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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啊。
如果想惩罚我,请您采用更正常一点的方式:天打雷劈,或者让我出门踩到香蕉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源源不断向这个教堂输送怪人——柯迪利尔顶着一双黑眼圈上班,心底把神的十八代祖宗都辱骂了个遍,希望神不要听到,也不要派天使对他实行斩立决,当然,如果执法者是泽菲洛斯,那他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
不,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啊。修女把烟甩在教堂后,抬脚踩灭了。
今天教堂人很多,好像大家都选好这一天来向神倾诉罪恶;柯迪短暂地跑神:幸亏今天早上为了防止当日自己睡眠不足昏倒,他差邮差去揪来其他两位想翘班的修女,不然真的忙不过来。再一看,什么样的人都涌进来,比如现在走到他跟前的这位……
东方装束,人比穿了高跟鞋的柯迪利尔还高一大块,纤细得很,有跟之前的天使截然相反的气质……他说不上来。眼看对方屈膝跪地双掌合十,修女也摇了摇头例行公事。但不知为何,说完神会原谅你的的时候,他感觉跪在神像前的人抖了一下。
“那个……您没事吧?”
柯迪利尔感到困惑。他伸手想去扶人一把助他起来,结果被闪开了去,那人双肩缩起又放下,抬头看他笑笑,将眼镜推了:“啊,修女……小姐,我没事,您继续忙您的就好了。”
男人僵硬起身,去教堂里找个位置坐下。倘若是平时的柯迪利尔,或许会带点好奇心多看他几眼,但今天太忙,条件实在不允许,没空管他,柯迪干脆放他去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人都在这里,不知道向是否存在的东西倒过多少或浓或淡的黑色,请求或轻或重的原谅……
直到下一个人站到他面前,终于把柯迪利尔的神志找回来:
天使在看他。
泽菲洛斯正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
柯迪利尔一把把泽菲洛斯拽到旁边:“……我靠。”
他把活计丢给刚休息回来的另一名修女——可怜的修女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十分钟去个洗手间喝口水的功夫就又轮到了班。可柯迪利尔现在确实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比如向泽菲洛斯讲清楚,他在教堂如此忙碌的时候过来凑热闹,是多么危险又不可理喻。
“怎么了?”泽菲问他,“你看起来有些急躁。”
柯迪差点上手拽住他的领口,好在他忍住了:“还怎么了……你是天使耶,要是暴露了你知道会怎么样吗?”
全城的人一人过来拽你一根羽毛当传家宝,都不用你忙秃了,人家直接给你薅秃了去——以及柯迪利尔头也要秃了!跟天使讲人间道理,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有没有人救救柯迪利尔?
“天使的羽毛又不能让人实现愿望,你的担忧不过是无稽之谈。”天使根本没听他说话,擅自在修女打舌头的声音里转移了话题,“说到这里,教堂的魔气很重。出了什么事吗?”
“哦,昨天……”不说起来柯迪差点忘记,“好像有个自称吸血鬼的家伙来了,然后又有个自称猎魔人的家伙把他带走了……”
到底是自愿把他带走还是被迫被跟着走,柯迪并不晓得;总之他昨天守夜,一秒都不敢合眼。后半夜他靠在告解室里,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再到第一缕阳光扑进来……这才发现自己端着枪的手酸得几乎动不了,戒备了一整晚,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柯迪利尔记得吸血鬼的传说:他们见不得太阳,只要见到阳光,这一日就算是安全了。如今抓着天使的衣袖,挤出楚楚可怜的目光:诶,你们神界提不提供证人保护?
“我都看见吸血鬼了,差点要被吸干了!如果我真的遭遇不测,那样泽菲你今天来,就只能看到围得里三圈外三圈的人类和我的尸体了。”
末了他伸手还在脖子上抹了一把,换得天使挑眉过后的叹息。
“他从哪里出现的?”泽菲问。
“神像上,”柯迪说到这沉默了一下,“所以神像其实是没有神的加护的?连魔界居民都能随意爬上去?”
“那是人类私自造的,神没有理由把法力分散到这些神像身上。”
天使解答了他的疑惑,踱步到神像后去查看状况。柯迪抢先一步过去,把神像脚下的大理石抹两把:虽然上面的烟点儿是抹不去的,他只能向泽菲尴尬地笑了两声。天使没管那些烟印儿,只是在神像下闭起眼睛,修女有些茫然,他感到一些暖洋洋的分子正扑面而来,不知这是不是错觉。
但是天使慢慢睁眼,眉头稍微皱了,这个绝不是错觉:“是那一位……”
不等柯迪利尔发问,泽菲已经摇了头:
“我只能说,这是你顶着一双黑眼圈的原因,但不是这里有魔气的主要原因——”
天使大步流星,走向方才那位容貌出众的东方美人,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原因在这里。”
修女张了张嘴:“……哦。”
倒是面容年轻昳丽的男子瞠目结舌,抬起手指,笑容僵硬:“你……你怎么在这里……”
泽菲目光平静:“天使可以去任何地方。”
“他……有什么问题?”
修女把男子的手指按下去,换了自己的手指指着他。柯迪的声音没再演下去了,于是男子的目光又落到他脸上,带着一点莫名的温度:“……修女是男的?”
“……别打他主意。”
柯迪利尔转手指着自己了:“打我主意?”
“别看这家伙人模人样……”天使好像不太希望他知道这些事。但是看柯迪不依不饶,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摸出小记事本,在他面前表演一个本儿自己翻页,“柊湊,东方面貌,看似温和,实际水准很高,能力是魅惑,常年位居魔界公关部首席……”
“你从哪里拿出那个小本本的以及不要棒读了,我觉得他快跑走了……还有……”
柯迪利尔深吸一口气:“为什么天使会认识魅魔啊?”
