是想用这个奇怪的东西就拿去吧。”
蒲狸笑了笑,接过悠芙手里放着避孕套的小盒子,合好放进口袋。当然,拿避孕套求婚自然是更不可能的事情了,嘛,不过总好过让小女孩拿着这种东西。
不过,另一方面说,这东西总之还能拿来用。
胡不云坐在床边,蒲狸还在淋浴,她把刚拿到手的皮质项圈转着看了又看,她很满意管家从箱子里用小猫爪子扒翻出来的这个道具,当然,这里面依据的是她个人的喜好,和适不适合求婚倒是没有太多的关系。她想着把这个套在蒲狸的脖子上,那似乎是,不,那一定是要很合适的。项圈上还有个小的吊坠,上面似乎可以写些什么。或许可以写个“胡”字,这说明着,他将是属于她的。
说起婚姻,虽然似乎和恋爱具有着本质的差别,就像是她的父母,那场失败的商业联姻在她记忆中所密布的乌云。但奇怪的是,当她以为永远都不会被解开的枷锁却在答应蒲狸的表白的那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真的足够奇怪,甚至让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恋爱关系和婚姻关系当然是不同的!她努力地向自己阐明,但似乎都是徒劳,两个人的相处是如此的无可挑剔,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恋爱脑,支持着她不介意对这场赌博做一些加码,比如赌上自己的一生,赌一场婚姻。两个人将会在未来也陪伴在一起,成为对方生活中必然存在无可替代的一部分。
胡不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轻笑出了声,“胡狸”,“狐狸”,好吧,这种烂掉牙的谐音梗还是不要再想了。不过当然,在这方面的事情,如果蒲狸愿意的话,他可以来胡家,来自己家,这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因为蒲狸似乎很少提及自己的过去,甚至应该是,完全没有。虽然他看起来确实并不像是一个会留恋过去的人,只会在胡不云偶尔问到的时候,仅仅局限于提问的范围简单的回答两句,但确实,每当这个时候都似乎有一种在无意地回避的感觉,或许也只是一种错觉。胡不云自然也没怎么提到过自己的过去,当然并不是因为有所避讳,只是单纯觉得满是精英教育,终日困于商业之地的经历有些无趣罢了,不值一提。
淋浴房的门嘎吱一响,蒲狸结束了他的冲洗,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便走了出来,短短一周,胡不云倒是见怪不怪了。湿漉漉的刘海贴在额头两侧,还在滴答着水珠,身上似乎还散布着一些粉红色的草莓印,一些指甲划过的痕迹,还有一些在慢慢褪色的牙印,这当然是胡不云的杰作,她对此感到满意,她把项圈放到身后,喊了一声蒲狸。
“过来。”
“怎么了?”蒲狸把擦了擦头发的毛巾挂在旁边的架子上,走了过来。
“靠近点。”
? 蒲狸摸不准胡不云要干什么,但对方的邀请自然是不该拒绝的。他低头靠了过去,然后用双手搂住了胡不云的腰,把鼻尖贴近鼻尖,眯着眼睛笑,“这样够近了吗~”
胡不云轻哼了一声,打算忽略到这习以为常的挑逗,对方脖子上的草莓印因为离得更近而在视野内变得更加清晰,衬得周围的皮肤更加白皙。胡不云伸手从身后拿出来项圈,戴在了蒲狸的脖子上。
“别动。”
蒲狸甚至都没能看清胡不云拿的是什么,但也没躲开,甚至还微微歪了歪头,方便对方扣好上面卡扣。皮肤上传来皮革的触感,还有叮当缀在前面的吊坠,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胡”字。
“哪里来的?”
“刚刚拿的,”胡不云结束了手上的动作,满意地看着眼前,“这倒是好,不找个这么大的戒指,怕是套不牢你。”
“不愧是管公司的大总裁,”蒲狸一副调笑的语气,“这么大个戒指,胡老板是要套我多久呀?”
“一辈子,不够?”
蒲狸倒是没想到对方竟是这么轻易的说了这个词,一瞬间愣了一下,眼神也不知该往哪里放了去,但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又是回到了胡不云的眼睛上,他撅了撅嘴,然后探身亲了上去,
“不够。”
肌肤触碰间交织的温度,还有鼻腔滑落的连绵的音符,身体每一处的毛孔都叫喧着快乐,一片混乱中蒲狸熟练地摸到了他之前放进抽屉的小盒子。
那句话倒是说对了,倒是还能拿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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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无意间知道蒲狸用戒指换了悠芙的避孕套这件事的胡不云:虽然嘴上会开玩笑假装吃醋,但心里却觉得蒲狸也不是那么混蛋。(好感度居然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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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知道蒲狸抽到了对戒且持续关注前线进展的朴允赫:第一天,没有戒指;第二天,没有戒指;第三天,没有戒指;第四天,没有戒指;无法忍耐的第五天:
朴允赫:“哥,你怎么还没和胡小姐求婚,他不是你女朋友吗?你难道是骗人家?”
