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晃眼过去了一半,天气却还不算太凉。教室里一眼望过去,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短袖的男生。
晏摘星也不过就罩了件薄衬衫。他的肤色偏白,是那种透着气色的白皙,黑色的头发修整得清爽干净,晏摘星长得更像母亲,这一反常态的平淡打扮,倒给他添上一身书卷气。
他微微眯着眼睛,让自己更能看得清黑板上的字些。
“晏摘星!你搁那偷偷学是吧?上号上号!”一旁的大学室友拿手肘碰了碰他,压出气音怂恿他玩手机。晏摘星正做着笔记呢,本来写在书上的字就歪歪扭曲不知所云,这下握着笔的手被一碰,直接给碰得画了出去。
他“啧”了一声,把笔丢在书上,压着嗓音回道:“哥,我这门真不能再挂了!”说罢他又抬头望了眼黑板。这堂课本就偏无趣,讲台上的老头讲得也不太有激情,周围已经有同学支不住困意,一边点头一边记着笔记,也有像他室友这样,干脆破罐子破摔,打着游戏的。晏摘星就动摇了一下,而后想到如果再挂科,他即将要面临的糟心事,还是耐住了性子,重新拿起了笔。
无论怎么样,起码先从期中考拉点分吧。
“行行行你卷着吧……上路上路!我操……!”
许是身边人动静有些大了,引起了教授的注意,讲台上的老头悠悠的把视线投了过来。
这会的晏摘星,一身白衬衫,又做着笔记,和以往的张扬模样大相径庭。老教授忘性比较大,对每个学生的脸不太熟悉,顺着声音方向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一圈低着头的学生里,就一颗黑色的脑袋是抬起来的。
老教授清了清嗓子,给了晏摘星一个攒平时分的好机会:“哎,那个白色衬衫的同学,就是你,来,我刚刚讲的内容是什么呀?”
晏摘星懵了,周围的同学也三三两两地把视线投了过来。
不是,这老头,今天怎么点人回答问题了啊?!
他起身的时候顺势踹了一脚旁边的室友,而对方只知道他手机里的游戏,都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只轻声嚷嚷着“别搞别搞”。
晏摘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课本,写得乱七八糟的,啥也看不懂。
接着他又无奈地抬起头,看了看老教授写的黑板字,模模糊糊的,啥也看不清。
他沉吟片刻,周围有女生一直在看着他,晏摘星难得感受到了一丝不好意思,挠了挠微红的脸,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老师,我刚刚没听清楚。”
晏摘星的下巴上有颗黑痣,白皙的脖颈上也有一颗,他嗓音淡淡的,耳朵尖又泛着点红,看着还挺乖。
老教授见他这副模样也没生气,摆摆手让他坐下来,有耐心地说着:“没事啊,我再给你讲一遍啊。”
而后的晏摘星也没把那堂课给听明白了。
回宿舍的路上,有关系比较好的女生拉上了晏摘星的手臂:“小星星!今天你有安排了不?”
晏摘星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臂,他脸上带笑,扬了扬手里的课本:“有呢,和我的课本相亲相爱,算不算安排?”
“这个时候你学习??你不对劲。期中哪怕不及格,也不一定会挂科啊。”另一个女生撇了撇嘴,还举起了手里的糖果:“我还特地买了糖,咱们晚上直接去游乐园玩呗!”
晏摘星是真的对这种节日不感兴趣,他拍了拍室友的肩膀:“喏,老杨借给你们,你们带老杨去一样的。”
“我们本来就是要一起喊的,老杨你去不去!”
“去啊!去啊!我老杨闲人一个!”老杨直接一口答应下来,和女生们讨论了一会去游乐园的安排,而后他突然神秘兮兮地凑到晏摘星耳边:“晏摘星,我和你说,万圣节晚上可能真的会有鬼啊魔啊啥的,你爸爸我晚上不在,你一个人在寝室里要是看到啥不该看到的……”
“去一边去,你和我说中元节我可能还怕点,你拿万圣节吓唬你爸爸?”晏摘星给他一脚踹开了。
“哎,你别嘴硬啊你,平时拉你看个僵尸片都不看。”
“滚滚滚,快滚……还不赶紧抓着老杨给他化个妆,把他搞成那个,就那个……木乃伊挺合适的,看不着脸估计还帅点。”
“啊??你啥意思??晏摘星你啥意思??”
……
闹腾的人走了之后,晏摘星才有了自己的时间,他抹去了脸上的笑意。口袋里手机震动,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消息,随即不耐烦地关闭屏幕又装回了口袋:“……烦死了,这也要管。”
“自己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还他妈要管我。”
晏摘星也不是真的要学习,他只是不想参加类似于万圣节这样的活动。
就像是他骨子里有些排斥这种“鬼怪”,总觉得看到心里发毛,又堵得慌,导致他连恐怖片这类的电影看的都少。
这种感觉也称不上害怕,就是排斥、不想看见、不想面对。晏摘星很难去形容,他也说不清楚。
他没在寝室一直呆着,天色晚得很快,他自己玩了会手机,直到肚子咕噜噜叫出了声,他才想起来晚上没吃东西,又不想点外卖,寻思着下楼去买点什么。
万圣节的氛围被营造的很好,广场中心已经占了几个社团,一个大型南瓜灯摆放在广场正中间,路边树上都挂上了灯带,有蝙蝠、幽灵、蜘蛛等这样的小装饰点缀着。
路边有学生支起了占卜的摊子,也有打扮得非常可爱的小魔女和小幽灵们。几乎都是奇装异服的学生们,晏摘星一身白衬衫倒是在这群人中扎眼了起来,他被塞了好多糖果。
“是大一的学弟吧?来来来,送你点糖果哈~”
“谢谢学姐。”晏摘星笑起来的时候,总是习惯带着甜意,他丝毫不觉得“装嫩”有什么不妥,把几个“魔女”们逗得又多送了点糖。他也不推辞,裤子口袋里鼓鼓囊囊地塞着糖果,一手还拿着被赠送的小南瓜灯,在校园里慢悠悠地走着。
一路越走越安静。
晏摘星嘴里的糖被他快速嚼碎吞了,他肚子还空着,吃了点糖就更饿了些。
大家好厉害啊,这路边灯都变成青色的了,还真有点那个意思。晏摘星边走边想。
秋天的夜里总归是凉的,晏摘星就一件衬衫,忽地感觉一阵凉意从后脖颈直接窜到脚底,惹得他忍不住抖了一下。
然后也无意识的往后看了看,就看到一颗干枯的人头从黑暗的尽头滚了过来。
那是颗“死状”奇惨的女人的头,脖子处似是被生生撕裂开的。脑袋上的长发稀疏,一缕一缕地缠在脖子上的撕裂处。那张脸好巧不巧的就对着晏摘星,女人的嘴轻轻微张,嘴角也带着血迹,两颗泛黄的眼珠子死瞪着他,已经凸出了眼眶,感觉下一刻眼球就要滚落出来。
晏摘星心头猛地一颤,身体本能地远离了几步,拿着手中的南瓜灯照着面前的人头。
他压制不住自己猛跳的心脏,警惕心促使他和那双泛黄的眼球死死对视。他这才意识到,身边安静的可怕,路边的灯也泛着瘆人的绿光。
这也是别人做的道具吗……?是有人在故意整蛊他吗?
这时候,老杨吓唬他的话又钻进晏摘星的脑子里:“我和你说,万圣节晚上可能真的会有鬼啊魔啊啥的……”
他真的有些被吓到了,那颗头就倒在那里一动不动,那死人的面容也“逼真”极了。
晏摘星缓了神之后,尝试往周围喊着:“喂!有人没?……谁的道具啊?背地里吓唬人是不是?”
哪怕有可能会被当成整蛊素材,晏摘星也不在乎了。
他总觉得那颗头不是假的……
学医的人怎么会看不出人死去的模样呢,晏摘星把那张脸观察得细致极了,越是观察就越是心惊。
那颗头……好像真的、真的是……
他手都凉透了,心如擂鼓。晏摘星想跑,却惊觉自己的腿无法听从使唤,他只能愣愣地杵在原地。
他听见黑暗深处有东西摩擦地面的声音,又有一颗脑袋滚了出来,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晏摘星没有戴眼镜,灯光又有些昏暗,那张脸他看得不真切,却知道那双眼睛也在死死注视着他。
而后这样的、像是有球体滚动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脑袋滚到晏摘星附近,带着浓厚的、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
有一颗直接滚到了他的脚边,脸依旧对着晏摘星。
这是颗上了点年级的男人的头颅,那颗“人头”张着嘴,露出了惨白的口腔,晏摘星看不见他嘴里的牙齿,连舌头都只留了一个横截面。
晏摘星被这些不见躯干的头颅包围着,他动弹不得,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甚至叫不出声音。这些人头们也没放弃继续吓唬他,他脚边的那颗头颅,从那张嘴里发出了难听的、嘶哑的声音,而后从那被扯断的脖颈处,冒出了几根肉色的触须,轻轻缠上了晏摘星的脚腕。
下一刻,晏摘星从身后被人抱住了腰,带着跑了起来,手中的南瓜灯滚落在地。
那颗头没缠稳猎物,就因为惯性又滚了出去,之后这群“人头”们纷纷都伸出了触须。那些触须触碰着地面,将这些头颅推着向晏摘星的方向滚动。
晏摘星脱离了那个区域后,才能正常控制双腿了。救了他的人还搂着他的腰,他一边被人带着跑,一边自己调整节奏跟着身边人的脚步。
从晏摘星的角度看过去,他只能看到对方那头扎眼的白色头发。
也不知道两个人跑了多久,晏摘星体力有些跟不上了,直至身边人把他拉近了一个拐角处,似是穿过了一片光亮后,那些头颅滚动的声响也尽数消失。
他总算能够停下来喘口气,身边的这位“救命恩人”倒是没怎么喘,他心中一阵钦佩,抬头和这位“大哥”致谢:
“谢、谢谢大哥……我以为我小命要……”晏摘星抬头看清楚了白色头发的男人。那双紫色的、和晏摘星一样颜色的眼睛里透着沉稳,却在看到晏摘星脸的刹那,也染上了讶异。
那分明是张和晏摘星相似的脸。
“……晏其?”晏摘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看到自己许久没见到的亲哥哥。
说是晏其,也有些……太不一样了。晏摘星从来没见过晏其这副模样,一头白发映着青色的光,脸看起来苍白又憔悴,还带上了皱纹。
晏其分明还没过三十,脸上就有了皱纹?哪怕自己好几年没怎么见过他了,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变化吧。
“你真的是晏其吗?”晏摘星下意识问出了声。
白色头发的“晏其”动了动嘴唇,像是害怕把面前人吓跑一样,他轻声唤了句:“……摘星?”