泽菲洛斯一脸正直:“他很好用。”
“哈?!”
“我说真的。”
“……啧。”
坐在旁边一声不吭的魅魔忽然笑了:他刚才好像观察到什么,现在回过神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打量:“嗯哼?”
柯迪利尔于是更恼:这种微妙的自家的天使被魅魔拱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可是怎么看柊湊都是当右边的料——他方才不知从哪儿摸出长烟斗,已经自顾自吸上好几口开始吞云吐雾,连指甲都不藏了似的开始转黑。柯迪迷茫半天,差点要拉着天使毛遂自荐: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勉为其难……也不是不行?
但泽菲洛斯只是收起小本子,一把捞起那个比他俩都高的魅魔夹在腋下,转身欲走;柯迪来不及止住他的动作,只看见柊湊哭笑不得地拽泽菲的大衣:等等等等!
“你现在把我掳走,要在教堂造成骚乱的。”
柯迪利尔:“强抢民女?”
“……我是男的。”
天使打个响指:“现在他们看不见我们了。”
柯迪利尔深呼吸:“……悄悄私奔?”
柊湊开始挣扎:“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柯迪利尔听到这句宛若定番又像开关一样的话,心口一揪,干脆捂着胸低头:“没事,我成全你们……尊重,祝福……”
柊湊忍无可忍:“……成全什么!”
唉。
天使最终还是叹息了。他将魅魔搁在地上,重新摸出小本子和笔,写一张纸条撕下来塞给他:“帮我找这位,是个老神父,大概比这个修女大个三轮吧。五分钟之内我要上面这个上上上任神父的全面信息,有老骑士临终前检举他有强抢民女的行为。”
“你不如还是把我带走,要杀要剐……”
“十分钟,不能再多了。”天使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柊湊走开了。柯迪盯着他的动作:坐去其他的座位上,然后他身边座位的年龄比较大的老人,会忽然像打瞌睡一样点一下头。
修女眨眨眼:“所以他到底是……”
“他可以从梦境中提取信息,详细的……我不方便说得太详细。”天使也在看他,“这次要了解的只是个人类,年龄比较大。看见了吗?催眠过程瞬间就完成了。他只不过是多花几分钟搜索记忆,用多个人的回忆来补全对一个人的印象。”
以及,他人脉广,广到你我无法想象的程度。或许你听说过,在三界最多通过六个人,就可以联系上任意两个人……
“对尤其喜欢折腾圣职者的他来说,这种小事易如反掌。”
“这么恶劣?”柯迪利尔扯嘴角笑了,“你没被盯上过?”
“他不敢。”
“……也是。”
他们陷入一阵令人无措的沉默。柯迪利尔坐立不安,想没话找话;但泽菲洛斯正盯着排队找其他修女祷告的人,神色平静,看起来是在沉思什么的模样。可片晌后他又转头来看柯迪,天使的目光不辨悲喜,好像对人类倾诉的苦难根本一无所知。
“你呢,”泽菲洛斯问他,“有没有什么要找的人,或者想寻回的东西?”
好像在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好不容易有个“便利”的人来,把握机会。
“让我想想……”
这也是缓兵之计。柯迪利尔只是想让泽菲洛斯多看他几眼,哪怕是用这种好似略含怜悯的目光笼罩他。
想寻回的东西——自然是没有的。别说更虔诚的对神的信仰,就连天真也早已被背弃了。柯迪利尔现在罪孽缠身,每天光是祈祷不要被神发现他的信仰忽然流失了就拼尽全力,哪有什么寻回其他东西的权利?
再说要找的人……
“也没有。我很小就被捡着,在教会里被养大,认识的人就只有这些,哪里有什么想找的人?”
至于之前一起修行的修女和唱诗班众,那些人跟柯迪利尔也没什么关系。只会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的人,没有他花大精力去寻找并问候一句好不好的意义。
天使认真地注视他的脸:“在你被教会捡到之前呢?”
“好问题。”修女低声说,“我六岁以前的记忆,非常模糊……”
偶尔会觉得见过一些陌生的人影,去过一些很黑但是有光的地方,见过一些不该是人间得见的场景。但是那里一片和睦,有会飞的茶杯,会长腿朝他走过来的茶点,和一群欢笑的年轻人。有人捏一把他的脸,有人劝他们别闹不要吓到他,有人牵住他的手:别怕,我们很快就送你回家——诶,说起来,你怎么会掉到这里来的?说不定你跟我们也很有缘分呢。
柯迪利尔什么也记不清。他的记忆就到此为止,甚至不知道这些究竟是记忆,还是小时候看过了童话书之后自己捏造的梦境。
“但一定发生过什么事,让我变成了现在这幅不信神的模样。”
他喃喃道。
“我只是想不起来了。”
“嗯。”
没关系,天使听罢,说,没关系。
“想不起来就不重要,没被记在心头就是被忘却了。”
短暂而宁静的的晌午,泽菲洛斯好像重重呼出一口气,带着肩膀一并松下去。待柯迪抬头望他,泽菲已经从魅魔那里收到他想要的消息,向他挥手告别了。
“倒是你别被拐了,回见。”
方才的认真和煽情一扫而空,柯迪气得差点跳脚:“你怎么这么不相信我!”
再一转眼,柊湊也不见了踪影,修女握紧拳头,打心底诅……骂这些没良心的来无影去无踪的东西!
倒是柊湊走出教堂,终于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谁会知道自己今天寸成这样,带着找人的心思来,没找着要找的人,反而先被找他的人找着,还又一次打了回白工——能力是不费钱,可它不费力吗!
好在泽菲洛斯今天没有刁难他,点到为止;以及刚才教堂里确实有某个熟人的气息。他一边走一边进行法术联络,对面回应的时候声音清亮:“哥!找到了吗?”