突然出现的胡不云:“骗谁?”,
蒲狸:“?你不要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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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铲!!!!因为是滑铲所以就没有去问小慕啊总之ooc是我的ojz提前滑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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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芙没有体验过学校的宿舍,高中是走读,大学也因为害怕连累别人选择自己在外租房独居,身为弱视病人的她自然也不可能参加中国学校的军训活动,因此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住在同一件屋檐下。这件事的感觉有点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一觉醒来来到了一个与现实不大一样的地方,周围也全是陌生人。这里没有会说话的兔子和猫,也没有扑克牌士兵,只有一顶会说话的头纱。
原本以为这是什么无良电视台的综艺节目,但从大家口中询问发现,那头纱绝不是什么内置芯片的高科技产品。难道会一次性有这么多爱丽丝吗?悠芙轻笑,决定总之先享受当下,不论是梦也好还是误入奇幻世界也罢,总之都得过下去,更何况这里的生活条件如此只好。
那顶叫罗曼的头纱说,需要大家帮忙修缮物品。
左顾右看,这里似乎并没有手工匠人,每个人都对要修复物品这件事无从下手。罗曼神秘兮兮地说需要的是爱的力量,飞来飞去劝大家总之先动起手来。变得破败的公馆有许多需要维修的地方,人群交头接耳一番,徐徐散开。
悠芙打量着偌大的礼堂。最过明显的还是剥落下来的墙纸,里面露出颜色老旧的墙皮,甚至一些部位墙皮也剥落,里面的灰褐色混凝土在华丽的建筑里格外显眼;窗帘的颜色明显变灰、桌子失去光泽、椅子露出裂痕……悠芙走来走去,最终停在了枯萎干枯的花束面前。
真是可怜的花。
她像对待珍贵的珠宝一样轻柔地捧起那束花,立刻有干枯的叶子掉落下来。红色的花朵从形状来看应该是玫瑰,悠芙于是在花茎上小心地抚摸起来,果不其然摸到了仍旧尖锐的花刺。花朵和她面面相觑,悠芙眯起眼睛努力回忆自己养花时快乐的事,不过花朵仍旧枯萎,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她突然长叹一口气,却听见旁边桌子传来惊叫,转身一看,不知是谁的嘴里突然冒出大朵大朵的花。他将手中枯萎的花扔在一旁,趴在桌子上吐了很久。又一声惊呼,另一边一位碰到花束的人开始呕出鲜花。
一边是白色的小花,另一边则是显眼的黄色大花,虽然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品种,但很明显,并不是他们手上碰过的红玫瑰。
悠芙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话,没有任何异物的嗓子感觉有些发痒。
说来奇怪,那些吐过花的人,手上的玫瑰倒是逐渐恢复生气,弯掉的身子一点点直挺,干枯的花瓣也舒卷开来,反而是自己手上的花一直没动静。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对于情侣来说,修复家具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吧。
在破损的家具面前牵手,拥抱,甚至是亲吻,如果是相爱的彼此,一定能在互动中产生溢满而出的爱意,让周围的家具恢复正常。
悠芙怀揣着心事和枯萎的玫瑰,观察着会馆里的每个人。
她看见橘色头发的高个子男性对身旁的银发女生露出羞赧的表情;看见徐薪追着钟意跑向了小教堂的方向;似乎是姓马的男生大大咧咧地拉着安好还一口一个学弟;池潞追着绣球,绣球追着黑霰……
“很热闹吧。”
“呀!”悠芙吓了一跳,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和慕柏桦站在一起。他拿着一个小本子,抬头扫视馆里的大家,然后立刻低头一阵狂写。“慕先生,请问你这是?”
“哦,这个啊。”慕柏桦扬了扬手里的本子,递过来想给悠芙看,她笑了笑推了回去,说自己看不清。“观察生活,为了工作记录点子。”
她想起来慕柏桦似乎在之前某次聊天中透露过自己是做乙女游戏编剧的工作,一下子就明白他指的点子是些什么。
“有什么发现吗?”
