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黑桃犹如战士的利刃。我明白梅花仿佛战场轰鸣的枪炮。我认为方块就像到手的财宝。但那都不是我心(红桃)的形状。……如果我说我爱你,你大概会认为我说的话有点问题。但事实上我并非多面善变之人,我的面具始终如一。”
死之将至
————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阳锐锋的内心充满了深深的卧槽。
他他妈居然见到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郑邈,可以说是我屮艸芔茻了。当年他眼睛刚瞎那会儿郑邈这二逼就天天躲着他,老觉得阳锐锋眼睛瞎到只剩光感是他的错,结果人好不容易躲了他三个星期等到他搬离原来的工作地点,他们却好死不死地精准地在小仓奥萝拉的演唱会——一个浪漫但不适合尴尬偶遇的地点碰上了。你以为这就是最尴尬了?当然不是,最尴尬的是他的眼睛才因为台风被扎穿了,这样会带给对方一种两年了这眼睛还没好的操蛋错觉,而这无疑加大了他们的对话难度。
如果仅仅只是遇见了,那阳锐锋还能转过头立刻跑路,他被狗追了三条街练出来的速度可不是盖的,但是操蛋的是他俩都出于社会型礼仪礼貌地询问了对方是否要共进一杯咖啡。
于是乎,阳锐锋的心里充满了深深的卧槽。
本来就沟通能力以及语言能力极端匮乏的阳锐锋还遇上了如此尴尬的情况,他根本无话可说。身为一个有话直说的ky,他只会说能造成尴尬的话,而绝对不会说任何一句打破尴尬的话,所以气氛令人绝望地冰冷。
“呃……你的眼睛……”郑邈欲言又止,好像对于这种事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好。
“钢筋捅的。”阳锐锋飞速地打断对方的话,完全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样子,他看起来窘迫异常,明明需要继续话题他却尽是干一些掐断对话的事情,“我自找的,不要管。”
“啊这样……”郑邈铩羽而归,讪讪地把话头收了回来。
啊——阳锐锋你这个傻逼——阳锐锋恨不得怒扇自己二百八十掌,你他妈就不能多聊点别的然后友好地和人家互道晚安然后滚回家里吗,现在不又要空气突然安静了吗。
但最令他担心的不是现在尴尬的状况,也不是会被看到之后可能会被以为绿帽专家,而是他的精神状态异常糟糕,他能出来看公演不代表他自己没问题了,不如说他就是为了稳定的精神状态才来看公演的,结果遇到郑邈——郑邈绝对不具备任何让他现在稍微好受哪怕一点的能力,这家伙反而让他神经紧绷,大脑混沌,他讨厌和过去接触,也痛恨改变,郑邈曾经是让他的生活发生巨变的元凶之一——即使他很大一部分都不是自愿的,这也是事实,无论阳锐锋如何认为郑邈确实是个不错的家伙,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决不允许郑邈再一次摧毁这些。曾经的他不甚在意是因为他身后空无一物,而现在,难得他有了不舍而想要去捍卫的东西。
“郑邈。”于是他淡然地说,“你没必要抱着歉疚感,真的没有必要,像你这样死脑筋的笨蛋应该是不明白的,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的错误就能导致的满盘皆输的局面,一切都是必然的:我的右眼瞎掉,我不得不搬来这里,我缔结SO,我的眼睛被捅穿。我们跟着所谓命运生活,该接受的总该接受,该释怀的就该释怀。我明白你觉得自己曾经做错过什么,无论它是不是存在,它都不是一切的根源,你也该放过自己了,当你的人生行将覆灭,松手总是最好的方法。”
“也许吧。”对面的亚洲人将脸埋进手里,“你也缔结了SO?可你现在也算是个残疾人了,他们放你出来不会不放心吗?你的手环自从我见你到现在一次都没有亮过。”
“也许我们的关系没有一般的SO那么粘腻。”阳锐锋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而且他捕捉到了对方话里的那个“也”字,这个字的出现往往证明了对方与他处于相同的状态——SO中,他们的行为不逾矩,更不至于引起误会,这样是最完美的。虽然他不擅长处理人际,但是最基本的人类观察他还是适应的,这样很完美。于是他颇为满意地随手点开了手环的屏幕,“我们沟通不多,但是基本的SO界面还是——”
没有。
女水精从他的咖啡杯里探出头来。
没有SO认证界面。
猫头鹰停在了枝丫之上。
阳锐锋皱起了眉头。身为一个科学家,他第一件事永远都不会是责备机器,寻找客观原因永远是最后一步行动,就如同第一件事一定是考虑人的因素。
所以是……有人解除了SO吗?他开始思考,出门前说实在的他没感觉到什么异样,他和理查德一如既往地斗嘴,安格斯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他们甚至还来了场关系友好的互相吐槽。总之——
“啊。”阳锐锋突然清醒,麻痹他对面还坐着个人呢,突然就这么自顾自地分析起来好像实在是有点没有礼貌,“没事,看就不用看了,总之我们之间不如别的SO那么紧密,但是我们享受这种关系——”
“啊是吗。”郑邈微微笑了起来,“这样也挺好呢。”
“是啊。”阳锐锋低下头,轻轻说,“是啊。”
——一切都不曾存在。——
他应当打电话的。后来他想起来,他该早点打电话的。
他们中国有句古谚语,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就是他现在这个状况,对,就是这个凄惨的,本来准备打个电话问SO结果突然被打进来的电话叫去加班,而在刚刚加完班就被叫去出差结果他突然发现自己把手环落在了上锁的办公楼里的男人。
“我的人生会不会就是一场悲剧啊?”他面带怀疑地问候机厅坐在他旁边的他根本不认识的男人。
“说不定呢。”那男人对于突然有人和自己搭话毫无反应,甚至还特别淡定地回了他一句。
总之他现在是已经办了补办手续,还是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即其他城市,阳锐锋身为一个家里蹲,总是将这些事情小题大做),结果还告诉他需要三个工作日才能完成,明天还是星期六——
哎哟喂我的个老天爷唉,阳锐锋崩溃地都没时间犯神经病了。
真可谓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就不明白这种所有操蛋的事情都聚在一起的玄学是谁发现的,如果他知道是谁他一定要冲上去和人家疯狂握手,他妈的实在是太过于感同身受了,他一辈子都在游刃有余和颇有余裕中度过,而偏偏在这个时间点好像所有曾经的事情的隐患都聚在一起爆发了——
