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el从黑色的大鸟身上跳下,顺手抚摸了一下比她大了不少的鸟类。这只坐骑被狂精心喂养着,羽毛油光水亮的,坐在上面也舒服得很。
“羽毛不错啊,借我几根做点东西?”她试探着问了句。结果黑鸟瞪大了眼睛,鸟爪急促地在身下刨拉着土,脸上却还努力做出一副“听不懂”的神情。
“和你主人一模一样似的。”她推了推鸟的身子,黑鸟小心地瞥了她一眼,展翅重新冲入了天空中,黑色的羽毛泛着蓝光,不一会就看不见了。
她叹了口气。回身望着身边一片漆黑的屋子,不曾点灯,看来还是在那只精灵到来之前赶到了这里,避免了一堆废墟的悲剧。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利用这一点点的空闲时间收拾一下屋子,身后就传来了一声清亮的呼喊:“viel!”
想什么来什么,viel笑叹了一下这个诡异的缘分。她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去,那个小小精灵就蹿到了她面前,好像屁股下垫着她最喜欢的烟花似的。
“芙洛莫,”viel任由她在自己的脑袋上胡乱拨弄着,“最近怎么样?”
“一切如常,”芙洛莫将脸埋进viel的发间,深深地吸气,“精灵们的宴会还是那么多,还有最近总能发现一些很香的孢子……和viel身上的气味有些像呢。”
“什么味道?”viel耐心地等待着。
“让人安心的月亮的味道!”芙洛莫终于将头抬起来了,她大声地说着。
“那你一定就是烟火的味道啦,”viel说,“看见你好像就听到了精灵们的嬉闹声呢。”她刚刚说完,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冷哼。
Viel吓了一跳: “他怎么也来了?”
“我出门他怎么会不跟来?”精灵理直气壮地说着,松开了抱着viel的双手飞到了那名高大的男子身边,男子脸上仍旧带有倦意,他四下瞧着,大概是在思考哪一个蘑菇下睡起来更舒服。
然而当精灵坐在他肩膀上时,他自然而然地抬起了一只手,将芙洛莫圈在了掌里。
“该怎么说好呢?”viel评价,笑眯眯地,“就像是骑士对着刁蛮的小公主那样。”
阿克沃的眉毛一跳,冷厉的眼向viel毫不客气地瞪了过去。然而viel吐了吐舌头,转身到了一侧。
阿克沃冰冷的视线刺在viel身上,然而他的视野里猛然被另外一个人挡住了。
“阿——克——沃!”小小的精灵趴在他的脸上,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小小的手用尽全力将他的脸上的肉都捏到一块儿去,“你不高兴什么?你不高兴什么?别人说我是小公主你还不开心吗?”
刚才还冷峻如冰山的高大狮子面对着小小精灵的怒吼,却露出了一副伤脑筋的神情。他小声却又认真地回答着精灵的撒娇一样的问题。露出来的那一只眼眯着,却藏不住里面快要溢出来的宠溺。
Viel在旁边看着,还是笑眯眯地。
一头暴躁的高大狮子,和与他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小小精灵。静时是一潭不起波纹的古井和一片无云的寒莹苍天,然而怒时便是惊涛四起,雷霆乍惊。
水,与雷。也许不能相互制约,但必然相辅相成的存在。
“viel,这个是什么?”然而正当她神游的时候,那小小的精灵已经从阿克沃的脸上飞了下来,转进了她的屋子内,拉动了一枚小小的纽扣,然后将这枚关键的部件拔了出来。她好奇地观察着她拿在手上的东西,全然不知道刚刚自己做了什么。
收回前言,即便是安静的时候也是惊涛四起的——不,这只精灵哪里有安静的时候!
