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5638字
☆包含私设,二设,TRPG《魔导书大战》相关概念的终极自嗨,请满怀宽容地阅读……
小店员怒气冲冲地断了通话,这才终于发现门外站着的山崎翔平。没有料到朝闻道的年度最佳好搭档都这个点了竟然还留在原地,他直接僵住,翔平也不动弹,外头振聋发聩的城市警报疯狂催命,他们俩倒是有这个闲情逸致呆在屋里一本正经地干瞪眼——也没能真的瞪到永远。像是只被踩到尾巴的猫,还在读本科的学生十分突兀地蹦起来嗷了一声,捏在手里的智能机到底还是摔在了地上。山崎翔平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的手背上凭空冒出一个印记,只可惜他的意识现在正处于极度的震惊之中,因此这些讯息并不能效率地组合到一起。
“嘶!学徒缄默期……不管了!!”小伙子眼里还蓄着几滴疼出来的眼泪,瞧着多多少少有点可怜巴巴的,脸上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万分诚恳地开口:“抱歉,山崎先生,我明白你有许多问题想问,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请你立刻前去帮助朝闻先生,等保证了他的人身安全之后,我会把我能说的全告诉你。我以常青藤之芽的名义起誓。”
山崎翔平有那么点想笑。这毕竟确实有点可笑。日常作息规律得可怕,吃饭一定要保证三菜一汤,极度热衷于遛狗和烂好人,昨天夜里还在为噩梦而苦恼得几近癫狂的朝闻道,这就被一句话就给说死了?……而且,若是真的死了,现在要他去救,又算是什么说法?去救一个,死人,这太荒谬了,想不通,不明白,搞不懂。一天二十四小时里,有十八到二十个小时在和现代乃至先进科技打交道的大脑,非常遗憾地在紧要关头停摆了。他看着这个其貌不扬、语出惊人的可疑家伙,最终挤出最没有建设性的一个问题:“为什么?”
对方回答得倒是很痛快:“因为我希望朝闻先生能够作为人类得到安息。”
绳结驱动器首次投入实战是2022年,初阵便是面具市遭遇极大规模怪人袭击的现场,若是查询其使用者的相关情报,就会得到鸣神夕理的名字。大难当前,十七岁的她毫不犹豫扣上Naudiz的假面,同其他骑士携手共战,想方设法保住了河谷车站的运输线。作为如此优秀战绩的报偿,此前的踪迹有如浮萍一般零落于日本各地的这位少女,得以就此在这片土地落地生根。除了假面骑士系统的数据库以外,在面具市市民个人信息,宠物救助中心数据库、以及胜城医院特别住院对象名单之中,都能查询到她的档案。大数据时代将个人的各种社会身份分门别类之后保存下来,它描述她那亚麻色的卷曲短发,她那继承自大洋彼岸的绿色眼瞳,但它不会提到她皮肤下暗自生长着的藤蔓,或是她作为一名【魔法使】的身份。
是的,鸣神夕理是一名【魔法使】,而【魔法使】……常青藤之环,是不会死的。
死亡的概念从这种存在身上被彻底地剥离开去,哪怕战甲之下的躯体伤痕累累,钢筋贯穿造成的缺损源源不断地淌出鲜血,凭借那些与【锚点】订立下的【契约】,她不会被消灭。如果有着充足的魔力做前提,她甚至能够确保自己在受到致命伤之后的数分钟内重整旗鼓,再次投入到战事之中。以英雄的定位而言,【魔法使】那近乎完美的永生不死,是一种过分有利的优势。同样也是无限接近于怪人的优势。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种超出了正常范围因而模糊不清的界限之上,鸣神夕理至少是主动选择了去站到善的一侧。
假面骑士Naudiz并不招摇,知名度不高,只会活跃在满是住民的街道,守望着属于他人的日常,所以她……可以说鸣神夕理她只是在期盼着一种平稳的生活,能够为微不足道的琐事欢笑和烦恼的自由,内心的安宁。尽管她的出生本身就已经注定了愿望只会是一个愿望。生理结构的差异也好,精神层面的错位也罢,<魔法使>再怎么努力模仿也不会成为<愚者>,她夹在两者之间,哪方都不是,哪边都去不了,一年又一年地虚度光阴——直到遇见朝闻道。
黑发的青年在春光烂漫的时节走进她的花店里,肩头挂着几片未被拂去的落英,发梢都带着芬芳的清甜。他和她对上眼,愣了一下,有点害羞地笑起来:“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落于俗套的搭讪,落于俗套的恋爱,落于俗套的喜剧。
一个她发自内心想要去拥有的故事。
“山、山崎先生!!能不能开慢一点!!”“救人要紧啊小同学,机车模式的速度是最快的,你之前不还在催我吗,用你无敌的魔法想想办法怎么样。”“我还是学徒啊!!噫!!”
语气虽是带点不加掩饰的冷漠,山崎翔平这会儿自己开自己,还是有仔细注意着不把背上勉强能算上半个的普通人甩下去。多了那么几年社会阅历的大人方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说想帮朝闻,那你自己也总得做出点行动,毕竟我对魔法一窍不通,这方面现在只有你最熟。”),愣是把小店员也给拐骗出门了。开玩笑,麻烦事儿够多了,别想逃。
大学生使狠劲抓着车把手,几乎整个人都贴到车身上去,还没安静几秒就又咋呼起来:“哎哎哎山崎先生下个路口先减速再右转!!”“咋?”“航太郎在——”
假面骑士Lycos二话不说,直接侧过车身一个漂移,展现出媲美职业的飙车水平,漂亮地停在距离金毛巡回猎犬一米开外的位置,其技术之精湛,把车背上的小伙计晃得眼冒金星。狗狗正端坐在路沿边上,嘴里叼着一个皮口袋,看到一人一车停下来,直发出呜呜的声音。
“嗷……航太郎!情况怎么样?嗯,嗯嗯,明白了。山崎先生,朝闻先生应该就在前面,和他对峙的怪人是之前袭击过鸣神小姐的Nightmare Printer,根据记录,有召唤分身进行攻击的能力,请多加小心。”“我就不吐槽你怎么一副好像能够和航太郎交流的样子了。”“很简单的,山崎先生也能做到。”“真的假的?!”“帮完朝闻先生我就教你!”“说定了!!!”
后生仔学以致用、着实可畏。不管三七二十一,山崎翔平一口咬下这个饵,正思量着是保持现状,还是切换回人形模式再乱入战斗,就看见小店员把皮口袋拿在手里,翻出一块宝石,装到航太郎的项圈上。他不由得拔高了音调:“等等,你这是干什么?你们【魔法使】连狗都不放过吗??”“我其实也不赞成这种做法……但是航太郎说想要和你们并肩作战。”
内侧刻有符文的宝石将蕴含的魔力引导至项圈之中,再经由项圈注入毛茸茸的躯体,彻底地从物理的法则中解放出来之前,妖精犬舔了舔不成熟的学徒<魔法使>发着抖的手背。
借助慌忙逃窜的人群,鸣神夕理在游乐园中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将驱动器安置在腰间。金属节扣环住腰际的下一秒,颜色各异的符文石自发地钻出皮制的口袋,漂浮到她的正前方。
“三圈,一圈,汝为宣告黄昏到来之绳结。”她选中其中一枚,握在右手里,口中念念有词,“常青藤之环拾取Ehwaz,自树上掉落。”然后,她抬起右手,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正因为如此,也可以说是暗含着一些恼怒:“变身。”
魔法的光辉与科技的声响相互交织,完整的一套雪白的盔甲迅速地覆盖躯干、手足,兜帽与披风围上脖颈,将俏丽的脸庞藏至面具之下。假面骑士Naudiz在名为Ehwaz的形态下,由机械强化辅助肉体本身、并加以意识形态上的概念覆写,最终展现出的,就是如神话中的人马一般的双手四足的高大姿态。她泰然自若地依次抬起后蹄和前蹄,跳上各类游乐设施的屋顶,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怪人附近,并用足以称得上优雅的动作落到对方的面前。
[果然,来的会是你。] Nightmare Printer阴恻恻地握着画笔,[你还记得我吗?]
