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
冈格尼尔闻言抬起眼睛,灰发男人斜着身子靠坐在马车里,异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马车镶嵌的彩色玻璃映下的光斑,玻璃外的景色片片略过,他却坐得十分的惬意。紫色天鹅绒包裹的座位下有着厚厚的缓冲物,更不用提暗色低调的小牛皮扶手和上好的狼皮靠背进一步阻止了颠簸的侵扰。
唯一打破这一室宁静的,就是从车夫那里传来的声音,沉闷,模糊,通过特意为马车安装上的传话筒,从黄铜管道中挤进来。
通常这种情况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更何况他本是怀着一颗放松的心坐上驶往人鱼协会的马车,久违的不用算计太多,也不必太费心于安保,仅仅是为了“度假”这一个对于像他这种人来说有些奢侈又讽刺的目的。
好歹他选了这辆带着人鱼浮雕的马车,至少是希望让这辆艺术品在有钱人小伙伴面前露个相的,有人会讨厌恭维吗?至少冈格尼尔·佩德拉从不会拒绝,管他真心还是虚假,起码都是些听起来舒心极的好话,他一点也不在乎里面有没有藏刺。黑市商人的谈判从来都是大刀阔斧又沁着流不完的血,而至少在社交场,大家都会厚着脸皮装得像是什么多年的老友一样,他喜欢这种别扭尴尬的其乐融融极了,比起任何戏剧都荒诞不经,精彩至极。
更何况是人鱼节——人鱼节!各路富豪都为了那些光鲜亮丽又愚笨无比的幻想生物们齐聚在一堂,也许他们不怀好意,也许他们目的各不相同,但“节日”这一词多么的美好,多么的快活!就好像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大家都能放下琐事,去庆祝什么一样,明明就是与一年中的其他时间没什么不同的日子,可一旦走进协会那栋富丽堂皇的宫殿,伴随着海水的波动,水晶灯的光斑和人鱼的歌声,一切烦恼就像被一层薄膜隔绝在外了一样。
明明什么都没有改变。
想到这里,冈格尼尔下意识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挑了挑眼眉,接着就好像是演了重复了千遍的无聊话剧的演员一样懒洋洋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马车缓缓停下了车轮,却没有车夫下马的脚步声。冈格尼尔手肘落在腿上,皮手套包裹的手掌搭在下颚,薄嘴唇微微抿起,车夫没有即时地回答他,他却一点也不着急。
很快,一些模糊的嘈杂声音从话筒里传了进来,包含着“交易”“代价”“违约”等等词汇的只言片语钻进冈格尼尔的耳朵。
啊,没劲,又吵极了。一目了然的目的,司空见惯的场面。
外面的争执声愈发激烈,车夫的话语每每平淡地吐出,都像是在给烧开的油锅里倒水一样,激起烫人的油点,有什么东西在激烈的争吵里翻滚,很快就会一跃而出,场面逐渐向着不可挽回的方向迅速倾斜。
忽地,马车的门突然开了,嘈杂的声音甚至熄了一瞬,只剩下车夫还在讲话。
“——无论怎样,今天是你们咎由自取。啊,老爷,您不必……”
冈格尼尔抬手,车夫遂闭了嘴,顺从地低下了头。
他的手杖敲了敲地面,擦得锃亮的尖头皮鞋磕了一下后脚跟,冈格尼尔在一群沉默的人中肆意舒展着手脚关节,接着,他的眼睛一张张脸的看过去,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
“‘十字’老爷,大驾光临啊。”领头的人皮笑肉不笑地说着,他仰着头看向比他高了一头的冈格尼尔,对方的影子整个拢在他身上,压迫着他,他才忽地想起在这条去往人鱼之都的必经之路上拦下对方马车的目的。
他不情不愿地招手,后面的人立刻捧上几只黑皮箱子,随着金属卡扣的打开,箱里的东西被一览无余。
金块,和成堆的钞票。足够一家普通人挥霍十几年的金额,冈格尼尔与钱打交道了几十年,这些钱的分量他用眼睛扫扫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些足以让任何人眼红的财富,就这么在一条马车行走的路上,被一群人捧在手里,为他献上。
“这是我家老爷赔礼道歉的一点心意……”那人哑着嗓子说道,“人鱼的事让您费心了,是我们做的不够干净,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您收下,我家老爷说……”