魅魔站在路边看天:“捕捉到一点线索,但是又断了,倒是碰到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烦——啊,别怕,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但是好奇怪啊……河先生明明几乎没有离开过魔界的,怎么这次一下子走开这么久?”
“嗯……等找到他我们问……问?!”
“……哥?”
看到了。
熟悉的气息从不远处飘来,柊湊眯眼看过去:有个气息凛冽的猎魔人扫他一眼,明明手已经按上刀柄,可下一秒又放下了。
以及他头上顶了个水色毛球……毛球刚刚是不是朝自己眨眼了?
魅魔失去追上去的勇气,站在原地扶额:“吸血鬼真祖大人,您在干什么啊……”
“那你呢?”
一阵寒意。他背后有人盯着他,很近。柊湊偶尔开玩笑时,会形容自己对待“对象”时像是温柔的附骨之疽。现在真正的附骨之疽贴在他背后,声音矮他一截,带一点寒气和笑意:
魔剑士的魔法横在魅魔颈上:
“你又在干什么呢,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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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放下来。”
“放平?”
“我不知道……我没有处理过这么……”
说话的人哽了一下,小声地吸了一口气,不再继续说了。
“有药吗?”
“没有药可以处理这样的伤,我只能给他止血,加快愈合,但是缺失的部分就是缺失了,他只是个人类,不是什么能自我再生的东西,他甚至连灵魂都缺损了,没有什么东西救得了他……除了一个奇迹。”
“奇迹?”
“神的魔法。你也可以叫它圣治愈术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所以我们没有办法?”
“……我们没有办法。”
“如果我咬他一口……”
“他的灵魂是不完整的,在成功转换成吸血鬼之前就会死掉……或者更糟糕,他会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
“我不要变成吸血鬼。”柯迪利尔说,“吸血鬼太冷了。”
他现在就很冷了,好像半浸在水中。水面时不时没过他的耳朵,于是那些说话的声音便飘忽着,时而清晰又时而远去。吸血鬼的血不会流动,也见不得太阳,那一定比现在还要冷得多,他感觉自己的指尖冷得有些刺痛,这已经非常难以忍受了,而另一边的手却感觉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从手指到手掌,到手腕,小臂,手肘,大臂,肩膀,半边胸膛——什么也没有。
周围安静了,那些围绕他谈论他的絮语、沾着砂土的鞋底碾在木地板上的声响,衣料摩擦的柔软碎声……一瞬间安静下来,没有声音,什么也没有。柯迪利尔想看一看四周,眼前只有花白与灰黑交叠的色块,甚至没有什么光亮,只是一片白与黑的阴翳蒙在他眼前。
什么也没有。
“嘿。”他轻轻地吁出声音,“还有人在吗?”
那些细碎的声音重新活了过来,慢慢围得更近了一些,他感觉到很多人,但这些人好像都不愿意先同他说话,但是,就算他们说,他其实也分辨不出什么了。
是谁在说话,说了些什么,他刚刚听了那么多才明白其中一句。他冷得厉害,所以不要变成吸血鬼,他什么也看不见,所以问问是否还有人。他曾经拥有很多很多,现在渐渐变得一无所有,他还记得什么呢,他好像什么也记不得了。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记不得,柯迪利尔想了许久,他越来越冷了,冷到那点刺痛也感觉不到时,他才终于明白过来,他要死了。
“劳驾……劳驾。”他说,“让我躺下来……我想……”
他很快被放平,有面料柔软的什么东西擦过他的嘴,他想他大概是吐出了什么,血?或者粘液?他不知道,他的舌头也很冷,什么也尝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他好像被囚禁在自己的躯壳中,很努力才能吐出只言片语,但很快他就要离开,就要自由了,在那之前……在那之前。
他听见了天使的足音。
……这并不是什么死亡的代指,他想他这辈子也没有做什么很好的事,在旁人见不到的地方犯了无数的禁忌,他不禁欲,不克己,不谦卑也不虔诚,如若那位同他一样没做什么好事的神真有经文所写的那样全知,那么他死后大约也去不了圣职者会去的国。
但是幸亏他不够虔诚,没做什么好事,要神最美丽的那位神使来劝他皈依——泽菲洛斯,泽菲洛斯,不染尘也不沾污,一切邪祟见之即退,如见圣火,他的天使的足音与其他人都不同,鞋底踩在地上,只有地板与鞋跟敲在一处的声响,没有泥土与砂石被碾开的声音,他的天使总是干净的,如那身衣物、落下的羽毛、展开的翅膀,不染纤尘,纯白无瑕。
囚禁他灵魂的壳仿佛被足音敲开,从头顶裂下,他与现实之间模糊的界限被撕开,像一只被狠狠敲碎的蛋。他又能感觉到自己麻木刺痛的指尖了,但他也能感觉到自己另一边空空如也,他从中间被撕裂,几乎缺了半边身体,他还是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想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又狼狈又丑,可他找不来什么蔽体的东西,也无法动哪怕一根手指……他要死了。
“泽菲,泽菲洛斯,神使大人。”柯迪利尔很轻很轻地说,“我好痛啊,我要死了。”
他其实没有觉得很痛,甚至不剩什么感觉:“我好痛,泽菲,你再看我一眼,然后不要看了,我好难看。”
泽菲洛斯停在他身边,哪怕只是接近也能带来太阳一般的温暖,天使的手抚在他胸口,声音像教堂敲响的钟:“我在看,我在听,继续说下去吧,很快就不会痛了。”
“我不要你看了。”他闹起脾气,“我现在像一滩泥,连灵魂也缺了。“
天使沉默了一会儿:“好吧,我不看,你继续说。”
“好啊,我继续说。”他很乖的继续道,“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圣职者也不是我想做的,我长得好看,从小被挑进唱诗班,然后因为表现好,所以理所当然被送进教会学校,但是泽菲,你知道吧,教会是没什么人性的。”
天使没有回答他,放在他残缺胸口上的手好像更温暖了。
“学校还好,每天放我们出去玩一玩,去采花,去逮鸟和虫,每一餐都有面包,然后我们长大了,被送去教会做圣职者,修女的裙子真好看,我还记得毕业的那一天,神父的衣服像条麻袋,裙子真好看,我真羡慕,但我后来不羡慕了。”
“修女每一日要祷告,要苦行,不能有自己的秘密,甚至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物品,犯了禁忌要受惩罚,那样好看的裙子属于神,那样好看的女孩也属于神,犯了错要赤裸着趴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忏悔,神父却没有这样多的规矩,那裙子是她们的枷,穿上它就要背着全世界信徒的罪,这是什么道理?”
