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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她摊开第一张信纸并把它平铺在面前的那个时刻大致已经过去一小时还多了,即使作为酝酿这时间依旧显得有些冗长,她犹豫踌躇着任由那只蘸水钢笔在桌面上团团打转,即便如此却迟迟没有写下第一个字。显而易见的,人们——这其中自然包括她——早已忘记了握笔与书信,在迎来新生的世界里再不会有人数年如一日地挥洒着才华横溢的创作职也会为之倾倒的字迹,写下一篇又一篇日记、情信与莎士比亚那自伊始流淌至今的十四行诗,字里行间再也没有墨水干燥冰冷的矿物香气。
她又向外看了一眼,天色早已转暗。借着自窗外流泻而下的灯光,轻薄的纸质制物们在灯光下泛起奶油般的光泽,因而她又想到了更多更多的事情(主要是关于爱丽丝与戴伯蕾兹的,还有些关于浮游生物和水藻的无关紧要的事情)。第一个字终于写下了,是“我”,但她愣了一会儿,似乎是惊讶于自己动笔的这一行为——她匆忙地重重地添上两道横线。又不知过了多久,在夜色终于驱散雾霭的同时,她终于回想起了曾经在C-204号教育机构度过的时光,还有书架上一字排开、无穷无尽的硬皮读本。随着记忆的日益单薄,它们像是曾经存在的某个时代的、最后的回声。
因而她决定引用一句话,那位首次将它创作而出的作家或许也曾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怀抱着与她这般相似的心情,将幽灵般的回忆抽丝剥茧化作实质性的文字。那是一个陈旧的淹没在历史当中的年代,居住在那个世界里的男女们彼此相爱,短暂的感情与长久的痛苦相互倾轧,婴儿缠着脐带降临人世之际仍与母亲紧密相连,人们为了生活而生活,从未有一个生物抬起头来望向远处——尽管他只需要看一眼就会知道,动荡不安的年代就像是夕阳一样,在地平线上摇摇欲坠。
“很多年以后,当手环传来SO解除的信息。”她如是写道,“时计爱丽丝将会回想起那个递交出申请书的下午。”
*
要讲述一个人的故事理应追溯自初生,直到她离开生命泉源的海洋,像是鱼类进化为陆生动物那般睁开新生的双眼为止,借着微弱的荧光,她看见数不清的玻璃瓶子整齐有序地码放在黑暗中,铺天盖日如同城堡森严的围墙。瓶子里漂浮着的是她的同伴,有着相同的鳃、鳍与流线形的长尾,不像是胎儿倒更近似于鱼苗。她忘却了一切,简简单单地注视着她新生的同伴们、大小相似的瓶子们,又目送一个小小的气泡从瓶底飘到它的瓶口。在那寂静的、寂静的瓶瓶罐罐间,在浓稠的培养剂中,她终于确信自己是世界上第一个睁开双眼的生物。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一种说不清缘由的感觉像是种子一样比手脚更先一步地着陆在她身体中——而爱丽丝要等到很久以后才会意识到,在作为胎儿降生到这个世界前就成为她的一部分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又会令她失去什么。但彼时她已经失去对这个世界纯白无暇的信任,进而质疑起这段记忆是否确有其事、而并非某个胚胎的幻想突兀撞进她的脑内了。
*
爱丽丝从来没有试图将这段经历分享给另一个人,不仅是她自己也对它半信半疑,也更因为一种强大的具有魔力般的事物将她与其他的孩子们相隔绝了,这之中的缘由她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从她六岁时让破损的跳舞小人再度在她的掌心旋转的那一刻起,她就被指引着将要手持提灯走向黑暗亘古不化的属于神秘的世界,就连科学的火种都未曾点燃。
“它在歌唱……”她轻声说,孩子的游戏与探究机械装置的奥秘被简单地统合在一起,撑起大半个她冷清苍白的童年世界。
“大半个”——因为另一半源于负责看护她的管理职戴伯蕾兹——她从不用这个名字称呼她(“这个发音听起来会让我想到不好的东西。”年轻的管理职这么说着在她面前打了个寒颤),而是叫她为“蕾”。事实上纺织生命织线的克洛托在纤细丝线被她亲爱的姐姐拦腰剪断之前就早已经为主人编织出了一生的轨迹,无论如何用更加美妙的发音来逃避,临到头来总要殊途同路。