“我知道了,都收起来吧。”冈格尼尔对着领头人说道,对方的话被打断,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喜。
他答应了!十字佩德拉收下了他们的“赔礼”!这件事是他没想过的容易,本以为这次只扑个空,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向老爷交差……
突地,对方低沉的嗓音在他头上轻轻地响起,带着一点遗憾。
“唉。你们老爷什么都好,唯独送的礼物这么麻烦,还需要我自己动手。”
冈格尼尔的剑比他的疑问更快,还没问出口的话语化成了哀嚎,尖叫,带着血沫的咕哝。车夫冷着脸,像是提前就预知了即将发生的一切般迅速地从鞍上掏出枪随意开火,枪鸣响彻云霄。马匹轻轻地打着响鼻,它的耳朵在出发前就早早地被堵上了,黑色、纯真、湿漉漉的眼睛映着发生的一切,毫无偏见地记录下这场丑恶又常见的同类相残。
……
灰发的男人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黑色手套和西装间露出的表盘上显示的时间是九点四十五分。
他吹着口哨,这是一首在人鱼之都小孩子和年轻人们都会唱的曲子,内容简单至极,是讲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与人鱼之间的爱情,像是童话故事一样美好又令人向往。
而实际上,实际上呢?
与他形象不符的轻快的曲子不断的从他的嘴唇中跃出,不远处,车夫正在将一些切好的胡萝卜块喂给马匹。
下一秒,他们同时停了动作。车夫侧头瞥了一眼,便又去忙着检查马鞍了,而冈格尼尔的手杖点则了点地面,溅下一些黑色的血点。
他抬眼,进入视野的首先是一顶棕色的贝雷帽,随后是一双泯没在阴影中的眼睛。
像是一潭死水,毫无波动,也没有情绪,焦灼粘稠,即使他在盯着自己,那焦点也落在一片虚空。
冈格尼尔笑了,终于,今天出现了一点他所期待的东西,于是他说道:“啊……你来了,富兰克林,我的好侦探。”
对方并没有开口回应,只是调整了一下腋下夹着的报纸的位置,继续向他走来,这不论是对于一个绅士,亦或是一个受雇于人的侦探来说都无礼太多了,可是冈格尼尔丝毫没有任何介意,相反,他甚至很受用。
富兰克林的风衣衣摆裹挟着微风,他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着,似乎没有什么能打乱他的步伐,即使雇主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为他驻足,他也没有加快脚步的意思。
直到他们对立着,能清楚的看见对方的眼睛,能闻到一丝血腥味,能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地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也许这个时候冈格尼尔应该开口对侦探问一下近况,也许富兰克林应该开口对雇主进行一个详尽的自我介绍,但此时此刻——
冈格尼尔举起了枪。
他脸上的笑没有丝毫的变化,优雅,温柔,成熟,也许这表情应该出现在晚宴上。富兰克林亦是,他仅仅细微地动了动眼皮,依旧板着一张脸,抿了一下唇,没有闪避的意思,也没有因此挪动哪怕一厘米的脚步。
他只是盯着黑洞洞的枪口,仅此而已。
这是一只勃朗宁m1903半自动手枪,口径7.65mm,比起m1900更小巧,但杀伤力没有丝毫的减弱,如此近的距离,它能射杀任何一个人类,没有例外。
扳机没有任何预兆地被扣下,惊起树林中无数的飞鸟逃窜,最后离去的是乌鸦,它们盘旋在空地的上空,因为它们知道,这声巨大的爆破声之后,往往都代表着一顿大快朵颐。人类残杀同类的手段进步的如此之快,动物们无法理解其一个小小的金属子弹为什么能迅速的剥夺生命,但它们对于死的理解却比人类要漫长太多了。
富兰克林的背后响起了一声沉闷的倒地声,与他预想中的一样。
“该死的……法国佬……十字佩德拉……你……你……”
他手上的枪同样掉在地上,被走近的冈格尼尔一脚踢开,伸出的手无力地抓向什么东西,却连触碰对方的鞋尖都做不到。