“裙子就是裙子,我想穿就穿,我也不要守什么规矩,这样好看的衣服应该是为了好看才被做出来的,穿上它就要为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臭老头守贞,为不知道哪里来的罪人赎罪,哪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我不忏悔,泽菲。”他小声说,“像我这样渎神的人,死前却有天使听我说话,那样虔诚的修女们,死时却躺在又冷又窄的木床上,哪有这样的事呢。”
天使还是不说话。
“你在听,对吧。”柯迪利尔说。
“我在听,我接受你的不忏悔。”泽菲洛斯说,“而修女,她们自愿把自己献给神,她们死后会去天国。”
“天国连拉面都没有。”
他想不出天使会就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
“拉面……好吧,拉面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柯迪利尔接着说,“我有没有说过我很喜欢你。“
“我第一眼……第一眼就好喜欢你,我从来不信什么神,我做神父,只不过是因为小时候被挑进唱诗班,喜欢修女的裙子,神有什么好信的呢,我如果说我只信你,你会变成神吗?”
“泽菲洛斯,我好喜欢你。”他嘟哝着,“……你可以亲我一口吗?”
“嗯?”金发的天使蹙着眉,有些抱歉地看着他,“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有注意听。”
金发的……?
四周的咳嗽声响成一片,柯迪利尔眨了眨眼睛,突然发觉自己黑白交错的视线不知何时清晰起来,他空荡荡轻飘飘的半边身体回来了,他感觉到了自己的两只手,两只,没有少一只。他往下看,精致的修女裙裂了一半——那是狰狞的伤痕最后残留下来的痕迹,而他被撕裂的躯体完好如新。
他望向周围,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偏过头在咳嗽,除了天使,他的天使没有在看他了,而是低下头检查他曾经伤口所在的地方,然后伸出食指点在他心口。
“嗯,灵魂也补好了。”天使站起身来,“柊湊呢?”
“来了。”柊湊半只脚踩进房间,又缩回去,“这也太烫了,我等会儿再进……”
“只是会不舒服,不至于受伤。”泽菲洛斯冷声说,“对吧?断河?”
“确实。”吸血鬼摸了摸下巴,“晚上六七点的程度罢了。”
“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柊湊磨磨蹭蹭走过来,居高临下睨了柯迪利尔一眼,“嗯,确实没事了,不愧是奇迹,这一下能烧死十个我。”
柯迪利尔隐约觉得他眼神里有一点点怜悯。
斩瀑在柯迪利尔身边蹲下来:”没事了?“
“好像……大概……没事了。”柯迪利尔迟疑道。
“我们都以为你要死了。”斩瀑撑着脸,“连吸血鬼都变不了的伤,我都在想给你买什么样式的棺材了。”
“我们没想到他的位格高到可以给你一个奇迹,我们……咳。”斩瀑尴尬地咳了一声,“我也没想到你会说那些话。”
柯迪利尔心如死灰:”然后他还没有听见。“
“他没听见,准备那样的治愈术,就算是他也需要集中一下精神。”斩瀑说,“然后你就在他集中精神的那一刻……”
“你能闭嘴吗。”
“好吧。”斩瀑抓抓头发,“至少,呃,往好了想,你没有失败?”
“你能闭嘴吗。”柯迪利尔把脸深深埋进手掌里,“你可别说话了。”
-end.
+展开
间隙1
“堂堂天使大人……连拉面都没吃过?”
柯迪利尔张大嘴巴来表达自己的惊诧:大半是装的。柯迪是闲人一个,泽菲洛斯工作繁忙,每天被神抽着跑,心里有有杆不干完活不想休息的称,难怪他对东方的舶来品美食一无所知。他们好不容易挑个休日出来享受新型美食,修女带些炫耀的心思来,自然要把最特殊的东西带给他。于是泽菲洛斯收起翅膀藏好天使环,弯腰掀起头上布帘,听见店里的老板向他们打招呼:欢迎光临!二位想吃点什么?
“两份招牌豚骨……等等,有忌口吗?”
柯迪扭头看身边的泽菲。天使摇了摇头:“客随主便。”
“好好,那就这样。”
修女合起菜单递回去,被老板丢来一个暧昧眼神,修女出来跟男人约会,小心万劫不复天打雷劈。柯迪完全没有放弃说句谢谢的想法,甚至想当场倚到泽菲洛斯身上。但考虑到被打飞的风险,他决定还是好好跟爱好上明确写着一个吃字的对方搓一顿。
“用不惯那两根棍儿就用叉子。”柯迪从长桌上的餐具筒里抽把叉子来,笑道,“别嫌弃,我刚洗了手。”
“谢谢。”
“要纸巾吗?”