“我的天哪——”viel扯着自己头发,快步冲了进去。留下那只兴致缺缺的狮子独自站在外面。
阿克沃自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可他却还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嘴角正在上翘着。
——可不就是小公主吗,小小的,漂亮的,吵吵嚷嚷的。
我的小公主。
手工作坊里已经灯火通明。小小的精灵不过是环视了一圈,有电流在她的眉间一闪即逝,viel只觉得一道刺眼的亮光闪过,她屋内的蜡烛便尽数燃烧了起来,庞大的作坊里好像挂了一轮明月那般明亮起来。木质的架子上摆列着千百个质地不一的罐子,枯藤上插满了光泽各异的鳞片,老旧的树皮安置在门后,空气中悄悄涌动着少许铁的腥味。
“你们在家也是这样点灯的么?” viel轻轻拿起几个青铜杯子,盖住了几个并不需要的火光。那些杯子上的花纹繁复而华丽,可她就这样随手盖在了火光之上,任由它们被火舌舔得焦黑起来。
小精灵应了一声,向窗户飞去,大概是不太喜欢铁锈味。然而她飞到一半便改变了飞行路线,停在一个小盒子前好奇地打量着。
“那么你今天还是来打翻我的零件盒子的吗?”viel问,芙洛莫每次约她的理由都不尽相同,定制,观看制作,参观作坊……虽然每次对她的零件们来说都是一场浩劫。Viel总觉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容许这只翻天覆地的精灵到她的作坊做客,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她实在是太漂亮了。
她也不知道芙洛莫这次所为何来。小精灵来这里是不需要理由的,她几乎做任何事情都任何事情都不需要理由,只要她想,她好奇,她感兴趣,那么她就来,扑闪着的翅膀几乎是发着荧光那样美。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她是被一只狮子视作珍宝的精灵啊。
“我是来问问题的。”然而这次的精灵给出了全新的理由,她已经躺在了那个盒子里,大小似乎刚刚符合,她还从身下摸到一个零件,随手把玩着。
“那些事情是真的吗?”她看到viel错愕的表情,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不要隐瞒啦,蘑菇林所有的风都在说着‘那件事’呢。”
“你又觉得怎么样?”viel说,
“嗯……”芙洛莫露出了思索着的神情,她飞了起来,在作坊中绕了一圈,最后在一个高大的物事前停下来,细细地打量着,却没有伸出手去触碰。
这个手工作坊里所有的东西她都感到好奇,以至于忍不住想要去动一动,但是这些东西——她不会去动。她扑闪着翅膀向后方飞了一点。那一个高大的物事身后,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许多个与它的同类,它们顺从地低着头,不声不响地在角落里伫立着,像是时刻等待着号角声吹起的军队。
这些东西自巧匠的手下诞生,捶打出来的线条柔软,内里却坚硬如铁。
正如同铸造他们的那个女人。而它们是那个女人最得意的作品。
“怎么样?”viel问。像是一个工人在向友人炫耀着自己的作品。
她的话语依旧轻柔,但是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瞳孔中金色喷薄而出,这一刻这个原本向来温和的女人炽热得如同在甘泽中浴日而生的神。
可偏偏她是月下的子民。那抹快要燃烧起来的炙烫与那极端的冷意碰撞在一起,像是她手下迥异的材料被她一点点交织起来,最后浇铸成完美的工艺品。
精灵歪着头,像是欣赏屋内的成品一样欣赏着这个工匠,眼睛里闪着一样的金色,光芒温煦而明亮。
她突然发现作坊里多了许多这样的傀儡。
“马上就会有最好玩的游戏了对么?”精灵问,暖色与冷色在她身上混杂,又出奇地在她的身上到达了一个完美的和谐。她的金瞳灼灼。
Viel的声音轻得像是羽毛似的: “一场盛大的游戏。”
“在那之前,我想让你给我打一个这么大的盒子。”精灵却又飞回了原处,她指着刚刚那只盒子,神色认真,“有这样一张床是很有趣的事情。”
“好好好,”viel说,她保证到,“我会做一张让你既可以放东西又可以睡觉的床的,只要是你别把它在三个月之内拆掉。”
“那可说不准。”芙洛莫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好吧,”工匠再次被那张精致的脸征服了,“留下来一起吃饭?”她邀请着。
精灵摇了摇头,抱着viel耳边的吊环亲密地蹭着:“不啦,今天晚上还有精灵的聚会呢,还有烟火看!”