这是晏其从来没见过的晏摘星。
头发打理的清爽干净,脸上也没有眼镜的遮挡。精致的脸张扬地展露在外,眼底也没有晏其熟悉的黑眼圈,那双和他一样的、紫色的眼睛里透着朝气和神采。白色衬衫让他的弟弟充满着少年朝气,身条修长单薄,是少年还未完全成长开的象征,保留着还未褪去的稚气。
……这是他理想中的晏摘星的模样。或者说,这就是晏其认为晏摘星该有的样子。
这样的晏摘星,是一副被爱滋养大的模样。
“晏其,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在确认对方身份后,晏摘星的态度立刻转变了。
他们确实有个几年没见过面了。错过了他好几个生日、生病也不在他身边、甚至连他的毕业典礼都不知道要来参加的兄长,现在再度出现,晏摘星难免带上了一些情绪,情绪中还藏着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撒娇之意。
但晏其很快就捕捉到了,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脑子里正在处理目前的状况。
他确实是晏摘星,是他的弟弟,却不是他熟悉的晏摘星。
晏其接到的任务,只不过是到处支援被困住的队友们。这次的【虚异访客】借着万圣节,混迹在人们的世界里,只是这次的对手似乎有些棘手,不知是会让人产生幻觉,还是拥有一些还未发觉的特殊能力。
总之确实有一部分人失去了联系,甚至怎么找都找不回来。
没有被回应的弟弟这会脾气更暴躁了。晏摘星冷哼了一声,自顾自地接话道:“行,反正除了管我学习,你也懒得搭理我呗。”
之前的恐惧感,在晏摘星见到晏其的那刻就烟消云散了。这会总觉得之前被人戏弄了,心里烦闷的很:“妈的,到底哪里来的傻逼戏弄老子。”
“你没受伤吧?”
“犯不着你假惺惺。”
晏其被呛住了,晏摘星平日里和他是有些疏远,但那种疏远带着歉意、带着敬爱。
他哪被晏摘星这样对待过?
“吓唬人的破玩意,还能真搞死我不成?”晏摘星在晏其的面前肆无忌惮暴露着本性,但身边的“晏其”总是习惯性沉默着,这让晏摘星浑身不自在了起来。他摸了摸鼻子,看着晏其的脸,试探性问了一嘴:“你回过家了没?妈一直念叨着想你。”
晏其的眼睛在青色的灯光下闪了闪,晏摘星看到了有水光在那片紫色里转动。
“妈……她……还好吗?”
“你这是什么话?她当然好着呢。”晏摘星无语了一阵,“晏其”真的太奇怪了,外形也变得奇怪,现在话也变少了,说出来的话也很奇怪:“你还没回去过?别说她了,连爸也……挺想你的。”
晏其本来还想张口多问几句,那双带着温柔的眼睛却在下一刻染上杀意。长期在战场上的经验让他快速感知到了危险。
有个半截身子的干枯女尸拿着刀,突然出现在晏摘星的身后。后者还没反应过来,那把刀就向晏摘星脖颈的方向狠狠刺了过来。
晏其眼疾手快,一把将晏摘星拽进了怀里,刀尖才只划过了晏摘星的脸颊。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晏摘星还没反应过来。晏其把晏摘星护得死死的,把晏摘星的头往怀里按着,随后抬起左腿直接一个猛踢,把那干枯女尸踹飞了几米远。
没等那女尸站起来,晏其不知从哪利索地掏出了一把枪,对准了那具尸体。只开了一枪,那女尸的眉心处便落了一个黑洞,而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晏摘星全程都被护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是晏其的胸膛。偏低的体温隔着布料传递给了他,却让晏摘星的脸部温度越发升高。
恍惚间他听到了枪声,再度离开对方的怀抱时,街道空空荡荡,只有孤零零的兄弟二人。
“啊?什么……?到底……”
“没事了,摘星。”晏其把枪别回了大腿上。晏摘星这才发现晏其一身的“装备”,那白色大褂底下甚至还藏了枪械和刀。
晏摘星直接懵了,他愣愣地摸上了自己的脸颊,黏黏糊糊的,是他的血。
晏其在这时好像接了通电话,电话另一头他听得不真切,晏其只回应着“嗯”、“好的”、“我明白了”,然后轻轻拉着晏摘星的手腕,朝着另一条小巷走着。
晏摘星应该没有离开校园,但是这里的路他却不认识。
晏其一路拉着他,晏摘星也没反抗。他缓神回来之后,一路上都在问着乱七八糟的问题。
“喂,晏其!这到底是啥情况?”
“刚刚是有人要杀我吗?他被你杀了吗?他人呢?尸体呢?”
“你怎么能有武器啊?你还敢开枪,你刚刚是杀人了吗?”
“你杀的人呢?你就不管了吗?哪怕不报警,我们先藏尸吧?”
“喂……晏其……!晏其!”
晏其终于停下了脚步,他回过身来,一言不发地盯着晏摘星的脸好一会。晏摘星读不懂晏其眼里的情绪,那片紫色实在是太复杂了。他被盯得有些发毛,终是有些畏惧他哥:“我知道了,我不瞎说了……”
晏其把他苍白的手,贴在了晏摘星的脸上,在他脸颊上轻轻摩挲着,语气轻柔,又带了点小心翼翼:“放心吧,哥哥没杀人。”
晏其说:“你先走吧,哥哥再去处理点事。”
很少被兄长温柔对待的晏摘星,只惊喜了一瞬,就在又听到那熟悉的话语后,酸胀感从心口逐渐泛上喉间。他摆上了一张臭脸,侧头躲开了晏其的手:“又是这种话,随便你吧。”
晏摘星赌气地往前走了好几步,也没回头看晏其。
他终是忍不住回了头:“晏其,所以你到底回不回……”
晏摘星再度回头的时候,身后是他熟悉的校园广场。广场上似乎进行着什么新一轮的活动,装扮各异的年轻人们都围在一起,热闹非凡。
甚至有之前给他糖果的学姐,眼尖的看到了他,向他打着招呼:
“嘿!小学弟,来一起玩呀~”
他手上的南瓜灯早就不见踪影了。晏摘星恍惚之间摸上了自己的脸颊。
被划开时的疼痛分明还记忆犹新,那块皮肤却光滑依旧,连疤痕都不曾留下。
“……晏其?”
晏摘星呢喃着他哥哥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
周围灯火通明,“鬼怪”们互相合照,笑声连绵不绝。
倒像是一场梦境了。
+展开
晏摘星的脸上和身上都灼热得不像话,梦里的火好像烧到了自己脸上。
但好在他能够淡然面对了,哪怕再厉害的噩梦,晏摘星已经做了一次又一次,似乎只有噩梦才能证明他睡上了觉,也是一件好事。
他在这种灼热之中,恍惚间记得自己和晏其告白了。
这场告白打断了晏其切菜的动作,他将沾上的菜汁的双手仔仔细细地清洗着。
似乎是觉得手上还是不干净,水流声依旧响着,晏其那双白到病态的手,在水中透着光,晏其的头发也透着光,好看极了。
好看极了。
晏摘星看见晏其终于转过身来。落日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在晏其的身上,照得白色的人发着光,又在夕阳中柔和地变幻着。
他看到的晏其,一定是朝他笑着的,声音也一定是温柔又稳重的。
晏其一定接受了晏摘星的告白,晏其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他看着晏其在光中张口闭口,然后耳鸣声在他脑内炸开,水流声和晏其的声音都被扰人的耳鸣掩盖。
记忆里的晏其,整个人都在阳光下柔和到了极致,那表情却好像并不开心。晏摘星觉得晏其说的话,自己应当是听清楚了的,因为就在晏其开了口之后,晏摘星的心脏就像是被狠狠地拧住了,胸口如同压了块巨大无比的石头,喉间的灼热感让他不断吐出话语。
这柔和的画面,被记忆里的他自己生生打破了。晏摘星看到自己激烈地向晏其说着什么,伸出手把晏其的手掌按在了自己的胸膛。
晏其那张平和温柔的脸也逐渐分崩离析。
而后的画面记不清了。
晏摘星的头像是被铁锤痛击过,又疼又闷。
他睁开眼睛就坐在工位前,桌上铺满了层层叠叠的纸。
那纸上的字密密麻麻,晏摘星知道,这是他应当做的工作。
他要工作的,他不仅要工作,他还要变强,然后让晏其答应和他在一起。
晏摘星快速整理着这些文件,尽可能用自己模糊的视线去分辨文件上的字,以肌肉记忆将这些文件分好了类,用【传送门】交接给其他同事。
他猛地一怔,手上的异能也用到了一半。【传送门】在他手指间断断续续地亮着,半开不开的。
就像他的记忆一样,忽明忽暗。
……晏其不是已经答应自己了吗?