他的加班是因为他在台风期间精神状态摇摇欲坠登记的时候写错了一个数据,导致他的流体模型在实践的时候出现了重大Bug,他不得不立刻赶回去修改数据以便模型能正常运行。
他的出差是因为他组了SO之后心情异常好,写出的理论报告直接否认了无数同事的价值理论,直接把人家逼辞职了,所以他的事情才变得疯狂地多。
而他的手环——只是单纯忘了而已,他忙起来就容易忘记一些东西,他到现在还记得他自己有一次不小心把重要的实验报告丢到了五楼的实验室里,结果钥匙忘在家里了,窗户也锁了,他只能徒手从一楼一直爬上去,从饮水机旁边的小窗户翻了进去——相信他,一辈子都不要去尝试经历,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就和废了一样。
“啊……”阳锐锋长叹一声,感觉自己的人生失败极了。
他抬头扫视这个机场,自从和飞机场不认识的男人进行了深刻而没有意义的一来一去的对话之后,他发现来飞机场并非不是一个冷静下来的好方法,他每天买最便宜的机票进飞机场,在那里从会议结束一直坐到需要回去睡觉。他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是多亏了这个,他得以对可能发生的事进行了分析,他比对了自己曾经做的事情和理查德与安格斯的反应得出了结论——他暂时还没做错任何事情,如果有人解除了SO,那么一定是他俩之间出现了矛盾——但他没发现,所以第一顺位的可能性绝对就是系统错误,大概占比80%。虽然他不想接受这种设定,但是排除一切可能性之后剩下来的那个永远才是正确答案。
但是他更清楚的是,安格斯和理查德,那两个蠢货根本没有他的记忆力能记住所有案例,这也是他费尽心思非要去补办手环的原因,那俩看到他的SO解散了,和对方一确认那肯定觉得解散是他的问题,而偏偏这个时候他的手环打不通电话。
呵呵,人生重来算了。
阳锐锋恨不得把自己的左眼也抠出来。
不,不不不,回忆一下历史书。阳锐锋突然想到,别说手环了,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的时候,人与人之间是如何沟通的——
信。
你他妈在逗我?!阳锐锋恨不得朝天大喊,这个世界上还有信?!
算了,还不如去找个公共电话——
他妈的。
阳锐锋恨不得自掌嘴三百下。
公共电话啊!!!他过目不忘的能力不就应该应用在这种地方吗,你让他背出他上上个送报纸的号码都没有问题更何况是安格斯和理查德,他他妈是不是被钢筋捅傻了。
“嗯?”接电话的理查德带着鼻音哼哼两声,“手环故障了?”
“没有,滚。”阳锐锋言简意赅。
但他在回去之后依旧张开双手抱住了他的两个SO。
“卧槽,你谁,你咋了,你什么毛病?”理查德惊恐。
“不是,你是阳吗,我深切地怀疑。”安格斯震惊。
“都给我闭嘴,感受片刻宁静。”阳锐锋骂道。
Fin。
+展开
溺亡标本
————仿生人会做电子羊的梦吗?是的,他会。那干涸的血迹,和人工的脏器。————
“你回去吗?”当阳锐锋发呆发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候,安格斯·鲁问他。阳锐锋从那个楼洞里被路过的好心人拖出来的时候他的右眼已经有溃烂的痕迹了,他的肮脏布料全部脱落,泥与血迹粘了一衣服,把困在地下室好不容易才出来的安格斯和理查德吓疯了,结果这家伙去订了个义眼重新包了个绷带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一样去上班了,弄的安格斯有点生气,现在他如梦初醒一般看着自己的SO,轻蹙眉头好像在琢磨他在指什么。但是过目不忘就是过目不忘,他没花多久就意识到了对方的意思。
“不。”阳锐锋说,“没有意义。”
他知道安格斯说的是什么,他当然知道,孕育出很多他们这种所谓社会人才的公共管理设施——或者简单一点,我们可以将其称之为学校。阳锐锋在他的学校里留下的所有印象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好的,安格斯算一个,但是安格斯已经是他的SO了,这就让返校对于阳锐锋来说显得毫无意义,他的一切都是学校带来的。他瞎掉的右眼、他难以言喻的乖僻性格,以及他的精神问题。
“好,我知道了。”安格斯低下头去,表示自己想问的问题已经得到了他可以接受的确切答案。
“好热啊。”理查德在这时候从书房里走了出来,阳锐锋往里面瞥了一眼,门窗紧闭,没开空调,活像个蒸笼,阳虽然天生体寒不怎么能感觉到热,但是看着理查德穿个大短袖满身是汗地出来也有点膈应。紧接着理查德走到冰箱旁边拿出一瓶冰啤,嗤地一声开了气,“又加班?”
阳锐锋听到这句话笑了,倒不是那种释怀或欣慰的笑,而是一个看起来让人感觉恐惧的奸邪笑容,那本来只是一个笑,但是放在人阳锐锋身上就是令人感觉毛骨悚然了,这人一般不笑,笑起来就要命,况且他接下来说的话吓得理查德直接捏扁了啤酒瓶。
“演唱会。”阳锐锋说,“小仓奥萝拉的。”
“艹!!亲亲我的小公主主演!!”理查德蹦起来去洗手上的啤酒,被捏成艺术性雕塑的啤酒罐在桌上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万万没想到你是这种阳!她有演唱会你不叫我,还是不是SO了!”
“演唱会?”而安格斯则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好像这个阳锐锋是个假的阳锐锋,“你从来没去过演唱会,为什么突然——”
他戛然而止,好像期待阳锐锋因为窘迫而打断他吐出一系列话语,但是对方没有,阳锐锋只是淡然地看着安格斯,仅能看到一只的眼睛里面带了点纯粹的笑意,好像刚刚才意识到那么多就是安格斯想说的全部了。
“直觉。”他带了点调侃意味地耸了耸肩,“我觉得小仓奥萝拉就是仙女下凡来传授唯一之神的旨意的,我身为一个有神论者不得不为我曾经错过的圣旨而赎罪,所以我要从这次的夏日公演开始,去她每一场演唱会,在她每一场演唱会上下跪,大喊安拉至上。”
看到阳锐锋如此面无表情地认真说出这段话他的两个SO都以极其懵逼的眼神看着他,理查德甚至还颇为恐惧地后退了两步躲在了安格斯的身边。
“……你领错人了吧。”理查德小声和安格斯嘀咕,“你确定这玩意儿是阳?你领他回来的时候没领错?没什么长得特别像阳的人与你们擦肩而过?你要知道他们亚洲人都长一样。”
“没有,麦瞎讲。”安格斯不耐烦地挥挥手,然后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对阳说,“那个……我替小仓奥萝拉拜托你别这样?”