冈格尼尔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他伸脚,皮鞋扬起了对方的下巴,他挑的位置很好,无论是眼泪,血,还是口水都溅不到他的鞋子上,看起来很是娴熟,很快,对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被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直到冈格尼尔撤回了脚,对着他的后背又补上了几枪。
“抱歉。”商人转身,脸上流露出几分真诚的歉意,就好像没有解释的拔枪对着别人的人不是他一样,“我身边总会有一些不请自来的客人,我相信你不会介意。”
侦探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语,直到冈格尼尔扶了扶帽子,为他拉开那扇浮夸的马车车门。
富兰克林罕见地看了看那摊蔓延开的血迹,以及虎视眈眈围上来的乌鸦,开口道:“你要迟到了。”
车夫早早地就上了马,等待着自家老爷以及贵客的就位,冈格尼尔先一步坐进了马车,他的脸隐没在阴影中,富兰克林看不清此时此刻他的表情。
他的声音似笑非笑:“你不也是吗?我的好侦探。能够迟到的权力是一种资本,好好享受它。”
富兰克林扯起风衣的衣摆,也坐上了这辆运载着罪恶的马车,他的座位边摆着几只黑色的皮箱,血迹未干,而他视而不见。
他看得很清楚,尸体边上碎裂的怀表停在十点整。
……
像是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才算得上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一样,马车开始摇晃,而冈格尼尔也真正的关心起了侦探的事情。
“那么,我的好侦探,你对人鱼有兴趣吗?”
富兰克林飞快地抬一下眼皮,又落下:“一般。”
“是吗?真可惜,我以为你是因为对人鱼有兴趣才会搞来一张邀请函,看起来依旧是工作需要,这可不好,侦探,人总是要找个方法享乐的。”冈格尼尔从怀里拿出一盒雪茄,抽出其中的一支,将其修剪好后点上,烟雾很快就模糊了他的脸。
“抽吗?”他递向富兰克林,对方用沉默回答。
冈格尼尔沉闷地笑了几声,觉得有意思极了:“你看,侦探,就像现在,我雇你来进行这些调查,也只是我的一些消遣罢了——抱歉,没有拿你的工作寻开心的意思,但人的好奇心总是不会被满足的。”
富兰克林展开了报纸,冈格尼尔能看见背面人鱼节的宣传画和标语占了整整一页,一些小道消息,幻想故事,产品推销七零八落像补丁一样挤在一整张报纸上,冈格尼尔相信协会并没有在报纸上投入多少资金负责传销,因为没有必要,就像是闻了血味儿的鲨鱼一样,媒体们自己便会争相恐后的前来试图分一杯羹。
“人鱼,多么美好的生物啊,似人非人,有着美丽的秀发和天真的眼神,没有了人类,它们甚至无法自己生存,娇贵的花,短暂的寿命,只为你歌唱的喉咙,只是……”
冈格尼尔眼睛落在那一张美丽的宣传画上,男性人类拥着女性人鱼,在夕阳下高歌。
“只是,它们终归只是商品,你会爱上一件商品吗?你会爱上一只宠物吗?侦探,人类竟然会倾心于非同族的异类,即使外貌再如何相似,那终归只是一种拟态罢了,大理石雕刻得再栩栩如生,依旧只有一颗石头做的心,你难道不觉得很好笑吗?哈哈!”
说到最后,冈格尼尔竟然哈哈大笑,一些绯红蔓上他的双颊,使得他看起来年轻了一些,但无论是车夫和侦探,没有一个人回应他的话,除了他自己的笑以外,再无其他。
他笑够了,便猛吸一口雪茄,烟雾毫不避讳地喷在两人中间,富兰克林皱了皱眉头,被冈格尼尔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毫无悔意地说了两句抱歉,却没有改变任何行为。
“我的意思是,侦探,就像刚刚的那些蠢货,一些人为了利益愿意赔上自己的命,可是为了爱?去放弃自己的一切,这可真是世界上最赔本的买卖了,可这事情竟然不在少数。有关于人鱼的爱情故事我已经听腻了,我真的很好奇,真的有人因为宠物的死亡,伤心到变成完全不一样的人吗?”冈格尼尔探出上半身,烟雾隔着报纸,漫在他的脸上,帽檐下异色的双瞳与报纸后的棕色眼睛对视,紧咬不放。
“你会吗?侦探?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想起了以前的事?”