晏摘星想到了这个事实,闷笑了出声,而后周围人的视线突然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他抬起疑惑地脑袋,用着疲惫又模糊的双眼环顾了一下四周。那些视线逐渐散开了,却在他低下头的那刻又缠上了上来。
晏摘星许久没有被如此关注过了。这些视线有些让他烦躁,他不明白周围人的态度,他读不懂那些人眼神里的感情。
他好像还没告诉琉辉他和晏其在一起了,以后这个家里琉辉就是个大型电灯泡了。
晏摘星烦躁的心情一扫而光,他又雀跃了起来,他想现在就去找琉辉坦白。
反正今天的工作少,已经被他全部完成了。
但是头疼得实在厉害,晏摘星想揉揉脑袋,抬手触碰到的却是柔软的纱布。
什么时候头上受过伤了?晏摘星越发莫名其妙。他的视线也模糊着,就算时日里不戴那低度数的眼镜,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看不清。
他着实不记得脑袋什么时候受的伤,鼻尖好像也萦绕着什么烧焦的气味。
眼镜不知道去了哪里,晏摘星想,那我就不找了吧。
直接去找琉辉吧。
他起身缓步走出了部门,眼前的刘海好像短了不少,他的视野虽然模糊,但不同以往的明亮了许多,脖子上被头发笼罩的感觉也消失了。
晏摘星在路上走着,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心道果真清爽了不少。
他好像记得,是琉辉拉着他坐在阳台里,念叨着要给他剪个头发。那剪刀拿在琉辉的手中,倒不像是理发的工具,像是要了晏摘星小命的武器。
晏摘星好像心情不好,但依旧乖乖坐在琉辉面前。
琉辉一边仔细地为晏摘星修整发型,一边又骂道:“你垮着个脸干嘛?也不看看刘海都遮眼睛多少了,活该你度数加深!”
晏摘星一声不吭。
黑色的碎发随着琉辉的动作落下,那双失去了生机的紫色眸子再也没了遮挡。
琉辉瞥了一眼,嗤笑道:“都一个大男人了,摆出这个样子……无非就是失个恋罢了。”
晏摘星吸了吸鼻子,闷着声回他:“你说得倒轻巧……那可是我哥啊。”
“是晏哥又怎么了?你要真的想追晏哥,这么早就想放弃?”
“屁,”晏摘星猛地转头看向琉辉,惹得后者手上一激灵。他的眸子里带着深深的执念:“我不会放弃的,绝对不会。”
“你他妈……”琉辉并不在乎面前人有多大的情绪,剪刀在戳向他傻弟弟耳朵的那刻,被他用最快的反应迅速收回,他恨得往晏摘星头上打了一拳:“别动!”
是啊,晏摘星想起了自己说不会放弃。
而后他又被头疼席卷,他的脚步虚浮了起来,走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
晏其没有答应他的告白吗……?
脑内的回忆不受控制的演播了下去。琉辉给晏摘星的头发剪得非常好,晏摘星瞅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极了过去还没经历一切的那个少年模样。
“龙哥……弄得这么清爽,我都有点不适应了……”
琉辉擦拭着剪刀上的碎发:“别屁话,我早看你那个头发不顺眼了,总算给我逮到机会给你剪了。”
“你要不满意,我给你剃个光头。”
“满意、满意。”晏摘星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又冒了声音:
“龙哥,你说哥看到我这个发型会喜欢吗……”
“……滚!我不知道!”
……
这片记忆是突然入侵到晏摘星的脑子里的,晏摘星虽然混乱,这画面却惹得他胸口一阵暖流,他莫名其妙地享受着这种日常里的幸福感。
他顺着自己的潜意识找到了琉辉,而后者与他隔着一面巨大无比的玻璃。
晏摘星目光所至皆是一片白色,鼻腔里充斥着酒精的气味。
又张扬、又强大的琉辉,那个无人能敌的御影琉辉,被这片白色包裹着。
琉辉的脸上还带着细微的伤口,那张脸睡得不太安详,眼底凹陷着,还戴着并不适合他的呼吸机。从脖子开始,琉辉的身上就缠满了纱布,他身旁的仪器轻声嘀嗒叫着,在琉辉的身上,连接着许多晏摘星不认识的管子和线,拖着床上重伤的身子替他活着。
晏摘星的心跳猛地加快,他摸上了这块隔着他和琉辉的巨大玻璃,指尖的温度冰冷,这份冰冷直直蔓延到全身。
他恍惚间又回到了噩梦里,眼前的画面不断闪烁。晏摘星看着自己放在玻璃上的手,逐渐染上了血迹,身边洁白的世界崩塌。
然后他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琉辉躺在了黄土上,脸上沾着沙砾和血污,双眼紧闭着,手边掉落着他常用的军刀,不远处也躺着被击碎的枪械。有血从他胸口的刀伤中不断流出,那具结实精壮的身体上,布满了子弹穿透后留下的血窟窿。
晏摘星的头痛极了,他努力伸手想去触碰琉辉,却像是隔着一堵无形的墙,无论怎么努力的去敲打,这堵墙都死死困住了他。
“琉辉……琉辉……!!”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被锁在了一个空间里,在这个空间下,他能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晏摘星只能看到外面的场景,但他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什么都听不见。
他的鼻腔里充斥着血腥味。脑袋好像被打了个窟窿,脸上沾着令人不适的浓稠感,鲜血逐渐模糊了他的双眼,这种被血液染红的世界让他熟悉又恐惧。
可更重要的,是眼下琉辉躺在地上生死未卜,晏摘星焦急透了,他在有限的活动范围内艰难地扭动着身子,四处寻找着其他人的痕迹。
晏摘星撕扯着喉咙:“有人吗!有人没啊!这里有人受伤了啊!”
他被渗到嘴里的血呛了一口,咳得几乎内脏破碎,晏摘星努力缓上一口气:“咳咳——!拜托……琉辉!琉辉你醒醒!”
地面上的人依旧躺着,晏摘星都不确定琉辉能不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他能感受到琉辉的生命力逐渐流失,地上的人已经因为过度失血而面色发青了。
“不要啊……不要……”晏摘星绝望极了,他就像是被困在透明的盒子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他们都失误了,全都失误了。
晏摘星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次的虚异访客真正的能力是【反弹】。
他和琉辉又一次将晏其的任务揽了过来。这次的资料上,记录了这该死的怪物可能具备两种异能攻击,因为出现了两位牺牲者。
其中一位是死于窒息的普通人,另一位是死于中毒的——
【鸣尊寮】里会用毒的同事。
晏摘星和御影琉辉把一切都想的太轻松了,之前的“怨铃”解决的非常顺利,这次干脆草草准备了解毒剂和武器,琉辉更是觉得:“用毒的家伙,正面硬碰硬的话,必定不是我的对手。”
晏摘星点点头,他觉得从常理来说也该当如此,毕竟这次的任务划分等级甚至没有“怨铃”高。
这次的任务地点过于荒凉了,晏摘星都不知道日本还有这么荒的地方。这里所住的居民也少,也难怪牺牲者不如之前的多。
当熟悉的、让人恶心眩目的颜色从天上裂开的时候,琉辉立刻抽出了军刀做好了攻击姿态,晏摘星自身的实战经验还少得可怜,琉辉往前走了一步,自然地挡在晏摘星前面。
裂缝逐渐合了起来,这次的光亮得异常,晏摘星缓了好一会才看清楚面前的“虚异访客”。
它像个少女,泛着洁白的光。发丝、皮肤、眼睛全是白色的,看着甚至有些圣洁。
这样的,晏摘星都无法称其为“怪物”。他愣愣地看着这个少女,却莫名奇妙地涌出了杀意:他好想……好想杀了它,想看到它死亡凋零的模样。
身前的琉辉却忽然退了两步,紧紧把晏摘星护在了身后。
“晏摘星,我数五秒,五秒后你赶紧跑。”
“琉辉?”晏摘星心里一紧,身体下意识地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五!”
琉辉一手用军刀挡在身前,一手摸上了枪。
“四!”
面前的少女静静地站在原地,那双无感情的眼睛直直望着,像是透过了面前的二人,看到了更远的地方去。
“三!”
琉辉又一次尝试使用了【预视】,而他看到的结局更为惨烈。
“二!”
晏摘星又望了一眼琉辉。
“一!跑!!!”