“开玩笑的。”阳面无表情地穿上外套,冲安格斯和理查德说,“因为一点个人私事,我不得不去看小仓奥萝拉的演唱会。”
说罢他关上了门。
他走路去商业区的时候经过了自己曾经的学校。自己和学校都已经面目全非,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怀念或是偶然相遇。除非梅伦希尔突然出现在这里,或是上次他去他妈的接该死的耍着他玩的安格斯的时候的那群人也在。说真的,他不明白安格斯为什么要那么做,他明明是最清楚的,他和那群人都对对方恨入骨髓,他还不得不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他窘迫地恨不得当场去死。他们都嘲笑了安格斯,和这位“亚洲佬”瞎掉的眼睛。你终于成为独眼龙了吗,亚洲佬!他们喊,你们爱吹嘘自己有龙的臭毛病居然你还弄在身上,真是伟大啊?
然后他只记得自己把一个酒瓶子直接敲碎到了桌上,他们瞬间闭嘴。他对所有人露出一个令人厌恶的微笑,最后丝毫没有管安格斯,独自一人走出了酒吧。
这不算什么特别好的回忆,但阳锐锋对此也习以为常,所以也不能说特别坏。安格斯和他在之后都没有提起这件事,所以不了了之。阳也并没有生气,他当时敲碎瓶子不过是觉得那堆人真他妈吵,而他赶过来的时候忘记吃药了。
他走到检票的地方的时候已经能隐隐约约看见舞台上的小仓奥萝拉了。他去看的是公演而不是演唱会,他骗了他的SO,但他自己也没怎么分清楚这之间有什么区别,所以他的心里毫无愧疚感。
他将自己幻觉中的小仓奥萝拉与台上那个小仓奥萝拉做了个对比,外貌和服装上大差不差,唱的歌也都是她的主打歌,虽然那位少女在台上蹦蹦跳跳很是可爱,但阳锐锋还是觉得她应当是幻觉里那样的,否则他怎么会在幻觉中看到她?
在他的认知中,很多偶像可能是为了出名和金钱,而小仓奥萝拉不是,哪怕他只有一只眼睛,也能看出来她没有那种铜臭味。比起赚钱,他觉得小仓奥萝拉在试着去拯救。
拯救没有娱乐的,死气沉沉的当下、拯救自己的歌迷。这个小小的女孩,用尽全身的力气,充满力量地在舞台上绽放自己的光芒。
与他这种碌碌无为的残疾人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大家好——我是大家的甜蜜偶像小仓奥萝拉哦——★』台上的少女唱完一首歌突然停了下来,和台下的观众互动了起来,『为了感谢大家对奥萝拉的支持——所以奥萝拉特地为大家准备了礼物!请大家抬起头来看——』
偶像的声音具有感染力还真不是吹嘘的,听到此话纵然是阳锐锋也颇感兴趣地抬起头来。
然后他看见了花雨。
无数白色的花瓣从天而降,像天堂给予人间的恩赐一般。这炎热的夏天包裹着雪一般的花瓣席卷而来,让阳锐锋深感震惊。
“你没有见过花吗?”
在他心中,一个小小的声音对他自己说。
“那是当然的了,没人愿意送给你花。你也从不去花店。承认吧,这是你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花,在此之前它们在你心中只代表死亡。”
“……而它们竟然如此美丽。”阳锐锋喃喃自语,眼泪不自觉地从他仅剩的左眼眶里流了出来,丝毫没有停不下来的趋势。
“这也是生命吗……?”阳锐锋自言自语。他参加过无数科研项目,见过无数生命体,他早就应该波澜不惊了,但他仍然在看到这些哪怕是假的的花瓣时,流下了眼泪。
“那个……先生……”突然有人拍上他的肩,大概是看他太久不动忍不住伸出手来多管闲事,“您还……阳?!你眼睛怎么回事,还没好吗?!”
突然被叫出名字的阳锐锋惊愕地回过头去看那个拍他肩膀的人,最后忍不住也震惊地低声叫出来:
“郑、郑邈……?”
Fin?
+展开
如影随形
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143246/】
先致歉……很多朋友们都被我厚脸皮地响应了真是不好意思【土下座
Vi veri universum vivus vici.
借由真理的力量,我在有生之年,得以征服万物。
————目的虽有,却无路可循;我们称之为路的,无非是踌躇。————
*文中与阳对话的所有他人,即i、淡红岚、比尔·布莱克、小仓奥罗拉、理查德·沃德、安格斯·鲁、以及另一个阳锐锋都并不真实存在在本篇文章中,所以性格和人物的真正性格可能有些许偏差。希望大家海涵。*
理查德·沃德没有接电话。这是十五分钟之前的事情。理由不是对方懒得理他或是手机不在身边。而是i和他发现他的手环坏了。无法发出任何信号,也无法接收任何信号。
他就像一座无人岛一样与所有人失联了。是十三分钟之前的事情。i没能搞清楚出了什么问题,可能是信号塔正好断了他这一根链接。而他才发现自己对理查德·沃德与安格斯·鲁的担忧在疯狂地如野草一般滋生。于是他做了他想到的——戴上领巾闯出了研究所,哪怕他明白可能理查德和安格斯并没有什么事,也不可能正好就在家中,但如果他什么都不做,他宁愿成为一具尸体。成为台风中的意外死亡者也许比在台风中的自杀者更让他的两位SO能接受一点,他这么认为。当然,除了i之外没有人试图阻止他跑进台风中。而i也没能拦住。
他的左眼被迎面吹来的台风中的钢筋直接戳中,是四分钟之前的事情。他没感觉到什么特别剧烈的疼痛,因为那阵风并没有那么大,以至于那根钢筋没能戳进他的颅内,只是戳爆了他的眼球,摧毁了他的所有视神经,让他的左眼仅存的一点点光感完全消失之后就适可而止了。他知道乌鸦和黑猫都被杀死在了台风里。他看见一只黑猫被一块钢板砸成稀烂,又一只乌鸦被狂躁的气流裹上天空,最后剩下了一片凄惨的黑色羽毛。他站在原地伸手试图把钢筋从他的眼眶里拔出来的时候,他又被横着打来的树干击中了头部,台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将他头上流下的血吹飞干净。而他毫无反应。在他试图继续往前迈开步子的时候,一个黑影从旁边窜了出来,将他硬生生拖进了旁边建筑的楼梯下方。
他被按在楼梯缝隙里的时候对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但他没有兴趣去关心那是谁。他淡然地伸出手猛地拔出了他眼眶里的钢筋。钢筋的前端被血红覆盖,他感觉到自己空荡荡的眼眶正往下汨汨流血,但他并不关心。身为一个经常和生物学家合作项目的化学家。他见的血也许还多于他喝的水。他只从钢筋前端摸下了一部分粉碎的眼球,那宛如透明凝胶的质感让他觉得有趣。可惜它碎了。他心想,要不然我要把它放在福尔马林里泡起来。这种恶心的趣味使他面不改色地将左手伸进自己空无一物的眼眶中又摸出一部分他碎裂的眼球,他甚至摸到了他红色的虹膜。他将它拿出来,盯着看了一会儿,用舌头轻轻尝了尝它的味道——当然,除了腥味他什么都没尝到,然后妥帖地将它放入里面卫衣的内袋里收了起来。
野猫和流浪汉才会来这里。那个黑影在他的对面说,他看起来完全不在乎阳锐锋刚刚极度猎奇的行为。阳锐锋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对方露出的鞋子的漆黑剪影,他甚至能认出那双鞋子,是AJ11 Bred。已经绝版了的一款篮球鞋,他自己也有一双。那黑影继续说,野猫带着破布、纸箱和可怜的幼崽,流浪汉带着他们的铺盖、疲倦和走过的故事。你呢,你有什么能在这里留下来的凭依?
