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水间云
性别 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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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3月12日 心理科
主诉:因友人去世而持续情感低落,遇事消极悲观,有轻生念头。轻度强迫行为,睡眠与饮食无影响。
诊断:抑郁状态
处方:舍曲林 100mg/次 1次/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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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9月22日 心理科
主诉:三年前诊断抑郁状态,给予舍曲林治疗后有好转。无幻听、幻视。
诊断:抑郁状态
处方:舍曲林 50mg/次 1次/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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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3月29日 心理科
主诉:其所述去世友人查无此人。情绪不稳,有轻生念头。
诊断:抑郁状态 妄想性障碍
处方:文拉法辛 75mg/次 1次/日 阿立哌唑 10mg/次 1次/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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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5月15日 心理科
主诉:不明原因的情绪持续低落,轻生念头加重。有幻听、幻视症状,精神有被干扰的迹象。
诊断:抑郁状态 妄想性障碍
处方:文拉法辛 150mg/次 1次/日 阿立哌唑 10mg/次 1次/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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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6月21日 普外科
左手腕刀割伤,重度失血。患者意识不清,心动过缓,外周静脉不充盈,颈静脉搏动减弱。
紧急止血,建立输液通道,给予输血1000ml。行血管吻合手术。
+展开拜启 江上君
这几天我感冒了,在家里休息。然而拜感冒所赐,我也终于有了时间安安静静地给你写信。
这么多年过去了,樱见似乎与你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樱花照常开,雪照常下,所以似乎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雪后初晴的时候我去了广场。广场一片素白,很是宁静,积雪反射着斜阳,一名青年倚着拐杖站在水池边,长椅上有个外国男孩在喂鸽子。时光仿佛在这里停滞不前,沉入漩涡中,那是连时间都能溶解的黑洞。鸽子忽然呼啦啦地飞起来,背对着夕阳,那一瞬间简直是无法言说的震撼之美,或许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此吧,人活着未必需要什么期许,仅仅是为了能看到每一天的夕阳,就已经足以支撑一个人生存的信念了。
最近似乎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不过我的一个学生在宿舍里晕倒了,这可把我吓了一大跳呢。幸好我及时去查看了一下,否则发生什么事真是不堪设想。
我们之前经常去的一笑拉面来了个新店员。店长还是那么不苟言笑,不过新来的店员很热情,主动跟我搭话。
裕闻高校也还是老样子,作为我的母校,我时不时就去怀念一番。前天我经过的时候那里正在举行学园祭,热闹非凡。女孩子们载歌载舞,尽情挥洒着青春,多么美好的岁月啊。
昨天为了找阿烛问些事情,去了一趟市立高校。你曾说过市立高校是你的母校吧?如今那里也同样在举行学园祭,应该是跟裕闻联合举办的吧。我点了一杯咖啡,坐在那里,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我成了当年的你,正享受着美妙的高中生活。相隔如此长久的时光,却能够超越时间和空间,感受到你曾经的感受,这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啊。
端咖啡给我的女孩子很是帅气。邻桌的小男生低着头,只是在那里搅动着咖啡,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校园里还遇见了一个很有趣的人,他右眼上缠着绷带,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却吃着棉花糖。用现下流行的话来说,实在是有些反差萌。
对了,最近又在食堂遇到了那个俄罗斯同事。他似乎有了恋人,我不经意间在他手机锁屏上看见的,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衷心祝愿他们幸福。
不知不觉已经很晚了,就写到这里吧。
祝安好。
水间云
2017年2月10日
写完最后一个字,水间云放下笔,手持信纸来到庭院中,寒冷的月光如霜似雪,凛然俯瞰着庭院。
她将信纸放在石灯笼中,划燃了火柴。
火焰荧荧跳跃,字迹在火焰中卷曲着,化为灰烬。
忽然一阵风起,卷走了纸灰,水间云悚然向风起的方向望去,所见之处空无一物,只留下一片月光,显得格外莹洁。
——终——
+展开
一
青石板路上,樱花缓缓飘落。
一场雨过后,石板路变得湿滑难行,淡粉色花瓣被雨水沾湿,紧贴在地面上。
“水间前辈。”
听见有人叫她,水间云转过身。
“谢谢前辈的复习资料,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前辈收下。”
水间云伸手接过青年递过来的纸袋,醇厚的芳香透过纸袋飘散出来。
渐渐有女学生在路边驻足,远远围着青年,悄声议论着,现出惊喜和歆羡的笑容。
“对了,我之前推荐的电影,前辈看了吗?”
水间云没有回应,略微偏过头盯着金发的青年,礼貌的微笑凝固在脸上,目光中带着些迷惑。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二
水间云很享受手冲咖啡的过程。
称量出合适重量的咖啡豆,倒入咖啡磨中,用适当的力度摇动手柄。
(全脑功能不可逆的永久性停止。自主呼吸停止是其首要指征。)
取出一枚滤纸放入滤杯,将磨好的咖啡粉倒在滤纸上。
(自主呼吸停止。不可逆性深昏迷和对外界刺激无反应性。)
将滤杯架在咖啡杯上方,提起手冲壶向滤杯中缓缓冲入热水。
(瞳孔放大或固定。脑干神经反射消失。)
等候咖啡渐渐滴落杯中,香气四溢。
(脑电波消失,呈平直线。脑血液循环完全停止。)
收起滤杯,打开一包砂糖,将砂糖倾倒入垃圾桶,纸袋丢进咖啡杯里。
——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
“……”
称量出合适重量的咖啡豆,倒入咖啡磨中,用适当的力度摇动手柄。
三
满月的光辉洒落在海面,波光如练,莹莹荡漾。
无数纸灯漂浮在海中,有的被海浪送回到岸边,而更多的则在波涛中沉浮,渐渐向远方流去。
“是亲人吗?”