作为回应,两把足有半人高的半月形镰刀,满含着杀意挥斩下来。
不问对错是非,不问青红皂白,Naudiz面对怪人的态度简单粗暴,就是杀。不论对方到底抱持着怎样的想法,存在本身即是威胁的话便没有谈判的余地,只有击退一个选项。而近身战并不是Nightmare Printer的强项,于是这一划笔墨很快就倒下了,再下一划也是如此。异形的骑士收割敌人性命如同收割稻草,效率得十足冷酷,不由分说地步步逼近袭击的源头。对此,后者倒也不慌张,不断地被斩杀,不断地说着话:
[十年前][我们见过面][还记得吗][假面骑士][面具市遭遇袭击的时候][就在这里]
[就死在这里][被你害死的][人类的孩子][和泉言真][记得吗]
鸣神夕理确实记得所有被自己的战斗波及到的人,至少会是所有的<愚者>,不分男女老少,不论生死与否,但在那之中并不包括这个名字。这是一道无端的指控,与她无关的悲剧。为此,要她表示一些同情还能理解,而要她为此承担一些责备……来自主导十年前那场袭击的始作俑者之一的责备?她沉默着,挥下镰刀,然而怪人的身影却先一步化作一滩一如既往的墨迹,滴落在地面上,和其他的笔墨一起,染出向着远处的庇护所蜂拥而去的裂痕。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朝闻道结结实实地摔在墙壁上,再摔到地上,身上的铠甲因为胡乱的战斗、以及他个人的素质不足,而长时间地处于缺损大半的状态,这会儿自然也不能好好地保护他。他疼得几乎失去意识,但到底没有真的昏过去。假面骑士撑着地面、墙面,努力借着周围的一切爬起来,不论变身是否已经因为到了时限而解除,不论看起来到底有多狼狈。英雄是不能倒下的。
怪人——Nightmare Printer又一次将画笔举起来,但这次并没有直接下笔攻击:[实话说,我没想到那个假面骑士是你。]“是指Naudiz吗。”[你太弱了,和我遇到的差太多,可我又记得你的样子。那张假面,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哈哈……我才是……死了都不会忘。”
二月的一个周末,朝闻把用作求婚的戒指藏在玩具熊里,提前到达作为约会地点的游乐园,站在摩天轮下忐忑不安了一个小时。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他又并非毫无信心地就准备这样做,只是有那么一些至关重要的部分,他想要交给情绪,或是命运,顺着什么势而为,这样比较有“手感”,能够为回忆加上一种即兴的附赠价值。他一直习惯这样做。
那一天他等到的是响彻园区的警报声,逃难的人群裹挟着他,把他卷入划定出来的安全区域的同时,也把他卷入如潮水般的失控和不安。有小女孩跟父母失散了,甚至差点遭到踩踏,被他及时地扶起来抱到这里,现在正在他身边嚎啕大哭。他想了想,这多多少少确实有几分能算是他的错,于是把戒指拿出来塞进口袋,把玩具熊举在面前,挡住自己的脸。
“这座城市的英雄,假面骑士,会来帮助你的!他们会把坏人打跑,这样一来,你的爸爸妈妈就能过来找到你,你们就能一起回家了!在家里,有美~味的食物!暖~呼呼的被窝!”他熟练地捏着嗓子,用玩具熊毛茸茸的爪子小心地帮小女孩擦去眼泪,“还有我!小熊王子!所以公主殿下,不要哭啦。公主殿下,请问你愿意和小熊王子一起玩吗?”
小女孩仍在抽噎着,但她接过玩具熊,抱在怀里,哭声小了许多。朝闻道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想要夸夸她真是个坚强的孩子,手还未从发顶上离开,就有细碎的石块砸在上面。
巨大的裂缝撕开房屋的墙壁,这些理应起到保护作用的壁垒,此刻成了最为可怕的凶器。
“你毁了园区里所有的庇护所……有许多人受伤,还有一些人死去了。死去的人再也回不了家,可他们来到游乐园的时候,明明满怀着期待……我,并不是只因为我的恋人受到波及而无法原谅你,我也因为你毁灭了许多人本该平稳度过的时间而无法原谅你。”
[那又如何。是你害死那孩子的,事到如今又想讲什么大道理?]
重新听见了声音,从模糊到清晰。有钢筋与混凝土步向崩溃的响动;有烈焰盘踞在废墟上肆意妄为的动静;有呼吸声,别人的呼吸声,虚弱地吞吐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消失,并且永远不会再度响起。因此,紧接着回想起来的感觉是痛楚,如同心脏被整颗地剐出,再用滚烫的手去扯碎,溅出来的血便直接烧在皮肤上,几乎就要侵蚀入骨。意识再度接续上肉体,朝闻挣扎着咳嗽、呼吸,格外清晰地看见假面骑士Naudiz。将人们从废墟底下一一救出的英雄此刻跪在他的面前,尚不知名姓的小女孩倒在对方的怀里,手里还抱着的玩具熊沾满了灰尘。她的身上并没有许多伤口,也没有流许多的血,但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忽地,驱动器发出刺耳的啸叫,苍蓝的电流一阵阵地跑过盔甲的表面,那些构成护甲的坚不可摧的神秘物质一点点地消散了,将藏在面具下的鸣神夕理推到他的面前。她大概是不想哭的,可当她开口,温暖的水滴还是在他的脸上冲出了好几道痕迹:“对不起,阿道。”
这是十年内少有的规模庞大的恶性事件,然而,通过夕理所属的研究机关的……“努力”,正式记录中只包含了极少部分的细节。尽管死亡的结果未能避免,死亡的过程却得以遭受篡改。小女孩死于了一场交通事故,和其他许多同样消失在游乐园的孩子们一起,合乎情理地成为冰冷的统计数字之一。并非【魔法使】的朝闻道什么都做不到。鸣神夕理应背负的不应背负的责任,经此一役,全都一股脑地压到她纤弱的臂膀上。争论与审判纠缠不休,而她沉睡着,长久地睡着,不知何时才会醒来。时间无情地抛下她向前而去,使她不得不缺席守望与护卫的岗位,与此同时,普通人们如履薄冰的平稳生活还在继续。也还在遭受怪人们的威胁。
于是,朝闻道做出自己的选择。尽管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能力担负Naudiz的名号,却依然坚持将假面也扣到自己的脸上。如果鸣神夕理不能被算作英雄,那他就更不是了。他和她,或许只是在这条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做着同一个梦——平凡、琐碎而安宁的梦。想要与喜欢的人一起度日,然后在天光渐暗的时刻回到家中。仅仅是如此自私而又贪婪的妄念罢了。
指尖已经失去了知觉,并不能很好地控制,他勉强将其握成拳状,视线重新落在Nightmare Printer身上:“是啊,你说得对,怎么着也不会轮到我来说这些话,我没有说这些的资格,但我……我仍要在这里阻止你,怪人。”[能做到的话就试试看吧,假面骑士。]
朝闻道向着驱动器的一侧捶下去,绳结形状的腰带扣应声变换了形状,露出弧线下潜藏的尖角。然后,他平抬起鲜血淋漓的右手置于胸前,向着半空划出一个半圆。他从来没有明白过摆出这样姿势的必要性,就像他并未考虑过拯救谁是否是属于英雄的特权。
“做不到也要做啊。”他露出一个笑容,“动荡模式……变、身。”
他似乎有听到翔平的呼喊,可能还有航太郎的吠叫,花店里打杂的小店员大声地念着什么不能听懂的东西。然后是鸣神夕理,单薄的、还穿着病号服的半透明的身影,直接出现在他的眼前,满含歉意地望过来。他在她开口之前打断她。
“没关系的,夕理。就算你当初没有对我施下咒语,我也会像现在这样,特别、特别地喜欢你。”[嗯,我相信你。]“对你来说,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会很痛苦吧。我这就要离开了,不能再陪在你的身边,抱歉。”[我也没关系的。那,再见了,阿道。]“要保重哦,夕理。”
假面骑士Naudiz穿回残破的铠甲,从面具的缺口中漏出来的眼睛死死盯住怪人,颜色浑浊得如同泥泞的深潭:“那么,你就先去地狱等着吧!/さあ, 先に地獄で待って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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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4478字
☆演了半季W○zard其实我是○host哒!!!.jpg
“…………先……要紧…………朝闻道先生!!”