阳锐锋将手伸进口袋里,他既没有破布,也没有故事,他有的只有一张他在他办公室地上捡到的草稿纸,当他面对i的时候,他将它叠起来放进了口袋,只为了出门把它扔掉,但是他临时改变的计划让他没能来得及扔掉这张草稿纸,现在这张草稿纸却成为了他唯一的抵押品,而他将它捧出来的时候,它却烂成了一滩纸糊。
我没有纸箱、破布和铺盖。阳锐锋说,我有我的血、我的眼和我的幻觉。我将用它们做抵押,请让我暂且留在这。
我把你拖进来,是因为看你还想走,而你现在想留下?那个黑影的鞋子变成了有奇怪小道具的鞋子。阳锐锋对这双鞋子实在是太过熟悉,他与它们的主人无数次评价和改进过它们。黑影中的i对他说,洛夫古德,你是个愚蠢的哑炮,你的血属于巫师,我看出来了,但你的眼中,你的幻觉却全是麻瓜。
我的幻觉里还有你。阳锐锋反呛回去,即便看不见黑影的脸,他也能猜测出黑影中的i翻了个白眼,他对这一切是如此地熟悉,所以这一切才就这样发生了。他看着黑影的脚,它就像i的脚一样在地上毫无节奏地点来点去。于是阳锐锋说话了。
你的发明有多强大?他问。是永无止境,还是会浅尝辄止?
当然是前者。黑影中的i笑道。
如此强大,如爱一般。阳锐锋说。
爱竟有这种力量?i反问。
阿莉安娜死了。阳锐锋又说,阿不思亲手把盖勒特·格林德沃抓了起来。这不是我要的结局。
你在说什么呢,格林德沃。i的声音虚幻而模糊,你爱阿不思吗?不爱阿不思吗?你爱阿莉安娜吗?不爱阿莉安娜吗?
格林德沃不需要为这种事做出回答。阳锐锋说,然后用左手捂住了左眼阻止血更多地流出,如果格林德沃死了,死在少年时代,那个还没有黑魔法成型的时候。他还没准备利用阿莉安娜的默默然的时候。邓布利多和阿莉安娜会幸福吗?
唔,我不知道,如果只让我分析。我会说物理上他们会更幸福,阿莉安娜不会死,邓布利多不用手刃爱人——但邓布利多也不会那么伟大,不背负痛苦的人是没办法伟大的,阳。黑影中的i说,至于情感上,你知道我不太擅长,情商67先生,长谷川和老板可能知道,但关于这个问题,你还是留给下一个人吧——
尖头皮鞋。这是阳锐锋眨了眨右眼聚焦之后再属于黑影的鞋子,很遗憾的是他对这双鞋子也太过熟悉。他无数次低头看到过它,仅仅是因为仰着头让他太累,而且他不想直视对方温柔的眼睛。
恋爱就是战争啊。黑影中的淡红岚说,战争的胜利者将获得奖品。奖品便是——这个世界。
世界于你仅仅只有白川小姐吧。阳锐锋问。和i一样,黑影中的淡红岚也并没有对阳锐锋淌着鲜血的空洞左眼眶做出任何惊讶的表情或反应,什么是恋爱呢,你又为什么叫它战争?
SO是一个三角形。顶点与顶点的连线就是恋爱。淡红岚用鞋底磨蹭了一下地面,发出砂石磨砺的嘎吱嘎吱声,阳锐锋听到自己眼眶中和头上的鲜血滴到他被淋得湿透的实验袍和肮脏的潮湿地面上的声音,啪嗒,滴答,啪嗒,滴答。有灰尘被吹进他空荡的眼眶里,痛感隐隐传到大脑,让他无法思考清晰。但三角形也是所有等边多边形中角最尖锐的图形,妄图闯进三人的战争的人,都只会被钉死在尖角上——你需不需要把你的眼睛包一下?淡红岚淡然地问他。
你有布吗?阳锐锋反问。他知道答案,但他不会戳穿自己。你依旧没解释为什么是战争,战争充斥着血与死亡,枪炮与烟,泪与战火。这才是战争。他继续嘲讽对方,没有战争会在圣诞节停在别人的甜品店里,吃掉一个又咸又辣的奶油蛋糕,还认为那是上帝给他的东西的。
我有绷带和纱布。但我帮不了你。你明明知道。淡红岚对阳锐锋的嘲讽毫不介意,只是好脾气地发出一声微小的喟叹,淡红岚总是这样纵容他,所以他才懒得去改变自己的一切,他自己清楚。恋爱就是战争。淡红岚继续说,白川小姐拒绝了我,她就杀死了我的恋心,她用子弹使它不再跳动。我的鲜血和泪水灌溉了她未来的路,路边会绽放荆棘与花。如果我有幸被白川小姐接受了,那么我就杀死了泽尼的恋心,我用轰鸣摧毁了他的爱与孤独,他的鲜血是我们之间跳动的心脏。这是一条死路。
你觉得它是死路,是因为你为泽尼·莱昂纳多感到心痛。阳锐锋撕下了左手上的绷带,露出底下或旧或新的腐蚀性伤口。那绷带又潮又脏,粘性不复以前,但阳锐锋并不介意,紧紧地将它缠在了自己的头上,勒得自己生疼。他开始盘算在哪里去买一只义眼了。他继续说,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系统是SO的原因。三个人的平衡让我们心安理得,和平依旧。
所以您对您的SO其实是满意的,阳先生?比尔·布莱克的声音传过来。尖头皮鞋被换成了布洛克雕花皮鞋,黑影那里传来了敲打手环屏幕的声音,但是阳锐锋却没有看见任何手环的光。那么就您先前所谈到的。这次的情感类SO和您曾经组过的课题类SO对您有区别吗?