慕柏桦翻起自己的笔记本,用笔轻轻敲打。“有几对,还是挺有趣的。不管是在一起的情侣,还是没有捅破窗户纸的暧昧对象,都很有参考价值。只不过还需要一些适合现在市场和玩家期待的艺术加工。”
“真好啊,”两个人远远地看着忙碌的众人,悠芙听着他的描述忍不住露出笑容。
“啊,虽然恋爱中总是有很多复杂的事情,但对于一些人来说,能够有喜欢的人本身就足够幸运了,有那么一个人,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
“所以现在的人才会喜欢玩恋爱游戏,也那么舍得花钱吧。”慕柏桦说着摇了摇头,他张嘴似乎想问些什么,就听见远处传来某人叫他名字的声音。“啧。”他砸了咂舌,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好的心情都被打扰,只好向悠芙道别,跑向另一个草丛。
“别跟米歇尔说我去哪了。”他临走前留下一句嘱托。
悠芙不断反刍着慕柏桦的那句话,有喜欢的人就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哪怕会经历争吵,甚至可能这份感情得不到回应。她想这是在理的,就算是暗恋的人,在被拒绝之前,也是享受在恋着对方的感情中不能自拔。悠芙又想起那些吐出鲜花的人,总觉得那些花代表了他们内心的爱恋。或许是与花语有关,也许是曾经的经历,总之既然枯萎的花恢复健康,就代表他们内心都存在爱吧。
然而自己一点反应都没有。
如果需要有喜欢的人才能让它恢复,那这束花在自己手里大概是没有未来了,想到这她觉得有点对不起手里的花,轻轻抚摸起它的花瓣。但就这样把它们扔掉也非常残忍,自己或许也可以为它做点什么……
枯萎的花其实在悠芙眼里也一样美丽,就好像一个正常人隔着毛玻璃看一只玫瑰,红绿相映,枝条挺拔,它的确是美的。悠芙没办法就这样扔掉这束花,反而找了个花瓶准备做一束特别的插花。
花园剪、胶带纸……小猫咪的藏宝库里什么都有,她摸了摸管家的头,从它那里借来了这些东西,跑去外面花园剪下一些新鲜的花朵和枝叶。原本只是一种冲动,但渐渐脑海里有了确切的计划。大多数人认为插花应该用新鲜花朵,但实际上东方插花自古以来就有使用枯枝的传统。那需要搭配合适的器皿甚至是一些装饰摆件,也一般只只用枯枝作为陪衬和对比,所以真说起来,像悠芙这样用枯花应该还是头一遭。
她用花园剪修剪掉鲜花多余的叶片,修出不同高度,拢成一束后往束口的花瓶中一放,便像意大利面一样散开,呈前低后高的架势;然后又挑挑拣拣出几只大一点的雏菊,像蛋糕上点缀的珍珠糖一样插在小花中间,做完这些,再用胶带纸从内侧固定住这些贴着花瓶口外侧的纸条,把花瓶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
那是最引人注目的舞台,是留给那些曾经美丽过的玫瑰的。
悠芙小心翼翼地把几支玫瑰插进去,努力不碰掉任何一片叶子。这些因为失去水分而蜷缩、变成褐色的叶片相当脆弱,比聚拢在一起的玫瑰花瓣还要容易凋零。终于,玫瑰安然地被送进花瓶,悠芙松开手,后退几步观瞧自己的作品。
那束花在她眼里是很美丽的,但在视力正常的人眼中是怎样的风景,她却一点也没有把握。她轻笑一声,想把这瓶花送到自己房间藏起来,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实验性质的插花,如果让别人见了笑就丢人了。
“这是,你做的吗?”
悠芙抱着花瓶的手一抖,眼瞧着被举起到胸前的花瓶就要带着花摔在地上,一只温暖的手却及时捧住花瓶,连带着,压在悠芙的手上。
“啊啊,抱歉……我吓到你了吗?”
陌生男人的声音从悠芙头顶传来,手背上传来对方手掌的温度,身后似乎也能感受到对方的身体,这下不仅是手在发抖,她全身都抖了起来。
“欸……你你你你你你好,请、请请问你……呜!这个……不要看……”
两个人的手一齐把花瓶放回桌面,悠芙连忙用身体挡住花束,对着陌生的男子连连摆手。
“不能看吗,为什么?”
“那个……这个个个个是……”
“明明是那么漂亮的插花。”
听到漂亮两个字,悠芙的颤抖陡然停止。
褐色头发的高个男子说,他叫唐霖,和妹妹经营一家花店。花店说小不小,说大也不是能够开连锁店的规格,总之两个人每日工作繁忙,却也怡然自得。是悠芙向往的生活。
“听上去真不错,我也希望以后能开一家花店呢。”
“真的吗!你也喜欢花吗?”
唐霖顿时兴奋起来,尽管看不见,但悠芙认为他此时应该双眼放光。
“是的,我学习花艺……”
“原来如此,所以才能做出那么好看的插花啊。”他说着,利用身高优势,过于明显地看向悠芙挡在背后的花瓶。悠芙脸上一红,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让开身体,把那瓶实验性质的插花展示给唐霖。“唐、唐先生觉得,看起来怎么样?”