“不。是朋友。”
这时八重泽才端详起水间云手中的纸灯,暖黄的光从薄得近乎透明的和纸透出来,上面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江上雪。
“从名字来看,感觉会是个沉静的女孩子呢。”
“让你失望了。是个男生。”
“恋人吗?”
“不算是。只是很好的朋友。”
八重泽沉默了。他伫立岸边,极目眺望远方,银色月光在海面伸展,铺成一条通向天空的路。
一身素白和服的水间云,屈膝跪坐在细沙上,将纸灯轻轻接触水面。
盂兰盆节的鼓声从远处传来,一声声肃穆庄严,融入夜色。
“去吧。”
水间云放开手,纸灯悠悠滑入水中,在海面打了个旋,留恋似地在岸边徘徊许久,接着渐渐远去,载着霜雪般清辉,流向满月的方向。
——终——
+展开烟气从缓慢旋转的黑色漩涡中心袅袅升起。
窗外淅淅沥沥的声音渐渐明晰起来,盖住了钢笔尖摩擦稿纸发出的沙沙声。
“啊,下雨了。”
水间云放下笔,拿起银匙搅动着咖啡,一边打开怀纸包裹的砂糖,倾入杯中,白色结晶沉没入黑色漩涡中心,不见了踪影。
身着矢羽柄二尺袖、系着蕾丝围裙的女仆围着桌子走来走去。咖啡厅很安静,偶尔听得见邻桌抖动报纸的清脆声响。
一手伸过去拉起从肩头滑落的羊绒披肩,水间云托腮望向窗外。路面被雨水浸湿,变得发亮,像一条银色绸带,不时浮动的纸伞,便是腰带上织锦的花朵。花是会凋谢的,她想,无论什么花,都是会凋谢的。
“少爷,位置不够了,拼个桌可以吗?”
听见对面的椅子被拉开,水间云转过头。被带到桌前的是一名学生模样的少年,纤细的身躯包裹在明显不合身的诘襟制服中。帽子没有戴,微微卷曲的黑发淋湿了,垂下来贴在左眼上。
“少爷,请点单。”
“……呃,我只是进来避雨的……”
少年低声嗫嚅着,伸出手似乎想要拒绝,然而女仆将菜单硬塞到少年眼前。少年只得接过菜单,吃力地拼读着菜单上一连串的片假名。
“……啊,这、这个……”
少年的手指落在菜单上,犹豫着似乎要向下,最终还是停止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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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夏威夷科纳,加肉桂粉。我请这位小少爷。”
轻快柔和的声音响起,佐久间悟惊讶地抬起头。
“不……不必了。我来付账就好。”
突如其来的惶恐使他差点咬到舌头。这时他才打量起与自己拼桌的客人,对面坐着的女子年纪约二十六七岁,身着素白和服,肩上披着羊绒披肩,黑发妥帖地挽起一半,另一半则随意地倾泻到肩上。
精致的白瓷杯碟猝不及防地放在了自己面前。杯中盛着澄清的黑色液体,飘散出温暖苦涩的香气。
女子面前摊着写了一半的稿纸。虽然写的是日文,自己却并不能理解这些字词的含义,行文中偶尔出现些汉字,也多是“遗传子”“电气泳动”一类自己从未见过的词语。
“咖啡。”
毫无防备地,女子忽然对自己说道。
“……什么?”
“凉了。”
纤长的手指伸出来,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咖啡。
一杯黑色液体。无论是颜色还是气味都像极了汉方药。佐久间实在想象不到这种东西是可以入口的,他望着面前的女子,一身素白的她正端起黑色液体往口里送,这时佐久间才注意到,女子和服衣袖的下半部分是墨黑色的,如同浸入墨中染过一般。
二元对立的,白与黑的世界。白与黑勾勒出绮丽的旖旎的轮廓,像一株细弱的墨染樱,在时代的夹缝中扭曲伸展,开出细小而哀艳的花朵。
“我……我开动了。”
入口的那一瞬间味蕾尽数被咖啡特有的苦涩攫取,勉强入喉之后,回荡在唇齿间的竟是一种温暖的甘甜。苦与甜在喉舌中交织盘旋,刺激着味蕾,而又加以温柔的抚慰。
黑色的咖啡,白色的砂糖。苦涩的咖啡,甘甜的砂糖。
二元对立的世界,雨中浮动的花朵,落入尘埃的墨染樱。
女子将剩余的咖啡一口饮尽,站起身来。和服下摆也同样是一片墨黑,黑白交界处斜向上延伸,与衣袖的图案相连接,交界处白与黑纷杂散乱,如同雪融入了夜。
“我走啦。”
女子推开门,走入连绵的细雨中。她没有撑伞,雨水落下如烟似雾,渐隐了她身影,像一片云,在水中消失不见。
——终——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