这是挑衅。富兰克林想到,这个男人,地下黑市的商人,正在以他的方式试图激怒我,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但也是一种试探。
他不该有反应。
于是侦探开口,他说道:“你昨天把人鱼之都的地下势力得罪了个遍。”
像是没有预料到富兰克林会以这件事作为回答的冈格尼尔瞪大了眼睛,夸张地后仰,将身子靠在椅背上,颓唐委屈地说道:“啊,您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真扫兴,这是我让你不高兴的代价吗?别这样,我只是做了我答应的事而已。”
他双腿交叠,手套轻轻摩擦了一下领口,失落的表情便像魔法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又挂上了那副笑容,老神在在地开口:“这只是一份给乌奈的见面礼而已,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这里,也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这位年轻人了,我想双方都应该从各个角度重新认识一下我。”
“我知道乌奈最近在忙,有很多事情需要他费心,作为一名贴心的合作伙伴,我怎么能忍心让他一个人忙里忙外呢?年长的一方就是要多费费心,为年轻人准备一些礼物才好,不然就只是个拿钱不做事的老头子而已啦。”冈格尼尔将烟灰弹在玻璃烟灰缸里,忽地,他眼睛亮了亮,有些高兴地说道:“您不会是在关心我的人身安全吧?您放心,就算我不幸离去了,款酬依然会照理付给您的,我在这方面还从没有违约过。”
“没有。”富兰克林简约的回答道,他抖落了一下报纸,继续低头看着什么。
“那真是太可惜了。”冈格尼尔看向窗外的景色,他们已经进了城镇,一些马不停蹄正在建设的摊位和悬挂的横幅充斥着街道,车夫不得不放慢了速度来避免撞上搬运货物的工人们,也因此,那些人们欢呼雀跃的声音也更加的清楚了,一些年轻人纷纷驻足看向这架装饰着人鱼浮雕以及宝石黄金的马车,他们相互议论着,羡慕地感叹着富人的华贵,但马车上却没有一个人感受到被奉承的快乐。
街角的一位报童抬了抬帽子,与冈格尼尔冷不丁的对上视线,随后又像是觉得不礼貌一样,很快地拉下了帽檐,消失在巷角。
“说起来,我还没有向您说过我为什么要拜托您调查这些事吧。”冈格尼尔的目光停留在报童消失的巷角,突兀地开口道,而同样,侦探以沉默作答,但这其中也未免有些悉听尊便的意思。
“哈,我知道,这件事若是被乌奈知道了,他一定不会给我什么好脸色,但一想到他、人鱼、协会还有着那么多隐藏起来的秘密,我就忍不住想要把他们扒个精光,我喜欢看那些别人费尽心思隐藏起来的秘密,也喜欢一些人被揭露真相后惊慌失措的样子。”
“侦探,我也想收到礼物啊,比起内容物,撕开包装纸的瞬间才是让我欲罢不能的体验!……而更遗憾地是,比起别人为我准备好的,我更喜欢用自己的双手去从别人那里抢到的。”
冈格尼尔舔了舔嘴唇,舌头像是蛇的信子一样红,他从来不介意为他人展现自己的贪婪,他的欲望永不被满足,直到他自己被毁灭的那一天为止。
人鱼协会那宛如王宫一样富丽堂皇到荒诞的建筑矗立在城市的正中央,街道也越发的平坦,旅客也人满为患,幸于这里的道路足够宽敞,马车并没有减缓太多速度,而是以一种平稳的速率前进着,这足够能看出冈格尼尔的车夫是一位驾马高手。
“我在这里下。”侦探简洁明了的说道,比起商量,更像是通知,因为他已经叠起了报纸,探出身子准备拉马车的门了,这里离会馆还有一些距离,但总归是不远的。
冈格尼尔拉了一下悬在顶棚的绳索,一阵悦耳的铃声便在车头响起,车夫了然地将马车靠近路边。
“带上你脚边第一个皮箱吧,算是帮我分担一些甜蜜的负担。”冈格尼尔手指点了点,富兰克林便弯腰提起那只皮箱,迅速且粗暴地跳下了马车,丝毫没有贵族们下车的优雅。
冈格尼尔愣了愣,他看到侦探并没有带走他的报纸,那份报纸正叠得整齐的放在天鹅绒沙发上,于是他抓起那份报纸,对着富兰克林的背影喊道:“侦探,你忘了东西!”