灵魂借这一声呼唤找回自己的形状,朝闻道神情恍惚,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夕理的花店。花卉用清香围出一片将寒风隔绝的世外桃源,其中还有一位越过柜台、满脸担忧地看过来的和泉言真:“朝闻先生?你没事吗?”
他仍觉得头昏脑涨,只好用力晃晃脑袋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再不好意思地从翻倒的椅子上爬起来:“没吓到你吧?我就是睡迷糊了……诶,和泉君你这会儿折回来,是不是花有问题?”“不是朝闻先生的错,是我自己刚刚不小心摔破了,希望你能重新拿一盆给我。”“哎呀,这可就有点麻烦,刚刚卖给你的那就是最后的了。”
这位面具大学美术专业的学生,近来当了他店里的常客,似乎是为了给重要的人做祭奠,每个月都在固定时间抱一盆紫色三色堇回去。朝闻这家伙,当个花店的代理店长,当得实在业余,所以进货的花卉种类以及数量多少,也是小店员帮忙打理的部分。然而这小子没能拗过家里人,三天前给亲哥上门提溜了回去,眼下他也不知道该上哪给客人重新弄一份,只好提出补救措施:“这样吧,你看看店里现在有的这些花里你有没有中意的,我扎一捧花束补偿你……我会尽力扎好看些的。”
“麻烦你了。”和泉苦笑,“要不是刚才遇到了怪人,也不至于浪费了朝闻先生你的花。”“怪人?”“恩。”“怎么会?!就在这附近吗?是什么样的家伙?”他眼见着对方面上露出困扰的表情,还有些浑浑噩噩的大脑多花了几秒钟反应过来,这是因为自己的态度已经急切到了冒失的地步,“啊,抱歉抱歉……你没有事吧?有没有受伤?”“我没有事,正好有路过的假面骑士救了我。”“还好还好。不管怎样,人没事就好。”
他没有再追问,当然也没有收钱,最后还把客人一路送到了附近的街口。返回到店里的时候,正巧航太郎从店中安置的软垫上起来,摇着尾巴迎上来拱他的腿,朝闻道也就蹲下来,容这温暖的大型犬撒娇似地往自个儿怀里钻。生物呼吸时产生的细微动静、带着毛茸茸的触感钻进耳畔,是能够让他在此时此刻感到格外安心的声响。
不论是怎样可怖的伤口,只要它没能彻底杀死一条性命,就难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愈合——并在下一次撕裂时给宿主带来更为猛烈的疼痛。他总是没法做得如想象中的那般好,或者也可以说,总是做得比预计的更糟些。不得要领也好,手足无措也好,既然是有着假面骑士的身份,容许出错的几率、就等同于他人受到伤害的几率。他绝不该如此松懈。
“航太郎……如果夕理还在的话,她一定能比我做得更好吧?”
那是当然的。鸣神夕理是真正的魔法使,不论是天赋的才能、还是她为了发挥出自己的才能而做出的努力,都比他多出不知道多少倍,至少是多到朝闻道得拼上性命,才能勉强揪住她的衣角。在她未曾陷入沉睡的季节,就算不是整座城市,单说这条街道,也是比现在要来得更加和平,能够平稳度日的人,也比现在要来得更多、更多——
被他环抱住的航太郎不会说话。他发出呜咽似的声音。
山崎翔平烦恼得很。年关将近,年轻社畜兼苦劳学生反而清闲了些许,不论是他的上司还是他的导师,似乎都是足够的好心、打算让他好好地过掉一个正月。然而他自己却没放过他。说了要找个时间和朝闻好好谈一次,可是事到临头,他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谈起为好。
要是两人都还是十几岁的年纪,那让以沉稳的好脾性出名的少年翔平,高高举起他骨节分明的拳头,狠狠抡到对方脸上去,好生揍这倒霉家伙一顿,问题也就能以青春二字作结了。现如今,翔平到底还是长成了一个靠谱的成年男性,火气照样会有,但也同样清楚光是发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正所谓虚心接受、屡教不改,朝闻气人的本事,比他打怪人的技术好强太多,而且翔平以其搭档的立场,又不适合做出太过严肃的劝诫。他毕竟只是个小小的图书管理员,对自己的人生将会如何发展都有众多迷茫,要他充当一位人生导师,那把他的脸打肿成现在的两倍、也还是装不够格的。
他兀自苦恼,2033年也兀自拜访。为筹备跨年,朝闻翻出足足有五层高的镶金雕花餐盒,照着正经规制做了两人份的年节菜,还把多下来的边角料挑挑拣拣,给航太郎也凑了一碗。饭吃完了,他们就和航太郎各占被炉的一边,剥着橘子看红白歌会,都没看到底。翔平是心里有事压着,睡眠质量又一向很差,结果给暖气烘得最先睡着;然后是航太郎,半截身子露在软褥子外头散热,做梦做得直讲梦话;而朝闻,他的生物钟让他在十点十五分准时昏迷,倒在地上磕到了后脑勺还不自知。
大晦日过去两三天,朝闻煮了一大锅红糖年糕汤,大家开开心心地吃好喝好,两人一狗(?)合计了一下,就选择出门散步,走到哪里算哪里。虽然是正月里,资本催动的世界倒也不会停下一分一秒,面具市的常住人口不少,商业区这会儿也是算得上人来人往的。翔平这是第一次见航太郎呆在人多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他被狗狗的乖巧懂事听话感动得无以复加,费了半天劲才忍住不去抱怨前段时间的工作中、那些五六七八岁的人类小孩,到底能有多挑战临时看护者的耐心乃至于道德的底线。在他旁边走着的朝闻脸色倒是不太好。先前圣诞节时候在这边分发面具的一位先生,到底没有轻易地再度现身,当时留下的、白色的估摸着原本是面具的奇怪残骸,机构的研究员并没能弄明白个所以然来。他们倒是在糖果中检验出了有毒成分,然而这也只是让事态变得更糟糕一些罢了。
“翔平。”“恩?”“我果然还是——”
他没把话说完,鸣神花店雇佣的那位小店员突如其来地蹦到他们面前。小伙子背着个对于出门逛街来说过于鼓囊的背包,气喘吁吁,开口第一句,就是不知为何充满了壮志豪情的:“我离家出走了!朝闻先生能不能收留我一下!”“?可是我家客房已经住人了。”“我睡沙发睡地板都成的!请收留我!”“让客人睡沙发地板可不行,那要不我房间让给你吧,我去睡沙发?”“客气了朝闻先生!!爱您!!”