“麻烦了。”
天使接过叉子。其实比起细意面,拉面不过多些汤和配料而已。
“神界没有这些东西。”可泽菲还是摇摇头,小声说,“吃得不太好。我一般会在人间解决吃饭问题,再回去述职。”
“不吃白不吃,”柯迪正将面盘进汤勺里,“也就饭食这一项上,人间是无论天上还是地下都比不过的——纯粹的无懈可击。”
“的确如此。”
泽菲洛斯双手合十,念完祝词,终于朝着拉面伸出神爪。
哪怕天使冲锋陷阵时无畏无惧,也会担心面汤溅上白衣。桌上的餐巾布被他铺到腰腹间,甚至问柯迪把他那块也要了去,用来盖腿。修女无可奈何,谁让你穿得干净,不沾一点人间荤腥?
然而当第一口下肚,柯迪再没跟泽菲说上过一句话:因为天使不是在吹面汤,就是在把拉面炫进嘴里。
“哇哦,”修女看对方重新下单表示再来两碗其他的,外加双倍配料,对泽菲洛斯的旧观念又刷新一回,是位吃货天使,纯种的,“用不用我帮你吃点儿——呃,当我没说。”
他现在相信了:所有的天使都是猫。方才猫瞪了他一眼,双目稍微眯起,眼看要朝跟他抢食的人亮爪子。可柯迪利尔怎么会跟他抢饭!他还是对买单的冤大头修女太不了解——
“把碗拿来。”
但泽菲洛斯还是抬头望他,趁柯迪还在发愣,一把拽来他的碗。新上的面中配料有薄片肥牛,泽菲换把新叉子,小心挑几片肥牛进修女碗里。
“我吃不下,”他话音一顿,蹙起眉头,“别那样看着我,只不过是……”
“泽菲……!我……泽菲!”
“放开,油抹衣服上了。”
“……我刚洗了手!”
间隙2
“真名……”
猎魔人的话音未落,身边的吸血鬼已开了口,声音淡淡:“那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儿。”
“怕被我知道真名,然后把这东西捅在你心口?”
确实是极高阶的吸血鬼,高到斩瀑看不透。可比起传闻中的心狠手辣成熟稳重,他又不太确定面前这位是不是就是传言中的真祖——为什么真祖还在跟他并肩而行的过程中经常凑过来贴贴,轻轻撞他的肩?
“别这样。”他伸手挡在肩头,掌心攥着十字架。
“嗯……其实那样我也会死,很痛的。”
可自称断河的吸血鬼只是笑笑,刻意地,径直伸手朝那枚银质十字摸去。斩瀑的银十字每天要洗一遍圣水,因此才得以多年被贴身佩戴还光洁如新;如今断河在他震惊的目光中捏上去:他确实在受伤,指尖在碰到银制品的一瞬间就嗤地一响,冒出小股白雾来:
“你看,光是碰一下都会——”
猎魔人骇在原地,晚上半秒才想起收起十字,猛地攥住吸血鬼的腕:“你……”
他的腕是冰凉的。断河乖乖被他翻过手来,露出一片焦黑的指尖,触目惊心。
这该怎么办?给普通人浇圣水可以加速治愈,可给吸血鬼浇一手,无异于火上浇油。虽说对方是带着把自己咬死的心思来,但斩瀑不愿意做先动手的那一个。先手必输,再加胜之不武……正当防卫都不到时候。
蓝色的发垂到他耳畔来。吸血鬼几乎同斩瀑一般高,如今靠得紧紧,眼看颊要蹭在一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对方的形象都无可挑剔……他看见对方向自己眨一下倏忽变红的眼睛。
“一会多喝你一口血。”断河笑眯眼睛。
“……”
就是瞎操心。猎魔人松开那人的手:眼看粉色翻出盖过焦肉,又一层新的皮肤火速盖过,甚至连疤痕都没留下。他对这种仿佛无休无止的玩笑无可奈何——或许他本来,应该是只求这位吸血鬼哪天心情好些、赶紧从他身边消失的。怎么就允许了对方同行,是因为对方可以变成糯米大福那般大的毛团子,还会藏在他的头发里打瞌睡吗?
“河。”
“嗯?”
猎魔人深呼吸一回,目光停在远方:“我这样称呼你没问题吗?”
“当然了,随你喜欢。”
毛团儿倏忽从头顶飞下,猎魔人忙伸手去接,捧起的吸血鬼向他眨眼睛。
“如果我们要成为队伍——虽然是非常讽刺的队伍就是——确实需要一些简单又朗朗上口的称呼……”
吸血鬼的目光落在猎魔人唇角,仿佛在期待那里能多念几次自己的假名,最终将新名灌进两人的耳朵里,把假的也念成真的。
猎魔人将他放回头上:“我不喜欢别人因为我而改变自己。”
毛团儿在他头顶翻了个身。走出许久后,头顶传来若有似无的轻叹声。斩瀑能感觉到毛茸茸在摸他的发,略有些痒。
“但同样的,你总得允许别人有个秘密。”
吸血鬼轻声笑笑。
“我们还没到死在彼此手上的时候呢,瀑。你得信我。”
+展开
天使离开了。
他说着自己还有其他人要劝,急匆匆收拢翅膀要走,走到门口,忽然想起问柯迪利尔借一把扫帚用。柯迪拒绝了他,本想用些花言巧语,又觉得这些会让泽菲洛斯皱眉头。最后他只摊手说:没事儿,我留在这里,本来也少人来,闲着不如扫扫地。
“这可是天使的羽毛啊,”修女往天使面前凑,“你走之后不会消失吗?”
“不会。”泽菲摇头道,“这已经被天使们诟病很久了。”
明明不该在人间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的——他低声说。
“那……我可以收起来做个小抱枕吗?”柯迪挤出一个可怜表情,“炫个娃娃也行。”
天使盯住他的脸,上下打量一番,露出一个让柯迪利尔目眩神迷的微笑:
“滚。”
柯迪利尔扫完羽毛,打扫干净和天使会面的现场,低头去看自己的高跟鞋尖:靴子是黑的,显得没有那么圣洁……比起方才来的泽菲洛斯来说。那人走进来的时候还假惺惺披着破斗篷,谁还看不见斗篷下面的一身白衣?