可是人群里哪还有这位好侦探的影子?他早就消失在人流中,没准还默默地回头看了一眼冈格尼尔茫然的样子,他扫兴地摸了摸鼻子,拉上了车门。
报纸被随意的展开,冈格尼尔回忆着侦探看得最久的那一页,他揭开廉价的灰黄色纸张后,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后兴奋地低笑了起来。
“我的好侦探,你可真是拐弯抹角。”
一张由黑色墨水撰写的名单夹在这一页,“冈德·约尔曼”“克里斯蒂娜”“阿尔菲·德·罗什舒阿尔”“温德尔”……
“老爷,您看起来很开心。”
“我一直都很开心。”
车夫微笑着沉默了,马车再次向着那栋辉煌的建筑进发,而冈格尼尔则拿出了随身带着的钢笔,将纸张压在腿上,按序填了一个名字。
“富兰克林。”
雪茄点着了这张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名单,纷飞的灰烬落在烟灰缸里,冈格尼尔的指尖在火焰中跳动着,像是弹奏着什么乐曲一样,他再次吹起了那首欢快的曲子,一次比一次响亮。
人鱼协会很快就到了。
—TBC—
+展开
作为马戏团的人鱼表演台柱子,波西冬妮娅的日程表通常都排得很满,她几乎一整天都呆在马戏团,但她对此并无怨言,这意味着她能得到更多的演出费——也有机会能见到更多可能成为她的金主的男人。但今天她却不得不暂停一天演艺生活,今年她已经19岁了,她可不想在马戏团一直表演到自己再也游不动的那一天,趁着还能放肆她得早做打算。给自己另租一套能落脚的房子就是个不错的开始,和那些金主出去玩的时候她总不可能连个往回带人的地方都没有,那多寒碜。
幸运的是她最近就物色到一处物美价廉的房子,转租人是一个曾在某位社会名流家里帮佣的女佣,似乎她最近被解雇了因而不得不另寻出路,这处房子成了压在她手里的一个累赘。
“……房东和我是旧识,他已经将这间房子的处置权交给了我,所以您不必担心手续上的问题。”雀雁走在她前面回过头来对她说道,红发女子脸上的雀斑和微笑让她看起来非常可爱。
“啊……啊,那真是……太好了。”她打起精神显得自己对此也十分熟悉,尽管实际上她对她所说的什么处置权啊手续啊一知半解,她以为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就行了的,但这个女人看起来还算靠谱,反正就都交给她办吧。
她跟着雀雁来到市中心附近的一处高档楼房下面,波西冬妮娅对这个位置几乎目瞪口呆,要不是她真的认识租房广告上那几个阿拉伯数字她会以为自己记错了,“是这里没错吗?”