有的。他说,感觉自己可能失血过多,他感觉左太阳穴突突地跳,持续的痛感快让他麻痹了,但右眼却也因此看不太清东西,但他依旧不管不顾地回答了下去。身份地位不同,在课题类SO中,我与我的SO是平等的,在情感类SO中,我是低等生物。您没有过这种感觉吗?当自己与某些人在一起的时候,觉得自己分外低等。
您知道我并不存在吧?黑影中的比尔·布莱克那里传出推了推眼镜的声音,我只是您臆想出来的,您问我得不到我真正的答案。
我不知道。阳锐锋说,你可在台风中救了我一条命呢,所以请回答吧。
您这是讨好型人格的体现,这正是您的精神疾病的一种表现形式。比尔·布莱克毫无感情地叹了一声气,好像只是对阳锐锋的蛮横无理毫无办法。所以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您,不好意思,我没有那种感受。但我能理解。
是吗。阳锐锋说,好像有些遗憾似的。但他的重点已经不能再放在这些心理话题上面了,他没头没脑地问,医生,您有吗啡吗?
我有镇痛剂,但我是您的幻像,所以我不能给您。比尔·布莱克冷静地说,阳锐锋觉得这种幻像说自己是幻像的事情很是有趣。您的伤再不处理可能不仅对肉体有伤害,对精神也有损伤。以您现在的精神状态,即使我在您眼中立刻变成偶像我也不会吃惊。
您是作为我的理智而存在在这里的吗?阳锐锋问,还是作为我那渺小的自救心理呢?
是你的信仰哟。紫色的女式尖头皮鞋说。阳锐锋怔怔地看着这一个陌生的黑影,紫色的长马尾卷卷地从影子中露出一点端倪。他试图去从自己几乎被疼痛支配的思维中抽出一丁点儿来回想这个人是谁,却暂时没能得到任何答案。他本是过目不忘的。他心想,疼痛还有抹去记忆的功能吗,很有趣。
安心吧。黑影中传来动听的笑声,好像对方一点儿也不介意阳锐锋没认出来她。我会永远照耀着你的——
小仓(Ogura)奥萝拉(Aurora)?阳锐锋问,他觉得这一切都荒诞透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在思维混乱的时候真的会和偶像说上话。他在半夜关掉理查德·沃德看了没关的电视时见过她。他是过目不忘的,哪怕电视上播放的电视剧的名字是《亲亲我的小公主》。他甚至记得右上角的红字——重播,当时小仓奥萝拉剧中的人物说,Alea iacta est,骰子已经掷下。那一集就结束了,偶像的名字第一个滚过黑白闪烁的电视图像。阳锐锋还记得当时他回想起他在大街上的小卖铺买烟的时候看到过这位女士,当时她的头发还不是淡紫色。她捧着一罐香水,旁边写着Litmus Flower,花と神秘,还有一些没有意义的广告词。巨大的广告屏在蒙蒙细雨中照出了彩虹,右下角写着阿久间天治与莲野真树诸如此类的名字。他默默地想,第一个名字还挺适合上春晚的,然后递给那个老板五十块钱。后来回想起来又因为这个中国人专属的笑话弯起了嘴角。
是的,奥萝拉是您的Sweet Idol哦!女士的声音将他扯出回忆。好像对于阳锐锋认识她十分高兴似的。于是阳锐锋更确信一切都是幻觉了。但对人类感兴趣是他阳锐锋的天性,所以他努力地眯起还暂且能模糊视物的右眼努力想去看看他未曾关心的偶像具体长什么样,但是一切都是徒劳。
我听过您的歌。阳锐锋说,Dominus Illuminatio Mea,主照亮我。请问您就是主吗?您好像常说您会照耀我们。
这是说谎的。阳锐锋根本不知道后半句是否属实,但他不在乎,他只是觉得应该为他的提问加一句话,显得他是真心提问的一样。他真是个他妈的虚伪的多足昆虫。卡夫卡可能并不是在瞎说八道。
我就是世界上最闪耀的那颗星星⭐!偶像自豪地说,然后压下声音对他诘问,但对你而言,并不是这样吧。
可能确实如您所说。阳锐锋说。他靠在身后肮脏的楼梯背面,蜘蛛网就在他的脸旁边,而他已经无暇顾及——他没有足够的意识了。台风越来越大,他的伤口会逐渐腐烂,他死在这里,谁也不知道,除了小仓奥萝拉的幻像。
那是谁呢?安格斯·鲁问。
那他妈的是谁啊?理查德·沃德问。
上帝,耶稣,弥赛亚,安拉。你们爱怎么称呼怎么称呼,他就是我的主。阳锐锋毫无精神地说,他甚至懒得去看他的SO们一眼,你们在哪,这该死的他妈的台风把你们关在哪里了,这该死的雨把你们困在什么鬼地方了?