几乎是琉辉喊出声的同一时刻,晏摘星快速向后逃了出去,而余光里的琉辉却提着枪和刀冲了上去,他在顷刻间就闪到了白色少女的身前,在空中旋转了身体,手上的刀顺势在其胸口深深地劈了进去,而后对着少女的身体开了数枪。
琉辉心里没底,于是他先下手为强,那抹白色也倒在了地上。
敌人,解决了吗?琉辉还没思考明白自己所看到的未来,而下一刻他的身体便不受控制,重重地倒在地上。
“琉辉——!!”
这些发生的过于突然了,晏摘星早已退到了安全距离,他看到琉辉攻击了上去,却没看明白为什么那个白色的少女又站了起来,而倒下的,却是琉辉。
琉辉让他跑,一定是因为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倒下的一幕,但他不可能就把琉辉放在那不管。
晏摘星的第一反应就是拿起自己携带的枪械,朝着虚异访客的脑袋射击。对方的动作看上去缓慢迟钝,这几发子弹却没有完完全全穿透它的头,而仅仅擦过了它的脑袋。
晏摘星来不及思考太多,他抬起左手,佛珠在空中泛起紫色的光芒。晏摘星在它的腰间展开了一道传送门,妄图用这种方式将它拦腰截断。
而下一刻晏摘星感觉脑袋一痛,他分明没有看到对方的攻击。
而后他自己的腰间凭空出现了一个【门】,像极了他的异能。
这变故来的突然,晏摘星快速停了手上的动作。虚异访客身上的【传送门】已经消散了,晏摘星身上的却没有,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这扇门吞噬。
周遭的景象没有变化,而他却被困在了空气之中,似是凭空消失在了世界里。
仅仅留下了重伤的琉辉倒在血泊之中,而虚异访客早已不见了踪影。
晏摘星觉得自己的空间越来越小了,这像极了他过度使用异能之后,身上骨头被无形的力量挤压的感觉。
而他这才顿悟了这次虚异访客的力量,却已经无法把消息传达给任何人了。
晏摘星又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绝望,琉辉躺在地上,像那时的母亲一样。
“谁来救救我们……谁来……”
“摘星!琉辉!”
“……哥!”
是晏其的声音,晏摘星的眼前瞬间又亮了起来,他声音不免着急了起来:“哥!哥!琉辉在这里!哥你快来啊……”
“目前有两名成员信号丢失!仪器显示虚异访客还在周围!全体小队听令!”晏其的声音坚定又严肃,“优先回收受伤的成员!发现伤者第一时间向我汇报,碰见虚异访客首先保全自己!”
“是!”
队伍里有擅长侦察的人,快速找到了晏摘星他们的位置。
晏摘星看着琉辉身边来了一个人,他的心脏狂跳,看着眼前的人越来越多,而后看到了气喘吁吁的晏其。
【天照原】的人不知道围在琉辉身边说些什么,他们的脸上全都写着慌乱,大大小小的医疗品围在了琉辉身边,晏其明显是吓到了,他平时冷静柔和的表情再也保持不住。
晏其在第一眼看到倒在血泊里的琉辉时,吓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差点没有稳住心神,琉辉的生命体征在不断下降,那是他的弟弟,他必须要救。
他毫不犹豫跪在琉辉身边,向琉辉探出了手,手上的长命锁即将泛起光来。这把晏摘星吓坏了,他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撕扯着嗓子大喊着:“哥——!!!”
晏其身形一颤,他手头的异能光辉刚刚亮起,被这声若有若无的呐喊给逼了回去。
白发的男人猛地抬头望向了晏摘星所在的方向,看到的却是过来时的景色,不见半点人影。
“摘星……?”晏其停下了释放异能的动作。
身边有天照原的同事正在快速急救,他们对于晏其这种袖手旁观的情况见怪不怪。
【天照原】的系长晏其,拥有着能够让伤口快速痊愈的能力,可几乎从未见过他在战场上用过异能。
这样的人坐到了系长的位置上,总有人是颇有微词的。
“系长大人,不救人就麻烦让让!还有别的有治愈能力的人!”
晏其这才回了神,仅仅因为这声呐喊纠结了片刻,手上的光就继续亮了起来。
琉辉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快速变浅,血液也在缓缓凝固。晏其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鼓起,晏摘星眼睁睁看着晏其释放异能,晏其的生命力似乎肉眼可见的在流失,那白皙到几近透明的脖子上,血管暴起,清晰可见。
晏摘星的心情难受极了,他不断敲打着面前的透明墙壁:“放我出去啊!让我出去!”
“哥!不要继续了!”
“哥……”
“……晏其!!”
“你在,救人?”一抹白色落在了晏其身边,如丝绸般洁白的发丝滑落在晏其的肩头。
晏其手头的治疗被生生打断,那些深入到琉辉内脏的伤口,都还未来得及治疗,可怖的刀伤和枪伤再度渗出了血来。其他成员们都还没做出反应的时候,晏其已经快速横抱起了琉辉退到了一旁。
“我没见过,”白色的“少女”紧紧盯着晏其,“人类的异能,难道不是用来杀戮的吗?”
“是虚异访客!是虚异访客!大家小心!”有人开始喊着。
“这看起来就是个小屁孩!直接一口气干掉它!”有人这么说着。
晏其一边又要安置好琉辉,一边又来不及去阻止组员的进攻:“停下!别冲动!”
也不知道是对晏其这个系长早就有所不满,还是这个说话的人本身就冲动,他冷哼一声,压根没听晏其的指令,提着长刀就向那个瘦小的白色身体劈了过去。
虚异访客的背后被深深地砍了一刀,它这次没有顺势倒下。白色的少女依旧看着晏其,突然扯了扯嘴角。
“看吧,人类,终究是喜欢杀戮的。”
这句话像是叹出来的。
瞬息之间,那个向虚异访客攻击的人,从背后喷射出了血液。他满脸的震惊,然后直直倒在了地上,脸上都沾上了灰与土。
好似刚刚那把刀,他劈在了自己身上。
他痛得满脸狰狞,却在看到晏其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变成了祈求:“求……求求你……救、救救我……”
【天照原】有治愈能力的人,但只有晏其可以做到【完全治愈】。
晏摘星在虚无之中,看着他最爱的人喉结滚动,紫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阴霾。
晏其握紧了拳头,身形颤抖了许久后,他闭上了眼睛,拳头也松开了。
哀嚎声停止,其他的成员根本来不及救治,这名冲动的、不听指挥的人就这样失去了生命。
他死了。
队友的死亡像是一块石头,猛地打破了平静的水面,激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涟漪。
“晏系长!晏其!你分明能救人!你又不救!你又不救!”
“什么狗屁系长,一个废物罢了,不知道是怎么登上的这个位置呢!”
“之前连一个不认识的小孩都能救,到现在了连出生入死的伙伴都不救!”
“别再听他的了,我们直接联手把这个怪物杀了!别让晏其抢了这份功!”
晏其不知道被这些话影响了多少,可晏摘星恨不得把说这些话的人都杀了。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可言语却像把刀子一样扎在他的爱人身上。
“凭什么要他救人?救你们这帮废物吗?”晏摘星此刻已经被挤压得不成样子,只剩下手指可活动的范围了,他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可晏摘星的心思从晏其出现的那刻开始,便全在晏其身上了。
那是从小落下的习惯,晏其来了,他总觉得安心了不少。
可如今心态也是有了变化的,他一颗心牵在晏其身上,担心着晏其的处境。
这阵内部骚动来得突然,晏其却冷静到了极致,他也直直望着白色的虚异访客:“这也是你的能力吗?你们这种种族还是一如既往的卑鄙。”
少女歪着脑袋,语气平淡,像造物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人类的本性就该如此啊。”
她突然张开了双臂,身上的白色光辉又更亮了些,那声音又好像更加悦耳了。
“我只是让大家展露了最真实的自己,我没有错,有错的是你。”
“治愈……人类为什么会有治愈的能力……”
“或者说,为什么你不受影响呢……”它声音闷闷的,似乎有些不开心,“当我靠近人类的时候,他们内心的那些想要摧毁的欲望,就会长大,而我就是他们发泄欲望最好的目标。可你没有受我的影响,明明大家都想着怎么杀了我,而你满心都是在救人。”
它看向了躺在地上的琉辉,伸手指了过去:“是因为那个人吗?因为他对你很重要,你要救他,所以什么都不顾了?”
在虚异访客说话的空隙中,突然有颗手雷落在了它的脚下,顷刻间轰然爆炸。
晏其扑在了琉辉身上,尽可能地替他挡住了爆炸的余波。
“你看,大家都忍不住了。”那声音在笑。
有尸块带着鲜血炸裂开,残肢向四周落了一地。
投掷手雷的人成为了手雷的亡魂。
那怪物落到了人群中间,继续说着:“我分明没有杀人,是他们杀了自己。你护着的那个人也是,另一个黑色的人也是。”
“另一个人在哪?”晏其顺着它的话说道。
晏摘星已经没有呼吸的空间了,他感受到自己的肋骨都被挤压得嘎吱作响。在意识朦胧间,他看着那白色的虚异访客离自己越来越近。
“这里。”少女说,“就在这里啊。”
晏其什么也没看见,可它说晏摘星就在这里。他找不到他的弟弟,却努力保持着一颗冷静的头脑,试图再一次命令他的队员:“停下攻击,对手有反弹攻击的能力,都给我清醒一点!”