“当然了,小姐。我寄给你的信上写的也是这里呀。”
“是这样的,抱歉……”人和人果然不一样,在她转过去时波西冬妮娅偷偷撇了撇嘴,其实她没有太仔细看那封信和租房广告,她大字不识几个阅读属实是在折磨她,因此在看了房子的价格和照片后她便欢天喜地的让马戏团里会写字的小孩帮自己回了信。这位小姐和她看起来差不多大,一样的年纪有的人能写一手好字住在市中心的高级公寓里,有的人只能挨鞭子在马戏团里被当鱼耍。
等待换主人的那间房子的楼层让波西冬妮娅也十分满意,二楼不算太高,上楼梯不会太累脚,也不算太矮,可以防人翻窗。她站在雀雁的背后听见钥匙塞进钥匙孔和门锁的机关相摩擦发出的声音。
“等下请您先仔细看看,具体细节我们可以稍后商量——”女人热情的声音忽然停止,她的背影也僵直在原地好像被恶魔施了什么巫术一般,继而从那身躯里爆发出了骇人的尖叫声。波西冬妮娅被吓了一跳,她悄悄歪头想要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立刻举起手捂住嘴巴,该死的训练生活让她的身体记住了如何在难听的尖叫发出之前就遏制住它。
房间内,躺在靠着墙的无头尸体怀里的头颅用他无神的双眼凝视着她们。
——————
富兰克林边走边将嘴里的香烟仅剩下的最后一点烟屁股吸干净,随后将烟头扔到地上,他的下一步便将其踩灭而后向前面的警察们走去。
公寓的楼梯口警察们将这里团团围住,而不远处两个女人正在和警长米歇尔·库珀争吵,她们用尽浑身解数想要尽快从这里脱身。大概是目击者之类的,富兰克林猜。
“警官!我可什么都没做!我刚一打开门就是这样了!”红发的女人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她神情激动,长着雀斑的脸几乎和她的头发一样红了,她指着公寓门口大声说道,“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走的时候我也把门锁好了,我不知道会这样!”
“好,好,这位女士……”
“那我什么时候能走?”另一个穿着绿色高档套装的漂亮女人满脸不耐烦,她的长相让富兰克林总觉得有些眼熟,“我才是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只是来看房子的。”
“女士,我很抱歉,你们二位都是目击证人,恐怕……”
“凭什么!死的是这里的房东,开门的是这个女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哈,我就说这套房子怎么这么便宜,等着让我当冤大头是吧!”
“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是看着我打开门的!你为什么要诬陷我??”
“女士,女士们……女士们!!”在女人们的争吵声中米歇尔不得不不停地提高自己的音量才能盖过她们,这也让证人们暂时停止了争吵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不管怎么说根据程序你们都需要到警察局做一个笔录,时间很短,我保证,只要回答完问题你们就能走。”
“你疯了吧!还想让我跟你们去警察局?你有没有想过这要是让粉丝看到我该怎么办?马戏团当红女演员出入警局,这条新闻一出来我就完了!”
富兰克林这才想起来,这个女人是知名人鱼演员,他曾经在商铺看到过她的公演海报。
忽然不知从何处来的一点闪光从他视野的角落里刺中了他的眼睛,他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而这时对面的道路已然空无一人。
好吧,他现在不得不掺和进这场争吵了。
“库珀。”
米歇尔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他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对富兰克林露出笑容,“哦,我的天哪!老天爷啊,谢天谢地,你可算来了!我根本抽不出身来去看现场——”
“我会去的,但是在那之前你还有要忙的,”富兰克林朝着道路另一边歪了歪头,“又有闻着味儿过来的家伙。”
米歇尔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他已经被两个证人折磨的失去了管理表情的心情,“这群听风就是雨的东西就知道给我添乱!我下次一定会找报社的人让他好好管管!今天就算是只老鼠也别想从这条街上离开!”
——————
温德尔在街上步履匆匆,他用没有拎着箱子的手时刻拉低帽檐间或来回张望。他神色紧张,因为快步行走汗水从他的鬓角流下但他没有那个空闲停下将汗滴擦掉。最后他在一座红色的电话亭前停下脚步,在环视四周后他稍微缓了口气拉开电话亭的门走了进去。
他放下箱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塞进电话机的投币口里,拿起听筒放在耳边,很快接线员的声音响了起来。
“您好。”
“接哈顿侯爵家。”
“请稍等。”
他摘下帽子丢在箱子上将被汗水濡湿的刘海儿拢到头顶,靠在一边等待漫长的待机声结束,终于电话被接了起来。
“喂?”
“是我,”他语速很快,甚至来不及说自己的名字,“事情大条了,那人死了!”
那边的声音停了一会儿,“……死了?”
“是两个女人发现的,警察把那围个水泄不通,我根本进不去,妈的。有个眼尖的看到我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们甩开。”
“好,你现在在哪,我——”
电话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温德尔这才发现按在挂机键上的修长手指。
“啊哦,游戏结束了,”在他身后那双蓝色的眼睛中满是抓到猎物的愉快,“抓到你咯。”
+展开
老公老公啊!!
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
什么时候做避雷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