“嗯,很漂亮,妹妹在的话也会说好看的。”
“呼……那就放心了。”
“我们店里偶尔也会用干花来做展示的花束,但这样子用枯萎的来做,还是第一次见。”
“嗯……一般来说不会这样,只是……”悠芙想起那些在别人手上恢复生机的玫瑰,“我没办法修复它,觉得它有点可怜……”
要用爱意才能修复代表爱意的玫瑰,这件事听上去似乎有点本末倒置,不过如果修复好了,刚好可以把它当做信物送出吧。她没有送过别人玫瑰,这种花被人为添加了太多的寓意,就算只是单单欣赏它的美,也不能随便送给别人,也不适合作为盆栽养在家里。只是,似乎也有那么一次收到过。
收到过漂亮的,鲜艳的红色玫瑰。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瞥到花瓶,想起来那是在某次插花课上。学长不知怎么混进了她专业的主修课,趁着自由活动的时间凑到悠芙身旁看她完成课堂作业。那时桌上满是粉色红色的玫瑰,品种名天花乱坠的玫瑰。她一开始还因为顾及学长的目光而畏手畏脚,但马上便沉浸在插花的工作中,眼里只剩下手头的作品。插完一支要去拿另一支花时,一朵深红色的玫瑰被递到她的眼前。
悠芙愣住了,对着那支玫瑰眨眼,然后才看清是学长的手握着那支漂亮的饱满的,还带着露水的玫瑰。这并不代表什么,只是学长把花递给需要插花的她,可是在那一刻,却因为他手中是玫瑰,而多了些什么别的含义。
“只是有个喜欢的人,很多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
许久没有被想起的感情被一些话和回忆猛然击中,如同水底的气泡快速涌上水面。她想起了许多,想起自己曾经单纯的喜欢,想起只是一句话一个动作都会感到无比幸福的时光。慕先生说的是对的,她想,只是喜欢一个人,的确会有很多事情变得不一样。
她送过他百合,桔梗,向日葵,郁金香,洋牡丹,红花莲,杜鹃花……他没那么喜欢花,或许就像没那么喜欢她,可准备的过程却对悠芙来说是充满幸福的回忆——哪怕现在也是如此。
悠芙在沉默的片刻里胡思乱想,思绪顺着花瓶里枯萎的玫瑰回溯,倏然发现,那玫瑰仿佛跟这儿她的记忆一起回到过去。干瘪枯黄的纸条竟然慢慢恢复了绿色,紧缩的花苞随着花瓣恢复水分一点点松开,赫然变成一朵绽放的玫瑰。
她觉得嗓子深处有什么在骚动……
悠芙为很多人送过花,花店的客人,曾经的恋人,身边的友人,她知道他们喜欢需要什么花,也记得他们喜欢什么。比起人,她似乎对花更加熟悉,所以总会在心里默默为熟悉的人选一种熟悉的植物作为代表。可是谈及自己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不管是用来代表自己爱意的花,还是代表本人的花,一个也想不出来,就像那么多的知识都在深夜被梦踢掉,大脑一片空白。
悠芙和唐霖看着恢复原样的花朵,两个人都惊讶不已,毕竟这种奇幻经历比魔术神奇多了。唐霖刚才一直在思考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看起来有些伤感的悠芙,现在他没有了这个烦恼,花朵不知道被什么沐浴。“太好了——”
唐霖在为她开心,却发现悠芙用双手卡着脖子,眼圈红红的,张着嘴止不住地呼吸,一副痛苦的样子。
“咳……唔…咳咳……”
他慌张地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小声嘟囔着哪里有水,跑开去为她找水。唐霖很快拿着一瓶矿泉水回来,悠芙坐在地上,眼角似乎因为难受噙着泪水,她微微张嘴,无数如同蝴蝶一样的蓝色花瓣从口中落下。
那是蓝色的,下尖上圆的倒卵形花瓣,蓝色里夹杂着粉色和白色,像一只只精致的纸做的蝴蝶,翩然滑落。
神奇的魔法提她做了选择:
那是绣球的花瓣。
“好漂亮。”
“什么?”好不容易吐出花瓣的悠芙被唐霖的话搞得有点迷糊,忍不住抬头看他。
“花,好漂亮的绣球花。”
唐霖很激动地蹲在她旁边,捻起一片花瓣举到悠芙面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悠芙看着尽在咫尺的蓝色,想起这似乎是从自己嘴巴里吐出来的东西,腾地一下,脸颊变成了玫瑰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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