Viel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让她继续祸害自己的作坊了。但她看着小小的精灵, 忍不住捏起自己的一撇金发去扫精灵的脸,精灵半带着笑意的嗔怒声让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马上就能看到最漂亮的烟火了。” viel听见自己说。
“漂亮得世界都要与我们共赏。”精灵回应她。
狂拎着自己的高跟鞋从蘑菇上滑下来,落到地上的时候听见了一声出乎意料之外的闷哼声。
“诶呀呀,我说这是怎么回事?”狂吃了一惊,“我听说你家那位会来,没想到你居然也跟着来了。”
男子阴沉着脸,他起身,好像拔地而起的一座小山。
“别!”狂举起双手,做出了一个投降的姿势,“我今天好累,不是那么想和你打架。”在那头狮子魁梧的身材衬托下,狂像株弱不禁风的小草。
“那你就不应该打扰我。”狮子冷冷地说,暗色的眸子里闪着雷霆一般的厉光,他看着狂,判断这个女人的话究竟是真心实意的,还是为了找个机会偷袭而随便找的借口。
狂放下了手,对着他摇了摇头。她掸了掸斗篷上已经变干的泥巴,顺便让阿克沃看到自己没有戴爪的双手。
“没有下次了。”阿克沃的态度依旧是冷冷的。但狂知道他已经极大地克制了他自己的怒意,如果换做是平时,大概自己已经被一掌击飞了出去,或许之后头上就会套上一个摘不去的水球。
“这个人情我承下了,改天还你。”她说。
阿克沃发出了一声冷笑,似乎是不屑于与狂交谈。狂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没有再次惊扰这个重新入睡的雄狮。她走进作坊里,眼风四下扫了一圈,没有杂乱的迹象,看来viel还是在精灵到达之前赶到了,并且保护住了她珍贵的工艺品。
她刚想吹一声利啸提醒viel自己回来了,就看到一大一小的人影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这就要走了?可真是有点糟糕,”狂露出一个苦笑,“我刚刚才不小心弄醒了他。”
“有这只精灵在的地方怎么可以不注意一下脚下的蘑菇呢?”viel笑着说。
“总觉得下次我会被直接封在水球里,”狂可怜巴巴地,“芙洛莫,到时你可不能偏私哦。”
芙洛莫脸上红了红,但转眼就恢复了常态。她拍了拍狂的脸:“有我在他敢发脾气么?”虽然她是个精灵,可气势上却不比狂差多少,但要知道狂的个子比小小个的精灵要高大不少呢。
“只是——”她话锋一转,“该偏私的地方还是会偏私的啦。”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啊。”狂只好收起了自己卖乖的嘴脸。
viel无奈地耸了耸肩:“真是的,给你们打九折还不成么?”
“想得美!”精灵飞了起来,蹿出了门外,笑声像是光阴恒川潺潺流淌的河水,“都说其利断金啦。”
精灵一走,viel的眼神瞬间变了。她是个温和的姑娘,像锥子上缠绕的丝线一样柔软,但不代表她不会对擅自抛下自己的友人发脾气。
狂扯着两条长鬓贴在脸上,朝她做了一个鬼脸,权作先前将她抛下的道歉。viel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理她。
狂在脑中回忆了一下白犬对着自己眨眼的神态,凑上去向viel胡乱眨着眼。viel噗呲一声笑出来,伸手将她推出去:“你怎么学都学不会白犬的那种可爱的。”
“也许我有了耳朵会学得像一些?”狂把手放在头顶,模拟着那些圆毛动物的兽耳。她的手松开了双鬓,头发散开来,不再黏在脸侧。
viel本来还因为狂滴溜溜转的眼珠子而忍俊不禁,但她看到狂的脸后却是一愣。
“怎么了?”狂蹭到窗口倚着,对着离去的那对夫妇遥遥地挥手。她做完那几个逗viel开心的动作后整个人都松了下来,无法掩饰的疲态显在她的眉眼间。
“你擦伤了。”viel斟酌着措辞。狂的脸上有三道明显的血痕,切口干净利落,显然是伤于锐器,但狂不是那种很喜欢被人过问这些事的人。
“打了场架,”狂却也不隐瞒,她望着窗外的那轮圆月,她们出去了那么久,可它的弧度好像再未变过,“有趣的人越来越多了。”