旁边听着的暂居人一号,Y氏,感觉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停一停,二位先停一停。朝闻,你过来一下。”然后他直接把人拉开好几步远的距离,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警告:“你认真的吗?我跟你知根知底所以不要紧,让一个普通人住进来不合适吧!”“可这不是比他呆在外头更安全些?”朝闻也难得识相地小声回答,“这两天总看他在发好像在被什么人盯着的推文,我其实也不太放心。”
“想想你自己!”翔平伸出手指狠狠地戳了戳对方胸口前的包,他当然知道朝闻把什么东西整天揣在怀里,“我就这一句话!把你自己的安全也给我考虑进去,行吗!”“翔平……我明白了。”
朝闻为来自搭档的关怀感激万分,他回头:“最多三周,你快点租好房子啊!”“得令!”
山崎翔平:“……”
也不能怪翔平对这突发情况反应过激,新年前后这几天发生了假面骑士的个人信息泄露事件。朝闻耍电子产品还不如小学六年级学生来得溜,又过于依赖新滨彩香,消息滞后是理所当然的。虽然就算知道有这回事,这人也不会在答应收留人家这事上有分毫的犹豫吧!翔平在心里捶胸顿足八百回,然后爆发极限手速,赶在此人连上朝闻家的Wi-Fi前,把该删的访问记录都删了、该锁的数据路径全锁了。平心而论,他对这个小店员的印象不差,但也确实没法在这个节骨眼上卸下防备,特别是在同居人过于没心没肺的情况下。他深刻怀疑朝闻道这个人,没有危机意识组件……又或者是因为失去了重要的人、组件受损,至今仍未修复。但这事到底得靠他自己走出来,旁人劝,是真的劝不动。山崎翔平尝试至今,使出百般手段、做出万般挽留,不是没有成功,可收效实在甚微,以至于他不由得开始怀疑,到底是自己会先拿到学位证明、还是先解决掉“朝闻道问题”。
大学生也是不客气,真的睡进了朝闻的房间,屋主则拿家里最长的沙发当临时床铺,当天晚上就从上面摔下来两次。第二趟的动静大得翔平都忍不住要下楼查看情况,没走几步他就看到朝闻很没大人样子地跟航太郎睡到了一起,拿来盖的厚重毯子给甩出好远,几乎无法想象这人是怎么睡的。
翔平很是喜欢航太郎,看到此情此景,说不感到羡慕那绝对是谎话,然而仔细看看朝闻的脸色又很不好,仿佛是被噩梦魇住了一般、神情十分痛苦,呼吸听起来也不顺畅。他赶紧拍拍这家伙的脸,然后摇摇肩膀,发现还是不醒,于是奔去厨房接了杯水,给人劈头盖脸地浇下去,见朝闻咳嗽着从地上弹了起来,稍稍松了一口气、轻拍他的背:“朝闻,朝闻?知道我是谁吗?你没事吗?”
“……翔平?”“恩,你是做噩梦了——”“夕理呢?”朝闻几乎是扑上来抓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顺便把这两条胳膊给卸下来,脸上则是他从未见过的绝望神情——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在对方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夕理没事吗?她,她刚刚被怪人袭击,我没赶上,我又没赶上,翔平、翔平你救救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了救救她!!!”“朝闻道,深呼吸。”“…………”“冷静一点了吗?”“……我梦到她了。”“恩。”“她……不,那就只是梦而已。”
青年捂住自己的脸,从掌心挤出支离破碎的话语:“她还活着,就是没有醒,大概还会睡很久,没关系的,我可以等。”“恩,我知道。”“……我刚刚是不是闹很大?”“也没有,是我睡得浅,你看你那边的小伙子就没醒。”“唉,突然觉得好丢人啊……”“没你逞英雄不成、把自己搞得破破烂烂还倒下来得丢人,你放心吧。”“怎么突然提这个啊!”
朝闻虚弱地笑笑,重新抹了把脸,回头一看,航太郎叼了个毛绒玩具在拿鼻子顶他的胳膊。这孩子之前是把下巴搁在他身上,所以在他弹起来的时候被结结实实地撞到,但是现在又不记仇地凑上来,这可实在是贴心过头、必然会惹人羡慕了。
“翔平,那什么,万一——”“你敢说出口,你敢把‘万一我出事了航太郎就交给你了’这句话说出口我现在就把你揍倒,然后把狗抢走,实话说我肖想很久了我真的会做的。”“好,对不起。”
这一折腾,再睡着就是后半夜。朝闻道是习惯使然,时间一到,说起就起,不会有半点疲态,这对他而言是理所当然,都算不上是件能炫耀的事。翔平则是正处假期,足不出户就能靠生物钟环游世界,然而偏偏不过日本时间,所以他那天是被吵起来的,居民警报和电话铃此起彼伏,就算是天要塌下来,也不会比现在更混乱了。他看到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朝闻,但差了一秒没接上,再打过去也没人接,心底想着我也真是被他折腾得麻木了,一边胡乱拾掇了一下自己就要出门。走之前他听到房间外的走廊里有什么动静,本以为是有人想趁火打劫,仔细一琢磨,那该是暂居人二号,于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鸣神夕理都往自己的店里挑的什么活宝!只有航太郎是好样的!他暗自腹诽,开口就要赶这个大学生出门避难,门扉开一条缝,先把对方的声音送了进来:
“——无腐败特征,身体机能运作良好,神经坏死效率合理,而且还有可靠的搭档在一旁扶持,这大幅减少了损坏可能,朝闻先生显然还能继续战斗!我上交的数据完全可以证明这一点!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批我交上来的支援申请?你们不能就这样让他自生自灭,他就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说什么‘他能使用魔法’,你们真的要对我用这种借口?认真的?朝闻先生现在能使用魔法的原因,你们真以为我不知道?我,可是鸣神小姐的首席弟子,难道我会认不出他现在身上的魔力是谁的?会看不出他现在的构造?当我在鸣神小姐身边这几年就真的光顾着剪枝了?”
“你们因为朝闻道现在是具靠魔力活着的尸体,就觉得他再死一次也无所谓啰?是这个意思吗,魔法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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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5415字
☆期末了没时间细化也没时间铺线了真的很对不起!!!!!!
☆感谢好心人新妻静的圣诞礼物,我很喜欢(??