这没有用,语言的力量在此刻无用到了极致。
受了虚异访客影响的队员们失去了理性。晏其突然快速冲到了一名队员身边,一记手刀将这个快要开枪的人给打晕了去,而后他朝晏摘星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朝那处虚空探出了手。
“咳……哈……哥、哥哥……”晏摘星已经快到极限了。
在晏其触碰到那处虚空的时候,他手上的佛珠亮了起来。
晏其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佛珠发起了光。
佛珠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的礼物。
于是他手前闪现出了隐隐约约的门,而后这扇【门】越来越大,直到他看见同样发着光的,他弟弟的佛珠。
“……摘星!”
晏摘星从【门】里掉了出来,落在了晏其的身上,他的意识几近消散,而鼻腔里充斥的熟悉的气味,让他安心地叹息了一口气。
晏摘星呢喃着:“哥……”
晏其快速查看了晏摘星的状态,头上的伤口并不致命,晏其短暂的松了口气。他拿了随身携带的绷带,利落地替晏摘星把流着血的脑袋包扎了起来。
晏其带来的人里只剩下一个了,那人双眼猩红,双手不住地打颤,开始念叨着“杀、杀、杀”。晏其来不及撤开抱着晏摘星的手,只好把随身携带的麻醉针掷了出去,精准扎在那个人的脖子上。
“没用的,你不能用这种方法救所有人。”虚异访客摇了摇头,指了指琉辉和晏摘星,“他也好,他也一样,都会死在自己的手里。”
“我会离开这里,我会让所有人类都认识到自己的本性。”
“人类就应该正视自己丑陋的欲望,然后被自己的欲望反噬、化为灰烬。”
“你说得对,”晏其把晏摘星安置到了一颗树下。晏摘星靠在树干上,看着晏其的背影,那个身形挺拔的人继续说道:“化为灰烬。”
晏其从行囊里掏出了一个酷似魔方的装置,按下了按钮。那装置亮起了光,一个透明的、和魔方一个形状的罩子出现,笼罩住了使用它的人,和那白色的虚异访客。
“你好聪明,知道这种东西,如果对我使用的话,会反噬自己,所以你选择了用它困住自己,连带着我一起,对吗?可你要用这种方式困住我?困一辈子么?”少女的表情越加丰富,它甚至笑了起来,“没用的,装置会坏,你也会老死,你和我比谁活的时间长?”
“你不会活着离开这里。”晏其淡淡地说着,“我弟弟在【幻影】的【月读司】里工作,他们发明的东西很多,就像这个装置,如果没有它的钥匙,从外面根本无法打开,你我也无法出去。他们很厉害,我弟弟也是,比我厉害多了……这东西我做不出来。”
晏摘星看着那个用来隔绝外部的保护罩,将晏其和虚异访客锁在了一起,他受击的脑袋一时无法思考,再加上缺氧,使得他的思维更加混沌起来。
晏其要做什么……
“如果对你造成致死的攻击,你会直接置换和对方的处境,得以全身而退……”晏其把手上的装置丢在了一旁,他已经完全锁死了这个空间。
“【月读司】发明出来的东西很多,”晏其的话在此刻显得格外的多,“不光是这种救人的,也有武器什么的,你也见识了几个。”
他一改常态,喋喋不休。
“我弟弟,晏摘星,在制作武器上特别厉害,他为了琉辉,为了我,花费了好多的心血,包括会喷火的、会爆炸的……什么武器都有。”
“另一个也是我弟弟,不是亲的,但我也把他当亲弟弟。他为了给父母报仇,也为了他新的家人,每天不要命似地去杀你的同类……杀虚异访客们。总是一身伤,然后又不要我治疗。”
白色头发的男人和白色头发的怪物面对面,男人拿出了一颗小小的火种,那火苗泛着青蓝色的光,周围一圈外焰近乎呈现白色。
晏其望着这小小的火种,语气似乎有点骄傲:“你看,我弟弟发明的。”
那火焰在晏其的手中越烧越亮。
“如果不是致命伤,你根本不会躲,这代表你也有弱点,对吧。”
“你要干什么?你疯了?”白色的虚异访客神色骤变,它的声音都染上了怪异的电子感,“你要烧了自己?为了杀我?”
“嗯,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万无一失的办法。”
晏其将那火种丢在了他们的中间,火势瞬间猛烈,他神色庄重而落寞。
“我在佛祖的注视下,见死不救了许多人,我有罪,我死后应当是不能被超度的。”
火焰攀上了晏其白色的衣摆,他澄澈的紫色瞳孔里,倒映出了那个惊叫着的、挣扎着的,几乎和白色火焰融为一体的怪物。
“我不会再逃避了,我要救我的家人,我不会让他们再度陷入危险了。”
树底下的晏摘星,几乎要看不见晏其了,他无法动弹,脸上被火焰的高温炙烤着。
他眼前的晏其,在脚下冒着白色的光,很亮,像是神明降临。
“晏其,晏其……”晏摘星低声呢喃着,那白色光芒里的人有感应似的望了过来。
晏摘星忽然只看得见晏其的脸了,那张脸对着他温柔地笑,却又像是在哭。
而后整张脸淹没在白色的光里,好像一起吞没了没传达出去的话语。
这……不是梦吗?
这、是梦吧,这一定是梦。
晏摘星又回到了白色的建筑物里,琉辉身上仪器的滴答声,还在他耳边萦绕着。
“如果这是噩梦,现在我难道还没醒来吗……?”晏摘星忍不住低声呢喃着,他的记忆混乱到了极致,直到不久之前还在觉得,自己是做了个噩梦。
正好有医务人员从病房里出来,晏摘星冲上去,紧紧攥住了对方的手臂,声音止不住颤抖:“琉辉……琉辉怎么样了!”
“你昨天晚上不是来过了么!现在还在危险期没度过,但是比刚来的时候状态好多了!”
“我昨天晚上来过……?我……”
晏摘星正愣神,那医护人员乘机甩开了他的手,语气和缓:“没事的没事的,来之前那些伤口就好了不少了,能痊愈的概率很高,别太担心了。”
“哎,你们兄弟几个,也真是命苦啊,可不要总是陷在悲伤里了,我听说里面那个也是你哥哥吧?之后你们俩要好好互相照应啊。”
“什么、什么意思……我哥呢……我哥哥呢……?”晏摘星脑袋嗡声一片,几乎把他的理智摧残干净,他心跳快到让他要窒息,像锤子一样,在他的体内重重落下。
一下、又一下。
“你……?你的记忆?”那医护人员扶了扶眼镜,“我建议你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吧……我这块实在帮不了你。”
晏摘星不敢想。梦境、或者说是现实的回忆开始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晏其,他好像一天都没看到晏其了。
他记得他和晏其上床了,他记得他和晏其告白了,他记得他在晏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时候,紧紧握住晏其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我喜欢你。”
他现在回到家里,晏其一定就在家里休息,那场战斗一定让他累坏了。
晏摘星回到他们的家,安静极了,没有晏其的气息。
他立马就转身逃走了。
凭着记忆,又回到了遇到虚异访客的地方。
【幻影】的动作一向很迅速,晏摘星明明感觉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今天这里已经看不出战斗过的痕迹了。
被抹去的干干净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如果不是浓烈的烧焦味充斥着晏摘星的鼻腔,晏摘星也几乎以为,什么都没发生。
他的哥哥到底去哪了?
晏摘星靠着自己那片刻的记忆,跪在这片战斗过的土地上,俯下身去,一边嗅闻灼烧味最浓烈的地方,一边靠手抠挖着地上的土地,试图找到最松软的那块。
在哪里……晏其、晏其在哪里……
他摸索着,找到了土壤最松软的地方,而后开始抠挖着那块地,十指都沾上了泥,他却越挖越深。
“晏其……晏其……你在这里。”
他想起来,他被救回去之后,睁开眼,就是【天照原】的课长带着满脸遗憾的望着他。
那个女人动了动嘴皮子,就说出了很荒唐的话,荒唐到晏摘星在那个时候冷笑出声,而后把手背上插着的针头拔下来,不顾他人阻拦的想要冲出去找晏其,说他们都在骗他。
说他们都在咒晏其死。
“晏先生……为了保全大家,牺牲了……对不起,我们没有找到任何晏先生……留下的痕迹。”
他们说,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晏其已经死在火海里了,化成灰了,但是由于晏摘星制造的那款武器威力特别大,哪怕是虚异访客已经被消除,火焰的势头也只增不减。
所以现场救助的人员不敢轻易把罩子撤了,只能让这团火在里头燃烧着。
隔绝着所有人,燃烧着,一直到火种的能量耗尽。
晏摘星挖着,记忆也不断恢复着,他痛苦地嘶吼出声,挖着泥土的动作越发狠厉。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挖什么,他想挖出什么呢?