直到她长大以后很多年,这名管理职的印象依旧深刻地烙印在爱丽丝的脑海中,每当回想起来就会灼热得如同烙铁的疤痕般,就是这样清晰反复地提醒着她它的存在。记忆里年轻的小姐常常擅自闯进她的寝室,罔顾所有人都闷头遵守着的“独立”“个人”,为爱丽丝的书架上添加一本或是两本陈旧的纸质书籍(事实上会翻阅他们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爱丽丝。”她偶尔会这样对着趴在床上或是坐在桌前的说道,语气中不无遗憾,“你真该看看这些书。”
于是爱丽丝就放下手里的工作,将唱歌的小鸟与细铁丝推到一边,拾起桌角积灰的大部头书来,显而易见这些都是亲爱的戴伯蕾兹的个人收藏,午夜时分每一本书都会不约而同地开口,所有的赞美不约而同指向那个昙花一现的,也是戴伯蕾兹所钟爱的时代。
没有人知道爱丽丝为什么会在枯燥乏味的小齿轮、木板与电线间筑起她乐园的窝巢,正像是无人理解生于Social Order诞生后百年的戴伯蕾兹为什么会对那个仅仅构架于文学作品的虚幻时代产生无法言喻的爱意。她像是一个旧时代的回声,徘徊在新生的城市间却依旧哀叹着昔日的辉煌,应该说多亏她把这种兴趣遮掩得很好——从外表来看根本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漂亮姑娘,居然会爱二人胜过三人、爱母子胜于个人。实际上,对这一点了解得最为透彻的依然是被她看护的爱丽丝。
只有她,同样被那与世隔绝的幕墙遮蔽着的爱丽丝才会理解到将戴伯蕾兹与人世分割开来的究竟是什么,那个东西有着一个要到几年后她才会在课程里学到的学名“孤独”在这之前爱丽丝称它为玫瑰糖酒——每当戴伯蕾兹捂着脸冲进她的卧室时屋里就会弥漫开这种淡淡的玫瑰花香与酒精味儿,那时候爱丽丝就会抱着她的被子一言不发地看着哭泣的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满打满算不过五米却品尝着她们不同的孤独,正如她们分属不同的世界那样——可以说是分享孤独。
当戴伯蕾兹爆发出最后一声尖利的抽泣并冷静下来的时候,她就会开始从书架里挑选一本书,好像是小女孩挑拣她心爱的玩偶那样满怀着爱意——然后坐到床头,给爱丽丝盖上被子,再问她想不想听故事。但无论回答想还是不想都是一样的。戴伯蕾兹会心满意足地把书摊在她的膝头,仔细辨认着每一个模糊的铅字用着唱歌般的语气将它们讲述出来。在无数个重复着长长诗篇的夜晚里,她的梦境与美好的回忆也多诞生于此。
名义上戴伯蕾兹是照顾爱丽丝的管理职,但爱丽丝常常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她是戴伯蕾兹的看护,而她的蕾才是那个黏人爱哭、需要人来爱她的小女孩。这种关系是不健康而且扭曲怪异的,她无数次蠕动着嘴唇想要对戴伯蕾兹这么说道,但每每都会选择一言不发。
“他们会毁了你的,或者你会先毁掉你自己。”
当爱丽丝对她这么说道时,戴伯蕾兹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而后又在她沉默的视线里痛哭流涕,跪下身来将她拥抱入怀——那是她第一次打她,也是第一次拥抱她,一切的软弱被圈定在这个小小的、十余平方米的四面墙壁里。
*
究竟是她先一步预见到结局、还是结局总是在她始料未及时匆匆到来?当她目送着戴伯蕾兹与她满脸担忧的女伴们挥手道别,笑容满面地向着她的房间走来时,一种比鱼骨刺还要使人疼痛不安的情绪便翻滚着涌上来。戴伯蕾兹反手关上门,像是站都站不住了一般滑落在地,她挣扎了一下仍然没有站起来,就坐在那里好像完全崩溃了一样喃喃自语。
“他们认为三个人更好,稳定?三角形。不错、他也是那么认为、他也这么想的。”
她失控地神经质地控诉着,不知究竟是对坐在床上的爱丽丝说还是对着只有她能看见的那些几百年前的死人们说,同一句话要重复三遍,用主动、被动和陈述句翻来覆去仿佛永无休止的一天。终于她好像是被打败了,被自己脑中响彻的那个法官的声音说服了——戴伯蕾兹撕扯着她蓝白相间的外套,声音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倒更像是直截了当地由心脏嘶喊出声。
“——可我爱他!”