先前十月底的时候,山崎翔平的房东生了病,换了这位老先生的儿子儿媳代为管理,一对伉俪还未和他正式见上面,先把房租涨了两成半。于是硕士生一手揪着自己(在臆想中)日渐稀疏的头发、一手拿着账本和计算器,敲敲打打合计了数小时,隔周便承蒙搭档好意,拎着没几件的行李住进了对方家里的客房。朝闻道其人,中了彩票又不花,那当然是手头有点闲钱。屋子如前文所述是独栋、但并非豪宅洋馆,位于安静得适当的好地段,有两层,带个小阁楼,庭院大小勉强够陪航太郎玩飞盘,车库也宽敞,停完朝闻的本田、还能再停辆他。
“这屋子一个人住其实有点嫌大,正巧现在能帮上翔平你,倒也挺好的。”
这话说在餐桌上,说话的人没有恶意,真就字面上的意思。朝闻对他搬进来这事儿,比他本人高兴了不知道几个量级,这人兴致勃勃地办了个欢迎会,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吃的,还做得确实好吃。为生计所迫了几年、习惯扫荡超市特价区并且颇有心得的山崎翔平先生,见人笑容满面,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啥也没讲,把五成熟煎菲力嚼开来吞下肚去。
毕竟横算竖算,受益更多的到底还是他。新房东管住还管饭,就算两个人晚饭不常能凑到一起,早餐也绝不会少了他的份。为此,对方只按月象征性地收他点菜钱,租金相当于免了。山崎精神阈值被生活折磨得长期处于平均及以下水平,出门打怪人,闭门杀BUG,言及柴米油盐酱醋茶,他实在是没有心思多加打理。现在有了他的好搭档在背后支撑,至少日子是过得像样了许多。虽然晚上躺在床上还是难以入眠,但是一旦睡着,就再也没有半秃的导师和长腿的打印数据追在后头,害他明明睡了却比没睡时还累了。睡眠质量上来了,人看起来就精神了,好像也暂时不用担心发际线了。多是好事。
同一屋檐下住着的两个男人外加一条狗,如果山崎翔平没有为定期课题报告熬到月尽天也明,那么一天里最早起床的,一般是航太郎。金毛寻回猎犬现在睡的是客厅里摆着的犬用软垫,醒在朝闻手机上的小彩香放音乐之前,爪子哒哒哒哒在楼梯上敲着,是隔着门板就听不太真切的轻响。然后这孩子会在朝闻道的房间门口坐好、或者躺下,黑漆漆的眼珠子直直瞅着门把,只等着它转起来。万一朝闻哪天想不开要赖床、没有按时从门里出现,狗狗就抬爪无情。大家伙连扒拉门的声响都很大,十秒内就能把饲主吵得从床上蹦来开门。
朝闻道的作息和习惯都健康得令人发指。身为一个活在2038年的二十代日本青年,他几乎不熬夜,洗漱的时段自然不会跟山崎撞到一起。他会在牵着航太郎晨跑两圈前先煮锅粥、或者等回来了再烤面包煎培根,悠哉悠哉吃完了再去店里。鲜花乘着卡车来,他主要负责签收搬运,等唯一的员工上岗了,再和对方一起针对店面安排做仔细的摆放。然后就是待机、漫长的待机,先前那场大规模的骚动过去仨月有余,骑士和怪人仿佛都随着气温的下降而蛰伏下来。在只有离家的人和归家的人会经过的这条街道,一切都平和得如同往事只是谎言。
小店员今天搬了把椅子坐在橱窗边上扎花束,他早些时候同家里闹了别扭,自然不是那么期待即将到来的寒假:“并不是说平稳不是好事哦?我也不是喜欢骚动哦?但要我说,这城市这么安静,反而让人觉得有鬼,心里乱糟糟的……弄好了,朝闻先生。”“谢谢啦,这个季节要弄到橙色百合还让我费了点功夫。”他把花束接过来,顿了顿,重拾话题,“恩,虽然我不太能理解,不过你在这儿住得可比我久,既然会有这种想法,那我也小心一点吧。”
“话虽如此。”年轻人顺着撸了两把旁边早已整装待发的航太郎,“反正万一真出了事,让彩香一通电话打去警局或者假面骑士大楼就行。朝闻先生已经会用彩香了吧?”“哎呀,麻烦一小姑娘替自己做这做那的总觉得不太合适……啊,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虽然确实开着店,但还真没料到会有客人进门,打工仔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被朝闻道和客人一左一右扶了个稳当,实在是受宠若惊:“!??非、非常感谢……真是吓死我了……”“那什么,虽然在人前说这个不太好,不过你真的没问题吗?要不还是我来吧?”“没事的!朝闻先生!你去探病吧!替我向鸣神小姐问好!”“就算你这么说……”
代理店长转过头,和对方对上视线,来人看起来是还在读书的年纪,约莫也是个大学生,一米八的高个子,面容清秀,颇具备艺术家的气质,站在店里可比朝闻道更与花卉相称。
和泉言真笑得很温和:“没事,我不着急,你们慢慢来就行。”
不得不承认的是,花店相关的工作,朝闻是真的没有小店员擅长,他把任务交付过去,自己在门外多站了一会儿,确认一切顺利,才和航太郎一起往商业街的方向走。去医院探望鸣神夕理之前,除了一捧橙色百合的花束,他还会准备一些别的小礼品,至于到底是些什么,则是进了商业区再做决定。他其实不太明白夕理的喜好,只觉得好像送对方什么,她看起来都很开心。他送过美味的点心,精巧的装饰,新款式的园艺剪刀;然后她告诉他味道如何,给放在航太郎边上的摆件拍照,在他来店里的时候、特意给他展示工具的优劣之处。也许对她来说,收到什么并不重要,每件礼物她都能让它们物尽其用,真正打动她的或许是心意。
心意,这倒是朝闻从来不缺的东西,他总是很真诚,面对他人又能把握住距离,不至于闹得谁都不痛快。在来到面具市、成为这座城市的居民的一员之前,他就已经是那种不论是谁都乐意交个朋友的家伙,宽厚的肩膀生在不很高大的身躯上,可靠倒是分毫未减。朝闻道这个人啊!总会适时地出现在一个谁人都触手可及的地方,因此利用起来也是轻而易举,只要不触碰到他的底线、损害不会波及到别人身上,他也就只会付之一笑,事情就算过去了。
每到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航太郎就会识时务地放慢脚步,乖巧地贴在饲主边上,没有命令便不会轻举妄动,而周末的商业街又是格外的热闹。月份才刚翻进十二月那会儿,圣诞节的庆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起来,这可爱的狂欢会一直延续到节日真正结束,接着就是新年,七忙八忙,旧的生命迈进新的年岁,生活依然在继续。并不是坏事。朝闻给五彩斑斓的招牌晃得头晕,一手拿着花束,一手牵着航太郎,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为好,见他面露难色,路边站着的一位好心人招呼他:“你好呀,是不知道该给女朋友挑什么礼物吗?”
他坦率回应:“是的是的,每年这时候花样都特别多,都看花眼了。”“既然要送,一般来说不是会早早就做好预订吗?”“大家好像都是这样做,不过我是喜欢送之前才去买,这样比较有,呃,送礼物的手感?之类的。毕竟送礼是我自己想做的事,也没有被她要求过。”“诶——你也是个挺有趣的人。”“哎呀,确实有被说过‘很有个性’。”
好心人对他左看右看,嘴上说着有趣,心里可能没有那么觉得。这人往口袋里摸了摸,掏出糖果和面具,糖果是简单包装,面具显然是手制的,画了张表现力不错的笑脸,还应景地贴了眉毛胡子:“虽然可能不太适合送给你女朋友,不过我想送这个给你。也没人规定男朋友在圣诞节就没得礼物收嘛。”“?给我吗?”“恩。”“哇!谢谢啊!”