我在公园的桥下,涨起的河水把我吞噬。安格斯·鲁轻描淡写地说。我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女孩子栽入了水中,岸上的人没再看到我上去过。事实上我已经在河流的下游浮出水面,我的脸已经被河水泡得白而浮肿,你捞尸体的时候可能认不出我。
我在体育馆的残骸下,坍圮的墙壁将我埋葬。理查德·沃德云淡风轻地说,我在冒雨回家的路上被台风看中,它吹倒了离我最近的墙壁使我脑浆飞溅。你永远也没办法认领我的尸体了,阳,它把我弄得烂成一滩,你看到地上红色的血迹时,请记住那是我。
不。阳锐锋惊恐地睁大唯一一只眼睛,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一切声音变得短而尖利,令他几乎耳鸣,世界在旋转变色,他的理智走到了尽头,告诉我这是假的,这他妈是假的,这是幻觉,这他妈不是真的,告诉我这是假的。告诉我这是假的。
SUUM CUIQUE,各得其应所得。情商67先生,亚洲佬,阳,阳先生,阳锐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响起,黑影中的鞋子又变回了那双AJ11 Bred,他当然有相同的一双,那就是他的鞋子。你知道墨菲定律吗。他自己窃笑,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不,不,不。他说,你是我神经质的幻像,你不存在。就像沃德和鲁的尸体也不存在,不,他们不存在。那都是假的,你这个怪物。
什么最像人类,却又最不像人类?黑影中的人没有理他,只是淡然地问他。
我不知道。他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发撕扯,好像这个问题是他的圣水与银器。
什么最像人类,却又最不像人类?黑影中的人往前一步,阳锐锋看见了湿透的白大褂的下摆。
我不知道!阳锐锋大喊,他的手指已经抠进他空洞的眼眶,鲜血早就浸透了纱布,他却看起来毫无知觉。
你知道的,回答我。对方很冷漠地又向前走了一步,什么最像人类,却又最不像人类?
我不知道!!阳锐锋捂住耳朵痛苦地将头磕在地上,他看见鲜血几乎成股淌下,地面已经被暗红浸湿。然后他仿若惊醒一般瞪大右眼,可怖地抬起头来,颤抖着看向走出黑影的人。
“…………尸体。”
他看着自己的脸,恐惧无比地轻声说道。
“没错。是你。”
左眼空无一物的,走出黑影的『阳锐锋』冲他露出一个奸邪的微笑。
“陪葬去吧,黑色的昆虫。”
然后黑暗侵袭了他的世界。
Fin。
+展开
绞刑黑猫
与SO-S57Z555的i有互动,已征得对方同意。
与SO-S57Z222的比尔•布莱克有互动,已征得对方同意。
没有人物死亡。但是有人物死亡描写或血腥猎奇描写。不适者请注意。
文中的乌鸦和黑猫并不都是真实存在的,都是阳锐锋的精神疾病带来的臆想。
意象和代指非常多。
换一种文风试试看。
————我爱那些人,他们象沉重雨点,一颗一颗地从高悬在天上的黑云下降:它们预告着闪电的到来,而如预告者似地死灭。————
“黑暗,没有尽头。”
“你走不出去。”
利兰·冈特在他耳边低语。¹
风裹挟着雨卷飞了无数报告,上面手写或打印着无数复杂的化学方程式和峰值报告,老式广播放着Non je ne regrette rien,女高音掺杂着静电噪音滋拉滋拉作响。
操他妈的亚洲佬。他听见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咆哮。他的办公室离老子的有两个区!为什么他他妈的实验报告都潮汲汲地刮到我这儿来了?!
他没听清楚后半句,当他试图回忆一下以弄清楚那句话究竟是什么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开始骂骂咧咧。
让他因为他那天杀的神经病吃点药去,然后捡回他那些该死的没用的实验报告!浪费粮食的黄种人!他就不能把他妈的窗户关上?那个声音又大喊,好像这该死的天气还不够我们烦的似的。
我不在乎它的逝去。广播唱,对于过去的回忆,我付之一炬。他站在窄小的窗沿上,探出半个身子在外面,雨水糊地他满脸都是,还吹了一个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打的塑料袋到他手上,他把它甩开,紧紧握住上面的窗沿。
雨水打进他瞎了的左眼里,但他什么都感觉不到。黑暗中没有疼痛。他对自己说,没有一切。没有枷锁,也没有自由。他的白大褂前方湿透了,甚至还在往他底下勉强被一块岩石系的科学家丢给他的花岗岩原石压住的草稿纸上滴。无论人们对我好。老式广播滋拉滋拉地唱,或对我坏,对我来说都一样。
他认真地往下看,不在乎吹在自己脸上打得生疼的水滴和把他的头发刮得一塌糊涂的风。他认真地往下看。看到一级花坛的台阶、旁边排成一排的下水道以及被大风吹的支零破碎的花。
他从上往下坠落,脖子恰巧击中在台阶的尖角处,于是头颅与身体分割开来。他空无一物的脑袋留在花坛边,一只瞎了的眼睛呆呆地睁着,望向针织一般的雨水。他的身体以一个丑陋的扭曲姿态无力地瘫在一边的土地上,右手因为先着地而折断了,软绵绵地拧成了一个Z的形状。血混合着雨水流进了一旁的下水道里,成为了下水沟的一部分。他盯着自己的脖子断裂的地方,他看见骨与血管,还有黑色的粘稠物质。恶心到他不忍心去碰,于是他笑了。
阳先生。男人喊他。他猛地睁眼,从高塔上一跃而下。你在听我说话吗,阳先生。
您这一周过得怎么样?他的心理咨询师问,不动声色地推了推眼镜。他听到了声音,所以抬起头迷茫地看着四周。
你一定有的啊,那没完没了的借口。窗帘质问他。心中充满了无聊透顶的抱怨,依然,像是不会消失那般的啊。沙发嘲笑他。真凄惨呢,永远都会这样下去,那没有消失的愿望,就别再去看了。墙上的画安慰他。²
挺好的。他说,一切如常。说完这四个字,他看见桌子上的花瓶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桌子上的木纹在他的手边扭曲。
发生了什么吗。那医生问,好像一眼就看穿了他。比尔·布莱克掸了掸衣袖,在他的夹板上记录着,写完一页就淡然地夹进档案袋。而阳锐锋只觉得对方在纸上画了一条毒蛇。
我的自杀倾向严重了。他说。木门外的音乐被他听成了歌剧,尖锐而高亢,他看见玻璃的碎裂,但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看见高速的汽车,会想要拥抱它。我看见钢筋,会想被它刺穿心脏。我看见窗户会爬上去。探出半个身子,看着地面,想象自己的尸体。我能看一整天,没有人搭理我。
这正常吗?他问。让阳光去照亮这个世界吧,它与我已无关。歌剧唱,这是我漫长一生中迎来的最后一个黎明。³
不。心理咨询师言简意赅地说。他们早就说好坦诚相待。没有任何委婉欺瞒,阳先生,请您诚实地回答我,您有正常用药吗?