在这时代穿纯白的人可太少了——看,眼看门口又来一个一身黑的。佩刀佩枪完整,冽得像阵风。柯迪一眼就能看出他绝非来祷告的人,不过胸口挂着的十字架还是暴露他少许的身份:他大概是个猎魔人,没有正规编制的独行者。
紧接着那人快步过来,当着他的面在胸口划个十字。
“你好,修女。”他合一下双手,“今日……这里是否来过一些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来不及柯迪反应,面前那人已挑起眉毛,突如其来凑过来闻他的衣领。柯迪利尔骇得眼看跳起,大退一步:“你干什么!”
……本音出来了。
面前的人睁大眼睛:“你是不是……”
柯迪屏住呼吸:“我是不是……”
猎魔人神色认真,深呼吸一口,手已经按上刀柄:“……被附身了?”
“我没有!”
修女气得跺脚,又想起教堂的木地板年久失修,力气大了可能会把鞋跟跺进地里,只得生着闷气从裙子下面摸出神父资格证——这个过程让面前的人轻咳一声别过脸去。柯迪一阵无语,展开证贴到他脸前:看看看看,大写的名,一模一样的照片!
“所以你为什么是一副修女打扮?”猎魔人面上满是不可思议,“连声音都捏着,不累?”
“我乐意,”柯迪利尔差点把证捏折了,“从裙子下面掏枪不炫吗?”
“……”
猎魔人不说话了:不知为何,修女觉得他真的在思考这句话的真伪。但这并不耽误整一阵鸡飞狗跳过后,他连把泽菲洛斯这个天使来过这里的事告诉对方的心情都没了。
就算他是猎魔人……柯迪想起一些黑衣猎魔人的传说。猎魔人和神骑士本为同源,一起在神界训练多年;但在正式编制之前,倘若他们犯过什么忌,或是干脆丢弃或扭曲了信仰,一旦被发现,就会失去成为神骑士的资格。面前这人看着安定,实际上那两把刀上,不知缠着怎样的风暴——
柯迪又安慰自己:也不一定,也有一些不爱当神骑士的、接受神直接领导的受训者,年纪轻轻就出来当了些独狼猎魔人。这些人反而在三界声名赫赫,揭过多少悬赏,手上就有多少恶魔头颅。
“你最好小心一些。”猎魔人临走前打断他的思绪,警惕地向四下望望,“这里有恶魔的气息,很浓郁……对方恐怕是相当高位的东西。”
“真的假的?”
那人笑了笑,看一眼柯迪的装扮,道:“我不像你这么习惯于欺骗人。”
柯迪利尔曾经是个神父。
他披上神父外袍,人模狗样;听取众人疾苦,穷极无聊。神父难道是如此古板不可变通、又这般无趣不能逃脱的禁锢吗?无形的天使环落在他头顶,即便不能上达天听,柯迪利尔也被死死困缚于这座教堂,再不得翻身了。
于是他选择以自己的力量反抗:说真的,他的信仰真没有那么坚定。曾经别人念祝词时,他在打哈欠;别人感激涕零,他在厨房翻饼干;别人闭眼祈祷,他偷偷环视四周:一群盲信者,笨蛋,愚蠢……将自己的一切期待都寄托在另外的东西上——即便对方是神——
你们的手是只会双掌合十这一个动作吗?
后来他就变了。他学着喝酒,偷着抽烟,再到明目张胆喝酒抽烟耍枪用刀,最终他灵机一动,选一个上佳日子,卸下神父枷锁,套上修女长裙。类似的角色,却因为反串而心跳加速:裙子很漂亮,摸索武器也方便,不会有什么比这更让他舒心了。声音一学,笑容一堆,所有人都对着神父叫修女,他看见无数祈祷者拜倒在长裙下:神啊,神啊,请救救我吧!
修女笑着将人送走,接受他们的感激,却反手将烟头掐灭在神像下的大理石上。
这被柯迪利尔视作他一生最大最深重的反抗。
“确实是无聊的教堂。”
“……”
柯迪利尔手里的蜡烛猝然闪烁起来,一阵阴风,灯火消弭。修女呼吸一紧:这里从傍晚开始就没再来一个人。如今夜幕落下,教堂空旷,从未听闻过的人声却从背后传来,带一点无所谓的笑意,却几乎准确地捉住他的心声……巧合?
他僵硬地转过身,神像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停留一人,在月色下白得几乎透明,手握长杖,一手托脸:你好啊。
柯迪利尔的笑容挂起来:是伪装。他看到对方笑时露出的尖牙。某个人形种族确实拥有这样的……美貌,是美貌,以及不刻意隐藏会显得很长的齿,方便他们咬穿人类的脖子。
吸血鬼坐在神张开的翼上。
“说个理由吧,”他同样张开翅膀一跃而下,正好落在柯迪面前,“让我不吃掉你的理由。”
“吸血鬼大人,”修女耸了耸肩,确实他心里也没底,只能博一下,“我再怎么说也是修女,捕食神使……如果被发现,神界和魔界会乱成一锅的。”
“是好借口,但不是好理由。”吸血鬼还在笑,“乱成一锅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是在人间——”
砰。
子弹从柯迪利尔的耳边擦过——也同样擦过了稍微歪头的吸血鬼,直直朝着神像打去。柯迪刚想大喊一句不妙,神像前冒出一只蝙蝠,恰好将子弹挡住。
“不客气。”吸血鬼笑吟吟看他,“打中你就有麻烦了吧?”