“火焰消失了,我们才敢把保护罩解除,然后刚解除,那里面连灰烬都不剩了……对不起。”
他们说,晏其连灰都不见了,烧得连灰都不见了。
晏摘星感知不到疼痛似的,一直在地上挖着。
什么都挖不到。
他靠手挖出了一个丑陋的土坑,将那土坑里细碎的泥土抱在怀里。
“摘星……你不能喜欢我。”晏摘星想起晏其这么和他说。
而他神情认真严肃,将晏其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如同现在捧着这些被烤焦了的、藏在地底里的泥巴,放在自己的心口处。
“晏其,我爱你。”晏摘星这么说着。
“我爱你,你要相信我,我爱你。”
琉辉受着伤没有醒来,晏摘星在家里,学着晏其以往的模样,收拾起了家务活。
他将平时晏其会用的东西,摆放在他认为的、晏其会方便拿取的地方。
他将晏其和琉辉的衣服都翻出来,重新洗了一遍,洗了干净,放在阳光下晒,再在下午,把暖洋洋的衣服收回来。
他将琉辉的房间打扫干净,又去将晏其的房间打扫了一遍。
他看到了一朵枯萎的、不成样子的玫瑰花,在晏其的窗台上。
他在家里的佛像前,跪拜了七次,跪了七天。
他走到了日本最大的寺庙里,跪下,磕头,磕了七回,来了七次。
庙里的和尚就注意到了他,也看到了他手上的佛珠,对他这样虔诚的态度很是满意。在第七天的时候,他主动上前,对晏摘星说:
“如此心诚,你许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晏摘星点点头,规规矩矩地向他道谢,然后离开,脚步虚浮。
他又去看了看琉辉,【幻影】的人说琉辉恢复得很好,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苏醒了。
晏摘星带着笑,向他们道谢,然后离开。
第八天,晏摘星向【幻影】递了辞呈,吞下了黑白药丸,而后离开了,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着,什么也没留下,身上披着晏其的外套。
失去了那些记忆,而痛苦却没有被重新修改。
晏摘星要回到亲人的身边,他实在是太想他们了。
晏摘星躺在他拿手挖出来的土坑里,身边的焦土围着他,就像是躲在了晏其的怀抱里。
他身上盖着晏其的衣服,上面留着晏其的气味。
令人安心,他舒心得叹了口气。
然后用打火机,点燃了自己。
+展开
尖锐刺耳的电话铃声,生生毁坏了静谧的夜晚。
原本睡眠质量就不好的晏摘星,在听到第一声电话铃就被惊醒了,然后迅速挂断了自己正在吵闹的手机。但客厅里的电话依旧响个不停,他烦躁得厉害,在床上猛踹了几脚被子,把整颗脑袋都埋进了被窝里试图隔绝噪音。
晏摘星以为晏其或者琉辉会去管一下,但铃声持续了很久。
他实在受不了了,从床上不情愿地爬起来走出房间。出了房间后那铃声更是扰人了,晏摘星快速摸到了夜灯的开关,他下意识先看了看晏其和琉辉的房间,两扇门都安安静静地关着。
晏摘星又困又晕,他没仔细多想,客厅里的铃声如同在催命,催得他大步迈到座机前拿起听筒,语气不善地接了这通扰民电话:
“喂?谁啊!”
晏摘星不确定哥哥们有没有被吵醒,他这声克制了音量。在他接起电话之后,他周围的气氛突然发生了变化。
就像是有一团巨大的黑雾把他包围了起来,一片死寂。
恐惧快速笼罩住了他,晏摘星的心脏快速跳动,几乎是察觉到不对劲的第一时间,他就把手中的听筒砸了回去。
他有意识地望向了厅里挂着的中式时钟。
月光透过窗户淡淡照亮了钟面,钟声轻轻嘀嗒,时针刚从十二点的位置移动。
三兄弟的早饭吃得不算太沉闷,晏其总是会活跃着气氛,和琉辉聊着有的没的,时不时向沉默的晏摘星关怀两句。
晏摘星用筷子夹着油条,心不在焉地啃着。他又久违的几乎一晚没睡,眼底青得快发黑了。晏其用余光悄悄关注着晏摘星的脸,克制着语气里的关心:“怎么了摘星,晚上没睡好吗?”
琉辉闻声瞟了坐在他边上的晏摘星,轻哼一声:“哥你别管他,估计又是训练过火,肌肉酸疼得睡不着觉。”
他说完还顺口接了句:“疯成那样,活该!”
“没事,哥。”晏摘星吞下了嘴里的食物才开了口,“琉辉你少说两句。”
御影琉辉眯着眼睛,带上了笑容。
“胆肥了是吧?回头我看看你训练得怎么样了,你看老子不揍死你。”
琉辉这猜测不无道理,晏摘星恢复正常作息后,这不是他的第一次失眠了。
自从“裂口女”任务的结束,晏摘星把重心放在了提升自己上。他花了五年时间去研究资料,到最后发现不仅不能够拯救哥哥,甚至连保护好自己,不让晏其担心的能力都没有。
仅仅只和一只怪物战斗,都能惹得自己一身伤,最后还被迫过度使用异能落荒而逃,狼狈地逃回公司的时候,他感觉非常耻辱:从小依赖哥哥们到大,成为了一个废物还觉得理所应当。
【传送门】是一个相当厉害的异能,它不该被自己这么使用。当初父亲凭借【传送门】,肆意使用着各类大型兵器,在面对怪物群的时候,能够做到大规模厮杀,自身一把长刀都挥舞自如,甚至能够配合【传送门】完成独创的刀法。
但他用那从父亲那继承来的异能,又做了些什么呢?
晏摘星的【传送门】,被他用在给同事传递资料,或者是短距离拿文具的偷懒用途上。
当晏摘星找到御影琉辉,和琉辉说要学习格斗技巧的时候,琉辉刚好训练结束。他撩了一把额前有些碍事的卷发,越过晏摘星去拿了瓶冰水,训练时用着异能的双眸又眯了起来,恢复了那张看起来好相处的脸。
而后看着好相处的人开了口:“你现在才想着要训练?早些时候我和你哥催着你的时候,你他妈在干嘛?”
晏摘星默不作声,他悄然攥紧了拳头,直至指节发白泛疼。
琉辉背对着晏摘星都能知道他是一副什么表情。他顺手把水瓶丢了出去,瓶子在空中翻转,那凉意擦过晏摘星的手臂,在不远处的墙边稳稳立住。
“先跑两圈,看看实力。”琉辉说道。
【幻影】给员工们提供训练的场地,是由月读司研发出的特殊空间,地方很大,晏摘星甚至一圈都跑不下来。他硬撑着跑完第一圈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抬腿的力气,他跪倒在地上,气管已经疼得快要撕裂,嗓子里的铁锈味怎么都压不下去。
“哈啊……哈……咳、咳咳……!”
“就这?”御影琉辉嗤笑,“所以才会被打成那副狗屎样子。”
御影琉辉接着说:“你就这点本事,跑个步都跑不下来,还没你小时候会蹦跶,就敢跑出去送死了。要不是那天你同事跑来找我,我还不知道你能这么傻逼。”
晏摘星缓了好一会,他大口呼吸着,总算感觉有点劲了,才撑着地板挣扎地站起来。
他张了张口,想说出来的话堵在嗓子里,沉默半晌才敢开了口:“龙君,那天……对不起。”
“滚你妈的,别给老子肉麻。”御影琉辉推了一把晏摘星的头,“我要和你计较这个,还当你哥干嘛?”
“也没什么好道歉的,我确实没保护好晏哥。”
“琉辉,还有……”晏摘星抬起了脑袋,直直望着御影琉辉的脸,心脏狂跳,神情认真:
“我喜欢哥。”
“我知道。”
“我说的是那种喜欢……!”
“我说我知道!”
御影琉辉侧过头去,碎发从他的头顶落下,晏摘星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这个家,只有晏哥不知道。”
在那之后,御影琉辉训练时,都会带着晏摘星一起,而他给晏摘星布置的,一直都是增强体能的训练。晏摘星从最开始艰难的完成目标的三分之一,到后面能够勉勉强强通过琉辉的目标,足足花了一个月之久。
直到他开始试图跟着琉辉一起进行体能训练的时候,琉辉才开始教他基础的格斗技巧。
晏摘星每次训练起来就开始不管不顾,时常有琉辉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总会试图完成超额的训练,在夜晚里常常肌肉酸疼,闹得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晏其是知道这些的。
但担忧的情绪被他硬生生藏着,弟弟们在用他们的方式让晏其放心,他不想让弟弟们的努力白费。
“稍微注意一下吧。”晏其娴熟地剥好了一个鸡蛋,放进晏摘星的碗里。
晏摘星拿起鸡蛋啃着,装作不经意问:“哥、琉辉,你们昨晚上有没有听到厅里电话响?”
“嗯?”晏其沉吟片刻,他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你昨晚又……做噩梦了吗?”
晏其的语气小心翼翼的,晏摘星蹙起了眉头。他摇了摇头,轻声回了句“没事”。
晏摘星自觉地把桌上的残余收拾了,将碗筷都清洗干净摆放整齐。他还记得,在他第一次提出要帮忙收拾家务的时候,晏其和琉辉两个人的那种表情。
……所以之前为什么一直想不到要帮忙呢。
“哥,琉辉,一起走吧。”
他没有把昨天晚上自己的经历和哥哥们说,甚至连昨晚的经历是否是梦境这回事,晏摘星自己都有些分辨不清。他时常会做非常逼真的梦境,例如过去被父亲割喉的场景、冲动行事差点死在“裂口女”手里的场景、还有关于他哥的那些……总是会在梦境中反复上演。
唯独昨晚让他心里发毛的怪异感和恐惧感,真实得不可思议。
这通被晏摘星自己都当作噩梦的电话,足足困扰了他五天。
在晏摘星经历了五个被铃声吵醒的夜晚之后,第六天他顶着过度严重的黑眼圈去了公司。
这个“梦”晏摘星自己都没当一回事,除却第一天他感知到的恐惧感之外,之后的几天,晏摘星重复着被尖锐的铃声吵醒、去接听电话然后快速挂断、回房间续上睡眠的操作。
在公司里,这会琉辉正和晏摘星模拟对战。琉辉手中拿着一把木刀,他把自己的惯用军刀丢给了晏摘星用。晏摘星拿着这把军刀凛冽地刺向琉辉的要害,被琉辉一一轻松化解。
“气息别乱,底盘稳住。”晏摘星进攻的动作不停,琉辉一边招架一边提醒。晏摘星在这时猛然刺向了琉辉的眼睛,琉辉快速反应过来,侧头躲开了这一刀,他就势钳制住了晏摘星持刀刺来的那条手臂。
晏摘星来不及后撤,他眼睁睁看着木刀在琉辉手中画了个圈,木刀刀柄便狠狠地打在他的头上。
“你急个屁啊,我要是照你这么打,都死了好几回了。”
晏摘星跌坐在地上,他还没从短暂的眩晕里缓过神来,被打的地方疼得厉害:“操啊……你下这么重手?”