他黑色的心笑了起来。
你得下来,洛夫古德。⁴他突然听见一个声音。于是他从尸体恢复,血液倒流回他的血管,肌肉纤维无力地拼接,眼珠左右旋转,他从下升起,落回窗沿上。他回头看,那个人对他说,劳烦您把窗户关了顺带Scourgify(哈利波特中清理一新的咒语),要不那个死泥巴种吵得人头疼。
i。阳锐锋说,好像终于回到了现实,但是他没有。他依旧看见乌鸦在屋子里盘旋,将他的所有记录都扯下桌子,弄得实验室乌烟瘴气。他甚至看见一只在啄食i的眼睛,而i毫无反应。
那不是真的。他对自己说。下雨的巴洛克街,那不是真的。他再次看向窗外,他看见了十七岁的安格斯·鲁和二十六岁的理查德·沃德。四个血窟窿抬起头静静地盯着他。于是他向内跳了进来,关上了窗户,留着十七岁的安格斯和二十六岁的理查德在外面静静地淋雨。
梅林啊,要不是这副眼镜,我都认不出你是谁。i说。你看起来像个家养小妖精,最丑的那种。除了你比它们高一点儿。
过了一会儿他又补上一句,也许还稍微聪明那么一些。
他的实验室里只有一小瓶磷在发光,他抬头看着天花板下的乌云,他的巴洛克街道上的雨比外面台风导致的大雨稍小一些,他伸出手去捡那些关上窗户后被乌鸦带下来的潮湿纸张,却隔着手套感受到了干燥的质感。
黑暗中铃声大作。他们互相对视。
是你的。i说。你听说新开发的那玩意儿了么。
不,是你的。阳锐锋反驳道,我看到了,跨时代的发明,智障们有救了。不用弦理论理解物理,也许他们发明东西能变得和你一样快。
不可能。i不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环,咒骂了一句,真的是我的。
你的麻瓜们很担心你。阳锐锋说,霍格沃茨校歌,你可以更没品一点。
你是指你的破三叶草鞋子,不附带任何小发明吗。i反问道,反关上了门。
十六岁的阳锐锋拿着他平淡无奇的伞,平淡无奇地走出了教室。黑猫抓住了他的乌鸦,几口就将它吃了进去。他眼睁睁地看着这场惨剧发生,却没有做出任何一点点的反应。
你带伞了吗,安格斯?他突然听见一个女声,黑猫将视线转了过去。又一只乌鸦停了下来,停在女孩儿的肩上。黑猫做出了攻击的姿势。阳用脚底板搓了搓地面。巴洛克的地太滑,他一脚踩住了黑猫,他听见它的脊椎发出咔擦一声轻响。
乌鸦突然一声大叫,盖住了金发少年的回答。阳锐锋阴沉地略抬起头看着金发少年的背影。他的胳膊被旁边的红发美杜莎紧紧缠绕着,肩膀被巴洛克的雨淋得透湿。
也许我们可以回柜子那儿找找,安格斯。美杜莎嘶嘶地说。金发的伽倪墨得斯⁵迟疑片刻,点头应允。
阳锐锋沉吟片刻,乌鸦飞到了他的肩上。教学楼外的瓢泼大雨还赶不上他的乌云给他的丰沛雨水。乌鸦的羽毛都被淋的透湿,顺着黑色的尾羽流到他的背上。现在还是初春,天气冷得刺骨。但他早被自己的雨淋成了一只落水狗,所以他不需要这把伞了。
哈哈,你们看那个亚洲佬,垂头丧气的,好像一条狗哦。他听见有人说。但他没有听清楚,因为乌鸦抖羽毛的声音过于大声,还有水溅到了他的耳朵里。他慢慢地往回走,用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把干燥的伞收了起来,一圈一圈卷好。我唯一在乎的姑娘已经离去, 去寻找她的新生活。º学校的喇叭唱,让我无望地哭泣, 让我再次孤身单影。哦,听那雨声, 噼哩啪啦。乌鸦飞到喇叭旁啄它的电线,阳锐锋把伞挂在了上书安格斯·鲁的柜子的把手上。然后他飞快地走远,回到空无一人的教室,坐在他的座椅上,他才慢慢放下他的书包。
脊椎已断的黑猫从他的书包里叼出一把钥匙。他抚摸了它光滑而又温顺的皮毛,伸出双手将它掐死在了自己的腹腔中。然后他吞下了三只乌鸦。它们在他的腹腔里啄食死猫的尸体。
区区麻瓜。门又开了。在停电的黑暗和无尽的风雨中i好像更愿意和他待在一起,这点让阳锐锋感到欣悦。所以他吃掉了那只妄图偷走i的眼睛的乌鸦。™但是这次他的胃里空无一物。他听见i补充说,居然担心巫师,愚蠢。
可你在偷笑,罗伊娜。℡阳锐锋翻了个白眼。你居然还嫌弃我的麻瓜,你这个韦斯莱。
你·的麻瓜?i皱着眉看他,你完蛋了,我要把你开除到赫奇帕奇去。
悉听尊便。分院帽。阳锐锋说,他的鞋底在地上刮了两下,他听见了刺耳的吱哇声,那是雨水的声音。但他已经分不清楚那到底是他的还是台风的了。台风吹的窗户咣咣响。纸张哗啦哗啦地纷飞。老式广播像有人掐着它一样尖叫。水渍叽叽作响。i在说话。乌鸦在扑腾。于是他开始想象他大脑爆炸的情景。首先是血和脑浆呈环状爆裂一地,他的尸体扑通一声从桌子上摔下去,摔成了指针的形状。时间是十一点四十。
十一点四十。沃德已经到家。他上午收到的信息。下午刮起了台风,他在整个研究所最偏僻的角落里,这里没有信号,只有i自己发明的小接受仪才能刨地三尺找出一点沟通的线路。阳锐锋的实验室就像一座死城堡,撑起它的地位的是他数二十年的工作成果。在台风下被瞬间拆塌。
镁和硫酸锌进行置换反应。阳锐锋说,小学生都会的魔法,我今天把它教给了沃德,一个麻瓜。他不会挥舞魔杖,但是他会奇怪的咒语,他也能看见夜骐。
你瞧瞧你是多么的愚蠢。洛夫古德。他听见i嘲笑他,麻瓜永远不会懂你那句咒语。你说出去的是不会发芽的迷情花,为什么奢望他们穿过9又3/4?也许我们妄图建立SO本身就是错误的。