viel将手放在狂的肩膀上,她发现狂又在颤抖了。
只不过在微战之下,狂的肌肉流水般鼓动着,她的斗篷迎风而起,像是一面夜的战旗。
独宿的猫打开画架,就着窗外倾泻的冷光提起画笔。他的作画缓慢,色块在他手下舞动着,最终依附在纸上,温顺得像是河道里涌动的水,然而他的手越来越快,河水开始咆哮,撞击河堤,泥沙浑浊,一并冲上平原。双胧眼睛竖成细线,将最后一笔浓黑狠狠撇下,先前所有的色彩被尽数劈开。
医者支撑起自己,她罕见地取来药草,将它们碾在琉璃的小碗里。粘稠的药汁散发出苦香,她面无表情地点燃一根蜡烛,晶莹的烛泪缓缓而下。萤火虫们在她的手指旁飞舞,看上去她的手旁似乎缠绕住了一片星空。
身旁的金发姑娘睡得熟极,不时嘟囔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狂缓慢地将被她枕着的手臂抽出来,给她将身上的薄被又拉了拉。夜风凛凛卷入屋内,却在瞬息间悄然离开。床上的人睁开双眼,在一片漆黑间,她的眸子似不灭的灯。
暴躁的狮子重新陷入了沉睡,陪伴着他的精灵飞到他身边,轻轻蹭着他的脸。阿克沃微微睁开那只完好的眼睛,轻轻抬起手指摩擦着她漂亮的羽翼。芙洛莫打了个哈欠,似是倦极,金眸最深处却闪过一道锐光。
白犬仰望月亮,银光柔软,她的脸与这样的月一样温和,尚有稚气的五官此时沉静如水。她的发像是被这样的月光吻着,流转出相似的莹光来,她的手紧握伞柄。
狂顺流而下,粼粼的波光被她踩在脚底,她漆黑的身影被发着光的菌落映着,天空中水光飘然,她的瞳孔随着那些浮动的光而明灭。
远处已经能够看到踊跃的雾气,茂盛的植被掩映交织成最浓密的深色,像是忠实的守护者捍卫着其中的秘密。
她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旋身进了身边高矮不一的蘑菇中,孢子随风晃悠而起,荡起了光的涟漪。而远处的森林依旧悄然无声,它用着漆黑的瞳孔俯视着世界,树叶间互相厮磨,似在悄声传递着秘密,又似连绵不断的低笑。
赛娅靠在墙上,她呼出一口烟,看着白气飘出窗外,与黑夜中的雾交融在一起。安伸手垂下窗帘,拒绝了窗外树叶的喧哗,也向外界掩闭住了屋内的光,她有意无意地掀开披风看了一眼,内里的星斗仍旧没有任何的改变。
树叶轻咬着耳朵,嘲笑着对未来尚且一无所知的人们。浓雾与永夜的交接处,一株孢子缓缓上升,萤火一般的光在寂静中突然淬出了蓝紫色的热度,又在刹那间溶为更显眼的烈火,最终坠入水中,冒出一股叹息似的白烟。
“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莉西抬起头来,打量着这位从不独自踏入这片密林之中的客人。然而她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这深夜的突然造访而有半分惊讶,她端坐桌前,和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一样穿戴整齐,桌上摆放着一个花盆,内里被阴影笼罩着,但除了阴影之外已空无一物。
猛禽的视线从莉西的脸上转到那个花盆上,巫女低声道:“这是大小姐。”
夜风顿起,来者如来时一般突然地离去了,她相信莉西,犹如鸟类相信着自己羽翼下的风。莉西摘下眼镜,侧耳聆听,窗外叶声如潮。
这里是黑夜的世界,那么让一切归为沉寂就是最好的选择。然而风声栖栖,月色之下人影憧憧,魑魅魍魉,各自菀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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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el & 赛娅 & Ann & ruby & 白犬 & 月见草 & 双胧 & 阿克沃 & 芙洛莫 &莉西
☆Anita(不知道这个人算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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