御影琉辉无语:“你他妈也不看看你刺我哪?”
“那还不是你教我的?”
“再顶嘴我废了你!”御影琉辉拿了冰水直接砸在晏摘星身上,他拧了瓶盖喝了两口,说道:“哎,你们月读司最近有没有收到关于‘怨铃’的资料啊?”
“‘怨铃’?有点熟悉……”晏摘星猛灌了半瓶,用剩下的冰水敷在头上,“新的虚异访客啊?”
御影琉辉说:“我偷偷看了晏哥桌上的任务表,看到了‘怨铃’,而且被标红了。”
“……我职级太低,公司安排给哥的这个任务,月读司这我大概没有权限了解。”晏摘星思考片刻,继续说道:“不过我总感觉我在哪看到过,嘶……我一下想不起来。”
御影琉辉恨不得给晏摘星来一拳,他把手中的水瓶捏变形:“……你能不能行?是不是想急死我?”
晏摘星摆了摆手:“你别急啊,我想着呢……”
然后他突然想起来之前手机上收到的一条怪异短信。
“噢!噢!我想起来了!之前手机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信,信息里面写了一大堆,我根本懒得看……内容好像是说自己被怨铃缠上了,已经是第十四天,让我救救他什么的。”
“可我压根不认识这个号码,我以为谁恶作剧呢,然后就给删了。”
晏摘星说完自己都愣了下,他细细回想着信息里的大致内容,总觉得他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啥啊?恶作剧?你说的这个怨铃和我说的那个是一码事吗?”琉辉琢磨了一会,继续说道:“不过,如果晏哥接的这个任务有点危险的话,我觉得还是有必要……”
“……嗯,我们把这个任务接下来,不告诉哥。”
晏摘星职级低,拦截任务的事只能交给有战勋的琉辉。琉辉假装说是鸣尊寮的课长——零和其他上级商量了之后,把这个任务重新布置给了他,这才能把“怨铃”任务给转移下来。
“这、这个……”晏摘星看完了手头这些“怨铃”的相关案例和资料,懵了,“原来不是梦啊……”
御影琉辉奇怪道:“啊?”
“电话……我也接了五天了。”
空气瞬间凝固,两位弟弟面面相觑。
御影琉辉最先反应过来:“所以说,你已经被‘怨铃’诅咒了?你他妈不早说啊!”
晏摘星想起来第一天接到电话的违和感,他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和琉辉讲了清楚。
晏摘星说:“这么看来,我收到了那条短信之后,半夜就来了电话了。”
御影琉辉翻阅着手中的资料回应着:“所以你是个冤大头,短信的主人估计发了不止一条,你正好也符合了转移诅咒的条件。”
“嗯……正好我被诅咒了,这份任务不然就交给我来处理。”晏摘星摩梭着手腕上的佛珠,思索片刻,继续说道:“今晚我守到零点,这通电话我继续接,直到对方发出声音为止。”
御影琉辉挑眉道:“你又想找死?”
“龙哥、龙哥……先别打!你听我说……”
第六夜,尖锐的铃声再度响起。
晏摘星正等在座机前,他沐浴着月光,抱臂等着这通电话许久了。铃声一响,他立马接起了听筒放在耳边。
“……喂?”
听筒里如同第一夜一样,没有一点声音,死寂得让人心慌。
晏摘星就这么耐心等着,没过多久,听筒里传来了像是信号极差的沙沙声。
他微微屏住呼吸,拿着听筒的手泛着凉意,这声音不大却直击大脑,但持续的时间一久,让晏摘星有种要陷入幻境的错觉。
而在他没有一点准备的时候,听筒里突然传来的女人的尖叫,几乎要刺破他的耳膜。
晏摘星冒出了一身冷汗,他对这样的尖叫声再熟悉不过了。
就和父亲发疯那天,母亲那绝望的尖叫声一样。
他生生忍耐着这样绝望的声音在他耳边不断炸开,但他必须要等,等到另一端真正开口说话。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女人的尖叫声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而后是细细碎碎的哭泣声。电话另一端的“人”一边哭着,一边说起了话来,那声音几乎和晏摘星逝去的母亲一模一样。
“我好痛苦……我好痛苦……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话……”
“你是不是也不愿意接我的电话?没关系的……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摆脱我……”
“你可以把遇见我的事情,告诉下一个不知道这件事的人,这样,我就不会缠着你了。”
晏摘星沉默地听着,“怨铃”的声音实在是和母亲太像了,或许是时间过得太久,他都快忘了母亲的声音。
但他没忘了此时面对的是一个虚异访客。他稳了稳心神,缓缓开口:“我拒绝。”
对面没有回应,晏摘星又在沉默中等待了许久,直到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挂断的忙音。
晏摘星把听筒放了回去。
这会御影琉辉才从房间里出来了,他放轻了脚步,走到晏摘星面前:“如何?”
“和资料上的信息差不多,民间都市传说里,似乎‘怨铃’的诅咒模式都是这样的。”
晏摘星面色平静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这所谓的‘怨铃’只有一个。”
御影琉辉点了点头:“如果只有一个的话,那收拾起来就方便了,先就按照你的计划进行吧。”
然后琉辉打了个哈欠,摆摆手就回了房间。
晏摘星又望向了厅里挂着的时钟。
此时正是夜晚的十二点半。
而后的电话每天持续着,晏摘星依旧会接起这通电话,耐心等待着听筒另一头“怨铃”的声音。自从他拒绝了“怨铃”的要求之后,他接起电话之后,那边酷似母亲的尖叫声就再也没有停息过了,而晏摘星一开始甚至期待着“怨铃”开口说话,到后面因为实在无法忍受尖叫而不得已挂断电话。
已经是第十三天了,晏摘星拒绝了“怨铃”的要求,也就是说在明天就会如同资料上所说,晏摘星可能会“凄惨地死去”。
他处理完手头杂乱的文件,接到命令要去把这些文件送到鸣尊寮,正好可以再和琉辉商量一下明天的准备。
晏摘星取下了脸上的眼镜,挂在自己的衣领处,一边神游一边等待着电梯。
电梯打开的时候,晏摘星和电梯里唯一的人对上了视线。
“摘星,好巧啊。”
“哥……好巧。”晏摘星一瞬间就调整好了状态,他装作自然地走进电梯,按下了楼层按钮。
晏其保持着随和的微笑:“去鸣尊寮吗?找琉辉玩?”
“不是……有个文件要我送过去。”
晏其淡淡地点了点头。
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晏摘星不像以前那样刻意去回避晏其,但晏其对待他的态度却有了改变。那种改变即使晏其怎么去隐藏,晏摘星都能察觉得到——
晏其对晏摘星多了一份疏离感。
毕竟无论是谁,被亲弟弟侵犯了的话,都无法完全当作无事发生吧。
晏摘星觉得,比起晏其这种粉饰太平的做法,还不如直接向自己出气来的要好。
他去猜晏其的心思,真的猜得好辛苦。
晏摘星突然想起了那支被他丢在垃圾桶里、没有送出去的玫瑰花。
他自己……也没有勇气向晏其坦白爱意。
在简单的寒暄之后,兄弟二人都非常有默契的保持沉默。
晏摘星很久没有和晏其两个人单独相处了,他爱的人就站在他身边,晏摘星心底难免会希望电梯下落的速度可以慢些。
再慢一些。
“摘星。”他的兄长打破了沉默,“训练,也要注意分寸的。”
晏摘星的手指无意识地蜷起。这一句晏其的语气不重,却藏着满满的斥责意味。
从血脉上来说,晏摘星还是怕着他哥的,他有些心虚,轻声回了个“好”。
他想起自己异能觉醒的那段时间,哥哥也用过这样语气,那个时候晏其和他说的话是:
“摘星,训练是很重要的。”
“可是哥哥……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训练!”儿时的晏摘星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自从他异能觉醒之后,哥哥就开始变得非常严厉,总是会逼迫他在写完作业之后,去进行异能方面的训练。
突破异能极限是很痛的,这让晏摘星烦透了。他最初觉得觉醒了和爸爸一样的异能很酷,但随着每天的逼迫、和尝试突破异能时手骨被挤压的疼痛感,他就着那被宠坏的性子,经常会对他没有异能的哥哥任性:
“烦死了这个破异能!还不如没有呢!”