就是这句话为她作了最终的死刑宣判,在这之后她一句话也不再说甚至没有流一滴泪,所做的只有愣愣地出神地坐在那儿,像个破娃娃或者说是没上发条的人偶似的。这时爱丽丝预感到她必须做点什么了,因此她跳下床踩着毛绒拖鞋,用着决绝的能够将一切孤独筑成的围墙撕裂的气势冲过去——她抱住戴伯蕾兹,就像是她之前做过的那样。一言不发地、好像是害怕她会消失不见那样抱着她。
这个拥抱持续了一会儿,在这期间那无形的孤独似乎有一瞬间消融无踪。戴伯蕾兹沉默着,而后突兀地开始压低声音轻声地哭泣。
“我很抱歉,爱丽丝,我很抱歉。”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说道,就在这一瞬间爱丽丝仿佛明白了让她走上这种地步的并不仅仅是她的性格、她的爱与她的书,而是人们彼此相爱的世界的那个回声。她爱上了消失在历史中的那个时代,就像是爱上了一个死去多年的逝者,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她对世界无声的抗争和屈服。
她没法到世界里去,正如人们不会接纳她。
“我好多了,今晚我可以待在这儿吗?”戴伯蕾兹沙哑着声音问她,爱丽丝点了点头。于是他们道了句晚安,爱丽丝躺在床上熄灭了灯光。隐约间她听见有人在说:“羊皮卷手稿上的所载自永远至永远不会重复,因为遭受百年孤独的家族注定不会在大地上再度出现。”
她合上了书。
就在这一天的晚上发生了两件事情,第一件由她从睡梦中看到:是戴伯蕾兹容光焕发地穿过一道窄门消失在她的眼前,这是一个有着预言味道的梦,在梦里她望着管理职那决绝的头也不回的背影也发觉她从未如此高兴过。第二件则是在次日清晨她打开灯时由自己的双眼亲自见证:她看见房间里鲜血淋漓,她的管理职用一条领带将自己吊死在门把手上,就这样结束了她二十五岁的年轻生命。
然后——
世界陷入沉寂。
*
爱丽丝睁开双眼的时候以为这是梦,她出神地盯着天花板上那一片喷溅状的深色痕迹,心里却在疑惑这个梦未免太过真实了点。于是她转动自己的脖颈,看到斑斑驳驳的血迹遍布在墙壁、地板、书橱和她那鲜艳蓝色的三角拼布床单上。顺着鲜红滴落的小径她看见最后一个旧时代的幽灵跪坐在门扉前,淡蓝色的工作领带深深嵌进她的皮肉里,手边除了小刀以外还摊倒着一本厚厚的书,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戴伯蕾兹常常读给她听的,但已经没有再度阅读的必要了——爱丽丝悲哀地望着那眼球突出舌头伸长,却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死的宁静的遗骸,某种早已浮现的预感在此时清晰地灵验了。
“戴伯蕾兹。”她说,“究竟是他们抛弃了你,还是你抛弃了他们?”