“这可不算打中。”
话音一摞,柯迪往门口望去:下午的猎魔人缓缓抽刀,一双直刀银亮;人一扫之前的认真拘谨,在深夜里笑得张狂,三两步冲过来,扬起一刀劈在吸血鬼横起的杖上。吸血鬼倒也没恼,只是杖子一挥,人又回去神像上坐,甚至有闲情逸致拍了拍手:漂亮。
“抱歉,下午没走,在教堂顶上蹲了半宿。那股气息,比起说是什么人来过了,不如说是踩了个点……”
猎魔人向柯迪点头致意,转头向神像上的人看去:“传送门就设在教堂里,阁下真是好兴致。”
吸血鬼一笑:“谢谢?”
不好对付……柯迪的笑容也敛去了。猎魔人打一下舌头,上前半步:“准备伤害修女,已经构成我可以处死你的理由。”
“可是我伤害未遂,倒是差点被你的圣水子弹打穿了。”吸血鬼摊手道,“算谁的?”
“……”
柯迪利尔眼看身边的猎魔人一阵动摇,一把抓住他的肩:“你醒醒啊?这顶多算扯平——”
“确实,”猎魔人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我们各退一步,你放过他,我放过你。”
“你不会觉得,你能杀死我吧?”
吸血鬼眨眨眼睛,好像听见什么有趣的事,笑了:“你的名字?”
猎魔人直直望进他的眼里:“斩瀑。”
柯迪利尔猛地转头:“……哈?”
“怎么了?”
“你怎么就告诉他了?”修女把猎魔人拉过来说小话,“那家伙好像是个相当高位的……从刚刚开始这十字架隔着衣服都烫得我胸口疼了!”
“……我的也一样。”
柯迪利尔眼看斩瀑握紧手里的刀柄:“正因为如此,如果他真想对我们动手……逃也逃不过。”
“嗯,嗯……东方的名字,真动听啊。”
可吸血鬼的声音响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他不知何时又跳下来,拄着手杖站:“作为交换的筹码,不如唤我断河吧——”
柯迪利尔额头冒青筋:“这名字一听就是现起的!连意思都跟瀑兄……”
“……”
猎魔人也沉默了。许久之后,他似是做下什么决定,忽然抬起头来:
“那你也要跟我走吗?”
柯迪利尔满脸震惊:“你……”
吸血鬼倒是眉眼弯弯:“为什么?”
猎魔人抱起臂来:“教堂白天全是阳光。”
“我并不很怕太阳哦。”
“人很少。”
“我就一个吸血鬼而已。”
“这里也不适合你。”
“或许是有点无聊,但我还有修女——”他向柯迪利尔眨一下眼,“修女先生。可以一起听点人类乐子,我扮成神父也会很像的。”
斩瀑盯住他:“我可以当你的血包。”
“成交。”吸血鬼好像老早就在等这句话似的,斩钉截铁道,“就这么定吧。”
柯迪利尔从头到尾没插上话。但这一刻恶德修女也生出些焦虑来:这移动血包,迟早有一天会变成一具什么尸体。斩瀑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会死的。”他低声叹了。
斩瀑没应他,向他点了头,兀自往外走了。
倒是吸血鬼——真名未知,方才硬给自己按了个断河的名——跟在他身后,在与柯迪擦肩而过时,修女听见他轻轻地笑:
“怎么会,我对猎物一向很有耐心。”
蓝白发的吸血鬼往柯迪的背后望去,神情安定。修女身形一滞,转头看向身后,却忽然明白断河的用意。那是他走之前在向神像颔首,挑衅他,用一个目光羞辱他:神?别开玩笑了。神连自己的人类子民都保护不了,甚至要另一个人类子民来替他挡刀:
“但你不用怕,你还会见到他的,就像你还会再见我一样。”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柯迪身上,又紧随斩瀑落去远方,“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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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神:
您睡了吗?我睡不着。
今天月亮甚好,星星也亮,适合饮酒作乐,风月同享。我呢?作为您的信徒,我现在正趁着月色将自己塞进修女服里——您放心,我身材不够猛男,即便塞进裙子,也不会显得像金刚芭比;再稍微涂画几笔,谁也不知道这座教堂的神父去了哪里。
这座小镇最近这么乱,教堂里又只配备修女神父各一人:修女还去休假了。如果有祷告者来问我神父的去向,我就说,他去听从您的旨意了,我在这里,有什么事情的话,先同我倾诉吧。不会有人发现修女的外皮里是什么的,不会有人给您蒙羞。哈哈。您得信我。即便喝酒抽烟不干正事,所有祈祷者的话也有上传天听:因为他们他妈比我可要虔诚多了,说的话您听不见那都不叫神了。
那您问我为什么要当神父,又为什么要装修女?废话,因为魔法很炫,大裙子很好看。
您又问我为什么要替神行道?
因为,放过魔法之后从大裙子底下掏机关枪——又炫,又帅,又好看。
=
“一路顺风!”
祷告者离开了:在教堂门口时不忘住下脚步,回头向方才将他从神像前扶起的高个儿修女招招手。祷告者远去了,修女默数五秒,紧随其后狠狠伸个懒腰:好了好了。
“火机,就绪;烟,就绪;”修女往神像下的台子上一坐,高跟鞋搭膝盖,“座位,就绪——”
原形毕露。神像下飘起一股烟气儿,柯迪利尔正试图吐个烟圈,虽然失败了。方才来的那人是个老烟鬼,医生说他活不过今年冬天,他才想起一边咳嗽一边跑来神像前跪倒:神啊!给我一副强壮的身体,和再抽十年烟也不会坏的肺吧!