晏其总是会沉默,然后低下头,晏摘星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在乎,因为过不了多久,他的哥哥又会和往常一样抬起头来,然后用着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
“今天你要把【传送门】,突破至三米远的地方。”
“……哥哥!”晏摘星气得一张小脸蛋通红,甚至眼角都逼出了泪花来。
“晏摘星。”
“……行!行!我训练好吧!我练给你看!”晏摘星气急败坏。他抬起左手,佛珠上刻着“星”的牌子摆动,浅浅发起了光。
晏摘星直接展开了近乎五米远的传送门。
【传送门】的反噬和空间相关,晏摘星抬起的左手在那一瞬间被挤压变形,骨头碎裂的声音连绵不绝。
“啊——!!”晏摘星在那一刻瞬间被逼出了泪,骨头碎裂的疼痛让他眼前发白,脑袋就像炸开一般,近乎让他昏死过去。
晏摘星卸了浑身的劲瘫坐在地上,他被疼痛折磨得恨不得直接死掉,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恍惚地看着自己不成样子的左手。
也看到了朝他跑来的、满脸惊慌的哥哥。
“叮——”
电梯先到了晏其要去的楼层。这会晏摘星才突然想起,明天是他“怨铃”诅咒的最后一天,他必须要支开他哥:“哥,明天……”
“我有个临时任务,需要出趟远门。”晏其柔和的声音打断了晏摘星的话,“估计要到后天才能回来,今天就出发了。”
晏其走出了电梯,正好有一束阳光打在他身上,晏摘星看见晏其的白发在阳光底下发着光,他的话被堵在了喉间。
晏其回头看向了晏摘星,在电梯门快要关上的时候,轻声说: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家里就剩下晏摘星一个人了,他简单解决了自己的晚饭,待一切都收拾干净了之后,他坐在客厅里,看着墙上挂着的时钟。
夜幕来袭得很快,时针已经快接近十二点,晏摘星就这么充满着耐心,看着分针一点一点转动着——
直至第十四天的到来,客厅里的座机再度响起了刺耳的铃声。晏摘星伸手接了这通电话,把听筒放在了耳边。
他一句话都没说,听筒的另一头开了口:
“今晚的月亮好漂亮呀……是红色的呢。”
是妈妈的声音,晏摘星有些留恋地听着。一团黑雾从他身后的窗户中探进,悄无声息地包裹住了他,让晏摘星除去电话声以外,再也听不见别的声响。
“你好,我现在就在你的身后哦。”
晏摘星笑了起来,他没有回头,任由那团黑雾在他身后肆意涌动。外面的月亮确确实实变成了红色,血月的红光透过窗,照在这个屋子里唯一的男人的后背上。
“你是在我的身后,还是在我的身前呢?”
晏摘星的黑色发丝透着微弱的红,他的脸上挂着笑意,眼底的乌青衬得他的脸格外苍白。
他的左手举着电话听筒,佛珠在那白皙的手腕上挂着,一双紫色的眸子泛着浅浅的光,直勾勾地盯向他面前的一片虚无。
而后佛珠上挂着的牌子微微晃动,逐渐泛起了微光。
晏摘星在面前虚无的地方,展开了两个有些距离的、小小的传送门。
身后的黑雾在刹那间散开,原本虚无的地方,空间逐步扭曲,出现了一个人形的黑影。
这个黑影正痛苦地跪在地上哀嚎,它形似手臂的地方失去了一截手腕,正掉落在传送门的另一端。
这是晏摘星能够想到的,用自己的【传送门】攻击的办法。
在短时间内提升自己的异能,可谓是天方夜谭,但他非常着急地想要提升自己。
只要强大了,他能做的事情就更多,而他也能够成为配得上晏其的人。
他不想被哥哥保护了,他想保护晏其。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面前的黑影带着扭曲的嗓音开了口,晏摘星从那样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母亲的音色,他在内心里叹了口气,把手中的听筒放下后站起了身。
“我猜的吧。”晏摘星轻声说了一嘴,而后琉辉的骂声,就从藏在他耳朵里的蓝牙耳机里传来。
“你装什么,还不是因为本大爷帮你看着?”
房间里早就被兄弟二人布置好了针孔摄像,这种摄像头同样出自【月读司】的研究,能够清楚捕捉到虚异访客的真身。
御影琉辉就坐在楼顶,通过电子显示屏盯着房间里的画面,同时又用着【预视】的能力,帮助晏摘星提前看破怪物的动作。
黑影只不过是个烟雾弹一样的存在,本体在晏摘星的身前,这些琉辉都用【预视】看见了。
即便那黑色的影子似乎非常痛苦,晏摘星手中的动作也没停下,他接二连三地在怪物身上开启了多个传送门,活生生地让这个人形失去了人样。
“星星……你有点过火了。”耳机里的声音情绪朦胧。
晏摘星似乎看到它流出了血,但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地上的黑影痛苦扭曲着,它的“四肢”都被【传送门】分割成了大大小小的块状物。
要是让哥知道了,我这么使用【传送门】,哥估计会生气吧。
晏摘星苦笑着,他们家除了他,都是佛教虔诚的信徒。即便面对的是一群残暴的怪物,家里人也一致觉得:能杀生,就不要虐生。
而晏摘星能够使用【传送门】进攻的方式,却是违背了佛祖的意思,是在虐杀。
“怨铃”的本体在嘶喊着,几乎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之前琉辉就和晏摘星分析过“怨铃”的本体,他们最后得出的结论是:
如果这个虚异访客自身能力很强,就不至于通过电话的方式进行诅咒传播。
面前的黑影逐渐平静下来,它此时像是低着头,然后用着一直和晏摘星通话的声音,痛苦地开了口:“我好痛啊……好痛啊……”
晏摘星做的噩梦里,他的妈妈倒在血泊之中,也是像这样不断低语着。
“妈妈,很痛吧……”晏摘星喃喃自语,他打开【传送门】,从里面拿出了那把琉辉的军刀,将脚边分不清形状的残块踢开,走到这团黑影的面前缓缓蹲下。
他举起这把刀,语气温柔地说:“没关系的,我这就替你解脱。”
刀尖即将割开它的脖子的时候,黑影的身上亮起了像是电视信号接受不良的光,而后晏摘星刀尖对着的对象,变成了晏其的模样。
晏摘星看着他的哥哥满脸痛苦,倒在地上喘息着,哥哥身上的衣服沾着大片大片的血。
晏摘星看着他的哥哥开了口,他熟悉的、最爱的人的声音虚弱无比:
“我好痛苦……救救我……”
在他的梦里,有无数次梦见晏其,那些梦开启在最温馨的日常里,结束在晏其不同的死状上。
他梦见过晏其忽然毫无征兆地倒下,眼球发灰、面颊凹陷;
他梦见过晏其突然吐了很多血,那血成了沼泽,吞噬着他的哥哥;
他梦见过晏其身上都是伤,倒在晏摘星的怀里慢慢失去生机,就像现在一样。
梦境的结尾,晏摘星往往无法动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晏其一次次在他面前“死去”,而他只能浑身是汗的从噩梦里惊醒。
但现在他可以动,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看见他的哥哥试图伸出手,从他手里抢过那把刀,他一直都没去阻拦。
在对方触碰到自己手上军刀的那一刻,看到他哥哥顶着那张脆弱的脸笑了,晏摘星也笑了。
于是他举起手中的军刀,毫不犹豫地斩断了他哥哥的脖子。
“哥……与其让我看着你痛苦死去、或者是死在别人手里的话,不如就让我亲手了断你吧。”
“晏其”的脸扭曲了片刻,就化成了一团黑雾,在晏摘星的面前爆开,连带着地上的那些残块一通消散。
琉辉从大门走了进来,他把手上的设备收在背包里:“任务完成得不错,信息也帮你收集好了,按照我们说的那样,你可别忘了战斗报告写你是后勤,我是主力啊!”
“不过方才总部传来新的消息,好像又出现了新的‘怨铃’受害者……看来这事还不算完。”
御影琉辉见晏摘星一直愣着跪在地上,他上去拍了一下晏摘星的肩膀:“干嘛呢!”
这一拍让晏摘星僵硬了身子,他慢慢站起了起来,保持着语气轻松:“啊,我当然记得呢,多谢你的资料啦。”
“你、你哭了?”
“……啊?”晏摘星脸上的笑意没有散去,他面对着琉辉,愣愣地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脸颊。
一片湿意。
晏其果然在隔天才回到了家,晏摘星下班回来的时候,晏其刚洗好澡出来,正把他自己换下来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他在看到晏摘星的第一眼就展露了温柔的笑:
“这两天我不在家,琉辉做的饭有乖乖吃吗?”
“我乖乖吃了,哥。”晏摘星望着晏其的那张脸。在晏其变成白发之后,似乎他们俩之间除了眼睛的颜色,几乎看不出有相像的地方。
琉辉似乎还在出任务,晏摘星自觉地上前帮晏其做起了家务,他一边手上动作不停,一边在这样一片平静的氛围下开了口:“哥,你知道吗?我现在变强了。”
“我知道。”晏其正切着菜。
晏摘星这会也拖完了最后一块区域。他交叉着双臂支在拖把柄上,微微侧着脑袋,细细观察着他哥的背影。
围裙把晏其的腰肢浅浅勾勒,白色的头发还带着湿意。
“所以,哥,我可以喜欢你吗?”
切菜的声音停顿住,晏其不敢回头。
如果这个时候晏其回了头,就能看到晏摘星那双认真、又充满欲望的紫色眸子。
“晏其,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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