这将是她说过的最后一句完整的话,彼时她似乎已经得到了某种无声的昭示。
直到后来发现这扇门依旧紧闭的一个管理职推门进屋,人们才终于发现了这具尸体和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房间(她的血液几乎将墙壁涂满了)。经验丰富的法医辨认出这个女人在停止呼吸前曾经在自己身上用小刀留下十四个血洞,而那拴住她脖子的铜把手与地面的距离仅有一米出头。
每每回想起这个事实,爱丽丝都会这样想到:她的看护人用着超越了科学与理智的力量一声不吭地留下这些骇人的伤口并用着简单得不可思议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中途甚至没有将自己从睡梦中吵醒(是最后时刻不愿被他人目睹的尊严还是仅存的、对她的爱?),然而在用着超人的毅力完成这些作业的同时,她却甚至没有最简单的勇气直起身来,让她的脑袋轻而易举地摆脱那条领带。
无法言喻的孤独顺着排水管上的爬山虎,与雨声一起淅淅沥沥地变得鲜明起来。
人们发现这个孩子不再说话是在很久以后,当时早已没有人记得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毕竟在这之前她也同样沉默寡言)。对此漠不关心的人们以为她从来没有发声过,稍微注意到她的管理职以为过分的悲痛夺走了她的声音,但爱丽丝只有在无梦的半夜突兀醒来时才会清晰地觉得:既然那个与她分享孤独的人先一步死去,那么她已经没有向人们表达她的那个必要了。
直到她最后应要求搬出那个小房间时墙壁上血染的斑点依然鲜艳照旧,它们好像不受时间脚步的影响,也不受漂白剂的干扰,所有血迹唯一的任务也只剩下了证明在那一天那个晚上,的确有一个年轻姑娘在这儿向自己捅了十四刀而已。至于离开了这栋教育机构的时计爱丽丝将会何去何从、她与爱丽丝·王尔德的相遇又会带来怎样的变动,一切的一切都是下一个她埋头书写的夜晚将会讲述的故事了。
*
二十四岁的时计爱丽丝从实验桌前抬起头来,她试图抚平那长时间被压迫而显得凌乱的发丝,然而这项工作却显而易见地以失败告终。于是爱丽丝用靴子顶着她的实验桌台在旋转椅上慢悠悠地转了一圈,感受着趴伏的睡姿为手臂带来的麻痹僵硬,她少有地跳下椅子,带着明黄色的人工智能开始她漫无目的的散步——原本她想要溜出研究所或是干脆翘一天班,大致是出于从大开的玻璃窗缝隙间偶然溜进来的、沿海地区特有的自由空气马不停蹄地刺激着她混沌着的头脑,催促她丢下手头的活儿去随便找点什么聊以消遣。然而沿着走廊闲逛了几圈后,这种莫名的冲动就迅速伴随着逐渐清醒的神志消弭无踪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桑原真实。
一瞬间,她以为这位短发的丽人小姐是专门前来,预备要斥责一通爱丽丝那不负责任的消极怠工的,因而爱丽丝犹豫了片刻,这沉默直到她注意到夹在真实指间的那根燃烧了将近一半的纸卷烟。她深深地吐气,烟草所独有的苦涩烟雾四下弥漫开来近乎遮蔽了她的脸,同时也掩盖了那接近透明的苍白肤色。
“哎呀、是桑原小姐?”
原本爱丽丝预定悄悄地沿着另一条过道离开,但就在她将要迈出第一步时,鸡蛋饼便罔顾主人的意愿不知道从哪儿蹿了出来,伸出两只短短的支架来撑住它圆滚滚的身体。
“您也来休息吗?下午好呀。”它这么招呼着自己的制作者,于是爱丽丝只好收回步伐,转过身来对着真实点了点头。
“爱丽丝。”她简短地回应,然后顿了顿继续问她:“什么时候把那次实验的信息发给我?”