十来年没再收到过圣诞礼物了的朝闻道,内心十分感动,抬腿就想过去,结果被航太郎拽了个正着。猎犬特地咬住了牵绳,把自己和朝闻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不让他继续走,喉咙里挤出来呼噜噜的声音,和猫咪心满意足的表现不同,这是正儿八经的威胁姿态,虽然毛茸茸的面上没有写字,但能够让人理解到,如果有必要,他已经准备好冲上去全力扑咬。
“我好像不受你家孩子欢迎?”“航太郎?乖,听话……坐下。”
航太郎看他,呜了一声松了口,可怜兮兮中带点哀怨地端正坐好。
“真不好意思,航太郎平时不会这样……”“没事没事,我没在意。”好心人是真的很好心,完全没有要责怪的意思,还把这份意外之礼小心地塞进他手里,“祝你有个愉快的圣诞啦,也祝你礼物能够挑得顺利。”“承蒙好意,同乐同乐,这天也怪冷的,请保重身体。”
一个半小时后,朝闻手里拿着一个外带糕点盒从店里出来,于是被拴在店门口没能进去的航太郎看他的眼神怨气更加深重了,在他解开牵绳后,也没有第一时间就动起来。
“哎呀,闹脾气啦?”朝闻道这时候还空着两手,花束也好糕点盒也好都放在边上,就伸手去揉航太郎的脑袋,“是我把你留在外面吹冷风的不对啦……但是好端端地你凶人家也确实不对嘛……就算你这么看我,不对的事情就是不对,这点航太郎自己也明白吧?”
这人手艺不错,航太郎给揉着揉着,态度也就软化下来,或者说从“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转化到了“回去再请我吃顿肉大人我就不计你小人过”。大家伙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这就算和解了。动物的体温比人类的更高些,这一下确实很暖和,不如说好像还有点烫到。朝闻动作顿了顿,最后拍了拍狗狗的脑袋两下,就捏着牵绳,拿好东西,站起身继续赶路。
他现在所属的机关神通广大,把各种事情都安排得妥当,他能凭证从特别入口带着航太郎一起进胜城医院,也能和他一起在特别栋的地下走廊、隔着视窗看着房间里面的病床。他把花束放下来,把糕点盒摆在边上,然后把航太郎抱起来,让他也能看两眼自己的主人。
鸣神夕理就在里面,12厘米厚的透明水晶把他们与她分割开十个月的时间,声音也不一定能传达到。对于魔法使的救治处理,仅凭科学或是仅凭魔法都无法做到,这并不是很难理解的事,而就对这两者全都一窍不通的朝闻道而言,那些复杂的器械与金银构建的法阵,给他留下的更多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空虚感。肉体上的损伤在入院的第二个月就已经痊愈了,但是精神并没有复苏,她的魔力也是、枯竭得几乎成了凡人。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她醒不过来,也没有人知道她是否还会醒来。谜题实在太多了,假设睡美人只是在等待一位命中注定的王子,那么现在站在这里的冒牌骑士,是否还有为自己的过错做出挽回的机会?
朝闻怀里暖呼呼的,这是属于另一个生命的温度,为此他不能再做出拥抱之外的动作。
“夕理,你看,我和航太郎都很好。”他慢慢、慢慢地说,“圣诞快乐。当然,我有记得你不信教,不过既然是节日,就有庆祝的价值,单纯当我只是借个名头送你礼物也行。”
“你的店我照管得……还算可以?店里打工的那孩子也在和我一起努力,他有教会我很多东西,我们的亏损越来越少,等你回来的时候,账目总不会比刚开始忙活的时候难看。”
“夕理,你所爱的这个城市,你所爱的街道,这段时间都很和平,虽然也不是没有发生袭击,但是没有太多为此而不得不哭泣的人。大家都在好好地活着。这个月我基本上没碎几颗石头,自我接手你的腰带以来还是第一次损耗这么少,吓得工坊那边直接派人来看我是不是已经不小心死掉了。联络人从窗帘后头里走出来,把翔平吓了一大跳……事后他跟我说他以为人家要来也是会从壁炉里出来,我只好告诉他那只是个装饰物了。我们没有烟囱的。”
“对,就之前和你说过的,住到我家来的搭档翔平,最近也睡得越来越早,胃口也好起来了。他可是比我还高,吃得却不多,总让我担心他是不是太客气了没吃饱。我发现他大概是喜欢甜的,之前给他端了热牛奶加蜂蜜,他都快哭了,我没想到他居然有这么喜欢啊……”
“夕理,虽然我有让小彩香也叫我‘阿道’,但是总觉得和你叫我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不是声音的问题,是别的什么……现在还会有人叫我‘阿道’,我觉得很开心,你可不要生我的气……啊,倒是可以吃醋哦?如果你还醒着的话,你会为了我而吃醋吗?虽然如果你还醒着的话,我也不会让小彩香这么叫我啦。”
“啊,差点忘了,我要跟你告状,今天航太郎很不乖。”
朝闻松开怀抱,航太郎就直接跳到地上。大家伙身上的毛被他搞得乱糟糟的,一副很想抖毛但是在这儿不行在这儿要忍住的悲催样子。他看了有些想笑,但也努力忍住了。
“今天在给你挑礼物不知道挑什么好的时候,有一个好心人跟我搭话来着,那人什么坏事都没做,航太郎就要上去咬,给我制止了,还和我闹脾气呢。他还送了我圣诞礼物,十六岁往后我就没收到过圣诞礼物了,真的很惊喜。送的是糖和面具,我记得放在了这里……有了。”
他想了想,把糖放了回去,然后拿面具往脸上罩:“虽然你睡着了看不到——”
“——我也不知道适不、适合我…………………………?”
朝闻突然发现自己正站在室外,天色已经很晚了,他一个人站在陌生的场所,周围除了远处的灯光,就是黑漆漆一片,但他又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清,不如说还看得很清楚,这是他已经很熟悉的视野。他困惑地抬手,摸上自己的脸,没有直接碰到肌肤,指尖的尽头是坚硬的假面——Naudiz的假面。他赶紧翻开下摆,确认了左腿上设置的符文石并没有被消耗。
虽然没有记忆,但是他完成了一次变身,要是还有捏碎过石头,那先不管他等下会倒在哪里不省人事,这事给翔平知道了,就不单是说教三小时就能解决的。而且,站在这儿干想都发生了什么也不是个法子,航太郎好像不在附近,他得去找。他得跟航太郎一起回家才行。
大脑还有些昏昏沉沉,仿佛被人搅动过一般难受,朝闻道的胃里不断翻涌着呕吐感,他一瘸一拐地往巷口走,没走几步,那里出现了一个毛茸茸的影子,高兴地汪了一声朝他扑过来,后头跟着的另外一个影子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扶住墙,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
“你如果有解释要说,我会听的,毕竟我也不是什么不通情理的人。”山崎翔平现在这气势也已经不是连续说教三小时的气势了,如果不是考虑到他的腰带情况特殊,他可能现在就要对他来一个精准打击的骑士踢,“但是你把航太郎丢到一边跑到这种地方来是要干什么?你是找到那个让你女朋友昏迷至今的怪人了?还是随便碰到了什么怪人就又又又又脑子也不动地冲上去了?就算你其实没有把我这个搭档放在眼里,你也不能置航太郎于不顾吧?他都跑来图书馆来找我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这一路上有多少车来车往的?”