咬他。阳锐锋吐出那只啄食i的眼球的乌鸦,淡然地说。
剪刀手爱德华的脚步声铿锵响起。已死的黑猫发出尸臭,又一只在门口弓起背来。瓢泼大雨依然下落,安妮的小屋出现了入侵者。
乌鸦在门口和楼道盘旋,巴洛克的街道现在没有下雨。
阳锐锋?他听见那个金发的纳西索斯喊,所有的红眼睛注视着他上楼,没有一只看到他们的敌人美杜莎。
安格斯·鲁。他将化学实验室的门轻轻打开一条缝,疯帽匠和兔子先生正在开茶会,红心女王盛装出席。
是谁杀了爱丽丝呢。防爆眼镜问,他被一只带着手套的手狠狠地推向了头顶。是谁杀了爱丽丝呢。烧杯问,他被一只戴着手套的手狠狠放上了铁丝网。是谁杀了爱丽丝呢?安格斯·鲁潮透了的衣服问,我的爱丽丝,我心爱的爱丽丝。
是我杀了爱丽丝。安格斯手上他的雨伞叫嚣,红心女王不爱她。
是我杀了爱丽丝。头顶亮着的白色灯管大笑,我让女王来赴宴。
是我杀了爱丽丝。阳锐锋低低地嗤笑,我是无名的卡牌J,那构成爱心的卷发,我以为那是化成石头的蛇的头颅。你的爱丽丝,你心爱的爱丽丝。
你为什么在这里?红心女王发问,他的呼吸都带着潮气,我猜这是你的伞。但是我没在玫瑰花丛中找到你。我要的是红玫瑰。你在哪片花丛里?
启禀女王。卡牌J说,这不是我的伞。这是别人的爱。我在白玫瑰的花丛中杀死它们,以便种上红玫瑰。
在不久的将来,你一定会讨厌起人类,我也一定不再是人类,那样的話明明我就能笑着见到你了。²柴郡猫杀死了门口的黑猫,她咧开嘴笑,她张开口唱。
你是被大雨困住的士兵吗。红心女王问,你是我重要的士兵,我愿与你打一把伞回到宫殿。
我是被大雨困住的士兵。卡牌J说,但我是自愿被困住的,我变成了毒虫,虽然我觉得你也没什么兴趣。因为时间宝贵,所以下次就写信吧,又是无用的一天,今天也要搭上头班电车。²
人感知的不是英寸、米、磅和加仑,他只感到热,感到冷,感到轻重。红心女王脱下了他的披风,摘下了他的皇冠。他撕开了卡牌的包装,对里面的阳锐锋说,他还懂得恨和爰、骄傲和绝望。感受是无法以公式计算的,情绪也没有换算因数。
除了自杀,还有梦境。他淡然地说,端起旁边的茶水轻啜一口,与它扭曲的脸交换了一个轻蔑的笑容。
我在聆听。比尔·布莱克示意。黑猫盘在心理咨询师的脚下,乌鸦停在他的肩头,没有下雨,甚至没有乌云。想说说是什么梦吗。黑发男人问。
我从楼顶往下看我的尸体。我停不下来。他好有趣。阳锐锋笑了,十六岁的我的尸体。它很丑,也很扭曲,甚至不能被称为是人的身体,但是它让教学楼封闭了,拉上了黄色的警戒条,期末测试取消了,所有人为我的死亡由衷地高兴。
并非如此。心理咨询师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阳锐锋问。所有的红眼睛一齐看向比尔·布莱克。乌鸦呱呱地奋力示威,猫弓起背部发出声音以示威胁。比尔·布莱克看到另一个阳锐锋站在下着暴雨的十字街心,他十六岁,还很年轻。
别说出来。那个阳锐锋说,这里会毁掉的。求求你,别说出来。
对不起。比尔·布莱克推了推眼镜,我坚信并非如此。
i试图用自己的发明将自己在这黑灯瞎火仅有一小瓶磷火的潮湿办公室送到家中的方法被外面冷酷的电闪雷鸣阻止了。
黑暗,没有尽头。阳锐锋淡然地对他说,你走不出去。
屁。没有我拉文克劳走不出去的。i说,老板和长谷川今晚涮火锅。火锅是不分麻瓜与巫师的。
格林德沃都喜欢。阳锐锋同意道。
找你的阿不思和阿莉安娜去。i甩给阳锐锋一个信号接收器,你个懒蛋,再这样下去就是失踪人口了。
黑猫跳上了他的手。他的皮毛在黑暗中看不清晰。
他拨通了理查德·沃德的号码。
Fin。
¹利兰·冈特:斯蒂芬·金所著《必需品专卖店》中撒旦的名字。
²:歌词。选自拿不拿的《剧场爱歌》和《首发车与卡夫卡》
³:歌剧《浮士德》的剧本台词。
⁴洛夫古德:Lovegood。《哈利波特》中拉文克劳学生卢娜的姓氏。
⁵伽倪墨得斯:古希腊的美少年。
º:Rhythm of the Rain-The Cascades
™:致敬乙一的《暗黑童话·眼的记忆》
℡罗伊娜:这里指罗伊娜·拉文克劳,拉文克劳学院的创始人。
+展开天哪这手速????大清早就吃上了盒饭简直猝不及防?!!!!黑猫、乌鸦和眼球的穿插画面非常具有幻视感,全文现实与幻觉、回忆与即时的多方穿插以及相互融合带领人们走进一片犹如恐怖童话的黑森林,通过阳的眼睛,我们可以看见他的过去和现在,隐藏在长年积累下的由警惕、漠然和矛盾构建成的虚幻角色中。然而无论阳多么想用复杂繁重的面具和假象去修饰他的感受,他的情感却永远都像台风过境后的早晨一样清冷而赤裸。想到一句老得再不能老的歌词【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很多时候的痛苦和矛盾是逃避不了的,越是试图躲避则越能感到它们的存在。另外冷静的布莱克和热情的i与混乱的阳之间的互动非常有意思,借助性格一动一静的反差和映衬,让这场名为“阳锐锋”的台风【指他的内心世界】尽显于人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