她愣了一下,一瞬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很快她便意识到了那份文档正一片空白地躺在自己的存储空间里,就连一个字符也没有添加上去。似乎是为了掩饰稍纵即逝的茫然神情,她打开输入屏幕,让淡蓝色的文字挨个浮现在空气中。
“很快就好了,最晚是明…下班以前。”
“…是吗。”真实向她示意自己听到了这件事,然后继续靠着墙壁吸起她的那根纸烟卷,露出几根枯黄烟丝的末端就抵在她的唇梢。淡灰色的烟团随着呼吸的频率有规律地在空气中弥漫,又有着与电子香烟截然不同的、真实又凝重的质感——偶尔爱丽丝会联想起旧书籍有点呛人的油墨味儿、新鲜纸张和雨后树木的清香。
爱丽丝忽然想起来她之前无意间看到的、桑原真实的SO申请书,她想要询问,也的确这么做了。
“不久以前缔结的。”她回答道,却听不出多余的感情。
真不像你。爱丽丝原本想要对她这么说,但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付诸笔下,于是这个念头在脑中一晃而过又很快地恢复沉寂。不一会儿她又开始回想起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如此提问——那时候的心境连同她对自己的询问一起,得到的只是纠葛着的道路而已。
爱丽丝从不相信纸牌的位置、花纹与水晶球内飘荡着的白雾的形状可以带来某种关于未来的无言暗示,就像是永恒崇高与纯洁的爱从不存在一样,那些不完整而又不确定的事物不会带来任何实质性的转机,充其量也只意味着聊胜于无的慰藉。她可以让搜索引擎在一秒不到的时间里说出占卜的原理,每一个字都言之凿凿,但即使是这样当她面对着长发兜帽的占卜师在写字板上提出自己疑问时她依旧面对着那个回答、一动不动声也不出地坐了很久,久到对方开始询问自己是否需要帮助。
“你在烦恼着什么吧。”
“渴望邂逅却又心怀胆怯?”
“——不尝试的话什么都改变不了?”
当他、或者说她将最后一张牌由平放缓慢竖起直至立在她眼前时爱丽丝想要否认,但她所做的也只有看着那卡面光洁的镀蜡在灯照下昏暗地映射着光芒,被倒吊着的男人扭曲地与背景十字纵横的花纹融为一体,几乎忘记了时间地与爱丽丝相互对视。
爱丽丝觉得她必须要离开、继续坐在这儿的理由已经一个也没有了。
“需要帮助吗?”
她犹豫地对着露出职业笑容的、被称作“幸生残心”的男性摇头,最后在写字板上留下了「谢谢你回答问题」这几个字,然后拎起人工智能与手提包头钻出了昏暗的帐篷。
一句多谢光临从身后若隐若现地响了起来,三四月的春季气氛仍旧宁静,因而那声音也显得格外清晰。爱丽丝循着声音倏地回过头去,忽然她感觉到一滴水珠沿着一成不变的轨道,划破铅灰的积雨云径直落在她的鼻尖。
下雨了。
她躲进酒吧里避雨,坐在吧台前凝望着近乎与玻璃酒杯融为一体的伏特加酒在吊灯下折射出七重色彩,一边出神地想着各种各样的几何图案,它们在眼前就像是酒杯中的无色冰块一样晃荡着彼此碰撞而后统统化归虚无,最终画面中只留下一个偌大的、依旧旋转个不停的三角形——三角形、三角形,社会几何学扉页的第一句话说它是最为稳定的图形,所以三个人的关系也必然是持久的、安全的——稳定的。
一会儿她又分不清眼前所见的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她看见玻璃酒杯、被龙卷风从世界上抹除的城市,还看见不知何时被打开的提交信息的页面。爱丽丝仔细地想要辨认那几个字的意思:“social order提交申请”。