“朝闻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这问题他没法回答。谁让他什么都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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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月球魔术,我用了月球魔术.jpg
袭击发生的时候,朝闻道正在店里折腾着水培风信子。唐突受到惊吓,他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玻璃器皿因他的动作翻倒下去、在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响动就葬在刺耳的啸叫里。
与稍显过激的举动不同,他的表情却不慌张,还有余裕拍拍店员绷直了的后背,教这位做着兼职的大学生放松下来:“没事没事,避难回来了再收拾……哎,对了,球根就这么搁着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年轻人被他一如既往的悠哉态度搞得哭笑不得:“朝闻先生,这可是三级危险警报!”“恩,是,最高等级的警报,就算是我也是知道的啦。”“您才搬来这里没多久,所以不太清楚情况,面具市可是有好几年没有发布过如此大型的紧急避难指令了……”
“不论是什么等级的危机,对遭遇了危险的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可怕。”他利索地替小店员把随身物品收拾齐整后,直接把东西塞进对方的怀里,“好啦,来跟着小彩香的指引去最近的避难所吧……哦,航太郎!”
几分钟前还窝在垫子上打盹的金毛寻回猎犬,这会儿颇识时务地叼着自己的牵引绳走过来,滴溜溜的黑眼珠瞅了瞅朝闻,生怕他不懂自己的意思,还用湿漉漉的鼻尖蹭了蹭他的裤管。
“那是,有航太郎跟着,我可不就得放一百个心嘛。”而他自然是懂的,蹲下身去,动手把狗狗脖子上的项圈系好,再把牵绳交到大学生的手心里,“航太郎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了。”“您不和我们一起走吗?”“我先去找个朋友,有点担心。”“——明白了,待会儿见,朝闻先生。”
在这个时候,把眼前这位代理店长的身影,和半年前被卷入袭击、身受重伤的自己原本的雇主重合起来,实在是一个过于不祥的联想。年轻人不愿意多想下去,招呼完了就和航太郎一起跑出了门,朝闻道则站在原地,目送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后,他拨动手机。忙音响了两下就被接了起来,他单刀直入地问:“翔平,怎么样了?”
「大学校区里已经有人在战斗了,这边假面骑士人数占优,我想应该不用太担心……你那边如何?」“刚刚让航太郎送走店员,正准备出门确认周边情况。幸好今天是工作日,大部分人都出门了。”「坐标发给我,我马上就到。」“不用这么着急,我好歹也有那么点救人的经验。”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话筒对面,驱动器运作的音效响起来,几秒种后,性格几乎整个儿变了的山崎翔平倏地拔高了音量,「朝闻!你是无所谓!我可不想再拖个几十公斤的累赘爬楼梯了!这都几次了!八月都快结束了!给我好好安分几天!」
平日里的山崎翔平,精力全放在为自己的硕士毕业论文焦头烂额上,对他的种种恶行包容有加,然而一旦戴上假面,成功变身,他就抱怨得直来直往,毫不留情地向搭档倾倒自己的不满。这也确实是朝闻道的不对,明明已经和别人结成了共同战线,他却依旧保留着单打独斗时的糟糕习惯,第一时间冲入战场,采取行动时从未想过哪怕一秒的后果。他和山崎翔平联手与恶势力作斗争,至今已是三个月有余,他本人却和三个月前如出一辙,光吃堑不长智,愚钝得令人发指。
要说起来,这两个人互相认识的时间,其实比他们并肩战斗的时间更长一些。不过没有长上太多,也就是在战场上撞上面的一周前,朝闻道在公园里遛狗时捡到一个青年。彼时此人端坐于树下的长椅,腿边搁着厚实的文件袋,面无表情、满身颓废地揉搓航太郎毛茸茸的脑袋。眼见主人家靠近过来,仿佛望见狗狗马上就被要牵走的未来,青年一对有如深渊的眼里顿时满溢绝望二字。
但是朝闻道如此说道:“这附近好像没有航太郎能进去的餐厅,你要不要上我家来坐会儿?”
接下来的七天,山崎翔平过来按了四次朝闻家的门铃,每次就呆一两个小时,喝杯融了方糖的咖啡、或者加了蜂蜜的热牛奶就走。航太郎向来善解人意,这位客人一来就窝到对方的脚边,也不闹着要人陪着玩,任摸任揉,就这样帮一个濒临崩溃的硕士在读生找回了理智。此外,该说是意外之喜,这位好先生从小在面具市长大,现在做着图书馆的管理员,各式各样的知识都懂上一些,这可就帮了定居此处时间尚未满一年的朝闻道一个大忙。他虽然不至于当一个机械白痴,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对先进的社交软件一知半解,辅助系统从没开过,错过的通告恐怕比超市促销活动还多。
送走客人,朝闻道回到自己屋里,按照方才山崎翔平细致的指导,粗糙地操作了一番,女孩子的虚拟形象马上被投影到半空:【彩香是大家的偶像哦!有什么需要彩香帮忙的吗!】
“哦哦!这就是小彩香……!!简直是要飞到月球上去一般冲击性的可爱!!!”发出夸张但是真情实意的感慨,他接着对着人工智能发问,“小彩香是不是可以,呃,做一些私人设定?”【可以喔!朝闻先生想要彩香怎么做呢?】
他捋了把头发,觉得自己耳边隐约有些发热:“哎呀,那什么……能请你叫我‘阿道’吗?”
【好的,阿道!…………阿道?】
朝闻道没有立刻做出回应,他晃了神。
虚拟偶像歌手新浜彩香所使用的声线采自职业声优,在未做变动的默认设定下是活泼又元气的性格,不论哪方面都和鸣神夕理相去甚远。可他还是晃了神,心脏被人猛地捏了一把一般,这着实是种难以言喻的感受,让他一时间都忘了如何去呼吸。
【阿道?怎么了吗?是不是彩香没有做好?】
尽管只是由数据构成的脸庞,可基于先进的科学技术,新浜彩香看起来就和活生生的十四岁小女孩一样惹人怜爱,怎么着也没道理要让可爱的女孩子感到困扰,朝闻道赶紧打哈哈:“没有没有,是小彩香做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真的吗?太好了!阿道还需要彩香做什么吗?】
“我还希望小彩香在召集假面骑士出动的时候,能够悄悄地告诉我,不要让我身边的其他人知道,可以吗?”
【没问题哦~】
朝闻道本就是个呆不住室内的性子,对照料花草也是一窍不通,仙人掌能活活养成仙人干,全靠花店的店员提点,才不至于种什么就死什么。好在夕理名下的花店规模并不大,且开在街道上一个不很显眼的位置,一天也不见得能有几人乐意迈步进来。在女性元素彻底缺失的现在,倒也是真的不需要有人每日待机八小时。于是代理店长就时不时地突然消失,打电话也不一定能找到人,连店员都没法站台的时候,整家店就会直接关门。为此遇上收支不平,他就掏自己的腰包来补。以他在店员眼中不过只是一位熟客的立场,他对这一切似乎过于的上心、又过于的漫不经心。
“这个嘛,总之钱不是问题,只要店还在就行。”被问起缘由时,朝闻道隔着园艺手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总觉得说话时,那里就痒得恼人,“毕竟她也没有拜托我,是我自己擅自想要给她保留一个归处的……哎,你之前说植物用营养素要放怎么放来着?”