柯迪利尔眼看要翻白眼,忍住了。人总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想起,还有神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值得把大腿一抱。但是来得太晚,功利心又太强,柯迪利尔在这座偏远小镇上任一年,从神父当到修女,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虔诚者都没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礼拜,久而久之他连赞美诗都懒得给他们唱:
一唱还要捏着嗓子。这修女可不好演的啊。
没人来的时间,柯迪喜欢坐在神像下面放空。神像的影子会落在他身上,遮住头顶的天:这样神就看不见他的陋习和恶行,不会看见他把烟头随手掐在神像下的大理石台子上。可门口倒是站一个影子,柯迪眯眼去看。
“请进!”他从石台上跳下来,往门口迎去,“不必在门口踌躇,主会原谅你……”
“确实。”
门口的人进教堂来。一件宽大斗篷,兜帽扣着,可斗篷下的衣服肯定受神喜欢:是纯白的。比神父的袍子都亮一倍,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富家公子哥。柯迪心底叹气,面色倒还是笑的,一番说辞从善如流:“神父外出,如果需要祷告,我带您去神像那边……”
布料摩擦的声音。柯迪利尔的目光随着对方摘下兜帽的动作,顿在那人脸上。
实在是太好看的人。如果真要说神使,大概就是面前人的样子:阳光一照会灿烂得让柯迪自惭形秽的金发,一旦对视会清澈得让柯迪跪地大哭的眼。实际上他现在就有哭给那人看的冲动:信了神就不能谈婚论嫁,一辈子都要献给那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老头儿,男人女人都一样。如果可以,他想当场改换信仰,就变成信面前这位……这位……
“这小镇子里还有这么漂亮的人?”
柯迪一句感慨溜出来,下一秒惊觉到自己僭越:“对不起,您……”
“114125号神使,”可那人打量他一眼,“我的记录表上显示你应该是个神父。”
“啊?我……”
“竟然搞错性别,”那人皱紧眉头,虚空一抓,变魔法似的攥出支羽毛笔,“神那边的人也不完全靠谱。”
“你听我说。”柯迪利尔抓住他。
美人的动作住了,似是因为被打断而有些不耐:“是听你说你是声音特别粗的修女,还是听你说你本来应该是声音特别细的神父?”
柯迪利尔背起手,把早就准备好的被拆穿说辞念出来:“……因为修女离祈祷者更近,神父会让人觉得有点距离。”
“……”
那人当着神像的面翻了个白眼。
“睁着眼说瞎话。”泽菲洛斯这样说道。
“所以,你是个……天使?”
柯迪一把捂住嘴,手下移的过程中把下巴摸低了:“真好看——呃不,真不相信。”
除非你把翅膀给我看看——他话还没说出来,面前的天使已经仿佛读到他的心思,一张脸板起来:
“区区……算了。”
天使不跟人类计较。柯迪利尔松了口气,看自称泽菲洛斯的天使踱步去小教堂门口,往外张望一番确定暂时无人前来祈祷,顺手将大门带上,插好门闩。柯迪享受被天使推到墙边的过程,那人动作强硬,看起来没想给柯迪利尔好果子吃……人的劣根性也好,骨子里粗俗的征服欲也好,早就被不知丢到哪里去的好奇卷土重来,他对面前的天使充满兴趣,让他能盯着天使看直了眼:
在玻璃花窗外看不见的地方,在阳光无法直射的避荫处,天使双手交叉在胸口,背后缓缓张开翅膀。斗篷被泽菲洛斯摘下来,真正的神的使者慢慢睁眼,一身纯白,连带着一阵气味都温软的风,和扫在柯迪利尔鼻尖的……
“那个,泽菲洛斯大人,”柯迪利尔往空中一抓,笑容要忍不住,“您的翅膀在掉毛。”
天使沉默片刻,把头转过去:“抱歉。麻烦你之后打扫卫生了。”
“不是这个问题……”
“翅膀当然会掉毛,即便好好养护也一样。就像人类会掉头发。”泽菲打断他。
柯迪利尔笑容玩味,他不知何时连声音都不装了,该怎么打趣怎么打趣:“愁的?”
“……”
泽菲洛斯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张……kpi表。柯迪嘴角抽搐,但表上的内容却让他惊诧:神界绩效考核表上显示,泽菲洛斯连续三年超额完成指标,每年吸引来的教众数不胜数;正因如此神对这位天使无比信任,不仅连年提升等级,还在今年被赋予一个重要的任务……
“我也尚且不清楚。”天使露出一瞬疑惑,又抬起头,颇为不满地盯着“修女”,“以及,你实在过于恶德,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神职人员,神的信仰收集越来越慢越来越难,指标全下放到我们身上,让我们顺道治治恶德神职……”
“怎么治?”柯迪叉起腰来。
泽菲洛斯一板一眼:“劝人向善。”
……救命。
天使之前碰到的人,可能压根不算恶,随随便便就被天使的几句话改变了——柯迪利尔才不会这么容易上钩,再怎么说他也……想被天使稍微,勾引那么一下子:
“那天使大人,”他往泽菲洛斯面前凑凑,摸过斗篷又把他过于姣好的面容遮遮,“您得演得像个人,还得好好留在我身边,看我戒了烟,再甩了酒,最后不对别的男人女人感兴趣只对你——”
“是对神。”泽菲洛斯打断他,“对神。我只是个传达者,就像人类喜欢的应该是电话那头的人,没必要喜欢电话一样。”
柯迪利尔。他叫了他的名字。
“你能对神宣誓忠诚吗?”他目光灼灼。
“……”
柯迪利尔沉吟片晌,嘴角勾起甜笑:“当然啦。”
修女抽烟,饮酒,泡男人女人,现在还学会在神的眼皮子底下、在真正的神使面前撒谎。他已经恶贯满盈,对天堂也不感冒,绝不是为了死后世界的快乐才在现世选择成为神职:那哪里比得上及时行乐,比如一转攻势,从今天开始,将自己的信仰变为泽菲洛斯。
“当然啦。”他面不改色地又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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