我二十四岁了,她这么想,一会儿她又觉得没有什么比疯狂的爱更糟糕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比稳定更加好的东西了。于是她用着仿佛要砸穿那块透明屏幕般的力道重重地砸在确认上。自然这份申请在几十个小时以后就会得到回应,而爱丽丝在醒酒后的第二天也应当从宿醉的意识中抽丝剥茧地回想起她究竟做过了什么。这些——无论是什么,突如其来的相遇就像是三条射线各自为政地在道路上跋涉而最终相交在同一个点——然后又背道而驰。
希望她在两天后见到小仓奥萝拉与麻生八重以后还能保持乐观,保持着从一而终的稳定,将爱拒在门扉以外。然而她理应意识到——就好像她在SO解除的那一分,那一秒意识到的那样,时计爱丽丝的孤独终将横逾从永远至永远的时光,直到她埋进公共坟墓里的那一刻为止。
①:我觉得我这一篇已经很清楚在玩哪一本书的梗了但还是要说明一下……本文的标题与两段引用均出自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向大文豪低头向大文豪致敬………
总之还是匆忙的打卡顺带(强行)发盒饭,明明另外俩还没露脸总之响应着等我下章再……
擅自和没进场的小伙伴写了互动,ooc麻烦打我,姑且先响应着吧……
全文七千字。
本文的部分设定与世界观的私设参考自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
+展开磨蹭了好久以后我终于来写评论了…………虽然我可能是真的懒(被打死)……昨天我跟老糖call的时候达成了一致共识,我们决定把位置留给你了我们要从文榜退休了(确信)
我好喜欢蕾小姐的部分…………然后就明白了你为什么箭头我,真的是好像啊朋友,真的是好像,然后就觉得超难过,你们都会写加西亚风我选择死亡 我先啊明明是我先(崩溃大哭)……我真的好爱这种疯狂又平静的叙事 就像是爱丽丝站在上面、蕾的疯狂迷乱都在下面 他们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地板 她能看的一清二楚但是什么也听不到 只能是平静的看着
听不到声音跟不说话真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哇。
蕾下手对自己太狠了间接体现出了你多么想写杀人(………………)这大概是你的天赋我对自己就(你闭嘴)然后就发现我们俩都是一定程度上是因为被别人影响才提出申请的……
玫瑰糖酒听上去就很好喝很甜啊 以后有机会我也用一些这个梗……
大赞最后一句话 这份孤独注定要跟着爱丽丝一直进到公墓里面去的,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她第一次选择错了,所以这种报复注定要把她钉死在十字架上,永生永世、毫无希望啊。
然后发现自己写的好少再来废话一段…………好喜欢开头的时候爱丽丝写文(?)的那一段 我自己胡扯一下 总感觉像是你接过了我的笔然后继续写了下去一样
只不过我写的都是梦啊,你写的都是曾经啊。
马哥的书中总是以孤独为中心,盘旋起舞,即使字里行间他却从没表达过这样的意思,但是最终将一切结合起来看的时候你却能感觉像是沉入深海一样无法自拔、孤寂到窒息。
可她是真的讨厌海啊!所以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八重讨厌白与蓝的原因,那就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
爱丽丝的世界里没有海,她曾生活在那棕色和绿色蔓延、书香满室的地方,她本来是不应该感觉到寂寞的,但是却最后陷得更深。
真是一种诅咒
你一口气写了两段叫我怎么回,我还要去给你写评论(以头抢键盘
你们两个文豪在说啥呢我在你们面前就是图样图森破好吗(…)老当益壮啊朋友!!!!