那段时间,他满心只想着弥补过失,向鸣神夕理,向他放在心尖儿上的姑娘,同时也是真正的假面骑士Naudiz,做出补偿,去代替她、守护她曾经守护着的事物。他接手她的店,他照看她的狗,他从前来销毁资料的研究员手里抢下驱动器,暗自以Naudiz的假面活跃于怪人出没的街道。
最后这件事他做得死皮赖脸,实在难看,以至于他自己都不愿意回想起当时都说了些什么蠢话。不论粉饰得如何冠冕堂皇,事实就是,他是一个连钟情的女人的真实身份都没察觉到的蠢笨男人。不懂神秘学的一分一毫,英文水平都是顶烂顶烂,要这么一个凡才,做一名假面骑士兼魔法使,实在是贻笑大方。不过他到底还是能做到变身的,尽管设计蓝图上能有二十四个行动模式的、几乎是奇迹的具现化的这套系统,他只能启动其中的一个。终于,几番过招,鸣神夕理所属的骑士系统开发研究机关,以朝闻道提供全部战斗数据为条件,作出了绝大的让步。虽然双方都心知肚明,这一决策本质上是在做慈善——谁都没期待能从中获得什么实质上的利益。
绳结驱动器是古老魔法与现代科技相结合的产物,虽然确实难以开发,但是损坏到了眼下的程度,再做一个新的比修复更加效率。基于已有的数据,很快,下一代的变身腰带就会横空出世,骑士系统的历史会就此跨入新的篇章,也就只剩他一个人,还在往Naudiz上投入难以估测的心力。变身为假面骑士后的十分钟内,他还能被称作英雄,十分钟过后,他就只是莽夫。朝闻道自身没有哪怕一丁点儿的魔力,因此使用绳结驱动器会使他的神经逐渐坏死;动荡模式下没了时间限制,则会当场给内脏带来极大的负担,搞不好打着打着就一命呜呼。但是他硬是让自己没得选择。缺乏战斗经验,缺乏理论知识,缺乏必备的素质,事到如今,他唯一的优势就是他能够不要命。
于是某天响应召集、变身为假面骑士Lycos赶往战区增援的山崎翔平,遇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玩命的假面骑士Naudiz。不弱,不如说还挺强,但是缺陷一样明显,和怪人缠斗到一块儿去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出有所缺损的装甲一路火花带闪电,怎么看都是系统在疯狂暴走。他想也不想地直接冲着两人开了骑士踢,怪人被消灭,骑士晃了晃、没倒,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没有要继续战斗的意愿,只是离开时的步伐太过不稳,走到一半撞上墙,说明注定该倒的怎么着都还是会倒。
他上前,把对方的腰带卸下来,解除了对方的变身,然后他就看到这几天随他蹭喝蹭狗的年轻饲主双眼紧闭,面色惨白,躺地上一动不动还七窍流血,差点就让彩香一通电话直接打去殡仪馆了。
结论上来说,做搭档是山崎翔平出的主意。被及时送进医院抢救回来的朝闻道恢复意识后不多久,他拿着自己的变身道具上门开诚布公,跟正吊着盐水的对方把事情摊开了讲明。
“Lycos有个少见的变形模式,但是无人驾驶就不能发挥作用,考虑到Naudiz又有条件严苛的变身限制,不如我们互相合作,消灭怪人的效率更高些,风险也更低。”此人不愧是做学问一路读到了硕士,陈述事实时条理清晰、逻辑通顺,一通连招轻轻松松地就把朝闻道拿下,甚至还能有伤害溢出,“朝闻,你要是经常倒下……入院,航太郎可就没人照顾了。现在他也孤单寂寞地待在家里,等待着你的归来。你不能让他再失去一次自己的主人,他会心碎的。”
这话戳到朝闻道的心里去,让融化凝结又融化又凝结的团块破了口,于是就有什么东西从裂缝处奔涌出来,一发不可收拾。这些懊悔与悲伤与无能为力的痛苦,实在是积攒了太久、太久,大概从鸣神夕理在他的眼前倒下的那天开始,就在他的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它为他垂下荆棘枝条充作覆面的薄纱,使他看什么都是一片模糊,不清不楚,认不出珍视的事物,不明白“保护”这一行动的真正意义,只是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跌跌撞撞,步伐没能迈出几步,就已经碰得满身是血。
曾经听过某种说法,人体内的水分有限,选择了流血的人,便多半没有余裕去流泪,而以山崎翔平的角度去看,朝闻道倒是个能流血也能流泪的人。他平时悠悠闲闲,战斗时当个拼命三郎,哭起来却很安静——太过安静,让旁人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翔平。”他突然扯着沙哑的嗓子发问,“你为什么会成为假面骑士?”
“十年前,几乎摧毁整个面具市的怪人袭击发生的时候,有一位假面骑士救了我,所以我就想像他们一样,尽我所能地向身处危难中的人们伸出援手。”他回答,晃了晃手里的变身卡片,“后来有幸得到Lycos的腰带,愿望得以实现,我就成为了假面骑士。这太看运气了,对你来说大概没什么参考价值。”
“并不会。我也是被……假面骑士,从我自身难以应对的危机中拯救了出来,机缘巧合下才得到了腰带,运气够好才能变身…………………我说啊,翔平,我也能成为‘假面骑士’吗?”
山崎翔平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苦笑道:“别担心,朝闻,你已经是了。”
只可惜两人合作时产生的问题,比预计的要多得多。朝闻道的独行侠惯性就首当其冲。要说他听劝,他倒也是真的听了。两人结下同盟后,他就封存了动荡模式,每次都只花十分钟去急急忙忙地逞英雄。然后,为了这英雄能逞成、及时地救助到别人,他开始在战斗中大量消耗符文石。
原本与研究机关合作的古老工坊的主人,听说了他的事情,对他这份豪迈的莽撞很是欣赏,特别允许他一介普通人来贸然碰触神秘的一角。这些精雕细琢过的各色宝石,由专业人士用特殊手段在内侧刻上了不同性质的卢恩符文,因此带有魔力,使他能够启动绳结驱动器,也使他能够使出各种简易魔法,以对敌人造成与动荡模式下的攻击相当的伤害。
作为替代方案,这主意着实不错,并且他为此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更为缓和。除开每月须得支付高昂的购置费用,他就只会在解除变身后的瞬间睡着,睡得不省人事,根据使用符文石的种类和数量以及比例的不同,直挺挺地躺尸四到八小时不等,不使用生物化学手段就喊不醒。这叫他的好搭档吃尽苦头。朝闻道个子不高,锻炼得挺好,重得就很实诚,山崎翔平就算是擅长搬重物,也是要实实在在地费些力气。而且,再怎么说,搬一个昏迷的成年男性回独身公寓,是个人看到这画面,就都是三百六十度、度度都可疑,加上导师的定期联络将近,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脑门越发风凉,大有今天躺下、隔天起床,就会发现地中海抛开了亚欧非三陆、跑到了他的头顶上的趋势。
“我尽量不用……”朝闻道这话说得实在没底气,但他的动作又不受影响,左手从胸前的包里拿出驱动器戴好,右手摸出白色半透明的符文石(他最常碎的那种)握在手里、平举向前,在空中划过一个有力的半圆——是变身腰带的启动姿势,“哎!要不这样,我把我家的钥匙给你一把?你看,我家是独栋,翔平你就不用爬楼梯了嘛。”
“我也想中彩票!!!!!”真正发自内心的呐喊,是隔着面具也能让他人感受到脸上写满了艳羡,猛地别停在假面骑士Naudiz面前的Lycos手指一翻,掏出机车模式的卡牌往腰间插,“钥匙就不用了,你给我快点上车!民众疏散还只做到一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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