我也很喜欢蕾小姐(要点脸)信不信由你……我捏她的时候完全没参考八重…然后一捏出来一看,我靠真的好像,这是命运吗这是命运吧!!我这加西亚算什么加西亚顶多是初式老坛酸菜面又长又酸……
爱丽丝的主基调就是疯狂和平静(压抑)啊!!!真的她本来不想陷进去的,蕾对爱的态度给她留下了面积巨大的心里阴影(……)一开始只想要稳定与和平但谁知道又是悲剧的重演,爱就是燃烧的火焰疯狂又让人沉迷…到头来大家都散了只有爱丽丝一个人守着她的百年孤独,她要真能再爱上谁才是奇迹……
我就喜欢这么狠,就赶紧很爽(臭不要脸)其实到这个地步了要放弃自杀很容易要继续自杀才是真·无比艰难……但她宁愿排除千难万阻去死也不愿意活下来面对这个世界,又是一个走极端的地方了这也是和稳定世界格格不入的理由之一吧…
到最后真的很喜欢八重,已经不知道自己爱的是蕾小姐还是八重还是其他的人了,但就是因为越相似才越害怕八重的结局到来………………到了后面为了避免BE努力到不行,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一个人都没留下来…最后陪她进坟墓的也只有孤独了,很喜欢你十字架的比喻,这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奇迹啊(……)
-世界观现代日本,腐向
-原作者我哥,非常感谢他粮我。
-设定与我跟兔的设定有偏差,可当成平行世界来食用x
“打扰一下~请问社会新闻类档案室在哪边?”
夕阳下的阳光透过干净透明的玻璃照进千叶大学的图书馆,下午5点的图书馆安静无声,小红灯树缩在管理员座位上像一只猫一样,一本《且听风吟》被翻开三两页,安静地躺在管理员书桌上。秋弥伸了个懒腰,舔了舔毛绒绒的爪子,又翻了个身咕噜咕噜的低吟着缩成一团。
秋良的声音打破了这静谧空间的沉寂,灯树一手托腮一手摩挲着书上的文字,听闻秋良的声音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唉?小红君?”秋良的声音陡然一升,惹得秋弥又咕噜咕噜的一阵从新翻了个身。
“唔,下午好,真先君。”灯树下意识的把盖在膝盖上的警服裹了一下,面前这位年轻的警备课长穿着一件棕色的外套,手里握着一杯纸杯咖啡,阳光掠过他金色的长发在上面染起一层淡淡的光晕。
“上次警局见面听说小红君在图书馆当管理员,没想到是在千叶大学这里,厉害哦。”秋良环顾图书馆的四周,这座古典大学的陈设有相当一部分充满江户川时代的风格,棕色的书架上整整齐齐码着一排排书籍,按照书籍的年代,科目,甚至是颜色整齐的排列着。
“这里很安静,秋弥和我都很习惯这里,真先君怎么来这里了,又迷路了么?”灯树伸手一边抚摸着秋弥一边打趣道。
“红君...你还真是...”面对灯树的打趣,秋良上次迷路造成的“惨案”历历在目“啊...不是迷路啦...不过如果小红君在这里的话就太好了。”
秋良仿佛如释重负一般,端起咖啡呷了一口。
“有什么我能帮到真先君的么?”灯树眼中的光一闪而过。
“哦,是这样的。”秋良把手中的咖啡放下,从外套里掏出一本便签簿,翻开几页开始进入了警备课长的角色“一年前,千叶县发生过一次谋杀案件,罪犯千岛美惠,女,34岁,被指控谋杀自己的养父藤原卓,凶手使用刀具在家将藤原卓杀害,现场墙壁上面有血写成的英文字“RACHE”,警方认为是未完成的英文名字“蕾切尔”,千岛美惠曾经在美国留学过,使用的正好是蕾切尔这个名字,我们在次日逮捕了千岛,不过千岛美惠先是极力否认之后看过现场照片后又突然承认了,当时警方判定千岛杀人罪成立,现在到了每年的案件从新审查追溯,我总觉得千岛的案件还是有些问题,所以想找一下当时的报刊资料再看一遍。”
“唔,这样啊...”灯树起身推开椅子,千叶县警察署的警服盘在灯树的腰间。“社会新闻类的刊物在二楼B-5室左手边第四个书架,一年前的话应该是从上往下数第六排,千叶县刑事新闻简报在第六排从左往右第7本合订册中,真先君翻到第35页就是这次杀人案件的当时背景新闻了。”
“厉.....厉害...”真先秋良瞠口结舌了半天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厉害。“红君...如果要不是我认识你我一定会把你当成本案的首要嫌疑人带回警署的...”
“啊...没什么...我怕真先君如果找不到就要开始运用‘占卜搜寻法’,把书架弄乱我会很困扰的...”灯树抿着嘴轻轻一笑,眼下的红纹轻轻的画成一个弧。
“小红君你还真是厉害!这你都猜到了!”秋良哆啦A梦一样从外套口袋里又翻出一套塔罗牌。“我本来还想问问你能不能借我这桌子来占卜呢!”
“抱歉,这是秋弥的御用床,它恐怕不会同意的。”灯树把《且听风吟》合好,又摸了摸秋弥柔软的肚皮“真先君请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档案室。
“唔,小红君也爱看村上春树的作品么,我大学本来选修的文学系可惜家里的老头子非逼着我上了警校。真怀念啊~!”秋良盯着《且听风吟》,一脸的怀念。
“所以千岛大学就少了一位靠占卜写作的作家,千岛县多了一位靠GPS寻路的警备课长。”
“额...小红君你还真是刻薄,话说你在这里当管理员不用带胸牌什么的么?”秋良指了指灯树的胸口。
“真先君这个警备课长也从来都不穿警服啊。”灯树一脸平静地离开座位,领着真先秋良走向二楼档案室。阳光穿过窗外的樱树照在灯树腰间的警服上,深蓝的警服被阳光渲染成天空般的淡蓝色。
提到警服秋良一脸歉意“啊,警服就送给小红君你了,抱歉抱歉,上次你来警署还我警服我太忙没有好好招待,失礼了,警服上次我已经上报丢失了,就请小红君替我一直保管吧,作为报答我以后免费为小红君占卜怎么样?”
“心领了!真先君!”
“啊~真好啊~本来还以为要费不少事,特地绕远去咖啡店买了咖啡准备贿赂图书管理员,想不到碰到小红君,今天真是双子座幸运的一天。”
灯树才想到刚才被秋良喝了一半放在秋弥‘御用床’上的咖啡原来是准备行贿自己的,不由得一阵凌乱“真先君还真是个直白的双子座...”
“哈,抱歉抱歉,一时间有些得意忘形了,下次来一定给小红君再带一杯。”
两个人来到档案室,小红灯树轻车熟路的找到了秋良需要的资料,真先秋良仔细的查看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唔,小红君,看来案件确实没什么发现,看样子也确实是千岛美惠干的了。”秋良皱了皱眉,合上了资料册,叹了口气。
“真先君,千岛美惠小姐有什么亲友么?”
“唔...千岛美惠父母早逝但是有一个同岁亲弟弟千岛正男和她被其他家庭分别领养了,小红君怎么突然这么问。”
“千岛正男去过德国么?”
“咦?!小红君怎么会知道?千岛正男确实去过德国学习,不过他和姐姐千岛美惠因为被不同的家庭领养,彼此之间交流倒并不多。”
“唔...真先君,RACHE除了差结尾处的一个L合成英文名字‘蕾切尔’之外同时也是一个德语单词。”
“德语?小红君那单词是什么?”
“复仇。”
“唉?!复仇?!”话音未落,真先秋良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秋良连忙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神情严肃地按下了接听键。
“莫西莫西...是,我是...什么?....好的,我马上回去...辛苦了....”
挂了电话秋良神情严肃“小红君你的想法是对的,千岛正男自首了,我需要马上就回去合审案件,打扰你了,抱歉,明天我请你喝咖啡感谢你。”
真先秋良跟小红灯树道了别飞速奔出图书馆的大门,灯树回到自己的图书管理员座位,解下自己腰间的千叶县课长警服放在桌子上有些微微发愣,过了一会他想到什么轻轻一笑,眼下的红纹划出一道被阳光照得神采奕奕的弧线,他端起刚才警服主人刚刚喝过一口的咖啡杯,一饮而尽。
小红灯树轻轻摸着睡懒觉的灰猫,喃喃自语道
“秋弥,明天我们去喝咖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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